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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哪裏?”蘸了點墨汁,盛芳華照例詢問起姓名住址。
“我不記得了。”褚昭钺越發疑惑,這女人問他的名字作甚?他瞥了一眼盛芳華,皓腕勝雪,手上沒有一點粗皮——農家姑娘從小就開始做粗活,手上老繭一個又一個,哪裏會有這般如凝脂的肌膚?
這分明是有人設下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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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黃的燈光照着褚昭钺的臉,讓他顯得格外無辜,提着筆的盛芳華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只覺他臉上疑惑的神色十分逼真,不似作僞,心中更是憐憫:“你真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曾經看到書上有過記載,一些人撞到頭以後,因為記憶中樞受傷,會出現失憶的症狀,有些是短暫性的,而有些則是十幾年都不能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面前這個人,莫非運氣差到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見盛芳華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褚昭钺只覺有數根針在自己身上紮來紮去,刺着發痛。這女子大概是在想着該如何動手?自己該如何才能逃過她的毒手?
迅速冷靜下來,褚昭钺擡起頭來,朝盛芳華微微一笑。
京城四公子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昔日他走在京城,白衣勝雪,少年如玉,雖然生性冷清,面無表情,可只要他随意眼波流轉,就會讓街頭少女們尖叫連連,對付一名看起來不像村姑的村姑,肯定是手到擒來。
可是,他錯了。
褚昭钺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此刻的他,早已不複當年白馬金辔頭揚鞭過鬧市的貴闼公子模樣,灰塵撲撲,就如盛芳華家廚房角落裏堆放着的地瓜。
盛芳華皺了皺眉頭,這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真是摔得不輕,這嘴角不停的扯啊扯,應該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
“伸手。”她臉色凝重,低聲呵斥了一句,褚昭钺忽然間有一種備受壓迫之感,看着盛芳華豎起的兩道眉毛,竟然乖乖地伸出手來。
幾根纖纖玉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讓褚昭钺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起來這女子真是在給自己診脈,可是,她到底是敵是友,顯得愈發的撲朔迷離。
診脈過後,盛芳華只覺奇怪,這人的脈象雖然有些虛浮,可卻也并無異象,可怎麽就忽然得了失憶症了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在褚昭钺的後腦勺上摸了一把,鼓鼓的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
“看來症結就在此處了。”盛芳華的手指探入了褚昭钺的頭發裏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語:“這個包有些大,看起來他還真是傷得厲害。”
一雙手貼着他的頭皮摸來摸去,讓褚昭钺稍微放松下來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沉下臉來低聲叱呵:“姑娘,放手!”
須知腦袋乃是人最重要的部位,有時候只要下三分力氣就能讓一個鮮活的人氣息奄奄,床邊站着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嬌怯怯的,似乎沒有半分武功在身,可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褚昭钺此時心中有這麽多彎彎道道,她仔細将那腫塊摸了一遍,這才挨着床坐了下來,背對着褚昭钺,拿起筆來飛快的寫着脈案,将方才望聞問切的結果記錄了下來:男,二十歲上下,脈象較為虛浮,又隐隐有沉壓之感,頭部有腫塊,橫豎皆一寸半有餘,其內淤血積壓,壓迫顱腔致其患失魂之症。
她坐得筆直,褚昭钺從後邊看,只見她微微低着頭,聚精會神,似乎忘記了身後的床上還躺着一個他——若真是布下的殺手,如何會這般托大,将整個後背露了給他?他仔細端詳着盛芳華那纖細的肩頭,否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測。
這該不是暗線,若是暗線早就動手了,怎能讓已經受了重傷的他活到現在。
“唉,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這樣罷,我給你臨時取個名,免得總是喊哎哎哎,這樣實在失禮……你就跟我姓,我叫你阿大好不好?。”盛芳華猛然轉過頭來,正對上了褚昭钺的眼睛:“你在看什麽?”
“看你。”褚昭钺見她臉頰微紅,似乎有幾分生氣,心中有幾分得意,姑娘家還是有些害羞的,不如自己來調侃她下,只是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清冷,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看我作甚?”盛芳華大大方方,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模樣:“是不是因為我生得美貌?”
