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兩人瞧着她的背影,感嘆的相互點了點頭:“唉,三夫人真真兒細心體貼,怨不得老太君更喜歡她些呢,事事都做得周到細致,為人謙和,這一大家子,都沒有人能挑出她半個不字來。”

“可不是,若是我家夫人有她一半圓滑,日子也就會過得更好些哪。”一個小丫頭子沒精打采的将一扇門攏上,掂量了下手裏的那個小小銀角子:“唉,瞧着三房那邊丫鬟們賺的打賞可真是眼熱,咱們卻沒那種福氣了。”

褚三夫人走到內院,門口站着個打門簾子的丫鬟,見着那群人走近,慌忙掀起簾子朝裏邊通傳了一聲:“夫人,三夫人過來了。”

一只手撐着額頭,無精打采坐在那裏的褚二夫人,聽到這句清清脆脆的聲音,慌忙坐正了身子,拿出帕子欽了欽眼睛,努力将下垂的嘴角拉直了些,可那種憂戚之色卻依舊還是能被一眼識破。

“二嫂。”褚三夫人跨步走了進來,急急忙忙奔到了褚二夫人面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阿钺……有消息了否?”

褚二夫人本來已經将心情收拾了下,可是聽到這句話,眼圈子又忍不住紅了一圈:“弟妹……還未曾有消息。”

“唉!”褚三夫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慌忙擺出一副安慰的神情來:“二嫂,你莫要着急,不是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麽?指不定阿钺是在路上遇到了朋友,一起去游山玩水了。要知道這般年紀的孩子,可不就喜歡青春作伴不辜負韶光麽?”

褚二夫人擡頭看了褚三夫人一眼,眼中含着淚:“弟妹,我也想這般想,可是見不到阿钺,我這心卻總是懸着,好半日落不了地,只盼他能馬上就回國公府便好,也讓我與他父親放個心。”

“二嫂,不打緊的,阿钺今年都十九了,早過了要攥着你的裙角走路的年紀,我瞧他素日裏做事情也妥當,斷斷然不會有別的事情。”褚三夫人在褚二夫人身邊坐下,攥着她的手,輕言細語的勸慰着:“以前阿钺也獨自出去過,過了幾日便自己回來了,這次不過是多出去了幾日而已,你又何必這般挂懷,孩子長大了,總會要離開我們做自己的事情去,咱們坐在府中胡思亂想,還不知道他們又在何處玩得正開心呢。”

褚二夫人的貼身大丫鬟梨花端了茶盞過來,順着褚三夫人的話朝下邊說:“哎呀呀,三夫人這話說得可真是理兒,大公子說不定真是遇到了好友,來不及派人回來送信,就一道去游玩了,夫人,你便放寬心罷。”

她将茶遞給了褚三夫人,垂手退到了褚二夫人身後,望着自家主子紅紅的眼圈兒,心裏頭全是擔憂。

褚昭钺已有五日沒有回府,褚二夫人開始還并未在意,素日裏褚昭钺也曾有過出府一兩日未歸的事情,只是都打發了長随回來報信,她心中以為恐是事發突然,來不及讓人回來說清行蹤,故此也還沒放在心上。

可是到了第三日上頭,還不見褚昭钺的影子,褚二夫人便着急了起來,有些坐立不安,打發了人四處去尋,可卻是音信全無。今日她去給褚老太君請安,正逢打發去外頭尋人的下人回來,只說到處都沒有找到大公子,夫人聽了心中着急,當即便彈了幾顆眼淚珠子。

沒想到老太君卻不樂意了,板着臉将褚二夫人訓斥了一頓:“我這不還好好的?你怎麽就當着我的面流淚?莫非是看我不順眼,想要我早些去了麽?”

