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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小姐來說親的?”穿紅色衣裳的丫鬟顯得格外興奮:“那兩個管事媽媽又是哪府的,怎麽就跟着媒婆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哇,看起來咱們府裏又有喜事要近了。”那丫鬟低頭掃了兩下地,又嘆了一口氣:“唉,看看這喜事能不能将長公子那樁事兒給沖淡了些,現兒我只要見了二夫人那張臉,就覺得都有些心疼她。”

“誰說不是呢。”紅衣丫鬟也跟着嘆氣:“長公子的噩耗傳過來,二夫人好像跟着丢了半條命一般,每日裏失魂落魄的,讓人瞧見了都覺難過。”

丫鬟們閑談之聲漸漸的低了下去,枝桠間鳥雀婉轉啼鳴,剛剛才勾起的一抹愁絲轉瞬間便消弭得無影無蹤,煙樹隐隐,但見翹角飛檐之上,有蹲着的小獸,眼睛睥睨着褚國公府的一片繁華,似乎有些無精打采。

日頭将花影一點點的移了過來,漢白玉石階上有着簇簇黑影,團團的一籠,好像要慢慢的将整個石階都占齊全一般,石階上邊是兩根赤色的廊柱,幾乎要兩人合抱才能圍攏,十分氣派,再往廊柱那邊看過去,就見一幅輕紗簾子垂下來,外頭籠着五色琉璃水晶珠簾串,将那輕紗簾子上邊繡着的牡丹花襯得光怪陸離,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門簾兒前邊站着兩個打門簾的丫鬟,兩人都是梳的抓髻,戴着一根赤金的梅花簪子,耳朵上一色的蝴蝶墜子耳珰,微微的在打着秋千般晃蕩,兩人皆是穿着淺粉色的衣裳,看上去眉目都有幾分相像,竟然如雙生姐妹一般。

見着管事婆子走近,兩個丫鬟略微彎腰,将琉璃水晶珠簾攥在手中,一個低聲道:“老太君正等着呢。”

管事婆子笑着看了兩人一眼:“二夫人可還在裏頭?”

一個丫鬟輕輕搖了搖頭:“已經不在了,方才老太君生氣,才擲了個茶盞呢。”

“喲,那可了不得。”站在那薄紗門簾前邊,管事婆子有些躊躇:“可知為了何事?”

“我們也不知道,就聽裏邊有茶盞落地的聲響,過了不久就見二夫人含着一泡眼淚出來了。”一個丫鬟擎了薄紗門簾在手,露出了一角水磨青磚地面來,口中低聲叮囑:“媽媽仔細些!”

“我知曉了。”管事婆子塞了幾個銅板在她手中:“多謝提醒。”

跟在身後的那三個婦人相互看了看,收斂了下心神,這才跟着那管事婆子走了進去。

“老太君,盛府的管事媽媽和劉媒婆帶過來了。”管事婆子笑着抄褚老太君行了一禮,随即退到了一旁,不再說話。

“老太君,我們家夫人特地派我們過來向老太君請安。”盛府兩個管事媽媽朝前邊走了一步,遞上了一張紅底燙金的禮單:“還請老太君不要嫌禮輕了。”

褚老太君身邊的丫鬟曼珠将禮單接了過來,雙手奉到褚老太君手中,褚老太君接了過來先放到眼前看了下,只覺得一團豔紅上幾個黑色的團子,怎麽也看不清楚,又将那帖子放遠些才看到了盛府送過來的十來樣禮物是什麽。

人家口裏說的是客套話,這禮物可不輕,褚老太君不動聲色将禮單放到了桌子上,微微一笑:“盛府果然是大手筆,這樣重的禮還說不要嫌輕,這可是将我們褚國公府比下去了哪。”

盛府兩個管事媽媽臉上略略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該怎麽回話才好,果然如那個打門簾的丫鬟所說,褚老太君現兒氣正不順呢。

這些年來她們替夫人去旁的府上送禮不說上百次,好幾十次也是有的,有的府上從不看禮單,有的主母将禮單過目以後便直接交給貼身媽媽收起來,口裏寒暄兩句,打發了回禮,這事兒便算是揭過了。

可是,沒有一家像褚老太君這般,看過禮單以後還要說這樣的話,讓她們這做下人的都不敢怎麽接話了。盛府哪裏敢跟褚國公府比?哪怕自家夫人是當朝太傅的掌珠,也不會跟褚國公府來叫板啊。

