25 ☆、更衣
眼見着壽宴之日臨近,宋娴于是給正在宋府中的自己寫了一封書信,把要囑托的話都寄托在信裏,唯望宋小姐看到後,兩個自己可以一齊努力,阻止婚禮當日的慘劇發生。
手裏握着那封信,宋娴看着銅鏡中從一開始的陌生到而今熟悉的面容,不免有些激動。
今日她終于可以見到想念已久的父兄,雖然他們不可能再認得自己,可對于已經死過一遭的她來說,再看到在世的親人,都是一件無比難得的事情。
只是不知她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原本的身子裏,真正的和父兄團聚,又或者當那個自己安然無恙的度過新婚之夜,是否這裏的她就會消失不見。
想着這樣的可能,她又不免有些失落。
是忘掉這段記憶,還是徹底的消失,對于李容褀和阿清她們來說,阿寧又去了哪裏?
這原本就是一件荒誕的事情,今後會如何發展,實在難以揣測。
“阿寧。”
正出神間,宋娴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于是轉過頭來,卻見李容褀正立在她的身後。
宋娴連忙起身,目光凝視在他的面容上,觸碰那造物者傾盡鐘愛的眉眼,望進他美麗卻又仿佛總是攜着淡淡幽怨的眼眸,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她回歸了宋娴的身份,他身邊服侍的小丫頭就不再是她了吧,也不知他這麽敏感,會不會有所察覺?
那時候,他們再見面,他就是她的小叔子了,雖在同一座庭院中,可看他和李容錦的關系似乎不佳,恐怕也難得見上一面了。
不知為何,她自從進了沁竹園,無時無刻不想着能夠從李容褀身邊逃離,可如今如此真實的設想着這樣的可能,心裏卻又悶悶的有些難受,實在莫名。
“你在想何事?為何如此看着本公子?”李容褀攜着些許怨毒的聲音打斷了宋娴的思緒。
他似乎也透過她的眼眸察覺到什麽,可細想來又不知道是什麽。
宋娴連忙避開他的眼眸,垂下眼簾道:“沒什麽……”
她有些心虛,卻又說不上來怕被他知道了什麽。
幸而李容褀并沒有追根刨底,他只是指了指擱在旁邊的桌機,對宋娴道:“把你身上那套衣裙換了,莫要讓賓客們覺得王府虧待了丫頭們。”
宋娴下意識的低頭往自己身上看,誠然她的身上到現在還穿着粗使丫頭的衣裙,站在李容褀身邊确實有些寒酸。
她又順着李容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擺着的托盤上,盛裝着一件水色的絲質衣裙,想來是她方才出神之時,別的仆婢送進來的。
宋娴拾起衣裙,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李容褀。
“去屏風後面換吧。”李容褀漫不經心的說着,随手拿起桌機上昨夜沒看完的書冊接着看。
宋娴見他如此,又見那屏風與他所坐之處尚有些距離,便也覺此法可行,于是提着衣裙去換。
有多久沒有穿過這樣的衣裙,沒有感受到絲綢包裹在身上的觸感?
原本十分平常的東西,現在卻要在別人的賞賜下才能擁有,宋娴一時感慨萬千。
她輕提裙擺,邁着蓮步自屏風後步出,俨然又回歸了過去那個美貌名動京城的千金小姐。
聽到裙擺輕劃過地面的窸窣聲,李容褀緩緩自書冊上擡起目光,然而當他看到宋娴的時候,他的目光卻怔住 ,手裏的書冊也落了下來。
他自坐塌上起身,看着她纖腰若素,纨裙翩跹的樣子,目光中隐約有驚異透出。
這樣類似的目光,對于宋娴來說并不陌生。
身為宋府千金的她,偶爾随兄長出游,所到之處但凡有見到她容貌的,都會投以類似的目光,甚至因顧着看她而撞到樹上的也不乏有之。
只是這樣的目光出現在如此挑剔的二殿下眸子裏,卻讓她忍不住有些竊喜和得意。
她步步生蓮的向李容褀行去,等待着接受他的誇贊。
然而當她在他的面前站定時,他卻忽然移開目光,雙頰微微有些泛紅道:“也不過如此,果然一點兒也不好看。”
“你……”宋娴憤然蹙眉,不滿的努了努嘴。
果然這家夥還是這樣,一點兒也不讨人喜歡。
宋娴這樣想着,也懶得和她計較,見時辰差不多,李容褀也都準備妥當,便欠身對他道:“壽宴快要開始了,殿下請行吧。”
“恩。”李容褀輕聲應了,卻不看她,只徑自行在了前面。
宋娴和候在門口的蘇月、敏心等人便一順兒跟在他的身後,衆人齊齊往庭院中去。
今日的李容褀也是難得的盛裝,身着青金色祥雲暗紋的直裰錦衣,衣擺直垂至腳面,半覆住金絲梅紋黑錦靴,甚是莊重與端肅,外罩的同色籠紗,又在莊重中添了幾分飄渺出塵之意,倒不至于顯得太過拘謹。
