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7)
擔憂,難道那三皇子殿下竟然是個不講理的?自己婉言拒絕了,他還要強迫自己進他的府邸?三皇子府少個研墨的丫頭……他到底是要多少人服侍他啊,研墨的丫頭……盛芳華覺得實在無語,終于理解到杜甫那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含義,貧富不均,反差太大!
“姑娘,你怎麽不願意進三皇子府呢?”忽然身後傳來溫和的聲音,盛芳華轉過臉去,就見一個穿着淡藍色長袍的公子從人群裏擠了過來,身後跟着幾個随從。
“恕我直言,姑娘身上的衣裳破舊,看起來家境貧寒,現兒有這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姑娘為何不趕緊抓住呢?”那藍袍公子笑得很是溫和:“姑娘,過分有骨氣并不是一件好事。”
“難道做丫鬟便是我最好的出路?”盛芳華有些愠怒,為什麽在這些人眼中,去低三下四的服侍人才是她該做的事情呢?她冷冷的瞥了那藍袍公子一眼:“我想做什麽事情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勞公子費心了。”
那藍袍公子也不生氣,嘴角挂着一絲微笑:“姑娘頗有氣節。”
盛芳華只是哼了一聲,不想理睬他,那藍袍公子見着她板着臉的模樣,只覺好玩,正準備再說幾句話,身邊的随從低聲道:“殿下,莫要耽誤了正事。”
聲音雖小,可盛芳華卻清清楚楚聽到了“殿下”兩個字。
前世聽到過一句話,到了北京就別提你的官有多大——因為北京到處都是官,有時候你吃個飯,一桌十個人有八個是廳級以上的官!這藍袍公子的随從喊他殿下,看來也該是一位皇子了,不知道真的是京城達官貴人太多,出門便能遇到一大把,還是自己運氣實在太好,到京城來一回就能遇着兩位皇子!
盛芳華回頭看了看,藍袍公子已經不見了,身後站着幾個閑漢,都是一副專業看熱鬧的表情,神色專注。
唉,若是早知道他也是個皇子,自己對他客氣些就好了,若是那三皇子強迫她進府,自己還能拜托他去說幾句好話。看着越走越近的琉璃,盛芳華有些擔心,那三皇子會不會就此放過她?這十六年裏她從未接觸過什麽大富大貴的人,沒見到過權勢威嚴,也并未感受到什麽壓迫之感,最多也是王二柱的爺爺仗着自己的勢力在村裏橫着走罷了。
可是,今日卻真真實實遇上了權貴,聖上最寵愛的三皇子。
不知道他的答複是什麽?盛芳華的左腳輕輕擦了下右腳,心裏頭迅速在盤算着該如何應對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若是那個三皇子一定要她進府去做丫鬟,自己也只能先答應,逮着機會再出府了,跟這樣的人來硬的,肯定不行,自己一個小小老百姓,如何能強得過那皇子殿下,即便是告去京兆府,人家也會說她不識好人心,還不趕緊包袱款款滾去三皇子府,用心伺候貴人。
“姑娘,我們家殿下今日心情好,”琉璃走到盛芳華面前,有些嫉妒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心甘情願的從荷包裏抓出了一個銀锞子:“我們家殿下說了,你若是現在不想進府做丫鬟,他也不勉強你,等着你哪日想通了,自己去慎王府找管事。這個銀锞子,是我們家殿下打發給你的,他瞧着你衣裳破舊,讓你自去買件新衣穿。”
盛芳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咦,這三皇子殿下就如此輕輕松松的将她放過了?還給打賞銀子?看起來這人也不特別壞啊,哪有京城裏那些人說的可怕?看着潔白的手心裏托着一個雪亮的銀锞子,盛芳華毫不客氣的将銀锞子抓了過來:“多謝姐姐幫我說好話。”
“殿下,您輸了。”晶玉倚靠在窗邊,看着盛芳華将銀锞子接過去,咯咯的笑出了聲:“奴婢一看便知那位姑娘是個貪財的主兒。”
許珑有些沮喪:“怎麽可能?她既然能推辭來我府裏做丫鬟,自然也會不要銀子,她開始的骨氣都去哪裏了?”
他盯着站在人群裏的盛芳華,有些費解,看上去她是個有氣節的,否則也不會推掉到自己府上來做丫鬟的美差了,可、可、可……可她怎麽竟然連推都不推托下,直接就将那銀锞子拿走了呢?