褚二夫人被褚老太君一訓斥,登時不敢再造次,只能睜着一雙眼睛,硬生生的将那眼淚珠子逼了回去。褚老太君見着媳婦聽話,這才放緩了臉色,随意安撫了幾句:“着急什麽?阿钺又不是個孩子,他做事自然有分寸,你只管将心放回肚子裏頭去,等着他回來罷。”

這祖母的可以将心放寬,做母親的如何能放寬?褚二夫人含着一泡眼淚回了晴芳苑,進了自己內室門,便是淚流如湧,看得貼身丫鬟婆子們都有些心酸,大家紛紛勸慰讓她放寬些心,可褚二夫人哪裏聽得進去,哭得越發大聲,衆人束手無策之時,恰逢褚三夫人過來,這才将局勢控制了些。

“唉……”褚二夫人無精打采的端起茶盞,眼睛從那水霧蒸蒸的茶湯上飄了過去,聲音有幾分沙啞:“弟妹,但願如此便好。”

“二嫂,不如讓人去找個算卦的,測個字兒,看看阿钺的方位,或者是占蔔一下,看看吉兇?”褚三夫人喝了一口茶,擡起頭來,臉上有着淺淺的笑意:“只聽說南大街口子上有個算卦的諸葛先生,十分神準。”

褚二夫人愣愣的一點頭:“弟妹說的是,我這心中一急,缺将這事兒給忘記了。梨花,你快些打發個人去南大街諸葛先生那邊去問個方向,要他們莫再亂找,按着諸葛先生說的方位去找細細的尋過來。”

“是。”梨花答應了一聲,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門口正巧撞見了兩位小姐,一個身材高挑,圓圓臉盤,看着十分和氣,身上一件淺藍衣裳,鬓邊簪着八寶滴露簪子,一對月白珍珠耳珰,淡雅宜人。她身邊走着的那個,一個的春衫卻是豔紅,猶如一團火般,身量有些不足,雙肩若削,可走起路來卻是風風火火,跟她那纖細窈窕的身子全然不配。

“二小姐,三小姐。”梨花行了個禮兒:“夫人正在裏邊,三夫人也在。”

“哼,她來作甚?”褚昭瑩翻了個白眼:“臉上一臉笑,心裏頭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呢。”

“三妹,”褚昭涵拉了拉她:“女孩子家家,別這般牙尖齒利,不好。”

“二姐,你就跟咱們母親一樣,實在太軟了些,任憑着旁人欺負上門也不敢出聲。”褚昭瑩憤憤道:“別看着這大院子裏一派和氣,可誰不知道裏頭定然有些彎彎道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呢。你以為咱們那三嬸娘是個好心的?臉上越是堆着笑容的那些人,心裏頭還不知道在算計誰呢。”

褚昭涵大驚失色,攥緊了褚昭瑩的手心:“三妹,快些莫要胡說,咱們國公府可是仁義之家,哪裏來的這麽多名堂?那都是旁的府第裏,孝悌之義沒有學好,才會弄出兄弟阋牆這樣的事情來,咱們府裏怎麽會有?三嬸娘和和氣氣的一個人,如何就被你說得那般不堪?你不要被有些喜歡亂嚼舌頭根子的人引着走偏了,快些收收心。”

“二姐……”褚昭瑩剛剛要說話,就見褚三夫人從內院走了出來,即刻住了嘴,眼睛瞄着不遠處一株蘭草,将心中那暗暗湧動的火氣壓了下來,這才轉了頭,笑着向褚三夫人見禮:“三嬸娘可真是熱心人,我們姐妹倆真得好好感謝三嬸娘這般費心。”

褚三夫人笑得如沐春風:“昭瑩你這般客氣作甚,咱們可是一家人,你這樣說,那便是見外了。”

11|0011

屋子外邊陽光燦爛,天窗上有一線陽光漏了下來,正照在褚二夫人的臉上,溫暖的顏色襯得她的肌膚有些透明的蒼白,就如那細致的白瓷一般,胎底上多了一分白,只是那白瓷隐約透着點微粉,而現在褚二夫人的臉上卻帶着點黃。

門簾兒一動,上頭繡着的牡丹花也跟着動了起來,綠色的葉片頃刻間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蓋住了一半,花朵旁邊的蝴蝶蜜蜂也不見了蹤影,被那打門簾子的丫鬟攥着,嗡嗡嗡的只是飛不出來。

“母親。”褚昭涵與褚昭瑩兩人齊步走到了褚二夫人身邊,每人拉住褚二夫人一只手:“母親又在胡思亂想了。”

