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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裏路,最後拐進了一個小山村,在一棵大樹下邊,我見着了褚大公子。”秦旻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穿着農家的粗布衣裳,乍一看就是個莊稼人,可仔細打量,那張臉……屬下是不會弄錯的。”
許瑢點了點頭:“唔,總算是知道他的下落了,好歹讓我放了心。”
“殿下,要不要去褚國公府捎個信?這些日子,褚國公府一直在派人尋褚大公子呢。”
“不用。”許瑢擺了擺手:“阿钺是什麽樣的人?他想回京城,那個村姑還能攔得住他?況且為何那村姑拿了玉玦來咱們琢玉堂換銀子,這裏頭有什麽門道,你難道看不出來?”
“屬下糊塗,還望殿下恕罪。”秦旻一拱手,默默站到了一旁。
許瑢才說了一句,秦旻便即刻想到了那至關重要的一點,褚國公府似乎有些複雜,褚大公子為何不直接回京,而是要托那村姑到琢玉堂裏來賣玉玦,這分明是只想跟自家殿下送個信兒,不想讓旁人知曉此事。
“明日,我去那個小山村瞧瞧。”許瑢推開琢玉堂的雕花窗,看了看金水街上人來人往,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那個村姑,倒也挺有意思。”
“殿下,明日乃是端陽節。”秦旻有些疑惑:“這時候去,只恐不合适。”
“也沒有什麽不合适的,宮裏明日又沒有別的活動,我只需進宮觐見下父皇母後,看望母妃一番便可出宮做自己的事情。”許瑢想了想,做了決定:“一個多月都沒見着阿钺了,我還真想早點見着他。”
秦旻站在一旁沒有出聲,自家主子和褚大公子的情分可不同一般,兩人自幼相識,因着身世有些相似,這份知己之感讓他們關系密切,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說。現兒找到了褚大公子,自家主子着急見他,也是情理中事。
端午的早晨有着碧藍的天空,明澈如用水洗過一般,偶爾飄來一絲白雲,慢慢悠悠的從那天空飄過,棉絮般的底子裏透出了些許蔚藍,敲上去讓人心曠神怡。
盛家的竈臺上有一只很大的蒸鍋,騰騰的白霧從鍋子裏升騰了起來,朝烏黑的屋頂上飛了過去,盛大娘拿了扇子不住的扇着火,火苗從竈膛裏蹿了出來,明晃晃的照着她的臉,好像給她鍍了一層金邊兒似的。
“阿娘,這水快煮開了吧?”盛芳華提着一只大木桶走了過來:“不用扇了,等火熄了咱們就把這鍋涼茶水倒出來。”
每年五月初五,盛芳華都會與盛大娘一道,擡着涼茶水到河邊去,端陽節這一日有賽龍舟,人多,天又熱,免不得有人口渴想要喝水,若是路邊能喝到涼茶水,那就更是舒心了。
當然,盛芳華去河邊主要的目的不是去給路人提供涼茶水。
端陽節正是漲水的時候,看賽龍舟的人多擁擠,每年都有因着看龍舟被擠着掉到河裏去的人,有些被河水沖走杳無音信,有些打撈上來卻因着沒有及時救治丢了性命,故此盛芳華覺得自己該到河邊去轉悠轉悠,萬一見着有溺水之人,自己也好及時援助。
褚昭钺一早就出去在菜地裏忙活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去小溪屯子那邊挑了水過來将菜園子都澆了一遍,又摘出一籃子新鮮菜蔬,這才用鋤頭挑着籃子回了盛家小院。還未到門口,就見到了屋頂上袅袅的白色炊煙,心中就有幾分充實,嘴角微微帶上了一絲笑容。
每日從外邊勞作回來,看到盛家屋頂上的炊煙,就有說不出的踏實,勞累的感覺瞬間就不翼而飛,腰杆挺得筆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特別是在踏進院子的時候能見着那張勝似春花的臉,更是心情愉悅。
“阿大回來了,快來吃早飯。”盛大娘指了指放在小桌子上的一碗稀飯和幾個饅頭:“我和芳華都吃過了,這是給你留着的。”
褚昭钺坐了下來,抓起一個饅頭在稀飯裏蘸了蘸,張嘴咬了一口,饅頭松軟,慢慢咀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香甜——他已經習慣了早餐只吃饅頭稀飯的生活,昔日褚國公府裏精致的早點,已經成了遙遠的回憶。