“殿下,我贏了,到時候可別忘記給我彩頭。”晶玉眼中帶笑:“琉璃賠大了,賠了個銀锞子,還跟着殿下賠了賭注。”
許珑一只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本王還會少你的彩頭?”
晶玉趁勢倒在了他的懷裏:“殿下,晶玉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軟簾放了下來,男女之間的嬉笑聲漸漸的小了,馬車前邊那兩個破爛筐子已經被人拿走,車夫跳上馬車,揮動鞭子開始趕着馬車繼續前行,不多久那輛豪奢的馬車便消失在衆人視線裏。
“姑娘,你可真是走運吶,三皇子不但不見怪,還給你打賞銀子!”站在旁邊看熱鬧得人眼睛都直了,傳聞三皇子殿下十分驕縱,若是要惹到他定然會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從今日這事情看來,三皇子殿下似乎也不是那般任性而為的人嘛。
“咳咳,可能是看着姑娘生得美貌,不怎麽計較。”有閑漢在一旁說風涼話:“趙三,若是不相信,換了你去試試看,三皇子殿下保準會說看我不打死你。”
人群裏發出了一陣哄笑之聲,盛芳華聳聳肩,大步朝前邊走了過去,這些人說什麽跟她已經毫無關系,重要的事情是,她莫名其妙就賺了個銀锞子,掂量分量,怎麽說也該有個二兩重。
今日真是個好日子,難怪出門之前盛大娘說今日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心情愉悅的朝前邊走了小半條街,盛芳華終于找到了琢玉樓。
這是一幢三層樓的商鋪,門開得比其餘鋪面要顯得寬闊些,黑底金字的招牌看上去格外閃亮。門口有一塊地坪,停着幾輛馬車,單單看那馬車的簾幕,便知它們的主人非富即貴。
盛芳華擡腿往琢玉堂臺階上走,這時一個穿着青灰色衣裳的夥計正點頭哈腰的送了客出來:“盛夫人,您走好,下次想買什麽,只需派人送個名剌過來,我們自然會将新到的貨單送到府上去。”
盛夫人?哪個盛字?難道和自己一個姓?盛芳華好奇的看了那位夫人,只見她容長臉兒,一雙眉毛拔得細細,嘴唇皮兒薄薄,雖然瞧着四十上下年紀了,可依舊搽着鮮紅的口脂,讓那刀片似的嘴唇格外顯眼。
這相貌瞧着就有些刻薄,盛芳華看了一眼,只覺得這位夫人瞧着便不是善類,不等她身邊的丫鬟出聲呵斥自己,慌忙就将頭一低,盯住了腳下的漢白玉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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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你們琢玉堂什麽時候掉了身價?就連這樣的人也能往你們鋪子裏頭走了?”
尖銳的聲音就如薄薄的刀片在桌子上擦刮作響一般,聽起來很不舒服,盛芳華壓住那種不舒服的感受,沒有停住腳步,繼續朝琢玉堂裏邊走了去。
“嗳嗳暧,姑娘,你且站着!”夥計也注意到了盛芳華破舊的衣裳,臉色一變,慌忙伸手将她攔住:“這琢玉堂可是你能進去的?”
“哦?”盛芳華擡起頭來:“可我并未看到琢玉堂外邊有告示呀?哪些人能進,哪些人不能進,你總得先寫清楚,此處既無禁令,為何我不能進?”
“這……”夥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個嘴尖舌利的丫頭!”那位珠圍翠繞的夫人冷笑了一聲:“這琢玉堂雖然沒有寫告示哪些人能進哪些人不能進,可是你自己也得掂量下,穿得這般寒酸還要往這裏頭闖,那不是自取其辱?萬一失手打破了一樣東西,把你這小命賠進去也不夠。”
“我們家夫人是好意提醒你,莫要不識好人心!”扶着盛夫人的大丫鬟趕緊出聲叱呵:“出入琢玉堂的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你這窮丫頭也往琢玉堂跑,掌櫃的口裏不好說你,可心中早就将你埋怨了千百次,做人要知道察言觀色!”