“母親怎麽是胡思亂想?”褚二夫人望了望站在兩旁的女兒,聲音裏充滿了一種悲戚:“我昨晚做夢看到了你們兄長,他全身是血的站在那裏看着我,神色驚怖,看得我心中異常難受,登時便姓轉過來。唉……他這麽多日沒得消息,我只恐他是出了什麽事,半夜裏頭托夢于我……”說到此處,褚二夫人已經是涕淚如雨,哽咽得沒辦法再說下去。

褚昭瑩有幾分心急,撲到了褚二夫人身上:“母親,你快莫要這般想,哥哥哪裏會有什麽事兒呢,你千萬別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褚二夫人雙眼無神,枯澀得就像一片秋日的落葉。

“母親,你快別心慌,大哥肯定沒事,剛剛聽梨花說,去找個人測字蔔吉兇,定然會得個準信兒呢。”褚昭涵輕言細語的安慰着褚二夫人:“府中的人都在盡力尋找大哥,說不定明日便找到了。”

“府中的人?”褚昭瑩輕輕哼了一聲:“若是靠着他們,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

“瑩兒,別亂說,還會有誰怨不得你大哥好不成?”褚二夫人慌忙捏緊了她的手:“咱們不要凡事便往牛角尖裏頭鑽。”

褚昭瑩看了褚二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跟自己母親說這些話,她總是不愛聽,也不願意相信,只怕是昔日在外祖家中做閨女時,家中一團和氣,沒有那利害沖突,總是想着只要是一家人,便是相親相愛,哪有什麽利害沖突,即便是有些小打小鬧,也不過是帶手就能過場的事。

褚二夫人出身并不高貴,乃是國子監五經博士吳承業的女兒,閨名喚作吳蕙莘。

昔時褚二老爺在國子監裏念書,正是吳承業授課,期間跟着同學去給老師拜節時,遇到了吳家小姐。也是姻緣前定,褚二老爺只見了吳小姐一面,便對她格外傾心,不顧一切要娶她為妻。

那時候褚老太君上頭還有個婆婆,盡管褚老太君百般不願意,可禁不住她那婆婆心痛孫子,見褚二老爺因着家裏不答允他的親事,身子日益消瘦,心裏難受,最後幹脆做了主,讓褚二老爺娶了吳小姐。

就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褚老太君心裏一萬個不滿意,自己的兒媳婦怎麽能是這樣的人家出身,五經博士,不過是從八品而已,幾乎不入流,吳小姐如何配得上國公府這般門第!

褚二夫人在家做閨女的時候,家中只有一個兄長,兄妹關系十分好,親密無間,父母對于兩人也是平等相待,并無更寵男子看輕女兒家一些,故此吳小姐習慣了家裏這種一團和氣,只覺得旁人家跟自己娘家都是一般無二,等及嫁入褚國公府,見着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笑臉,熱情得很,心中自是歡喜,京中都說褚國公府和睦無間,果然如是。

當然,國公府也有一個人讓褚二夫人覺得有些不對付,那便是她的婆婆褚老太君。

昔時老祖宗在,褚老太君還不敢太顯露出對媳婦的不滿,等及老祖宗過世,褚老太君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是到了自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的時候,于是對于褚二夫人,自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褚二夫人心中自然知道原委,可又能耐幾何?只能小心侍奉着婆婆,只願她不要過于計較才好。

褚老太君表面上對這兒媳婦還是客客氣氣,只是暗地裏卻總喜歡給她添堵,比方說給褚二老爺房裏塞人:“老二到現在還只一個阿钺,這可怎麽成?這事兒本來不該我做,你要主動挑幾個合适的人出來伺候着老二,好讓咱們褚國公府人丁興旺,可我心裏思量着,你出身小戶人家,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裏頭的規矩,那我就越俎代庖給你将這事給辦了,你千萬別要在心裏惱了我。”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情,可那幾句話說得褚二夫人無言以對,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低頭,領了那兩個打扮得跟花朵兒似的丫頭回去。

好在褚二老爺并未違背當日許下的諾言,那兩個丫頭,他一個也沒有收用,只是将他們留着做了前院的粗使丫頭,就連後院的門沒有跨進過一步。

為了這件事,褚二夫人心中對褚老太君頗有怨怼,只是卻不敢出聲,回到娘家訴苦,她母親勸慰她道:“這大戶人家裏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你婆婆這樣做,京城裏絕不會有人說她做錯了什麽,只會譏諷你不懂規矩,連通房丫頭都不給女婿放一個呢。既然女婿沒那份心思,你也可以不用再想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家和萬事興,怎麽着也該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呢。”