褚昭钺一怔,簡直無話可說。
她是生得很耐看,可這般不謙虛的自我贊美,這樣的女子,褚昭钺還是第一次看見。
以前參加京城的游宴,他也見過不少貴家小姐,只要有男子轉目過來,她們便一個個成了羞答答的嬌花,不是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孔就是帶着丫鬟匆匆朝一旁走過去,仿佛被人注視是一件太尴尬的事情。
有些小姐們,但凡被盯得緊了些,心中雖然得意,可嘴裏卻忍不住要輕輕啐上一口“輕薄狂徒”,伴着粉面含春,眼波流轉。
可面前這個村姑,穿着粗布衣裳,落落大方,誇獎自己美貌一點都不覺得愧顏,褚昭钺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人将她養成了這般樣兒?莫非是方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個大嬸?褚昭钺心中暗自搖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大嬸一看就是個敦厚老實的,怎麽會養出這般古怪精靈的女子?
幾顆藥丸塞了過來,盛芳華嫣然一笑:“別看呆了。”
褚昭钺總算是反應過來,吃力地探出身子,呸呸呸幾口,将藥丸全部吐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望着盛芳華,她又是拿治雞瘟的藥來堵自己的嘴?
“我給你吃的,可是難得的活血療傷的藥,你竟然這般暴殄天物。”盛芳華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難道是準備到我這裏騙吃騙喝的住上半年?”
“不過是些許皮肉傷罷了,怎麽就要治上半年?”褚昭钺冷笑:“你是準備騙錢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手指摸了個空,往日挂玉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可是絲繩卻不在那裏了。
“你還記得起玉玦?”盛芳華有些驚奇,看起來這人也不是純粹的失憶嘛,至少他還記得起他的玉玦。
選擇性失憶?
有些人,內心排斥一些東西,或許就自動選擇屏蔽了這部分信息,而有些他自己渴望記得的,就不願意将它隐藏起來。
比如說這塊玉玦。
盛芳華并不識玉,可是從這玉玦的顏色來看,通明透亮的綠,汪汪一碧,即便她再沒見過玉,也明白這是好東西。
褚昭钺那緊張的樣子更确定了她的推測,這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可偏偏還記得那塊玉玦,看起來這玉玦肯定是價值連城。
頃刻間褚昭钺有些懊悔,自己怎麽就說漏嘴了呢,怎麽樣也該沉得住氣,以後想辦法将它拿回來。可自己這般一說,這女子肯定已經明白這玉玦十分貴重,指不定明日轉手就給賣掉了,自己到哪裏尋去?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東西。”盛芳華笑了笑:“我只是将那玉玦做抵押品而已。”
“抵押?”褚昭钺擡起頭來,眉頭緊皺:“什麽意思?”
“你去藥堂看病,肯定你要付診金,對不對?”盛芳華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着褚昭钺,這男人生得一副聰明樣兒,可萬萬沒想到會這般糊塗:“你去藥堂抓藥,要付銀子,對不對?”
褚昭钺呆呆的點了點頭:“不錯。”
“我已經找過了,你身上統共就帶了一兩多銀子,如何付得起診金和藥費?更別提還有各種護理費用了。”盛芳華從荷包裏掏出兩塊碎銀子,微微一笑:“阿大,這點錢連我的診金都不夠呢,怎麽樣我也得要弄些抵押的東西,等你們家來人接你的時候好換銀子。”
“你……”褚昭钺無語,她怎麽能随便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呢,阿大阿大,夠土夠難聽,比他家那些下人的名字都不如。
“你不用感激我,有了名字是不是很開心?”盛芳華根本沒有體會到褚昭钺的心情,嫣然一笑:“我先去給你熬藥了,你且好好歇着。你放心,只要我盛芳華出手收治了你,肯定會讓你康複的。”
褚對于她的誤解,褚昭钺表示十分無語,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将一個小瓷瓶交給他:“看你還能動,就自己取藥吃罷,一日兩次,每次三丸,溫水送服。”她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茶盞:“看見了沒有,水已經快涼了,剛剛好能服用,你自己小心點。”
“不是說收了護理銀子?”褚昭钺臉一板,這個叫盛芳華的女子可真是厲害,宰人都不帶眨下眼,說好的護理呢?