正在吃着饅頭,盛芳華拿了個勺子走了進來,她伸手試探了下蒸鍋,熱氣已經散了,她這才開始一瓢瓢将灰褐色的水舀到木桶裏。褚昭钺看了幾眼,見她一邊舀水一邊擦汗,趕緊放下饅頭站起身來,用抹布端了蒸鍋,将那涼茶水全傾在桐子裏。盛芳華沖他甜甜一笑:“還是阿大力氣大。”
褚昭钺只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了起來,見着盛芳華那甜美的笑,幾乎要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他飛快的将目光調開,坐了下來,端起盛着稀粥的碗,開始呼嚕呼嚕的喝起那白米稀粥來。
菜碗很大,将褚昭钺的臉遮了一大半,喝粥的聲音也很響,恰到好處的掩蓋了他的窘迫,只是盛芳華與盛大娘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褚昭钺這份尴尬,兩人站在一旁議論:“芳華,今日咱們是不是要多備些?去年一桶明顯不夠。”
褚昭钺尖着耳朵聽她們娘兒倆說話,這才明白原來她們兩人是準備要去給路人提供涼茶水的。他很想說一句“帶上我”,可那三個字在喉嚨口打着轉,就是說不出來。
他想跟着盛芳華一塊兒出去,可是他怎麽也說不出口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用得着一個姑娘帶着到外邊去看賽龍舟?褚昭钺一邊喝着稀粥,一邊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怎麽到了這桃花村,自己明顯就變得愚笨了呢。
盛芳華和盛大娘忙了大半個早上,總算是把東西收拾齊整了,兩人把涼茶和小桌子小凳子擡到借來的木板推車上,盛芳華背上藥囊,看了一眼低頭打掃庭院的褚昭钺,笑着問了一句:“阿大,你要不要跟着我們去看熱鬧?”
褚昭钺心中雀躍,可吐出來的卻只有一個字:“不。”
盛大娘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自己原來莫非是看錯了?阿大這樣子,好像完全沒有要跟着芳華一塊兒出去的意思啊……盛芳華倒沒有覺得什麽不對,到廚房裏摸出一個水煮的鹹鴨蛋塞到了褚昭钺手裏:“那你中午就吃這個,鍋子裏有幾個玉米餅子,還帶點醬瓜鹹菜,哦,對了,你還要記得帶一壺水,我今日可不去給你送午飯了。”
“好。”褚昭钺握住了那個鹹鴨蛋,心中恨恨不已,自己怎麽就不能說句心裏話呢,這般高冷又是為何?在京城,他高冷是因着生活不易,要将自己好好掩藏起來,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面對兩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又何必這般模樣?
他呆呆的看着盛家母女推着車子朝外邊走,很想跟着過去,可是一雙腳卻跟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手裏握着的鹹鴨蛋還有一絲溫熱,讓他的心似乎慢慢的暖了起來。
日頭漸漸升高,一個紅火太陽跳到了空中,毫不留情的照着大地,似乎要将天地萬物烤出一層油來。桃花山的山腳下,有一個穿着灰藍色衣裳的人,揮動着鋤頭,完全不顧自己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似乎沒有要停手擦一下的意思。
“沒想到,褚大公子幹農活也是一把好手。”身後傳來了嬉笑的聲音。
褚昭钺直起身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果然來了。
“怎麽,你嫉妒了?”褚昭钺猛的轉過身來,朝站在田埂上的許瑢笑了笑:“要不要下了試試身手?”
許瑢腳步點地,縱身一躍,人已經到了褚昭钺面前,伸出手來捏了個蘭花,朝褚昭钺面門而來:“好好好,那我就來試試褚大公子有沒有武功精進。”
褚昭钺輕輕扭身避過,許瑢的手指落了個空,兩人跳了起來,在空中交手數招,這才又落到了地上。許瑢看了看褚昭钺,嘴角露出揶揄的笑:“阿钺,你黑了瘦了,月夕見了肯定會心疼。”
“阿瑢,莫要說笑。”褚昭钺皺了皺眉,許瑢是嫌他的事情過得太平淡了,想要把他的日子弄得一團糟不可?