褚二夫人的娘家全靠着褚國公府才開始有了起色,她父親由五經博士擢升成了正六品的司業,現在眼睛正盯着那祭酒的位置不放,哪裏敢來得罪褚老太君,女兒吃點虧也沒有什麽大事,再說男人這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更何況女婿沒有收用,這又有什麽好堵心的呢。

吳司業在褚二夫人回府的時候,特地還諄諄叮囑:“蕙莘,你須明白,吃虧是福,你越是吃虧,越是在給自己攢福氣,更何況那褚國公府,鐘鳴鼎食簪纓世家,都是明白人,哪裏還會有婆婆故意來壓着媳婦的,你這可是年紀越長,越不懂這世事了?凡事都要往好裏頭想,我素日都是這般教你的,如何進了褚國公府才幾年,就變了思想?定然是被一些小家子的奴婢們給帶着上了歪路,我吳承業的女兒,可不是這樣拎不清的。”

父母都好好的将褚二夫人說道了一番,褚二夫人自己仔細想想,覺得他們說得頗有道理,自己本不該這般與婆婆去置氣,只能按着孝道,好好侍奉着她才是。

這樣日積月累的下來,褚二夫人對于褚老太君的偏心,竟然視若不見,總覺得無論婆婆做了些什麽,都是應該的,對于婆婆的挑剔,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要去想得太多,忍氣吞聲的也就過了。

褚二夫人有三個孩子,老大褚昭钺乃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在小姐裏分別排在第二和第三。其中褚昭涵跟褚二夫人的性子特別像,十分軟糯膽小,每逢遇上了什麽事情,便慌忙躲到一旁,不敢出聲,而老三褚昭瑩,也不知道是随了誰,格外潑辣,嘴巴跟刀子一般,有時候說出的話直直紮到人的心窩子裏去,褚二夫人勸過她許多回,做女兒要有做女兒的樣子,要溫柔敦厚,只是收效甚微。

“母親,這測字之說,也未必見得準,還真的跟着他測出來的方位,不去尋別的地方不成?我瞧着不如多派幾個人,細細尋訪大哥的下落,到京城之外各處去找,或者是懸賞求得線索,這樣更周全。”褚昭瑩依偎着坐在褚二夫人身邊,細聲細氣道:“父親母親做了這麽多善事,定然會有福報,菩薩才不會看到母親傷心難過呢,大哥會沒事的。”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寬心話兒,雖然心裏頭沒底,可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說着說着,這心裏頭的憂愁也真散了幾分,褚二夫人的眼淚也漸漸的收住了。

“夫人,夫人。”

門簾一掀,派出去占蔔的劉婆子走了進來:“夫人,方才去南大街那邊找了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測了一卦……”望着褚二夫人那焦急的臉,她有些猶豫,好半日才遲遲艾艾說道:“他說可往西北去尋尋看。”

想了好一陣子,劉婆子才決定将諸葛先生說的兇卦隐瞞下來,将聲音壓低了些:“夫人,我從諸葛先生那裏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盛家的婆子。”

“什麽?”褚二夫人吃了一驚:“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府上可是出了什麽事,也要去諸葛先生那裏問卦?”

“那婆子見着我,就趕着往一邊躲閃,似乎不敢見我,我也不去多事了,免得萬一人家府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們這邊卻湊了過去。”劉婆子尴尬的笑了笑:“夫人,有什麽事兒以後總能知道的,何必這般趕着上去呢。”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咱們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是一團糟,哪有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

12|0012

清晨的桃花村一片寧靜,天空已經放白,淡淡的藍色從那亮白的底子下漸漸的透了出來,與遠處青翠的山巒交疊在一處,瞧着就如翡翠裏流出些油白的光影來一般。

院子裏已經有母雞在走動,“咕咕咕”的叫着,呼喚着才破殼了幾日的小雞仔,剛剛躲過了那場雞瘟,剩下為數不多的雞看上去精神奕奕,昂首挺胸的走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之下,不時的扭着脖子看向屋檐下站着的那個年輕男人。

屋檐下的那人穿着一件葛布衣裳,一雙布鞋,肩膀上扛着一把鋤頭,鋤頭上挂着兩只箢箕,看樣子是準備要出去幹活了。

“阿大,還吃個饅頭。”盛大娘追了出來,塞了個饅頭在褚昭钺手裏:“吃飽了才有力氣。”

褚昭钺猶豫了下,把饅頭推了回去:“大嬸,你自己吃吧,我吃飽了。”

今日盛大娘蒸了九個饅頭,他吃了三個,雖然肚子裏還空着一個角,可他卻不好意思再吃,明擺着是每人吃三個,他怎麽還能再吃?