“哎呀呀,你可真是麻煩,方才你暈死的時候,是誰坐在你床邊等你醒的?這難道不是護理?”盛芳華将桌子上的茶盞拿了起來,塞到了褚昭钺手中:“呶,我已經開始給你護理啦,送茶一次,收一錢銀子。”
“這是在打劫?”褚昭钺掙紮着叫喊出聲,他這是掉進了大坑裏了吧?照這樣住上半年,別說是玉玦了,只怕是将他賣了都籌不出藥費來。
“要想省錢就自己動手,別以為自己還是那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盛芳華拍了拍褚昭钺的手,語重心長:“我送你一句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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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
蹲在爐子旁邊看火候的盛大娘站起身來,眼神有些飄忽:“芳華,你怎麽能拿人家的玉玦,這樣不好罷?”
春風吹過,盛大娘鬓邊的頭發鑽出了幾根,在臉龐邊飄拂着,秀麗的五官,配着略顯粗糙的肌膚,讓盛芳華有種美人遲暮的感覺。
“阿娘,我素日裏給村裏的人看病,并未收過太多的錢,有時候還要倒貼錢給別人,是不是?”盛芳華笑着伸手挽住了盛大娘的胳膊:“好不容易來了個有錢的主,當然不能錯過,咱們這叫劫富濟貧。”
“可是……”盛大娘還是有些猶豫:“這樣做總歸不好,你先得問過他的意思,若是他願意拿出來,你才好去取那玉玦。”
“阿娘,那人一看就是個小氣的,他才不會心甘情願将那玉玦拿出來做抵押呢,我又不是不還給他,等他們家拿銀子過來接人,我自然會将玉玦退給他的。”盛芳華推着盛大娘就往院子中央走:“阿娘,這藥還早着呢,你就別管這裏的事情了,快幫我來做治雞瘟的藥,我瞅着很快該能派上用場了。”
雖然目前村子裏請她來看雞瘟的只有兩家,可這瘟病一發就不會輕易平息,總得先做些預防,以免到時候忙不過來——村子裏可沒有獸醫,給人治病,給牲畜治病,都是她一個。
聽到盛芳華說要配治雞瘟的藥,盛大娘也緊張起來,将那玉玦的事放了下來,跟着盛芳華走到了外邊院子:“芳華,要娘做啥子?”
“阿娘,你快些去取寫大蒜老姜和白酒過來。”盛芳華一伸手,将牆上挂着的玉米串扯了下來,手腳利索的剝起包谷來,這事情可真是迫在眉睫,村子裏頭誰家不養幾只雞的?就連盛大娘都養了好些只。
“芳華姐姐,芳華姐姐!”一串腳步聲又急又快,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出現在門口,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全是汗珠子:“我家阿娘快要生了咧,現在痛得說話不出,只在喊肚子痛!”
“啊?不是還要一個多月嗎?”盛芳華放下手中的玉米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塵:“小紅,你到這裏幫我搭把手,給這些玉米籽給捋下來。”
“好好好,芳華姐姐,這事兒就交給我吧,你快去看看我阿娘。”小紅飛快的跑了過來,接過盛芳華手中的玉米棒子,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伸手抹了下額頭,朝盛芳華勉強的笑了笑:“芳華姐姐,你快些去吧,別看我個頭小,做事可不會含糊,保證你回來以後,這堆玉米就已經剝完了。”
盛芳華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時辰,眼見着日頭從中天到了西邊,又慢慢的落了下去。
褚昭钺坐在床上,透過破了的窗戶紙望了過去,就見金色的夕陽帶着暗紅色的邊,沉沉的挂在杏花樹的枝頭,将那滿樹杏花染得紅豔豔的,就如燒得旺旺的炭火,已經分不清哪裏是杏花,哪裏是夕陽,那抹絢麗豔紅裏,還有一群暮歸的鳥兒,翅膀撲扇,灑落點點金粉般入了樹叢。