一個機靈些的管事媽媽想了想,終于接了口:“老太君說的玩笑話兒罷,我剛剛進褚國公府的門,只覺得裏頭精致得沒法子用話來形容,瞧着那美景都不知道該怎麽贊才好哩。等及見了老太君,方才明白這世間竟有這般一等一的人物,神情氣度都是從未見過的吶。”

被她幾句話哄得歡喜了幾分,褚老太君這才顏色稍霁:“你們家夫人可是有什麽事情要跟我們楮家商議?否則平白無故的送什麽禮呢,端陽過了一個月,這中秋卻還早哪。”

“老太君,不瞞您說,我們家夫人是為了……”那媽媽有些為難,頓了頓:“下個月便是七月初七了,可褚大公子全是音信全無,這親事可該怎麽辦才好呢?”

她的聲音并不大,可大堂裏的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幾個丫鬟都低了頭,不敢看褚老太君——方才就因着這事情褚老太君才發了脾氣,好不容易才消了些,盛府的又湊過來提這事,少不得老太君又要來氣了。

“哼,你們家夫人卻是準備怎麽辦?”褚老太君見着盛府兩個管事媽媽背後站着的劉媒婆,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是連媒婆都帶過來了,可是要與我們楮家退婚不成?”

從來只有褚國公府退別府的親事,哪會有被人退婚的?褚老太君只覺臉上*辣的一片,心裏頭的怒氣越來越旺,手抓緊了茶盞,眼見着又要擲了出去。

盛府兩個媽媽不敢出聲,兩人低頭站着,琢磨着該怎麽樣将這事情提出來——怎麽說才好呢?

今日要說的這事委實讓人太難以啓齒了,一個媽媽暗地裏打了好幾遍腹稿,都沒法子開口,大小姐是被夫人慣壞了,才會這般為所欲為,讓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難辦。

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自三月初不見了人,杳無音信,褚家派人多方尋找未果,到諸葛先生那邊測字,只說是已經不在人世了。褚家一開始還壓着這消息不讓傳出來,可畢竟還是有些多嘴的,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盛家這邊知道了以後也打發人去諸葛先生那邊蔔了一卦,結果差不多,都說是沒了這個人。

盛夫人聽到自己女兒竟然守了望門寡,不由得驚慌失措,一心想着要跟褚家解除了婚約才好,可萬萬沒想到盛大小姐卻執拗着要嫁進褚國公府,這讓盛大夫人臉上變色:“明珠,你怎麽這般糊塗,你準備做一輩子寡婦不成!”

“母親,我才不要給那個死人守寡呢,我要嫁褚國公府的二公子。”盛明珠臉上沒有半分悲戚之色,眉目開朗:“我本就不願嫁那褚昭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十分無趣,反倒是褚家的二公子為人謙和,每次見我便曲意奉承,十分殷勤,比他堂兄好了不知多少倍!若不是你們說那褚昭钺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到時候總會要承繼了楮國公的爵位,我才不會答應那樁婚事。現兒他死了,不就是二公子替了他的位置?我當然要嫁那褚二公子,到時候我便是國公夫人。”

盛夫人張大了嘴巴看了女兒好半日,這才喃喃道:“我兒,你跟那褚二公子……”

盛明珠粉面含春,一只手撚着上裳的衣角,好半日沒有言語,這邊盛家二小姐盛明玉斜着眼睛冷笑道:“我那日游宴親眼看到阿姐跟那褚昭志在花叢裏頭說話,可親熱着呢。”

“你給我走開。”盛明珠被妹妹喝破行藏,惱羞成怒,朝她頓了頓腳:“叫你偷窺!”

“阿姐,你是跟褚國公府的大公子定下了親事,如何能跟那二公子眉來眼去,還偷偷幽會?褚大公子這般好的一個人,你竟然還嫌棄他,你、你……”盛明玉的小臉憋得通紅,好半日才嚷出了一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們姐妹倆別吵了,頭都給你們吵暈了。”盛夫人擺了擺手:“咱們再等等看,過一段時間再想個妥善的法子将這事情解決了。”

盛明珠的臉漲得通紅,眼角淌下幾顆眼淚:“母親,你竟然一點都不疼愛明珠了麽!眼見七月就快來了,你是準備讓明珠嫁去褚國公府,做一輩子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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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月來,盛家的氣氛一直很沉悶。