盛芳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大,再吃一個。”

“不,不用了,我吃飽了。”褚昭钺慌忙站起身來,抓起鋤頭箢箕就朝外邊走。

他在盛家已經住了一個來月了,都說傷筋動骨一百日,可在盛家母女的照顧下,他恢複得十分之快,才二十多日便扛着鋤頭開始出去幹活了。

人要知恩圖報,褚昭钺在盛家吃住了這麽久,心裏頭想着總該要為她們母女倆做點什麽事才好。雖然褚國公府有金山銀山,可他這陣子還不能回府去,沒辦法搬一點點角過來給盛家改善下生活,想來想去,也只能靠自己的一雙手來幹活了。

最開始幾日,褚昭钺還只是給盛芳華打打下手,早些天雞瘟發作,盛芳華每日裏忙得跟陀螺一般團團亂轉,褚昭钺幫着捏藥丸,在盛芳華出去的時候,替盛大娘掃掃院子,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掃地時,十分不成樣子,盛大娘看着他掃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經過指點以後,褚昭钺掃地終于有板有眼,瞧着像個做事的人了。

掃了幾日地,褚昭钺覺得自己身子好了許多,該給她們娘兒倆去做些體力活了,想來想去,褚昭钺決定給盛家去開出一塊地來。

盛家母女兩人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菜地,她們吃的糧食,有時是盛芳華給鄉裏鄉親看病以後,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當作診金,有時候可還都得自己進城花錢去買。盛大娘與盛芳華兩人都大手大腳,而且對吃的東西還頗為講究,這般下來,保證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講究了,更別提有閑錢去置地。

現在自己可是這家裏唯一的男子漢,褚昭钺心裏頭想着,該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一想着能給盛家母女弄出一塊田地來,褚昭钺便滿是勁頭,越想越美。

不聲不響的開出一塊田地來,盛姑娘定然會贊他能幹,褚昭钺探頭朝廚房裏頭看了過去,盛芳華正坐在桌子邊上,慢條斯理的吃着饅頭,一只手拿着筷子夾了鹹菜朝稀飯裏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雖然是個農家丫頭,可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一點也不會比那些大家閨秀要差,甚至還要比她們更顯得迷人。

盛大娘笑着把饅頭塞到了褚昭钺手裏:“你做田裏活計,不吃飽可沒力氣。”

褚昭钺略略窘迫,再瞥了廚房一眼,盛芳華已經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瑩瑩有光,瞬間那略顯灰暗的廚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沒說錯,不吃飽怎麽有力氣幹活?你拿着吧,現在不餓,做陣子事情就餓了。”

她這般一說,褚昭钺也不再推托,接了饅頭在手就朝院子外邊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滿意的瞅着褚昭钺的背影,連連點頭:“阿大可真勤快。”

這一個月裏頭,褚昭钺的稱呼,已經成功的從“後生”變成了“阿大”,盛大娘開始喊着覺得有些不習慣,後來竟然也喊順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們到底需要什麽。”盛芳華夾了些鹹菜送了一口稀粥:“聽虎子說,他好像準備開塊地出來,這村裏頭,好做水田的,早就給人開得差不多了,況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個人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出來,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哎,阿大不是莊稼人,又怎麽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兒:“你咋就不讓我去勸阻他幹活呢?”

“阿娘,他現在正勁頭十足,咱們也沒必要去阻止他,等他發現做不成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難而退。”盛芳華掰了點饅頭填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咀嚼着:“高門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公子哥兒,也該勞動勞動,知道這世事艱辛,再說他身體康複也需要幹活來配合,就讓他去做罷,咱們不用管了。”

“萬一……”盛大娘有些猶豫:“萬一開出了地,那咋整?”