“阿钺,我可沒說笑,是真的。”許瑢看了他一眼:“你失蹤以後,月夕便病倒了,茶不思飯不想,人瘦了一大圈。”
“阿瑢,你又何必提她?你知道我并不心悅于她。”褚昭钺搖了搖頭,許瑢的心事他知道,可月夕對于他,只是一個小妹而已。
“唉……”許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盛明珠真的那般好?我看她也不過爾爾,而且,”他的眼睛眯了眯,面容收斂:“你不在京城的日子,褚國公府派人去東大街諸葛先生那裏去算卦了,盛家,也去了。”
“盛家?”褚昭钺微微一怔:“他家去算什麽卦?”
“跟你有關。”許瑢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25|0025
端陽節的午後,日頭白花花的一片,十分毒辣,曬得行人額頭上亮晶晶的一片,可這卻依舊阻止不了民衆看龍舟的興致,河堤上全是人,摩肩接踵,個子矮些的,被陷在人牆中,着急得直跳腳,不住的扒開人群朝前邊擠,惹得不少人憤憤不平的罵:“擠個啥子咧,就不會安分些!”
炮仗的聲音響了起來,鼓聲震耳欲聾,衆人都齊齊往渡口那邊看了過去:“祭河神啦,很快就要賽龍舟了!”
河堤上一棵大柳樹下有個攤子,小小的桌子上放着十幾個粗瓷碗盞,裏頭盛着透明似琥珀的涼茶,上邊還仔細的蓋着一層細白布。
盛芳華朝人群看了看,不住的嘆氣:“唉,每年都有賽龍舟,每年都有這麽多人。”剛剛穿過來的時候,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人們對賽龍舟這般狂熱,後來才慢慢明白,在這沒用什麽娛樂活動的大周朝,賽龍舟那可是每年的盛會。
大周朝的生活實在是乏善可陳,桃花村裏的人都是早早的起來去地裏幹活,晚上也是早早就睡下了——這小山村裏沒有幾家富裕的,大家為了節約燈油,只能早點上床睡覺。相比起來,她做鈴醫還算是日子充實,每日裏頭都還能有些事情做,不至于讓她覺得枯燥無味。
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裏,逢年過節便成了大家放松自己的最好時機,也怪不得衆人對于這看龍舟這般狂熱。
盛大娘點着頭:“誰說不是呢,今年也不知道會是哪個村子能得彩頭哪。”
像賽龍舟這般盛會,大家都十分重視,沿河附近的村莊都會參賽。先是村裏一道紮龍舟,然後再選出一批年輕力壯的練習上大半個月,就等着端陽節這日與鄰村一較高下了。
桃花村自然也參加了龍舟賽,挑了二十四個年輕後生。
“盛姑娘,我們村肯定能贏到彩頭的。”
王二柱第一次被挑了去參加賽龍舟,開心得不行,瞬間覺得自己強壯得天下無人可比,開開心心跑到盛芳華這邊來報喜,他挺直脊背拍了拍胸膛:“盛姑娘,你會看到咱們村裏的龍舟第一個沖過紅繩的。”
盛芳華點點頭:“努力,我們會看着咱們村的龍舟一馬當先的。”
賽龍舟講究的不僅僅是參加的後生要有力氣,更重要的是合作,力氣要使得一致,跟着那鼓點走,吭喲吭喲的口號喊起來,矯健的胳膊甩動,木漿入水,激起白浪滔滔,這才能将龍舟飛速像前推動。
很顯然王二柱力氣不夠,而且也沒太多的協作精神,之所以今年會選他去賽龍舟,大家推測,可能是村裏去年走了幾個服兵役的,實在挑不出什麽人來了。而在盛芳華看來,王志高這是在有意培養自家孫子,看看以後能不能接他的手,在桃花村裏獨當一面呢。
“姑娘,勞煩給我一碗水喝。”有人擠到了盛芳華攤位面前,朝她點了點頭,随手放下幾個銅板:“多謝了。”
盛大娘慌忙将銅板推了回去:“不過是一碗涼茶水,不用給錢。”
那人一怔:“大嬸,這麽大熱天,你們擺這攤子,難道不是拿來賺錢的麽?”
盛芳華笑了笑,揭開細白布,端出一碗涼茶來:“什麽事情都講錢,那也太沒人情味了,大叔,你只管喝,這錢我們是不要的。”
“咦,大嬸與姑娘倒是心善,還特地在這裏設個茶水攤位哩。”那人将碗盞接了過來,仰頭一口氣喝完,只覺喉嚨間有一種清涼的感覺,整個人都沒那樣燥熱:“這涼茶委實好喝得很,大嬸,可是你自己配的藥方?”