他那一頭烏絲都束進了金玉的發飾裏,将白皙的面容和恍若天人的眉眼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越發令他整個人光彩奪目,好似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輝。
這樣的李容褀行走在月光之下,倒當真是一副神仙模樣,俨然是與這人世間的污濁不相幹的一種出塵。
不得不承認,若是不了解他性情的人,定然都要被他這幅蠱惑人心的皮相給欺騙了吧。
宋娴在心下暗自腹诽,又加緊幾步跟上他的步子。
今日的壽宴在王府的前庭中舉行。
因李容褀喜靜,故而竹沁園離前庭隔着大半個園子。
李容褀一行便緩步行走在花園回廊之中,橫穿過庭園往前庭去。
通往前庭的路上早就提前備好了燈燭,到處都是流光溢彩,夜如白晝。
這倒免了宋娴她們提燈的麻煩,因而她們只需跟在李容褀身後,伺候好他就行。
只是一路行來,周圍總能感覺到一些偷觑的目光。
倒也難怪,今日盛會,那些不能參與的丫頭仆從們卻不甘錯過,既然不能靠近前庭,就趁着閑暇在這裏偷瞄。
不僅如此,李容褀平日極少出門,便是在王府中也少有走動,這些外面的丫頭們難得看他一眼,又時常聽聞關于他驚人美貌的傳聞,難免就要來窺視一番。
李容褀對那些目光似乎毫不在意,全然像不曾看見一般不緊不慢的往前行。
宋娴原本也只是恭謹的跟在他身後,卻忽然被轉瞬即逝的一聲輕呼引去注意。
她隐約聽到有人喚了一聲“阿寧”,卻又不甚真切,便未當真。
可當她轉過回廊時,又聽見了兩聲,這次卻十分清楚,是阿清的聲音。
宋娴連忙尋着聲音看去,竟果然瞧見阿清的身影。
想來她也是混在人群中來觀禮的。
見李容褀并未有所察覺,宋娴便從隊伍裏溜了出來,繼而迅速的跑至回廊邊和阿清打招呼。
“阿清,你怎麽來了?”不想今日竟能見着阿清,她不禁有些驚喜。
阿清卻從上到下将他打量了許多遭,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快要溢出來的豔羨。
她握住宋娴的手道:“我只當自己看花了眼,不想真的是你。”
宋娴笑着點了點頭,又聽阿清以充滿驚詫與欣喜的語調道:“阿寧今日可真漂亮啊!”
聽到這由衷的贊賞,宋娴有些羞赧的低下頭,回道:“阿清過獎了。”
怎料阿清卻有些激動的說道:“是真的,不光今日,不知從何時起,忽然就覺得你和過去不一樣了,倒不是面貌的改變,而是從身子裏透出的一股子氣度,我也說不上來,可就是覺得你變美了。”
得到這樣的稱贊,宋娴卻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惶恐。
原來阿清已然覺察到她的不同,但好在那樣荒誕的事,只怕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吧。
她于是佯裝無辜道:“瞧你說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阿寧!”
她正與阿清說話間,忽聞得一個略顯不悅的聲音自廊中傳來,繼而周圍的丫頭們頓時發出或驚喜或激動的嘆聲。
宋娴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到李容褀立在回廊中,此時正頓住腳步,回過身來喚他。
這可不得了,竟被發現了。
宋娴只得連忙對阿清道:“我得走了。”
說着便拍了拍阿清的手背,而後趕緊提着裙擺回到廊下。
因覺到李容褀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稍微有些惶恐,于是便想跟在蘇月和敏心她們後面,卻不曾想站定之後,李容褀竟還沒有繼續前行的意思。
該不會他要當着衆人的面沖自己發火吧?
感覺到李容褀的目光又陰沉了幾分,宋娴湧起了這般不詳之感。
正是不知所措之際,站在她前面的蘇月卻暗地裏扯了扯她的袖子。
宋娴擡眸看向蘇月,對她投去不解的目光,然而從她并沒有變化的表情裏卻看不出用意。
下一刻她卻已被蘇月扯到了前面,竟直接站到了李容褀身後的位置。
看着李容褀的衣擺,宋娴卻更加不敢擡頭了,心道這蘇月也真是的,也不替她擋擋,還就這麽給她扔到了李容褀的面前,太不夠意思了。
雖這麽想,眼下卻也是無奈,她只得耷拉着腦袋等待李容褀的斥責,卻不想李容褀只是轉過身去,竟似什麽也沒發生一般的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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