“開出來?”盛芳華的筷子停到了半空裏:“真開出地來,咱們就租給別人去種,或者賣掉,多多少少也是銀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華前世裏沒做過農活,不是種地的料子,曾經有人建議她們買塊地種,她們娘兒倆都一致搖頭,這麽十幾年下來,除了将小破屋上的稻草換成了瓦片,她們的狀況還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褚昭钺想給她們開塊地?盛芳華抿嘴笑了笑,低下頭去。

她倒想看看阿大的本事,要是真的開出地來了,那她還得對他刮目相看。瞧着一副冰山臉的富家公子,竟然還能自己動手整出一塊地來,也算他不容易。

褚昭钺扛着鋤頭出了門,才走出幾腳,就看到那邊有個小小的身影朝盛家跑了過來,等及到了十步之外,見着那圓頭圓腦,便看清那是村口的虎子。

“阿大哥,這麽早就出門了?”虎子一只胳膊裏挎着只籃子,裏頭放了些草藥,上邊還沾着晶瑩的露珠:“我剛剛趕早去後山給盛姑娘割了些草藥過來。”

青翠的葉子從籃子裏伸了出來,上邊還綴着些零星的花,瞧上去煞是嬌豔,可褚昭钺瞧着卻有些礙眼。這時候才吃過早飯,虎子就割了這麽多草藥,分明一大早的就上山去了,他、他、他……他好像對盛姑娘太上心了些罷?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絲絲的從最底部鑽了出來,酸溜溜的升到了喉嚨口,褚昭钺瞥了虎子一眼,默不作聲,扛着鋤頭就往外邊走,看得虎子有幾分莫名其妙:“阿大哥,你好像有些對我不滿意?”

“沒有。”褚昭钺彈了彈衣裳往前邊走,心中暗自嘀咕,這虎子借口說要來跟着盛姑娘學醫,但他瞧着就有些不對勁,昨天開荒回來,在路上聽着村裏的大嬸大娘們議論,這虎子家中兄弟有五人,窮得捉襟見肘,指不定是想入贅到盛家,既可以解決他的吃飯問題,又能娶到一個好老婆,真是一舉兩得。

這算盤打得真響,褚昭钺心中微微帶着些氣,這虎子才十四歲,盛姑娘都十六了,年紀上頭就不配,一點也不配!

虎子挎了籃子站在盛家門口,看着褚昭钺的背影,一頭霧水:“這是啥子意思哩,阿大哥今天臉色很不好,我是哪裏得罪他了?”

桃花山處處青翠,山風吹拂,橫于小徑的翠微蒼蒼,此刻已經是四月末時分,盛春繁花似錦的場景已經不見,唯有野薔薇開得正好,潔白的花朵在綠葉裏搖曳,圓圓看上去就如一副垂下的錦緞。

褚昭钺扛着鋤頭走到了山腳,那邊有一個小坑,大約有幾尺見方。褚昭钺跳了下去,腳踩了踩底下的泥土,咧嘴笑了起來,這便是他挖了三日的結果——開始村裏還有人勸他說不要到這個地方挖,山腳下開出來也是旱地,引水過來不方便,只能種些玉米高粱,每年也沒什麽收益。

可是褚昭钺一點都不相信,這桃花山下有清泉,怎麽就沒有水?即算如那些村民們說的,只能整出一塊旱地也不錯,至少能讓盛家母女有塊種包谷的地,否則靠着盛芳華到外邊做鈴醫掙些口糧,實在也太辛苦了。

“阿大!”

正在低頭專心幹活的褚昭钺擡起頭來,有幾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跑過來,跑在最前邊的是村裏王氏族長的孫子王二柱。

對于王二柱,褚昭钺實在沒有好感,他每日都要到盛家來轉悠兩圈,有時盛芳華不跟他說話,他自己還要死皮賴臉的湊上來,好幾次褚昭钺都有一種想将他拎起來扔出去的沖動,只是他現在只是寄居在盛家,實在沒有越俎代庖替盛芳華做主的權力,只能将那沖動壓了下來,靜靜的看着王二柱跟在盛芳華身後轉。

“阿大!”見褚昭钺不答應,王二柱聲色俱厲的又大喊了一句:“你怎麽能随意在桃花村整地?”