盛大娘趕緊又遞過去一碗:“這涼茶是我女兒配的方子,若是你覺得解渴,便再喝一碗吧。”
那人也不推辭,接了過來,一飲而盡,深深看了盛芳華一眼,這才轉身走開。
盛芳華看了看那人的背影,有些疑惑,這人好生面善,似乎在哪裏見到過一般,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芳華,怎麽了?”盛大娘看着女兒神色猶疑,只覺奇怪,伸手推了推她:“你在看什麽吶?”
“我覺得方才那人,好像在哪裏見過。”盛芳華轉過臉來笑了笑:“算了,不記得便不記得了。”
“你素日裏到處行醫,肯定見了不少人,指不定這人就是你看病時見過的呢。”盛大娘将兩個空碗又滿上,将布蓋住碗盞,溫柔的朝盛芳華笑了笑:“芳華,你幫人看病是在做善事,娘很開心。”
“怎麽樣?一碗茶水賣多少錢?”許瑢掀開側窗的軟簾,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個攤位,雖然看龍舟的人很多,可大家都自發的不去擠那個攤位,空出了一片地方來,坐在柳樹下的兩個女子,正在說話,年長的那個面善,年輕的那個嬌俏。
“不要錢。”秦旻搖了搖頭:“而且賣的不是一般的茶水,是涼茶,喝下肚子去,滿口都是涼絲絲的,全身燥熱盡消。”
“不要錢?”許瑢很是驚詫,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褚昭钺:“阿钺,不要錢她們做這費力不讨好的事情作甚?”
褚昭钺也是驚奇,盛大娘确實是個不計較的,可盛芳華……他想到了昨日她從襪子裏掏出兩張銀票的神情來——分明就是個小錢簍子,攥着那張銀票不肯撒手呢。
這小錢簍子竟然不要錢?雖說這些草藥是她自己從後山挖過來的,可畢竟也花了功夫,況且曬幹賣到京城的藥店,多少能貼補點家用,她竟然不要錢?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在他看來,以盛芳華這性格,是絕不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
“這位姑娘,可真是與衆不同哪。”許瑢笑意深深:“昨日裏頭她去琢玉堂賣玉玦,在門口跟你那未來岳母争執起來,氣勢頗足,絲毫不讓呢。”
褚昭钺拉了拉嘴角,他那未來岳母可不是個什麽善茬,名聲早就傳遍京城,盛芳華竟然敢跟她對峙?
“她們争執什麽?”
“仿佛是你那岳母不讓她進琢玉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非得攔住那位姑娘,按理來說,像盛夫人這般身份,如何會跟一個村姑計較?”許瑢捶了褚昭钺一拳:“幸得咱們兄弟心有靈犀,知道那姑娘是替你來送信的,否則她還真進不來琢玉堂的大門呢。”
昨日盛芳華穿得破爛,又有吏部尚書的夫人攔着,若是他不在,或者夥計還真不會準盛芳華進來,許瑢回想起盛芳華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心中暗自贊嘆一句,也不知道那姑娘的母親究竟是什麽身份的人,竟然能将她養成這般人才,若單單論起氣質,絕不會比京城裏的那些大家閨秀要差。
“阿瑢,你這琢玉堂也要看人才能進的麽?”褚昭钺哼了一聲:“沒想到你也是這般俗氣。”
“不是我俗氣,是世人俗氣也。”許瑢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即便我超凡脫俗,鋪子裏那些夥計卻不能免俗。”
褚昭钺沉默了一下,嘴中喃喃自語一句:“盛夫人……”
“怎麽了?你不是看不慣你那未來岳父岳母,怎麽現兒又将她名字挂在嘴邊?”許瑢在一旁取笑:“看起來還是媳婦兒重要,都能讓你重視起那些不喜歡的人了。”
“不,不是這樣,我只是奇怪盛夫人為何要攔着盛姑娘。”褚昭钺漫不經心的漏出這一句話,忽然的,仿佛得了個什麽啓示,驚訝出聲:“盛……”
“這位姑娘也姓盛?”許瑢也猛然醒悟過來,許乃是國姓,趙錢孫李排在百家姓前邊,可是要想随随便便找出兩家姓盛的來,也非容易的事情,畢竟這京城裏姓盛的不太多。