盛夫人這些日子脾氣很差,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能讓她發火,家中已經被發賣了一批丫鬟,皆是因為做錯了事情被送了出去——放到平常,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可這時不比平素,哪怕只是做錯了一點點,也會被無限放大,讓盛夫人覺得心氣難順。

有一次,甚至在琢玉堂外頭無緣無故為難了一個鄉下丫頭,就連她的貼身丫鬟碧華都覺得驚詫,像這種不起眼的小角色,怎麽值得自家夫人注意呢,還站在臺階上攔着她不讓進琢玉堂的大門。

出于維護主子,碧華上去斥責了幾句,心裏頭卻究竟還是有些不懂,回府以後暗地裏與幾個婆子說了幾句,大家都覺得奇怪,想來想去,該是落在大小姐的親事上頭。

“唉,夫人這也是操碎了心,大小姐的事情可真是難辦。”大家紛紛嘆氣,夫人将自己的兒女都看成眼珠子一般,哪裏舍得讓他們受半分苦,現兒大小姐遭了這樣的事情,由不得夫人心裏着急。

褚大公子失蹤的第一個月,夫人雖然着急,可是還能壓得住,等及到了第二個月,大小姐這般一鬧,夫人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京城不成文的規矩,高門貴女們一般都是十六的時候開始議親,十七歲出閣剛剛好,若是十八還沒找上婆家,定然會被人笑老姑娘親事上也艱難了。盛明珠今年十七,若是按着婚約嫁去褚國公府,那便是守了望門寡,一輩子都沒有指望了,而倘若跟盛家悔婚,且不說這名聲的問題,便是再覓下家也為難。

還沒過門,未婚夫婿便過世了,怎麽說都是晦氣,講究些的人家,如何會想聘了盛明珠做兒媳呢?想來想去,盛夫人覺得盛明珠提出的法子竟然是個可行的了。楮國公膝下無子,遲早要在二房三房裏挑一個襲了爵,現兒褚昭钺杳無音信,諸葛先生那邊占蔔的結果是此人已殁,盛夫人覺得,盛明珠說想得也不錯。

“明玉,你且下去,這事情不關你的事。”盛夫人望了望面紅耳赤的姐妹倆,嘆了一口氣,明玉雖然剛剛及笄,卻開始替姐姐考慮婚姻大事,看起來這心也已經大了呢。

盛明玉有些不服氣,可還是不敢拂逆母親的話,恨恨的朝盛明珠盯了一眼,這才一陣風般卷着出了盛夫人內室的門。

“明珠,你快跟母親說說,”盛夫人一把攥住了盛明珠的手:“方才明玉說的,可是真話?”

盛明珠低着頭,不說話。

盛夫人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聲音變得有些嚴厲:“明珠,你必須跟母親說實話,否則母親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你這件事情。”

頭一回見着盛夫人這般聲色俱厲,盛明珠被唬了一跳,心裏頭慌張起來,低着頭,壓着聲音道:“母親,我……是真心喜歡褚家二公子的。”

“什麽?”盛夫人大吃了一驚,倒退一步:“明玉說的是真話?”

“母親!”盛明珠心一橫,擡起頭來直視盛夫人:“母親你從小便寵愛明珠,為何在這大事上又沒有一分貼心?昔日我不想嫁褚昭钺,你卻自作主張要我與他定親,現兒好不容易這讨厭的褚昭钺走了,我想嫁他堂弟褚昭志,可你卻不肯應允明珠,這、這、這……”說到要緊處,盛明珠心亂如麻,用力将那腳兒蹬了下地面:“若是不讓我嫁褚昭志,我寧可去死!”

“明珠!”盛夫人有幾分着急,一把拉扯住她:“你可不能這般糊塗!”

日頭從敞開一般的雕花窗裏透了過來,照在盛明珠的臉上,晶瑩的淚珠點點,就如珍珠一般,滴滴的落了下來,落到了盛夫人的手腕上,讓她不由得顫抖了下,一把将盛明珠抱住:“明珠,明珠,我的兒,你如何能這樣,讓母親可要急死了!”

“母親,褚二公子也是願意娶我的。”盛明珠被盛夫人抱得好半日喘不過氣來,掙紮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什麽?”這下輪到盛夫人目瞪口呆:“你們私定終身了?”

