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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收了起來,匆匆忙忙走了出去,才出了房門,兩條眉毛就朝上邊一挑,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想到盛芳華那張生動的臉,他便心情大好。
“阿大,吃晚飯了。”盛大娘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見着褚昭钺站在門口,一臉笑容,不由得一怔,慌忙揉了揉眼睛,什麽時候都沒見過阿大這般開心的笑呢,莫非自己眼睛花了?等及她将手放下來時,卻只發現褚昭钺依舊是素日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唉,自己大抵是心中只盼着他們兩人能相互對上眼,這才會有這種感覺罷?盛大娘看着從房間裏走出的盛芳華,不免有些感嘆,一轉眼就過了十六年,這十六年雖然過得艱苦,可有這麽個乖巧聽話的女兒在身邊,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阿娘,咱們蓋新房子吧。”吃飯的時候,盛芳華興致勃勃的提起了這件事情。
“蓋新房?”盛大娘唬了一跳:“咱們家哪裏來的錢?”
“今日我不是回來晚了?”盛芳華掂量一二,若是說賣了阿大的玉玦,分了一半的銀子,盛大娘肯定不會同意的,不如撒個小謊好了:“我不單單只是遇到了一個病人,我還碰上了另外一個。”
褚昭钺聞到此言,從飯碗裏将一張臉擡了起來。
盛芳華朝褚昭钺瞪了下眼,這才繼續往下說:“第二個病人可大有來頭!他乃是官居一品的……”說到此處,盛芳華語塞,不知道怎麽往下編,前世她對于古裝片不是很感興趣,根本記不起來有哪些官是一品,這時褚昭钺接口了:“是不是丞相?”
“差不多吧。”盛芳華舒了一口氣,繼續編:“他在街頭忽然暈倒了,我正好碰上,就沖上前去把他就醒,為了表示感謝,他送了我五百兩銀子,我心裏頭想着,咱們這屋子破破爛爛的,該新蓋一座青磚瓦房了。”
盛大娘用手捂着胸口,臉上驚魂未定:“芳華,這麽大的一個官兒,你怎麽也敢出手?若是沒救醒,人家還不得找你的麻煩,說你是庸醫誤事?以後千萬莫要這般做了。”
見成功的将盛大娘糊弄了過去,盛芳華很是開心:“阿娘,以後我不會這樣做啦,咱們來想想,這房子該蓋成什麽樣子的?幾進?前院後院留多大面積?”
“今天你是遇着貴人了,芳華!”盛大娘咧嘴笑了起來:“五百兩銀子,足夠蓋三幢青磚大瓦屋了吶!咱們別浪費,花個一百四五十兩蓋上房子,其餘的銀子留着,以後還有的是要用錢的時候,比方說到時候你成親……”她擡起頭來,別有深意看了盛芳華與褚昭钺兩人一眼,微微的笑了起來。
盛芳華順着盛大娘的目光看了過去,就見着褚昭钺也在鼓着眼睛看她,兩人視線相觸,又飛快的調轉開去。
哼,阿大這人,面癱,誰願意跟一塊木頭生活在一起。
盛姑娘……比未婚妻盛明珠看起來順眼多了。
盛芳華順着盛大娘的目光看了過去,就見着褚昭钺也在鼓着眼睛看她,兩人視線相觸,又飛快的調轉開去。
哼,阿大這人,面癱,誰願意跟一塊木頭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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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見着褚大公子了。”
“真的?”許瑢眼睛一亮:“他在哪裏?”
“我跟着那姑娘一直走了三十來裏路,最後拐進了一個小山村,在一棵大樹下邊,我見着了褚大公子。”秦旻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穿着農家的粗布衣裳,乍一看就是個莊稼人,可仔細打量,那張臉……屬下是不會弄錯的。”
許瑢點了點頭:“唔,總算是知道他的下落了,好歹讓我放了心。”
“殿下,要不要去褚國公府捎個信?這些日子,褚國公府一直在派人尋褚大公子呢。”
“不用。”許瑢擺了擺手:“阿钺是什麽樣的人?他想回京城,那個村姑還能攔得住他?況且為何那村姑拿了玉玦來咱們琢玉堂換銀子,這裏頭有什麽門道,你難道看不出來?”