難怪這兩日去盛家都沒見着褚昭钺,原本還以為他識趣自己避開了,沒想到竟然是躲在這裏偷偷的墾荒,想要整出田地來讨盛姑娘歡心!

一股火氣直直的往腦門子上沖,王二柱惡狠狠的盯着褚昭钺,叉腰站在那裏,就像一只茶壺。

13|0013

褚昭钺繼續低頭挖地,王二柱怒氣沖沖的叫喊聲對于他來說,好像跟沒聽見一樣。

腳底的泥越來越多,褚昭钺幾鋤頭就将黃泥扒拉到箢箕裏邊,一只手拎了一只箢箕,飛快的跳上了田埂,一擡頭便見到了王二柱那挑釁的臉。

“讓開。”褚昭钺說得很平靜,臉色沉沉,寒氣逼人。

王二柱帶了四個人過來,站成一排,剛剛好把他圍住,沒有留一絲讓他過去的餘地。

“讓開?”王二柱嘿嘿一笑:“你在這裏開荒,有沒有跟我祖父去說?就這樣大喇喇的扛着鋤頭就過來?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事的?”

“本朝律令,民衆有權開山為田,不超過十畝的,開荒以後只需到官府報備,每畝繳納一百文錢,這山地便可以歸為己有。”褚昭钺的聲音風輕雲淡:“王二柱,莫非你爺爺是京兆府尹,我開塊荒地還要去向你爺爺說一聲?”

王二柱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我祖父不是京兆府尹,可他是王氏族長,桃花村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歸他管!”

桃花村沒有設村長,只有春耕秋收或是需要收繳賦稅的時節,才會有裏正下來跟王老爺子商議如何,故此雖然村裏的大小事宜,實際上都是王老爺子說了算——誰讓桃花村裏大多數人都姓王呢?

“你祖父是王氏族長,跟我有啥關系?我又不姓王。”褚昭钺一手拎了一只箢箕,覺得有些沉,朝王二柱瞪了一眼:“你讓開。”

“你!”王二柱的臉紅得跟新娘子的蓋頭一樣,結巴了好半天,嘴裏才蹦出一個字:“打!”

他今日來找褚昭钺的茬,不敢一個人過來,喊了幾個同族的兄弟過來壯膽。那幾個人聽着說是找盛家收治的那個病人,都連聲答應下來——這般年紀的年輕後生,血氣方剛,每日裏力氣多得發脹,總要找個地方來消磨些。

王二柱喜歡盛芳華,在桃花村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聽說有人要來挖兄弟牆角,幾個閑得沒事做的摩拳擦掌的跟着過來了:“敢來打盛姑娘主意,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着王二柱喊了一聲“打”,圍住褚昭钺的幾個人馬上就動了手,袖子一捋就朝褚昭钺撲了過去:“好意來跟你說明,還敢跟二柱子犟嘴,不打服你就不知道桃花村到底哪個姓氏大!”

本來以為幾個人揍一個,肯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這事情偏偏不如人算,幾個人才撲了過去,腦袋便撞到了一處,登時“哎喲哎喲”的大喊了起來:“石頭你怎麽打我呢?”

“分明是你撞了我,還說我打你!”

“咱們不該打阿大的嗎,怎麽你拳頭打到我臉上了?”

幾個人撞在一起,跌倒在了地上,還有一個滾落到了褚昭钺挖的坑裏頭,後背被石頭硌到,摸着屁股直叫喚。而他們要打的那個人,一手拎着一只箢箕,氣定神閑的站在三步之外,笑眯眯的望着他們滾到一團。

“他在那裏!”幾個人變了臉色,看着褚昭钺,驚疑不定。

分明剛剛還被他們圍住,怎麽轉眼間就在圈子外邊三步之遠?衆人看了看褚昭钺,他如同青松般站在那裏,手中提着兩箢箕黃泥,腳邊的地上幹幹淨淨,沒有落下一絲泥土。

“還真看不出你小子竟然這樣靈活,跟條泥鳅一樣!”幾個人的好鬥心理被褚昭钺挑了起來,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捏起拳頭沖褚昭钺沖了過去。

褚昭钺不慌不忙,雙腳點地,輕飄飄的又滑開了幾步,那四五個人奔到面前又撲了個空,王二柱沒有收住腳,一頭撲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阿大,你給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