盛芳華一怔,這位夫人為何要這般針對自己?她仔細想了想,自己似乎從未見過這位夫人的面,更別說有什麽過節了。
“你這窮丫頭,還看什麽看,我們家夫人可是你這般肆無忌憚打量的?”那穿着淺黃色衣裳的丫鬟見盛芳華不但不退縮,反而落落大方的看起身邊的主子,心中暗道這丫頭也真是不識趣,怎麽就跟自家夫人死磕上了呢?
“這位夫人,你可聽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盛芳華一點也不生氣,微微的笑了下:“我今日是要來與琢玉堂做生意的,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把客人朝外趕吧?”
“你?跟琢玉堂做生意?”盛夫人輕蔑的瞥了盛芳華一眼:“你若是有那個本錢,不如先去買套新衣裳穿上。”
盛芳華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我就愛穿舊衣裳,有何不可?缺什麽就愛炫耀什麽,有些人好不容易得了一件新衣,就會趕着穿上,好出去讓人瞧見她換了衣裳,可有些人因着不缺這衣裳,故此随意穿件舊衣裳出門,夫人,你說是不是這樣?”
盛夫人的臉瞬間就紅了一片,面前這丫頭分明是在拐着彎罵她,可她要是回嘴,那就不坐實了她是那號人?她氣得全身哆嗦,可又拿盛芳華沒半點辦法,只能惡狠狠的盯着盛芳華那張臉,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琢玉堂的三樓,有一扇窗戶半開,微風吹得那窗戶不住來回晃動。
“殿下,是吏部尚書盛夫人跟一個小丫頭在門口吵起來了。”随從走了過來,對着坐在書桌後邊的藍袍公子行了一禮:“那丫頭,方才殿下在金水街街口剛見過。”
“什麽?又是她?”藍袍公子站起身來,疾走兩步到了窗戶門口,推開那雕花格子窗朝樓下看了過去,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果然是她。”
側耳聽了兩句,他嘴角笑意更深:“秦旻,你去跟掌櫃說一句,讓那位姑娘進來。”
“是。”
此刻門口的人越來越多,饒有興趣的看着貴夫人與窮丫頭争吵,夥計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住朝盛芳華作揖打拱:“這位姑娘,你就別開玩笑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罷。”
穿得這般破舊,還大言不慚的說要來跟琢玉堂做生意,這姑娘是得了失心瘋罷?只不過他也做了一年多夥計了,深谙不能趕客這個理兒,況且東家也交代過,不管是誰都要好好接待,可是盛夫人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夥計的眉毛耷拉成了個八字,只希望盛芳華能自己識趣離開。
“吵吵什麽呢?”一個穿着灰藍色繭綢衣裳的胖子從琢玉堂裏走了出來,朝盛夫人行了一禮:“盛夫人,可是小店招待不周惹了您?”
盛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你們琢玉堂怎麽能讓這樣的人進來?”
掌櫃的慌忙賠笑:“盛夫人,我們東家說過,來者都是客,讓我們好生招待着這位姑娘,盛夫人,你就莫要為難小人了。若是這位姑娘有什麽說得不對做得不對的,我替她向您賠罪,您大人大量,就寬宥了她罷。”
東家?盛夫人微微眯了下眼睛,聽聞這琢玉堂的東家乃是四皇子許瑢,雖然自己暫時不能證明傳言非實,可也不能不相信一二,跟一個皇子對着幹,也沒什麽必要,更何況……她瞥了一眼盛芳華,那模樣兒确實有幾分相像,可她也不能确定。
“我就賣你們東家一個面子。”盛夫人擡起頭來,下巴幾乎要翹到天上:“碧華,去讓車夫将馬車趕過來。”
“是。”身邊一個丫鬟舒了一口氣,快步朝臺階下走了過去,經過盛芳華身邊時,擡眼打量了下她,嘴角一撇,這才提着裙子飛快的離開。
盛芳華一點也不在華,淡淡一笑,三步奔作兩步的跨進了琢玉堂,正眼都沒朝那位貴夫人看一下,掌櫃和夥計見她這般落落大方,不由得也起了幾分疑心,瞧着這姑娘神色悠然,根本不像那些農戶家的丫頭,莫非她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出于好玩,才故意打扮成這樣出來的?
想到此處,兩人添了幾分恭敬,慌忙将盛芳華迎了進去。
盛芳華在黑檀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荷包,圓弧型的玉玦依舊還在,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掌櫃的,我今日是來賣東西的。”
“不知姑娘想賣什麽?”掌櫃親自給盛芳華端上一盞香茶:“可否給我瞧瞧?”