“屬下糊塗,還望殿下恕罪。”秦旻一拱手,默默站到了一旁。
許瑢才說了一句,秦旻便即刻想到了那至關重要的一點,褚國公府似乎有些複雜,褚大公子為何不直接回京,而是要托那村姑到琢玉堂裏來賣玉玦,這分明是只想跟自家殿下送個信兒,不想讓旁人知曉此事。
“明日,我去那個小山村瞧瞧。”許瑢推開琢玉堂的雕花窗,看了看金水街上人來人往,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那個村姑,倒也挺有意思。”
“殿下,明日乃是端陽節。”秦旻有些疑惑:“這時候去,只恐不合适。”
“也沒有什麽不合适的,宮裏明日又沒有別的活動,我只需進宮觐見下父皇母後,看望母妃一番便可出宮做自己的事情。”許瑢想了想,做了決定:“一個多月都沒見着阿钺了,我還真想早點見着他。”
秦旻站在一旁沒有出聲,自家主子和褚大公子的情分可不同一般,兩人自幼相識,因着身世有些相似,這份知己之感讓他們關系密切,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說。現兒找到了褚大公子,自家主子着急見他,也是情理中事。
端午的早晨有着碧藍的天空,明澈如用水洗過一般,偶爾飄來一絲白雲,慢慢悠悠的從那天空飄過,棉絮般的底子裏透出了些許蔚藍,敲上去讓人心曠神怡。
盛家的竈臺上有一只很大的蒸鍋,騰騰的白霧從鍋子裏升騰了起來,朝烏黑的屋頂上飛了過去,盛大娘拿了扇子不住的扇着火,火苗從竈膛裏蹿了出來,明晃晃的照着她的臉,好像給她鍍了一層金邊兒似的。
“阿娘,這水快煮開了吧?”盛芳華提着一只大木桶走了過來:“不用扇了,等火熄了咱們就把這鍋涼茶水倒出來。”
每年五月初五,盛芳華都會與盛大娘一道,擡着涼茶水到河邊去,端陽節這一日有賽龍舟,人多,天又熱,免不得有人口渴想要喝水,若是路邊能喝到涼茶水,那就更是舒心了。
當然,盛芳華去河邊主要的目的不是去給路人提供涼茶水。
端陽節正是漲水的時候,看賽龍舟的人多擁擠,每年都有因着看龍舟被擠着掉到河裏去的人,有些被河水沖走杳無音信,有些打撈上來卻因着沒有及時救治丢了性命,故此盛芳華覺得自己該到河邊去轉悠轉悠,萬一見着有溺水之人,自己也好及時援助。
褚昭钺一早就出去在菜地裏忙活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去小溪屯子那邊挑了水過來将菜園子都澆了一遍,又摘出一籃子新鮮菜蔬,這才用鋤頭挑着籃子回了盛家小院。還未到門口,就見到了屋頂上袅袅的白色炊煙,心中就有幾分充實,嘴角微微帶上了一絲笑容。
每日從外邊勞作回來,看到盛家屋頂上的炊煙,就有說不出的踏實,勞累的感覺瞬間就不翼而飛,腰杆挺得筆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特別是在踏進院子的時候能見着那張勝似春花的臉,更是心情愉悅。
“阿大回來了,快來吃早飯。”盛大娘指了指放在小桌子上的一碗稀飯和幾個饅頭:“我和芳華都吃過了,這是給你留着的。”
褚昭钺坐了下來,抓起一個饅頭在稀飯裏蘸了蘸,張嘴咬了一口,饅頭松軟,慢慢咀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香甜——他已經習慣了早餐只吃饅頭稀飯的生活,昔日褚國公府裏精致的早點,已經成了遙遠的回憶。
正在吃着饅頭,盛芳華拿了個勺子走了進來,她伸手試探了下蒸鍋,熱氣已經散了,她這才開始一瓢瓢将灰褐色的水舀到木桶裏。褚昭钺看了幾眼,見她一邊舀水一邊擦汗,趕緊放下饅頭站起身來,用抹布端了蒸鍋,将那涼茶水全傾在桐子裏。盛芳華沖他甜甜一笑:“還是阿大力氣大。”