盛明珠臉色微紅,點了點頭:“是。”

“明珠,你……”盛夫人瞠目結舌,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盛明珠已經開口:“母親,我聽說當年也是你自己挑了父親,為何明珠就不能自行擇婿了?你們給我挑了褚昭钺,只是可惜老天爺都不看好這樁親事,故此将他收回去了,這第二次就該由明珠來做主了罷?”

盛夫人将盛明珠推開了些,一雙眉毛緊緊蹙起:“明珠,這不是你做不做主的事情。”

“母親,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我就是要嫁褚二公子,若是不嫁他,我寧可死。”盛明珠一雙眼睛緊緊的盯住了盛夫人,說得斬釘截鐵。

盛明珠不僅僅是口裏說說,行動上也做到了,當日她便開始絕食,直至今日已經是第三日。

盛夫人萬分焦急,親自到盛明珠閨房裏去勸說,可盛明珠十分執拗,只扔了一句話:“母親若真是心疼明珠,那便派人去褚國公府,将這親事變更一下。”

最終盛夫人向女兒低了頭,命人将劉媒婆喊了過來:“你去褚國公府一趟。”

盛明珠與褚昭钺的親事是劉媒婆做成的,見盛夫人找她,心裏還道是要去褚國公府悔婚,心中只是惋惜,這天造地設的一對竟然就這麽散了,老天爺也真是沒長眼。

仔細聽着盛夫人說了下去,劉媒婆唬了一跳:“夫人,不是悔婚,是要改婚約?”

盛夫人手裏捏着茶盞蓋子,臉色一僵,幾乎要接不下話。

劉媒婆垂手等了一陣,沒見盛夫人說話,小心翼翼擡起頭來:“夫人,那邊褚國公府只怕不見得會同意罷?”

開始許給長公子,現在長公子沒了要二公子,合着他們褚國公府是菜市場,褚家的公子們都是大白菜,任憑人挑來挑去的?

劉媒婆想來想去,這媒人銀子可真是難拿啊,一波三折的,讓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原以為做成這樁親事,把盛大小姐和褚大公子送進洞房去,她就能拿到一筆豐厚的打賞,這大半年都不用做事情了,可現在……劉媒婆低頭望着自己的腳,一雙絨布鞋還是新的,可能過不久就會是灰蒙蒙的一片,兩家之間跑來跑去,腿都會要跑斷哪。

“這樣罷,你若是能将這媒說成,那我再另外給你添上二百兩銀子。”盛夫人沉着臉望向劉媒婆,不想再說多話。

“呃……”劉媒婆迅速擡起臉來,驚喜萬狀:“真的?”

“我說話幾時有不算數的?”盛夫人将茶盞用力放在桌子上,發出了很大的響聲,聽得出來她有些煩躁。

劉媒婆不敢再說多話,點頭哈腰:“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盛夫人坐在那裏想了想,喊了兩個貼身媽媽過來:“你們跟劉媒婆一道去楮國公府,帶上些禮品,到時候也好開口說話。”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府上笑嘻嘻的捧上一堆東西過去,人家還能甩張冷臉給你?盛夫人心裏盤算了下,挑了自認為幾樣适合的,讓裘媽媽和黃媽媽捧了過去:“你們說話務必委婉些,莫要讓褚國公府有意見。”

可是萬萬沒想到,盛夫人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褚老太君正在氣頭上,看到那一堆東西,反而動怒了,劉媒婆站在兩個管事媽媽身後,心裏不住的盤算,看起來今日不宜說話,等着褚老太君心情好些的時候再過來。

“老太君,您可想錯了,我們盛府怎麽會做那種落井下石的事情?”黃媽媽低着頭想了一會兒,最終開口,總要将主子的意思表達一番才是,只是這個轉述的人,不該是她:“劉媒婆,你且好好跟老太君說說。”

劉媒婆腦袋縮了縮,可這邊黃媽媽讓了下身子,将她拉到前邊來,橫着眼睛看了下她,壓低聲音喝道:“你倒是開口呀。”

“我……”劉媒婆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了那二百兩銀子,有了些力氣,朝前邊邁了一步,笑吟吟的朝褚老太君行了一禮:“老太君,您可是誤會盛夫人的意思了!褚國公府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人家,誰家的小姐不想着要嫁進褚國公府來?”\