盛芳華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掌櫃的,你先坐。”
自己可不能讓他離開視線範圍,萬一他把自己的玉玦調了包,自己怎麽向阿大交代?
掌櫃的有些莫名其妙,只不過還是依言坐了下來:“姑娘,這下你可以拿給在下看看罷?”
盛芳華點了點頭,将荷包打開,拿出了玉玦:“掌櫃的,這是我一個朋友托我來賣錢的,他要一萬兩銀子,你給看看,能不能值這麽多。”
“一萬兩!”掌櫃的吃了一驚,雙手将玉玦接了過來,他的眼睛落到了玉玦托座上的幾個大篆上,額頭上瞬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怎麽樣。值不值一萬兩?”盛芳華仔細觀察着掌櫃的神色,見他忽然露出了一幅緊張的樣子,心中有了幾分把握,看起來阿大沒有撒謊,這玉玦委實是塊寶物,那掌櫃的一看就額頭冒汗了。
唉,早知道這玉玦金貴異常,自己要開口一萬五千兩銀子該多好!盛芳華懊悔不已,指不定阿大也不知道這玉玦究竟值多少呢。
“姑娘,這玉玦是個好東西,可東家給我的權限只在八千兩銀子之內……”掌櫃的擦了擦汗,笑着望向盛芳華:“故此……”
“不行,一萬兩銀子,一個銅板也不能少!”盛芳華立刻接口,這是進入讨價還價的環節了,她深恨自己方才開口少了些,現在都沒有還價的餘地了。
“姑娘,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這玉玦我須得給東家看看才能決定。”掌櫃的将玉玦捧起來,仔細看了看:“東西成色不錯,我覺得也值一萬兩,只是還得給東家過目。姑娘,你且放心,我們東家看到好東西自然會收的。”
“那把你們東家喊過來,讓他瞧瞧。”盛芳華聽到這句話,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原來銀子不會少她的,這就沒問題了。
“我們東家不喜歡跟旁人打交道。”掌櫃的朝盛芳華笑得眉毛眼睛擠在一處:“我将玉玦送上去讓他瞧瞧,姑娘且到此處等等,應該馬上就能有回音。”
盛芳華站了起來,“唰”的一聲,從掌櫃的手裏抄走了玉玦,利落敏捷。
掌櫃的張大了嘴望着盛芳華:“姑、姑、姑娘……”
“哼,你捧着玉玦去給你東家看?若是被調包了怎麽辦?我這可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盛芳華将玉玦攥得緊緊:“你去跟你東家說,來了好寶貝,讓他自己下來瞧瞧,若是不肯,那咱們這生意也不用做了。”
價值萬兩的玉玦,她怎麽放心随意交給旁人!
“這……”掌櫃的看了盛芳華一眼,沒柰何站起身來:“姑娘,我這就去跟我東家說說。”
樓梯拐彎處,露出一角藍色的長袍,俊秀的眉眼裏露出一絲笑意。
“這姑娘甚是好玩。”
“殿下,那位姑娘要您下去品鑒那玉玦。”掌櫃的氣喘籲籲的爬上樓梯,見着許瑢正站在拐彎處,慌忙行禮:“殿下,她實在有些無禮。”
“何東,那塊玉玦是什麽樣子?竟然要價一萬兩?”許瑢一點也不計較,笑得風輕雲淡。
“殿下,那塊玉玦成色不錯,但值不到一萬,最多也就兩三千,只是……”掌櫃的猶豫了下,低聲道:“玉玦的篆文裏,有個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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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裏一色都是黑檀木博古架,四角雕花,上頭擱着各色古董,有花瓶,有硯池,有玉鏡屏風,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
盛芳華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白瓷茶盞,一邊慢慢喝着茶,一邊打量着這聞名遐迩的琢玉堂,從裝修來看,這鋪子比一般的店鋪要上檔次,單單從這木材用料與漆水來看,還真沒幾家能比得上的。
她在回春堂學過五年徒,有時候會到旁邊店鋪裏串串門,雖說回春堂的地段也算得上繁華,可那附近的店鋪沒有一家像這琢玉堂裝得這般氣派。盛芳華的手指從桌面上撫摸而過,到大周這麽多年了,也略微識得些木材,這桌子沉實紋理細密,該是檀木做的。
有幾家能用檀木做貨架?難怪別人都說這回春堂背後的主兒是四皇子呢,放眼京城看過去,也只有皇子們才有這般手筆了。
盛芳華聽聞過太子與三皇子許珑的一些傳言,可這四皇子許瑢,卻幾乎沒有什麽話給別人說,他安靜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仿佛跟隐居在京城一般。這樣也好,盛芳華低頭喝了一口茶,想到前世看過的那些史書和電視劇,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是有野心,成王敗寇,誰知道将來會是什麽結局。
“姑娘,聽說你有寶物要賣?”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盛芳華擡頭一看,就見一個戴着面具的人站在桌子旁邊,身材頗高,有些清瘦。
她略略一愣,這是什麽鬼?這東家竟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只不過轉念一想,盛芳華便釋然了,財不露白,人家不想讓自己知道他是什麽模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笑着點了點頭:“是,我有一枚價值萬兩的玉玦,先生看看可值這麽多銀子?”