小院子裏坐着一個小丫頭,約莫五六歲模樣,紮着兩只翹翹的羊角辮,正在努力的掰着玉米棒子,她的身邊橫七豎八全是被剝掉顆粒的棒子,堆在腳邊跟小山包一樣。
“唉,芳華姐姐還沒回來,真讓人着急。”小姑娘晃着兩根羊角辮,一臉的焦急。
“可不是嗎,要早些回來我這心才能放下呢。”盛大娘也是愁容滿臉:“一想着她,我就放心不下,可她偏偏不聽我的話,一天到晚總是在外頭不歸家,唉……”
小紅伸手拉了;拉盛大娘:“大嬸,你別着急,有我在呢,放心好啦,這些玉米我會全部掰完,不會讓姐姐回來弄的。”
盛大娘拉住小紅的手看了看:“你自己看着點,都快長泡了。”
“沒事,我樂意替姐姐做事。”小紅擡起頭來,甜甜一笑,要是芳華姐姐能讓她阿娘平平安安的把寶寶生下來,就算她十根手指頭都長泡也沒關系。
透過窗戶看着外邊的兩個女人,隐隐約約聽到她們的對話,褚昭钺心中有些火大,那個盛芳華真是沒良心,讓她的妹妹在這裏幹活,自己卻不知道跑到哪裏玩去了,褚昭钺同情的看了看小紅,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麽小小年紀就要幹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被她姐姐欺負,可半句多話也不敢說,還是笑眯眯的在說話,那個做母親的怎麽就能這樣厚此薄彼呢——可真是偏心偏到天邊去了。
這跟自己家裏的情形倒是有些像呢。
褚昭钺眼前驀然浮現出一個銀發老太太的面容。
那是他的祖母褚老太君,褚國公府的老祖宗。
褚老太君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禇文偃,次子禇文心,幺兒褚文龍,雖然明面上看着褚老太君公正無私,對這三房并沒有什麽偏頗,可暗地裏貼補老幺卻不知道有多少,別的不說,就從三房的嬸娘穿戴上就能看得出來一二。
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
對于老幺,褚老太君是疼愛到了心裏頭去,而對于大孫子褚昭钺,她卻完全沒有将他當命根子看,褚昭钺從來就沒有感覺到祖母對他格外的照顧與疼惜,相反,對于三叔的三個兒子特別照顧,特別是三叔的長子禇昭志,每次褚老太君見着他,眼睛完全是彎成了一鈎下弦月,閃閃的發着光。
心已經偏到天邊去了,這眼睛看起來自然也會更彎些了,褚昭钺每次去給褚老太君請安,總是習慣的讓自己坐到不顯眼的角落——既然祖母喜歡的人不是自己,便讓她喜歡的人坐到打眼的地方去,這才符合孝順之道。
褚昭钺小時候有些想不通,為何作為長孫的自己沒有得到祖母的青眼相看,反而讓二弟得了臉,他也少不得跟褚昭志較量過,想要出彩讓褚老太君高看他幾分,可不論他怎麽努力,褚老太君的眼中依然沒有他。
有一回中秋,宮中賜下時新糕點,精致的鑲銀邊的松木盒子裏一色兒放着四種糕點,玫瑰茯苓酥,芝麻霜糖酪,桂花金絲糕,芙蓉棗泥凍。
說來也巧,褚昭志因着念書不上心,被褚老太爺罰着抄字,故此褚昭钺給褚老太君請安去得早些,他一眼瞧見了宮中禦賜下來的糕點,不免好奇,走到四方桌子旁邊,笑着道:“祖母,今年宮中賜下的是什麽糕點?”
褚老太君沒有回答他,只是吩咐身邊的元婆子将那糕點收起來:“過會晚宴的時候再拿出來讓大家一起共享天恩。”
褚昭钺本沒有在意,可是在晚宴要開之前,褚昭志卻拿着一塊糕點奔了過來,示威似的朝他晃了晃:“你早些給祖母請安又有何用?宮中禦賜的糕點還不是沒吃到?”
他的嘴角沾着些芝麻,宛若有人點上了幾顆黑色的斑。
雖然晚宴的桌子上擺了糕點碟子,可褚昭钺卻再也沒了興趣,香軟可口的糕點放到嘴中咀嚼反而有些苦澀。褚二夫人見兒子有些怏怏不樂,晚宴回到自己院子以後将兒子拉到懷中小聲詢問究竟,褚昭钺再也忍不住,擡頭大聲問:“母親,為何祖母不喜歡,卻只喜歡三叔家的幾個孩子,這是為何?”