褚昭钺只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了起來,見着盛芳華那甜美的笑,幾乎要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他飛快的将目光調開,坐了下來,端起盛着稀粥的碗,開始呼嚕呼嚕的喝起那白米稀粥來。
菜碗很大,将褚昭钺的臉遮了一大半,喝粥的聲音也很響,恰到好處的掩蓋了他的窘迫,只是盛芳華與盛大娘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褚昭钺這份尴尬,兩人站在一旁議論:“芳華,今日咱們是不是要多備些?去年一桶明顯不夠。”
褚昭钺尖着耳朵聽她們娘兒倆說話,這才明白原來她們兩人是準備要去給路人提供涼茶水的。他很想說一句“帶上我”,可那三個字在喉嚨口打着轉,就是說不出來。
他想跟着盛芳華一塊兒出去,可是他怎麽也說不出口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用得着一個姑娘帶着到外邊去看賽龍舟?褚昭钺一邊喝着稀粥,一邊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怎麽到了這桃花村,自己明顯就變得愚笨了呢。
盛芳華和盛大娘忙了大半個早上,總算是把東西收拾齊整了,兩人把涼茶和小桌子小凳子擡到借來的木板推車上,盛芳華背上藥囊,看了一眼低頭打掃庭院的褚昭钺,笑着問了一句:“阿大,你要不要跟着我們去看熱鬧?”
褚昭钺心中雀躍,可吐出來的卻只有一個字:“不。”
盛大娘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自己原來莫非是看錯了?阿大這樣子,好像完全沒有要跟着芳華一塊兒出去的意思啊……盛芳華倒沒有覺得什麽不對,到廚房裏摸出一個水煮的鹹鴨蛋塞到了褚昭钺手裏:“那你中午就吃這個,鍋子裏有幾個玉米餅子,還帶點醬瓜鹹菜,哦,對了,你還要記得帶一壺水,我今日可不去給你送午飯了。”
“好。”褚昭钺握住了那個鹹鴨蛋,心中恨恨不已,自己怎麽就不能說句心裏話呢,這般高冷又是為何?在京城,他高冷是因着生活不易,要将自己好好掩藏起來,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面對兩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又何必這般模樣?
他呆呆的看着盛家母女推着車子朝外邊走,很想跟着過去,可是一雙腳卻跟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手裏握着的鹹鴨蛋還有一絲溫熱,讓他的心似乎慢慢的暖了起來。
日頭漸漸升高,一個紅火太陽跳到了空中,毫不留情的照着大地,似乎要将天地萬物烤出一層油來。桃花山的山腳下,有一個穿着灰藍色衣裳的人,揮動着鋤頭,完全不顧自己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似乎沒有要停手擦一下的意思。
“沒想到,褚大公子幹農活也是一把好手。”身後傳來了嬉笑的聲音。
褚昭钺直起身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果然來了。
“怎麽,你嫉妒了?”褚昭钺猛的轉過身來,朝站在田埂上的許瑢笑了笑:“要不要下了試試身手?”
許瑢腳步點地,縱身一躍,人已經到了褚昭钺面前,伸出手來捏了個蘭花,朝褚昭钺面門而來:“好好好,那我就來試試褚大公子有沒有武功精進。”
褚昭钺輕輕扭身避過,許瑢的手指落了個空,兩人跳了起來,在空中交手數招,這才又落到了地上。許瑢看了看褚昭钺,嘴角露出揶揄的笑:“阿钺,你黑了瘦了,月夕見了肯定會心疼。”
“阿瑢,莫要說笑。”褚昭钺皺了皺眉,許瑢是嫌他的事情過得太平淡了,想要把他的日子弄得一團糟不可?