“阿瑢,你派人好好去打探一下,是否盛姑娘跟吏部尚書盛思文可有什麽關系?”褚昭钺沉吟了一聲,雖說盛思文于納妾這事情上頭風評十分好,和太傅府家的小姐成親十七八年,可卻沒有納一個妾,這讓京城不少貴夫人羨慕得眼睛紅得堪比兔子,可是他還是有一種隐約的感覺,盛芳華或許跟京城盛家,有某種聯系。
“嗯,”許瑢點頭:“你放心,我會好好幫你盯褚國公府和盛思文的。”
兩人正在說話間,忽然就見河堤上一陣騷動,有人慌慌張張的喊叫着“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賽龍舟的鼓點聲依舊從容不迫,咚咚咚的響着,好像撞在人們的心頭一般,許瑢和褚昭钺兩人擠到側窗朝河堤上看着,就見那些人一個個傾斜着身子朝河的方向探頭探腦,有些人還攥着自家孩子的手走了下來,口裏嘟嘟囔囔:“快些走,莫要讓落水鬼尋上哩。”
“每年的端陽節,都會淹死人,唉,這也是命數如此了。”許瑢搖了搖頭,臉上有悲憫之色:“只盼能快些将那落水之人救起,可能還有救。”
褚昭钺沒有出聲,眼睛盯住了那個涼茶攤位,就見那個年輕姑娘站了起來,窈窕纖細的身材朝人群裏擠了過去。
他一掀簾幕,沖了出去。
在河堤上擺個茶水攤子,本來就夠危險的了,現在又往擁擠的人群裏沖,她是嫌自己命長嗎?
27|0027
穿着一件深藍色衣裳的王二柱匆匆忙忙走在小路上,手裏提着一個竹籃,上邊蓋着一塊布,不知道裏頭放着些什麽東西,鼓鼓囊囊的一團。
“二柱,去哪裏哇?”迎面來了個嬸子,看了看王二柱挎着的竹籃,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可是去盛姑娘家?”
王二柱點了點頭,春風得意:“是,我給芳華去送點東西。”
他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上,心裏頭美滋滋的一片,萬萬沒想到盛姑娘原來是對自己有點意思的!原先看她那副愛搭理不搭理的模樣,還以為她不怎麽待見自己,經過自己溺水這事,他才弄明白了盛姑娘的心。
這次賽龍舟,王二柱雖說被選入了村裏的龍舟隊,可他力氣小,被分了去船首擂鼓,端陽節那日,他正拿着鼓錘擂得正歡,鄰村的龍舟眼見着趕了上來,心中着急,全身的力氣都使在擂鼓上頭,只将那鼓擂得震天響。可萬萬沒想到,鄰村那龍舟的頭猛的撞上了桃花村的龍舟,船只晃蕩了幾下,全副精力擂鼓的王二柱跟着左搖右擺兩下,最後沒有控制住身子,墜入河中。
他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是現在卻還活着。
聽那些看賽龍舟的人說,是盛姑娘将他親回來的。
親回來?王二柱有些遺憾的擦了擦嘴唇,他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些人說得眉飛色舞,一五一十的将當時的情景都告訴了他,什麽盛姑娘兩只手捧着他的臉,親了一次還不夠,不住的親着他的嘴:“只可惜你那時候還沒醒,要不是……嘿嘿……”
說話的人一臉羨慕,王二柱則無比惆悵,自己怎麽就沒醒過來哪?這也真是的……王二柱的手指摸上了嘴唇,确實,好像有點香味,到現在都還有淡淡的味道。
等盛姑娘成了自己媳婦,王二柱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子,到了那個時候,她保準每天都會親自己!王二柱眉毛都飛了起來……日子可真是有滋有味哪!
端陽節那日擡回家,休養了一日沒有出門,他躺在床上,一顆心早就飛到了盛家的小土磚房,盛芳華明亮的大眼睛在他面前不住的晃悠着,讓他心裏頭癢癢的,真恨不能馬上爬起來,飛奔到她的面前,告訴她自己心悅于她,要娶她做媳婦。
在床上躺了一日,沒見家裏提起去盛家求親的事情,王二柱有些忍不住,抓住他娘的手不肯放:“娘,什麽時候去盛家提親哇?”
王二嬸子看了他一眼:“這是大人操心的事情,你操什麽空心?”
怎麽會不知道兒子的心事,可是公公執意要聘鄰村劉家的女兒,王二嬸子又有什麽辦法?雖然說盛家那丫頭對自家兒子有救命之恩,可公公做了決定,誰還能反對?