褚二夫人嘆息了一聲,将他攬入懷中,低聲道:“钺兒,有些事情無法強求,你有祖父、父親母親喜歡你邊是了,又何必強着你祖母也寵着你?”
褚昭钺點了點頭,将母親說的話記在了心裏,從此不再跟褚昭志計較,褚老太君暗地裏塞什麽東西給褚昭志,他也不再眼熱。等及褚老太爺過世,褚老太君對褚昭钺越發冷淡,将褚氏三房看得尤其要緊,褚昭钺也能淡然處之了。
就這樣,褚國公府看上去一片風平浪靜,在外人眼中真是花團錦繡、子孝孫閑、祥和安樂的公侯府第。可是只有住在裏邊的人才明白,這褚國公府三房,并不是外人眼裏見着的那般和睦。
比如說今日遇險……褚昭钺捏了捏自己的手,有些發痛。
是不是有些人再也按捺不住,已經暗中出手了?他的眼睛眯了眯,轉頭看了看院子中那個小丫頭,她已經站了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廚房,笑得十分歡快。
自己跟她何其相像,分明知道長輩偏心,可卻還得裝出一臉的笑容,開開心心的去讨長輩的歡喜。褚昭钺的額頭汗津津的一片,心裏有些寒意,若今日這事真是那人做下的,自己可絕不能再退讓,否則就真會被他們踩在腳下再也不能翻身。
不管母親如何勸他要忍讓,他再也不忍了,越是忍,人家就越會步步緊逼,只有奮起反擊,方才能讓旁人畏懼,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出手。
“大嬸子,我回家去了!”小紅站在廚房門口朝裏邊忙活的盛大娘,笑嘻嘻的舉起了兩只手:“我已經把玉米全剝完了。”
盛大娘趕緊從廚房的櫃子裏摸出小半塊芝麻糖來:“小紅,多謝你幫忙,要不是嬸子可忙不過來了。”
“大嬸子,你別客氣!”小紅盯緊了那芝麻糖,吞了下口水:“我不要哪,你留着給芳華姐姐吃!”
盛大娘拉住她的手,把糖塞了過去:“別跟嬸子講客氣,你芳華姐姐在,也肯定會把糖給你吃的,快拿着回去,看看你阿娘生了沒有。”
按着日子來說,小紅的娘還有一個月才得生,可今兒卻喊肚子疼得厲害,盛大娘開始跟着過去瞅了一眼,原來是她去田裏下秧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就見了紅,将褲子都染紅娘了。
盛大娘有些擔心,雖然盛芳華也給人接過生,但都是順産,今日這事情卻是棘手。自古便有一句話,婦人生孩子,一腳踏進鬼門關,小紅的娘能不能順利的生下娃娃,母子平安,那可是要靠老天爺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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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巒背後露出了淡淡的銀輝,慢慢的,那銀輝漸漸的擴散,彎彎的曲線開始出現在山谷之間,在兩道山巒最深之處,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努力的朝上邊拱動,一點點的将自己的身子露了出來。
仿佛積聚了力量,努力的一躍之後,一個半圓的月亮終于挂在了烏藍的天幕上,旁邊有數點寒星,正眨呀眨的閃着光。
褚昭钺靠着牆枯坐,實在想起來出去走一走,可才挪了挪腿,他就覺得有些難受,好像又什麽在扯着他腿上的肌肉一般,蟻齧、針紮、刀割,各種刺骨的疼痛讓他放棄了出去轉轉的念頭,只能繼續坐着,無聊的望着窗戶外邊。
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大概是跑出去找她姐姐回來吃飯了,褚昭钺聽到盛大娘在喊:“讓她早些回來吃飯哪!”
小姑娘點了點頭,兩只手晃了晃,一蹦一跳的跑出了院子門,似乎很高興的模樣。
那個盛芳華也真是可以了,褚昭钺看着那兩只羊角辮搖啊搖的不見了,心中有幾分憐憫,又對那只顧自己在外邊玩耍的盛芳華充滿了愠怒。她不僅不在家幫着幹活,還得讓她妹妹出去尋她回來——難怪她的肌膚這般嬌嫩,原來是會躲懶,肯定沒做過什麽粗活。
這孝悌之義,她竟然是沒有學過麽?褚昭钺出神的想了想,自己現兒暫時什麽事情都不能做,不如就在這農舍裏做個西席,教會這村姑孝悌之義,也算是做了一樁善事。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門被推開了,盛大娘托着一個木盤子走了進來,歉意的對褚昭钺笑了笑:“後生,真對不住,我們家芳華這陣子還沒回來,我做飯晚了些,你餓了吧?”