“阿钺,我可沒說笑,是真的。”許瑢看了他一眼:“你失蹤以後,月夕便病倒了,茶不思飯不想,人瘦了一大圈。”
“阿瑢,你又何必提她?你知道我并不心悅于她。”褚昭钺搖了搖頭,許瑢的心事他知道,可月夕對于他,只是一個小妹而已。
“唉……”許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盛明珠真的那般好?我看她也不過爾爾,而且,”他的眼睛眯了眯,面容收斂:“你不在京城的日子,褚國公府派人去東大街諸葛先生那裏去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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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節的午後,日頭白花花的一片,十分毒辣,曬得行人額頭上亮晶晶的一片,可這卻依舊阻止不了民衆看龍舟的興致,河堤上全是人,摩肩接踵,個子矮些的,被陷在人牆中,着急得直跳腳,不住的扒開人群朝前邊擠,惹得不少人憤憤不平的罵:“擠個啥子咧,就不會安分些!”
炮仗的聲音響了起來,鼓聲震耳欲聾,衆人都齊齊往渡口那邊看了過去:“祭河神啦,很快就要賽龍舟了!”
河堤上一棵大柳樹下有個攤子,小小的桌子上放着十幾個粗瓷碗盞,裏頭盛着透明似琥珀的涼茶,上邊還仔細的蓋着一層細白布。
盛芳華朝人群看了看,不住的嘆氣:“唉,每年都有賽龍舟,每年都有這麽多人。”剛剛穿過來的時候,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人們對賽龍舟這般狂熱,後來才慢慢明白,在這沒用什麽娛樂活動的大周朝,賽龍舟那可是每年的盛會。
大周朝的生活實在是乏善可陳,桃花村裏的人都是早早的起來去地裏幹活,晚上也是早早就睡下了——這小山村裏沒有幾家富裕的,大家為了節約燈油,只能早點上床睡覺。相比起來,她做鈴醫還算是日子充實,每日裏頭都還能有些事情做,不至于讓她覺得枯燥無味。
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裏,逢年過節便成了大家放松自己的最好時機,也怪不得衆人對于這看龍舟這般狂熱。
盛大娘點着頭:“誰說不是呢,今年也不知道會是哪個村子能得彩頭哪。”
像賽龍舟這般盛會,大家都十分重視,沿河附近的村莊都會參賽。先是村裏一道紮龍舟,然後再選出一批年輕力壯的練習上大半個月,就等着端陽節這日與鄰村一較高下了。
桃花村自然也參加了龍舟賽,挑了二十四個年輕後生。
“盛姑娘,我們村肯定能贏到彩頭的。”
王二柱第一次被挑了去參加賽龍舟,開心得不行,瞬間覺得自己強壯得天下無人可比,開開心心跑到盛芳華這邊來報喜,他挺直脊背拍了拍胸膛:“盛姑娘,你會看到咱們村裏的龍舟第一個沖過紅繩的。”
盛芳華點點頭:“努力,我們會看着咱們村的龍舟一馬當先的。”
賽龍舟講究的不僅僅是參加的後生要有力氣,更重要的是合作,力氣要使得一致,跟着那鼓點走,吭喲吭喲的口號喊起來,矯健的胳膊甩動,木漿入水,激起白浪滔滔,這才能将龍舟飛速像前推動。
很顯然王二柱力氣不夠,而且也沒太多的協作精神,之所以今年會選他去賽龍舟,大家推測,可能是村裏去年走了幾個服兵役的,實在挑不出什麽人來了。而在盛芳華看來,王志高這是在有意培養自家孫子,看看以後能不能接他的手,在桃花村裏獨當一面呢。
“姑娘,勞煩給我一碗水喝。”有人擠到了盛芳華攤位面前,朝她點了點頭,随手放下幾個銅板:“多謝了。”
盛大娘慌忙将銅板推了回去:“不過是一碗涼茶水,不用給錢。”
那人一怔:“大嬸,這麽大熱天,你們擺這攤子,難道不是拿來賺錢的麽?”