聽着恭維話兒,褚老太君這才臉色稍霁:“劉媒婆,那你告訴我,盛夫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盛夫人将于褚家的聯姻看得極其之重,聞得褚大公子身遭不測,心裏頭也十分惶不安,更不欲因着這事便斷了與褚國公府的秦晉之誼,”劉媒婆努力的擠出笑臉來,耳畔那朵大紅絨花不斷的在顫啊顫:“盛夫人是想……”

“莫非盛家還願意将盛大小姐嫁進我們褚國公府來?”褚老太君一愣,沒想到這位盛大小姐還這般三貞九烈,願意給褚昭钺守望門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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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寂靜無聲,似乎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響都能被聽到。

褚老太君一只手放在黑檀木桌子上頭,眼睛盯住了劉媒婆,心裏頭滿不是滋味。

當初褚家和盛家議親的時候,褚老太君并不贊同這門親事。

當然,不贊同的原因,不是說盛大小姐的條件不好,實在是條件太好了些,褚老太君準備将她留了給自己最喜歡的孫子褚昭志。

雖說褚國公府乃是公侯門第,盛思文卻還只是個正二品的吏部尚書,褚盛聯姻,看上去盛家還略微占了點強,可仔細分析,卻能發現盛大小姐不算高攀。

盛大小姐的外公乃是當朝太傅,權傾朝野,而父親盛思文,還是在三十六歲上頭就做到了吏部尚書,大家紛紛商議,做滿一任,只怕又要往上邊提上一提了。即便這次不擢升,也不會虧到哪裏去,吏部尚書是個肥缺,天下官員的選拔調任都要經過他的手,其中撈得的實惠,不僅僅只有金銀,更有那人脈。

褚老太君寵愛褚昭志,一心想給他打算,早就盯上了盛明珠,當褚二夫人提出要與盛家聯姻,聘了盛明珠給自己做兒媳時,褚老太君是堅決反對的。像盛明珠那般容貌身世的,配給自己的二孫子剛剛好,怎麽能讓長孫占了強?

可萬萬沒想到褚二夫人這次态度很堅決,一定要跟盛府結親,不管褚老太君如何說,她都是鐵了心:“阿钺今年已經十八,怎麽還能拖着不定親?旁人會怎麽看我這個做母親的?我知道母親你是一片好心,想多為我們阿钺考慮,可這事情卻再也不能拖了,前邊兩次游宴裏,阿钺見過盛大小姐,甚是滿意,盛夫人與我也十分相得,說好派媒人前去求親的,母親若是執意不同意這親事,那我也就顧不得這麽多,自己遣了媒人前往便是。”

褚老太君萬萬沒想到柔弱可欺的兒媳婦忽然間就變得剛強起來了,再說這孫子的親事總要分個先後,褚昭钺不議親,哪有褚昭志倒先将親事定下來的?無奈之下,只好點了頭,心裏想着,京城裏高門貴戶不少,游宴裏時時能見着花朵兒一般的姑娘,到時候再慢慢給褚昭志尋訪便是。

這事情卻總是峰回路轉,就在褚家三媒六禮都過得差不多,就只等着七月七日大婚,褚昭钺卻出了這般變故,褚盛兩家的關系變得有些玄妙起來。盛家三個月裏沒有登門拜望,褚家也沒去人跟盛家做個交代,就這樣不鹹不淡的擱在那裏,好像是一塊凍得堅硬無比的冰塊,等着中間的縫隙破裂。

今日盛家主動派人登門,褚老太君還是有幾分得意,畢竟本是褚家出了事,盛家擺明是要吃虧,當然要等着褚家登門來協商解決,沒想到盛家竟然将姿态放得低低,褚老太君盛怒平息,又漸漸的得意了起來。

“褚老太君,盛大小姐今年才十七,要她守望門寡,仿佛也有些說不過去罷?”劉媒婆聽着褚老太君的聲音緩和了些,這才開始慢慢的将話說開來:“年輕貌美,卻要如同枯木一般了無生趣,看着都可憐吶。”

“母親,劉媒婆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坐在左首的褚三夫人笑吟吟的開了口,站起身來,親自給褚老太君斟上一盞熱騰騰的茶:“母親,那茶放久有些涼了,喝起來會有些苦,換盞熱茶喝下,潤潤喉嚨。”

褚老太君伸手将熱茶接了過來,用眼角瞄了褚三夫人一下:“這府上也就是你最體貼,旁人都是跟木頭人一般,全然不懂該怎麽做。”