“大嬸,你怎麽就不勸勸芳華姑娘?這樣可不好。”褚昭钺看了一眼盛大娘,見她眼中似乎有無奈之色,不免搖了搖頭,都說慈母多敗兒,看起來眼前的這個大嬸就是太驕縱自己的女兒了,等着她長大時便約束不住。
“唉,我也不想她這樣,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盛大娘嘆了口氣,最開始盛芳華給人看病的時候,她還覺得挺高興,覺得能幫到別人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可在盛芳華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就連方圓十裏的人都來請她看病的時候,盛大娘這才發現,其實做鈴醫這事情挺鬧心的。
趕不上晚飯是常事,有時候半夜裏睡得好好的時候,還會有人拍着門板扯着嗓子喊:“盛姑娘在不在?盛姑娘,盛姑娘!”
每次看着盛芳華打着呵欠,擦着眼睛穿衣裳的時候,盛大娘真是心疼極了,可又能有什麽法子呢?她學了醫,吃了這晚飯,就不該去給人分憂解難的?盛大娘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唉,後生,你就別管了,趕緊趁熱吃吧,我給你熬了點骨頭湯,補補身子。”
褚昭钺看着盛大娘那難過模樣,更是下定了決心,見着那盛芳華,可得好好的給她解說一番,讓她明白她母親的無奈與辛酸,要她好生體貼母親,莫要淘氣,讓母親傷心。
可是,一直到睡覺前,褚昭钺都沒有見着盛芳華。
睡到半夜,方才聽着院子門發出了吱呀的響聲,緊接着又雜沓的腳步聲與說話聲。他勉強撐着身子湊到破窗之前,發現盛芳華由一個男子陪着走了進來,那男子手裏還提着一小塊肉。
原來是去幽會了,公然還将男人帶回來了。褚昭钺心裏忽然像燒了一把火,蒸蒸的往上邊竄——她也真是不自愛!為了一小塊肉,就将自己給……褚昭钺仿佛覺得喉嚨裏哽着一根魚刺,紮得他十分不舒服,又酸又澀又刺痛。
他眯了眯眼睛,仔細的打量了下盛芳華身邊站着的那個男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應該是個老光棍吧?看着那男人眉開眼笑的盯着盛芳華看,一邊将肉朝盛芳華手裏塞,褚昭钺更是看得眼睛裏冒火,這對男女都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至極!
他憤憤的撒手,将自己的身子落到了床上,沒成想這床板很硬,硌着了骨頭,牽扯着傷口痛了起來,呲牙咧嘴的才吸了一口涼氣,就聽着門外有腳步聲沙沙,褚昭钺趕緊躺直了身子,閉上眼睛,裝出一副睡熟的樣子。
盛芳華一只手提着燈籠,一只手輕輕推開房門,蹑手蹑腳的走了進來。
床上躺着的人睡得很香,呼吸綿長勻稱,完全不是出手救他時那種虛弱。看來這人底子不錯,恢複得很快,盛芳華滿意的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搭了一把脈,脈象平穩,無凝滞之狀,也無虛浮滑脈。
盛芳華俯下身子,仔細打量了褚昭钺一番,嘴角抿了抿,微微的笑了起來。
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可今天在她面前吃了不少癟吧?想着褚昭钺皺眉恨恨叮她的模樣,盛芳華就忍不住想笑——在桃花村裏呆了十六年,日複一日的都是一些相同的事,乏善可陳,沒想到今日倒是遇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盛芳華伸出手探了下褚昭钺的額頭,沒有發熱,她輕輕的籲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
每次動刀子,她最害怕的是患者被感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只靠着草藥來消炎,效果肯定不是太好。故此有些體質不好的人,服藥也沒有用,難免就會有不幸之事發生,盛芳華在回春堂學醫時,就親眼見過一個患者死于感染,當時回春堂的梁大夫慌了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只是幸好好此朝民風淳樸,那患者過世後,并未有醫鬧之事發生,逝者的兒子只是嘆息說:“唉,此乃天命,也怨不得大夫。”
雖然此朝醫患關系良好,可盛芳華卻不敢有半分懈怠,她深知一旦入了這一行,自己肩上的責任便格外重,人命關天,豈能疏忽大意?