“給我瞧瞧。”許瑢伸出了一只手。
盛芳華猶豫了下,還是将玉玦遞了過去,既然來了,就該賭一把,玉玦放到自己手裏還是玉玦,只有讓人家認可才能變成錢財。
許瑢将玉玦接了過去,仔細打量,心中一喜,果然是某人随身攜帶的東西。
“這位姑娘貴姓?寶鄉何處?”許瑢看了盛芳華一眼,瞧着她通身的打扮,該是一個農家丫頭,可是模樣氣質,卻全然跟他想象裏的農家女不同。
“這位爺,我是來賣玉玦的,不是來跟你攀交情的,你只需告訴我,這玉玦值不值一萬兩銀子,你們琢玉堂要不要收。”盛芳華警惕的盯着許瑢手中的玉玦,這人不會看中了玉玦的金貴,卻又不想掏銀子出來買罷?
“這……”許瑢一怔,面前這姑娘實在也太厲害了些:“一萬兩便一萬兩,這玉玦我要了。”
不用說,這玉玦是褚昭钺特地拿來給他通風報信的,一萬兩銀子買他的下落,值。
只不過這農家姑娘委實有些難對付,竟然一絲口風都不透,許瑢微微的笑了起來,然而這并難不倒他。
“我要兩張銀票,一張五千兩。”盛芳華聽說琢玉堂将玉玦買下了,心中十分高興,追着掌櫃的背喊了一句:“要彙通錢莊的銀票。”
“姑娘為什麽要兩張銀票呢?”許瑢很是好奇,這姑娘每說出一句話來,都讓他覺得驚奇,她的言行是那樣的與衆不同,吸引着他想要探究她真正的用意。
第一眼見到她時,她正蹲在一個受傷的人身邊,有條不紊的用藥粉給他止血,從背着的布囊裏拿出布條來給他包紮,她的動作是如此娴熟,讓他一時誤認為她是太醫院的醫女,可當他看到她身上破舊的衣裳和那個七歪八扭的發髻,他這才回過神來。
不過是個農家姑娘罷了。
可這個農家姑娘真不是一般的農家姑娘,許瑢看着盛芳華笑得眯成了彎彎新月的雙眼,心中有說不出的困惑。
盛芳華接過掌櫃的遞上的銀票,仔細看了看,确認是彙通錢莊的銀票,這才将它們折好塞到了荷包裏邊:“多謝東家掌櫃,我也不到這裏久坐了,免得別人看着我這模樣坐到你們琢玉堂,都會以為你們琢玉堂變成了善堂了。”
許瑢瞠目結舌的看着她,盛芳華嫣然一笑,朝他擺了擺手:“多謝多謝,我先走了。”
小小的身影輕巧的從門檻上跨了過去,很快就消失不見,許瑢朝身邊的秦旻吩咐了一聲:“速速跟上。”
秦旻會意,雙腳點地,高大的身影變得十分輕巧,飛掠了出去。
盛芳華并不知道她被人跟蹤了,她抓緊荷包,大步走向南大街,那邊有不少成衣鋪子,賣的衣裳大都是半新的二手貨,或者是料子不太好的衣裳。
她現在急需一件衣裳,盛芳華知道得很清楚,再不買衣裳,過上些日子,她的上衫都可以當亵衣穿了——這一兩年她長得實在太快了,快得連盛芳華自己都覺得有些措手不及,分明早兩年還只到盛大娘的肩膀處,現在就已經跟她差不多高矮了。
成衣鋪子的老板娘見着盛芳華走進來,指了指那些半新不舊的衣裳,沒精打采道:“這些都挺便宜,只需二十個銅板就能買一件。”
東頭挂着的衣裳,料子看上去不錯,只可惜是半舊的貨,盛芳華覺得自己有些不敢穿,誰知道這些衣裳的來路,是偷來的還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她聽到過一種說法,有些人專門盜墓,金銀珠寶衣裳什麽的都拿,反正只要能換成錢,統統帶走。
“我要買新的。”兜裏有銀子,不怕,盛芳華指了指西頭的衣裳:“你把那件淡紅色的拿下來給我看看。”
老板娘眼睛裏冒出了光,即刻有了精神,站起身來将衣裳取下來,笑得滿面春風:“姑娘你瞧瞧,這可是上好的繭綢衣裳,這式樣這做工,都沒得說!”