褚三夫人到褚老太君身後,用手捏着她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都是母親體貼我們,我們做晚輩的才有樣學樣呢,母親誇我,實則就是在誇自己哪。”

褚老太君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這張嘴就是巧,聽你說話我心裏都暖了。”

瞅着褚老太君臉上有了笑意,劉媒婆這才又放心了些,油着一張嘴道:“褚國公府這般門第,褚家子弟這般人才,盛家自然願意繼續這秦晉之約,只是盛大小姐這般青春年華便沒了指紋,也實在令人扼腕。盛夫人心裏頭想着,不如這般,将盛大小姐嫁與褚家二公子,這豈不是一樁圓滿的姻緣?褚家盛家依舊是姻親,盛大小姐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

褚老太君一愣,身子坐正了幾分。

她原先确實是看上了盛大小姐,可是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不可同日而語。盛大小姐雖然還是以前那個盛大小姐,只是她還沒過門,褚昭钺就出了事,是不是命中帶煞,萬一将自己心愛的孫子褚昭志給坑了,那該怎麽辦?

劉媒婆見着褚老太君沉默不語,将手中的帕子揚了起來,一陣脂粉的香味撲鼻而至。她扭着肥胖的身子笑了個不停,耳朵上米粒大的柳葉金耳珰垂着不住的搖晃:“老太君,昔日大公子與大小姐去合八字的時候,上邊批下來的簽文可不是上等。”

“不是上等?”褚老太君有些迷惑:“那為何拿回來的八字批文都是贊各種好的?”

“老太君,你要知道,這八字批文是有玄妙的,咱們看嗎字面上的意思,都還算過得去,故此才以為是好的,可要等着出了事,對應着去想,這才會發現其實早就命中注定。”劉媒婆翻了翻眼白,努力的擠出幾句來:“把酒樽前祝東風,桃花萬朵共從容。碧海青天宮燈照,劉郎天臺總相逢。”

“哎呀!”站在褚老太君身後的褚三夫人忽然驚叫出聲:“果真如此!”

褚老太君一皺眉:“怎麽了,這批文有什麽不妥當?東風、桃花,這些都不是極喜慶的?還有那劉郎天臺遇仙女之事,那不是佳話?”

“母親,你想想,這東風,是會将花朵從枝頭挂落的,而後邊那碧海青天,母親難道不記得那句詩,碧海青天夜夜心?乃是指月中仙子嫦娥奔月以後,一個人孤孤單單,抱着玉兔看向人間,孤單凄涼,而那劉郎天臺遇仙,一去幾十年,家人皆以為他沒在人家,回家以後,不複再見親人之面……”褚三夫人的手指尖尖,輕輕的在褚老太君肩膀上劃出了幾下,那指甲上塗着的淺紅色蔻丹,就如春日裏的花瓣那般清新。

“老三媳婦,你這麽一說,倒也有幾分相像。”褚老太君沉吟了一下:“碧海青天夜夜心,确實也有這一語成谶的兆頭,只是那時候看着東風桃花,宮燈劉郎,都覺得是好的,故此也沒細想,等及昭钺這事情一出,再去想那批文,原本也能合得上。”

劉媒婆拿了帕子掩了嘴:“老太君一眼就看出了這裏頭的門道了,也就是說,并不是盛大小姐本身帶煞,卻是跟褚大公子兩人八字不合的緣故。”

“她跟我家昭钺八字不合,難道跟我昭志又相符合了?”褚老太君還是有些猶豫,這褚昭志可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可不能輕易就将他的親事定下來。

“老太君,不如先拿了兩人的八字去合一合,如何?”劉媒婆小心翼翼的看了褚老太君一眼,提了個請求:“若是八字極為相合,為何不成全了他們兩人這大好姻緣呢?”