“娘,這怎麽說也是我的親事嘛,我問問都不行?”王二柱眼中充滿了熱情的神色:“盛姑娘這般深情厚誼,我怎麽能辜負了她?怎麽樣我也要娶她。”
王二嬸子臉色一僵,盛芳華為了救二柱,竟然不顧自己的名聲,大庭廣衆之下跟二柱親得昏天黑地,這才将二柱給救回來,這可是豁出了一切的做法——若是二柱不娶她,以後還有誰會娶她?
名聲壞了,一傳十十傳百的,到時候只有那娶不上媳婦、窮得叮當響的老光棍才會接手了吧?唉,好端端的一個姑娘,長得跟鮮花兒似的,偏偏命不好,王二嬸子心中有幾分難過,覺得自家公公實在太不講理了:“二柱,你就別管了,娘會把你的意思告訴你爺爺的,到時候總得要妥當的解決這事情。”
要是公公堅決不肯給二柱聘盛姑娘做媳婦,王二嬸子下了決心,自己便将這些年攢下來的私房撥出一半送給盛姑娘,有了點銀子胖身,一個人過也好,嫁人也好,總是要活得滋潤些。
聽着王二嬸子這般說,王二柱這才放下心來,只不過他一頭熱的只想見到盛芳華,捉住王二嬸子的胳膊不放:“娘,雖說這親事馬虎不得,總要仔細籌劃了再說,可我怎麽着也要上盛家表示謝意吧?”
“那倒是。”王二嬸子點了點頭:“我剛收拾出來一籃子雞蛋,還有一百個銅板,用青色繩子串好了,你給送去盛家吧。”
“還是娘想得周到。”王二柱高興得跳了起來,接過王二嬸子給他準備好的東西,飛快的就出了家門。
這一路上他的步子十分輕快,恨不能胳肢窩底下生出兩只翅膀來,幾顆就能見到盛家那扇木板門。路上遇見的人,仿佛個個都在用羨豔的眼光看着他,王二柱心中十分得意,大概他們都在嫉妒盛姑娘對自己情根深種吧?他高高的昂起頭,走得更快了。
剛剛拐到往盛家去的那條道上,王二柱就看到了扛着鋤頭的褚昭钺。
“阿大,你又要去開荒了?”王二柱心情很好,滿臉帶笑。
若是在往日,王二柱對于褚昭钺,有一種說不出的嫉妒,憑啥?一個後山撿來的人,竟然能在盛家住那麽久,每日裏跟盛姑娘打無數照面!每每想到這一點,王二柱就覺得心中擱着一塊大石頭,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可今日他看見褚昭钺,忽然間沒了嫉妒之心,相反的,他有一種勝利者的驕傲。
不管阿大跟盛姑娘住得多麽近,盛姑娘喜歡的人是自己!
王二柱洋洋得意的看着褚昭钺,忽然覺得他那張臉順眼多了,沒有以前讓他看了就覺得不舒服的感覺、
褚昭钺根本沒有理會王二柱,就跟平常一樣,用鋤頭挑着箢箕朝前邊走了去。
“哎哎哎,阿大!”見褚昭钺與自己擦肩而過,王二柱有些懊惱,一疊聲在褚昭钺身後嚷嚷——自己還沒炫耀夠呢,怎麽就能讓他給瘤了?
褚昭钺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王二柱追了過去,攔在了褚昭钺的面前:“我知道,你現在心情肯定很不好。”
褚昭钺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屑出聲。
“你不想承認也沒辦法,可是你改變不了盛姑娘喜歡我的事實。”王二柱洋洋得意的昂着頭,好像是一只戰勝了對手的公雞:“端陽節那日,她可是不顧一切的把我救了回來,若換成那個溺水的人是你,她肯定不會這樣做。”
褚昭钺靜靜的站在那裏,繼續默默無語,王二柱更加得意了幾分:“你看,你無話可說了吧?盛姑娘喜歡的是我,你再做更多的事情都沒有用!就算你給她開出了百畝良田,盛姑娘還是喜歡我!阿大,我看你最好趁早歇手好了,免得白費了力氣!”
“說完了嗎?”褚昭钺一擡眉毛。
“啊?”王二柱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淡定,張大了嘴巴望着褚昭钺:“你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褚昭钺的手握緊了鋤頭柄,極力的壓制着想要一掌将王二柱推到旁邊稻田裏去的*。跟一個鄉裏人一般見識,勢必将自己拉到跟對方一樣低的層次去了,他可是國公府的長公子,焉能因為這小事跟王二柱打将起來?