探過褚昭钺的額頭,盛芳華坐了下來,翻開脈案,開始記載方才診脈的結果。她寫得極為認真,一邊寫,一邊仔細思索着明日的藥裏是否要調整一兩味,卻沒有發現,身後那個躺在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褚昭钺躺在那裏,心中百味陳雜。
方才盛芳華伸手探他的額頭時,他本能的想要躲開,可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裏,任憑盛芳華纖纖玉指貼上了他的額頭。
她的手指好柔軟,她的身子帶着淡淡的藥香。
雖然不能睜開眼睛,褚昭钺還是能想得到她那曼妙的身姿,彎腰間那玲珑的楊柳腰,一時間心中竟然暖洋洋一片,仿佛有什麽在湧動着,蠢蠢的在爬行。
這到底是怎麽了?見了鬼嗎?褚昭钺不由得有幾分生氣,蓋在被子下的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又不是沒有見過美貌女子,為何現在對這個村姑有了一分別樣的感覺?
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怎麽能輕易的就心猿意馬起來?褚昭钺咬了咬牙,一雙眼睛瞄向了背對着他、伏案疾書的盛芳華。
不過是個尋常的村姑而已,哪裏比得上自己的未婚妻盛明珠?
他是去年九月定下的親事,未婚妻盛明珠乃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出身名門,又生得美貌,自小便在京城貴女圈裏赫赫有名,等到及笄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前去求親,差點要将吏部尚書府的門檻踏破。
千挑萬選,盛家選定了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褚昭钺。
這親事定下來,京城裏的人個個贊這是天作地合的一樁好姻緣,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樁這樣合适的親事來了。
對于未婚妻盛明珠,褚昭钺表示,他其實并未有太多好感。
京城盛贊盛明珠的美貌,在他看來,只不過是跟她的身世有關而已,若不是她外祖父乃是當朝太傅,父親官居二品,她的美貌定然到不了衆*贊的地步——章太傅有三個兒子,可女兒卻只有一個,盛明珠的母親正是那個獨女,當時在府中做女兒時便被驕縱得不行,等着到了成親的時候,章太傅也竟然遂了她的心願,許她自行擇婿。
章大小姐千挑萬選,最後選定了新科狀元盛思文,這讓京城裏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盛思文,廬州人氏,幼年喪父,寡母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長大,為了讓他念書,家裏已經是窮到上無片瓦下午立錐之地,幸得他還有一個妹妹,寡母将剛剛及笄的女兒嫁了人,拿了聘禮塞到盛思文手中,讓他前往京城參加春闱。
萬萬沒想到,盛思文竟然高中了狀元,這便是他發跡的開始。
只是準岳丈盛思文,在褚昭钺眼中,其實挺不是個東西,當時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褚昭钺還有些猶豫:“都說吏部盛尚書為人……”
褚二夫人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說起你岳丈的不是來了?好不容易才幫你定好親事,你就莫要再挑三揀四了。”
褚昭钺沒有出聲,若是盛明珠的性子随了準岳丈準岳母,以後他的日子可能會不大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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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盛思文,不得不要翻出十七八年前的京城舊事。
當年三月的金明池畔,新科狀元穿着禦賜的大紅錦袍,帽子邊上簪着聖上親手從瓊林殿外折來的杏花,意氣風發,打馬揚鞭,奉旨誇官游街。章大小姐坐在金明池畔的風雅樓包間裏,推開窗戶便見着了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不由得心中春意盎然,自此便惦記上了那位少年得志的狀元郎。
坳不過女兒,章太傅将盛思文喚道太傅府,臉上神色卻并不大好看:“狀元郎,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事商議,我的女兒心中屬意于你,想跟你結為夫婦,你可願意?”
盛思文喜出望外,沒想到竟然有飛來豔福,更要緊的是旁上了高枝,哪裏還會不答應?即刻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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