“給我試試吧。”盛芳華拿着衣裳跟着老板娘走到裏間,趁着換衣裳的時候将荷包裏的銀票塞到了襪子裏,硬襯襯的兩張紙在腳背上,與襪子不住的摩擦着,有些微微的癢,讓她只覺得有幾分開心。
在成衣鋪子裏一口氣要了七八件衣裳,除了給自己買,還給盛大娘與褚昭钺都買了兩套,老板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姑娘真是好眼力,選的都是上好的。”
盛芳華毫不客氣的砍了一半價,讓老板娘将衣裳打了包,把那個銀锞子拿了出來付過賬,還剩了差不多一兩銀子。她拿着剩下的錢到市場那邊割了一塊肉,又買了幾根大骨,東西就算是買齊全了。
想了想,她最後去了下回春堂。
送來的傷者經過梁大夫的救治,已經醒了過來,只不過躺在床上翻身不得,傷及肋骨雖說不會致命,可是萬一翻身不好,斷骨入肺,那可是極其危險的。盛芳華問了梁大夫幾句,方知這傷者乃是京城西郊人氏,家中貧苦,本是挑了些鹹鴨蛋出來賣的,沒想到遭此飛來橫禍,一時三刻是沒辦法能做體力活來養家糊口了。
盛芳華捏着荷包搓揉了好半日,才将裏邊的銅板掏了出來:“我身上就這麽些錢了,要是不嫌棄,你便拿着罷,多一個錢總比沒錢好。”
那人含着一泡眼淚望着盛芳華,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盛芳華将銅板放到他手中:“你別推辭了,好些日子你不能出去幹活了呢,家中少了個勞力,如何能吃飽穿暖?我自己手頭也緊,暫時幫不到太多,只望你快些好起來。”
梁大夫贊許的點了點頭:“芳華,你做得對,只不過自己也該攢點錢,到時候也好有點嫁妝,免得不好找婆家。”
“師父,我要嫁的人必然是了解我的人,若是嫌棄我沒有嫁妝便不娶我,那這樣的人我又為何要嫁?”盛芳華笑嘻嘻朝梁大夫扮了個鬼臉:“師父,到時候有合适的,你可得替我留心,省得我在家裏做老姑娘。”
“你呀,還是這樣調皮。”梁大夫無奈的搖了搖頭:“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你娘肯定在家盼着呢。”
“嗯,師父,那我走啦。”盛芳華将肉和骨頭放到拎節禮來的籃子裏,朝梁大夫擺了擺手,步履輕盈的走了出去,梁大夫摸着胡須嘆息了一聲:“只可惜芳華身家差了些,要不是這陣子媒人都要将她家門檻踏破了。”
“大夫,這位姑娘這般心善,以後必有善報。”床上躺着的那人眼裏閃着淚花,攥着那一把錢,心裏頭熱騰騰的。
雖然銅板不多,可只有莊稼人才明白,一個銅板都來之不易。
盛芳華走出回春堂,擡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過了中天,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她從藥囊裏拿出一個餅,吭哧吭哧吃完以後,肚子飽了,全身也有力氣,抹了一把嘴巴,飛快的朝東門跑了過去。
“大夫,這位姑娘這般心善,以後必有善報。”床上躺着的那人眼裏閃着淚花,攥着那一把錢,心裏頭熱騰騰的。
雖然銅板不多,可只有莊稼人才明白,一個銅板都來之不易。
盛芳華走出回春堂,擡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過了中天,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她從藥囊裏拿出一個餅,吭哧吭哧吃完以後,肚子飽了,全身也有力氣,抹了一把嘴巴,飛快的朝東門跑了過去。
“大夫,這位姑娘這般心善,以後必有善報。”床上躺着的那人眼裏閃着淚花,攥着那一把錢,
盛芳華走出回春堂,擡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過了中天,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她從藥囊裏拿出一個餅,吭哧吭哧吃完以後,肚子飽了,全身也有力氣,抹了一把嘴巴,飛快的朝東門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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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你們琢玉堂什麽時候掉了身價?就連這樣的人也能往你們鋪子裏頭走了?”