盛明珠……褚老太君努力的想了想,一個穿着光鮮打扮精致的姑娘在她面前晃晃悠悠的出現了,京城裏都贊盛大小姐美貌無比,而且家世又不錯,她原本就打算着要給褚昭志定下這門親事的。

肩膀上的手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褚老太君猶豫了下,回頭望了一眼褚三夫人:“老三媳婦,昭志是你兒子,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褚三夫人的手停了下來,白淨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為難神色來:“母親,這事情本也輪不上我來說話,全憑母親做主,可既然母親寬容,想問問我這做兒媳的主意,我也來說說自己的想法。”

褚老太君點了點頭:“你只管說便是。”

“阿志今年就要滿十八,也該是要聘先期的時候了,我還正想着請母親來拿個主意幫我看看哪家姑娘比較适合,沒想到今日卻就要來議親了。”褚三夫人停了停,看了一眼笑容尴尬的劉媒婆:“盛大小姐青春年華,這般耽擱了,确實也是可惜,我們褚家乃是仁義之家,也不能坐視不理,既然劉媒婆有此提議,我覺得不妨試上一試,若是阿志與盛大小姐的八字相合,那就将親事定下來便是,剛剛好什麽東西都是現成的,我也倒省了一樁事兒。”

褚老太君吃了一驚:“老三媳婦,你的意思就是願意了?”

“母親,盛大小姐這般人才,我見了心裏頭也愛呢,這般青春年華受了如此變故,只怕正是悲傷的時候,咱們褚國公府若是能妥善将盛大小姐的事情解決了,也是積了德,在菩薩前邊也添了一段善緣哪。”褚三夫人細細的在褚老太君耳邊道:“這事傳出去,京城裏的人定然會盛贊咱們褚國公府仁義厚道。”

“唔……”褚老太君捧着那盞熱茶淺淺喝了一口,好半日才下定了決心:“那便姑且去合下兩人八字罷。”

劉媒婆松了口氣,站在後邊的裘媽媽與黃媽媽微微偏頭看了對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看起來這親事指不定還真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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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小院,香樟樹亭亭如蓋,清風送爽,一陣陣淡淡的香味飄進了褚昭钺的鼻孔,慢慢的沁入心脾。

他一點點的輕松了下來,一顆心猶如開在春風裏的花朵,正随着柔風在不住的搖曳,臉上的表情從緊張漸漸放緩,嘴角露出了一點點笑意。

“大公子,”蘇福看着褚昭钺這模樣,有些莫名其妙,怎麽自己将盛大小姐要改嫁二公子的事情一說,大公子不但不着急,反而顯得有些高興?他摸了摸腦袋:“大公子,你快些拿個主意罷,趕緊回府去,倘若再慢些,二公子就要頂替了你跟盛大小姐拜堂成親了哪。”

“他們想成親便成親罷。”褚昭钺淡淡道:“我這麽着急回去作甚?”

蘇福張大了嘴巴,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大公子,這、這、這……”

“我母親怎麽樣了?”褚昭钺打斷了他的話,盛明珠要嫁誰,與他沒半分關系,現在他只牽挂褚二夫人,他深深知道自己母親,個性軟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每逢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她沒有別的法子,只會一個人坐在那裏哭哭啼啼。在桃花村住着什麽都好,就是有些擔心褚二夫人,褚昭钺經常暗自揣測,自己有這麽久沒有回褚國公府,還不知道她會着急成什麽樣子。

“大公子,夫人她很傷心,一直是皺着眉頭沒個笑影兒哪。”

提起褚二夫人,蘇福更是心情沉重,盛明珠與褚昭钺的親事是昨日才定下來的,劉媒婆拿了銀子眉飛色舞的回了家,第二日這樁逸事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盡皆知雖然褚大公子出了事,可褚國公府與吏部盛府的秦晉之約依舊沒毀,只不過男方換了一個人,由長公子變成了二公子而已。

褚二夫人得知将來的兒媳婦竟然變成了侄媳婦,悲傷欲絕,本想沖到大堂去理論,可後來轉念一想,自己兒子杳無音信,總不能耽擱了盛大小姐的大好年華,只能用帕子蒙着臉痛哭了一場,褚昭涵與褚昭瑩過來相勸都沒有勸得住,這邊褚老太君還派人過來指責了一番:“府中不久便要辦喜事,你這般哭哭啼啼的,是要将府裏頭的喜氣給沖走不成?總不能不見了一個昭钺,昭志他們的親事都要一推再推,你這個做伯娘的,怎麽就這般不為後輩考慮呢。”

被褚老太君一訓斥,褚二夫人不敢再大聲哭,只能躲在屋子裏傷心,一想到褚昭钺便流幾行眼淚,淚流幹了便斜躺在美人榻上歇一陣子,醒了以後又是哭,弄得她的貼身丫鬟婆子都實在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她,只能陪着她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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