王二柱開始有幾分緊張,以為褚昭钺要打自己,慌忙朝旁邊跳開一步,等他站穩了身子,褚昭钺已經從他身邊過去了,他追上去兩步,剛剛想開口繼續啰嗦下去,就見褚昭钺轉過半張臉,眼中帶着一種冷冷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到了嘴邊的話都不敢再說出來。
“哼,神氣什麽?再神氣,盛姑娘還不是喜歡我?”王二柱提着籃子站在那裏,看着褚昭钺越走越遠的身影,嘀咕了一句,這才趕忙朝盛家小院奔了過去。
院門半開着,透過半扇門,能見着挨牆種着的一排石榴花,此時正是當季,豔紅的榴花似火,在綠意蔥茏間十分耀眼。盛大娘正在做酸菜,将那已經用開水浸泡過的白菜一顆顆的挂在繩索上。
“芳華,娘從小到大都沒說過你,可今日卻不得不說了。”盛大娘轉過頭看了一眼坐在碾槽前邊磨藥的盛芳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端陽節出了那事情,盛大娘都沒敢走出院子門,生怕聽到那些三姑八婆們的議論,到時候自己的脊梁都直不起來。雖然盛芳華回來跟她解釋了一番,說那是救人必要的手段,可盛大娘還是無法理解,救人就救人,幹嘛跟二柱親上了?
“你到底喜不喜歡二柱哇?”見着盛芳華不回她話,盛大娘沒轍,只能挑明了說:“你若是喜歡二柱,娘也沒辦法,厚了臉皮上王家去說道說道。”
“阿娘,你說啥子哩?”盛芳華停下手裏的夥計,擡起頭來看了盛大娘一眼:“你去王家作甚?誰說喜歡二柱啦?快些莫要亂點鴛鴦譜了!”
王二柱對她的情意,盛芳華心裏十分清楚,可她對王二柱,可卻是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如何能跟他談婚論嫁?現在村裏對她救人這事情肯定是議論紛紛,盛大娘跑王家去,那不是送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給旁人麽!
28|0028
“芳華!”王二柱一腳跨進盛家小院,口中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
方才他站在門口想了好半日,這才決定改口,盛姑娘都這般明确的表示出了愛慕之意,自己哪裏能還是盛姑娘盛姑娘的喊呢?這不是顯得太生疏了?好歹也得将那個姓氏去掉,只叫她名兒,方顯親熱。
盛芳華只覺得自己全身一凜,胳膊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猛然擡頭,一雙眼睛盯住了王二柱,目光中透着不悅,讓王二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稱呼趕緊又改了回去:“盛、盛姑娘!”
見着王二柱過來,盛大娘心裏頭有幾分歡喜,二柱這後生,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哪!早就聽着村裏頭的人議論,說那王志高往鄰村劉家跑過幾次,小道消息說是相中了劉家的姑娘,要聘了回來做孫媳婦哩,沒想到王二柱竟然不服他爺爺的安排,跑到自家來找芳華了。
“二柱,過來了啊。”盛大娘朝盛芳華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對王二柱這般冷淡,慌忙迎了上去:“快些過來坐坐。”
見着盛大娘熱情無比,王二柱這才膽大了些,将提着的籃子朝盛大娘手裏塞:“這是我娘準備的,要我特地送過來感謝芳……盛姑娘的。”
感覺到盛芳華眼中似乎嗖嗖的飛出了小刀子,王二柱趕忙将稱呼又改了,心裏頭暗暗的想,可能是盛姑娘比較害羞,不想要自己改口這麽快——不要緊,以後有的是時間,王二柱一想到要娶盛芳華,心裏頭便美滋滋的。
“喲,你娘實在也太客氣了。”盛大娘一個勁的将籃子往王二柱那邊推:“讓你娘別太客氣了,救人乃是行善積德,何必什麽謝儀。”
“不不不,大嬸子,你一定得收下,這是我們一點小小心意。”王二柱哪裏肯将這東西帶着回家?也十分謙讓:“也沒什麽好東西,只不過是一籃子雞蛋,一百個銅板罷了,大嬸你真的別推辭了。”
“阿娘,收下吧。”盛芳華從碾槽那邊站起身來,走到王二柱面前,伸手将籃子提了過來,把那上邊蓋着的青地白花粗布一掀,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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