尖銳的聲音就如薄薄的刀片在桌子上擦刮作響一般,聽起來很不舒服,盛芳華壓住那種不舒服的感受,沒有停住腳步,繼續朝琢玉堂裏邊走了去。
“嗳嗳暧,姑娘,你且站着!”夥計也注意到了盛芳華破舊的衣裳,臉色一變,慌忙伸手将她攔住:“這琢玉堂可是你能進去的?”
“哦?”盛芳華擡起頭來:“可我并未看到琢玉堂外邊有告示呀?哪些人能進,哪些人不能進,你總得先寫清楚,此處既無禁令,為何我不能進?”
“這……”夥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個嘴尖舌利的丫頭!”那位珠圍翠繞的夫人冷笑了一聲:“這琢玉堂雖然沒有寫告示哪些人能進哪些人不能進,可是你自己也得掂量下,穿得這般寒酸還要往這裏頭闖,那不是自取其辱?萬一失手打破了一樣東西,把你這小命賠進去也不夠。”
“我們家夫人是好意提醒你,莫要不識好人心!”扶着盛夫人的大丫鬟趕緊出聲叱呵:“出入琢玉堂的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你這窮丫頭也往琢玉堂跑,掌櫃的口裏不好說你,可心中早就将你埋怨了千百次,做人要知道察言觀色!”
盛芳華一怔,這位夫人為何要這般針對自己?她仔細想了想,自己似乎從未見過這位夫人的面,更別說有什麽過節了。
“你這窮丫頭,還看什麽看,我們家夫人可是你這般肆無忌憚打量的?”那穿着淺黃色衣裳的丫鬟見盛芳華不但不退縮,反而落落大方的看起身邊的主子,心中暗道這丫頭也真是不識趣,怎麽就跟自家夫人死磕上了呢?
“這位夫人,你可聽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盛芳華一點也不生氣,微微的笑了下:“我今日是要來與琢玉堂做生意的,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把客人朝外趕吧?”
“你?跟琢玉堂做生意?”盛夫人輕蔑的瞥了盛芳華一眼:“你若是有那個本錢,不如先去買套新衣裳穿上。”
盛芳華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我就愛穿舊衣裳,有何不可?缺什麽就愛炫耀什麽,有些人好不容易得了一件新衣,就會趕着穿上,好出去讓人瞧見她換了衣裳,可有些人因着不缺這衣裳,故此随意穿件舊衣裳出門,夫人,你說是不是這樣?”
盛夫人的臉瞬間就紅了一片,面前這丫頭分明是在拐着彎罵她,可她要是回嘴,那就不坐實了她是那號人?她氣得全身哆嗦,可又拿盛芳華沒半點辦法,只能惡狠狠的盯着盛芳華那張臉,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琢玉堂的三樓,有一扇窗戶半開,微風吹得那窗戶不住來回晃動。
“殿下,是吏部尚書盛夫人跟一個小丫頭在門口吵起來了。”随從走了過來,對着坐在書桌後邊的藍袍公子行了一禮:“那丫頭,方才殿下在金水街街口剛見過。”
“什麽?又是她?”藍袍公子站起身來,疾走兩步到了窗戶門口,推開那雕花格子窗朝樓下看了過去,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果然是她。”
側耳聽了兩句,他嘴角笑意更深:“秦旻,你去跟掌櫃說一句,讓那位姑娘進來。”
“是。”
此刻門口的人越來越多,饒有興趣的看着貴夫人與窮丫頭争吵,夥計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住朝盛芳華作揖打拱:“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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