盛芳華笑了笑,揭開細白布,端出一碗涼茶來:“什麽事情都講錢,那也太沒人情味了,大叔,你只管喝,這錢我們是不要的。”
“咦,大嬸與姑娘倒是心善,還特地在這裏設個茶水攤位哩。”那人将碗盞接了過來,仰頭一口氣喝完,只覺喉嚨間有一種清涼的感覺,整個人都沒那樣燥熱:“這涼茶委實好喝得很,大嬸,可是你自己配的藥方?”
盛大娘趕緊又遞過去一碗:“這涼茶是我女兒配的方子,若是你覺得解渴,便再喝一碗吧。”
那人也不推辭,接了過來,一飲而盡,深深看了盛芳華一眼,這才轉身走開。
盛芳華看了看那人的背影,有些疑惑,這人好生面善,似乎在哪裏見到過一般,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芳華,怎麽了?”盛大娘看着女兒神色猶疑,只覺奇怪,伸手推了推她:“你在看什麽吶?”
“我覺得方才那人,好像在哪裏見過。”盛芳華轉過臉來笑了笑:“算了,不記得便不記得了。”
“你素日裏到處行醫,肯定見了不少人,指不定這人就是你看病時見過的呢。”盛大娘将兩個空碗又滿上,将布蓋住碗盞,溫柔的朝盛芳華笑了笑:“芳華,你幫人看病是在做善事,娘很開心。”
“怎麽樣?一碗茶水賣多少錢?”許瑢掀開側窗的軟簾,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個攤位,雖然看龍舟的人很多,可大家都自發的不去擠那個攤位,空出了一片地方來,坐在柳樹下的兩個女子,正在說話,年長的那個面善,年輕的那個嬌俏。
“不要錢。”秦旻搖了搖頭:“而且賣的不是一般的茶水,是涼茶,喝下肚子去,滿口都是涼絲絲的,全身燥熱盡消。”
“不要錢?”許瑢很是驚詫,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褚昭钺:“阿钺,不要錢她們做這費力不讨好的事情作甚?”
褚昭钺也是驚奇,盛大娘确實是個不計較的,可盛芳華……他想到了昨日她從襪子裏掏出兩張銀票的神情來——分明就是個小錢簍子,攥着那張銀票不肯撒手呢。
這小錢簍子竟然不要錢?雖說這些草藥是她自己從後山挖過來的,可畢竟也花了功夫,況且曬幹賣到京城的藥店,多少能貼補點家用,她竟然不要錢?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在他看來,以盛芳華這性格,是絕不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
“這位姑娘,可真是與衆不同哪。”許瑢笑意深深:“昨日裏頭她去琢玉堂賣玉玦,在門口跟你那未來岳母争執起來,氣勢頗足,絲毫不讓呢。”
褚昭钺拉了拉嘴角,他那未來岳母可不是個什麽善茬,名聲早就傳遍京城,盛芳華竟然敢跟她對峙?
“她們争執什麽?”
“仿佛是你那岳母不讓她進琢玉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非得攔住那位姑娘,按理來說,像盛夫人這般身份,如何會跟一個村姑計較?”許瑢捶了褚昭钺一拳:“幸得咱們兄弟心有靈犀,知道那姑娘是替你來送信的,否則她還真進不來琢玉堂的大門呢。”
昨日盛芳華穿得破爛,又有吏部尚書的夫人攔着,若是他不在,或者夥計還真不會準盛芳華進來,許瑢回想起盛芳華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心中暗自贊嘆一句,也不知道那姑娘的母親究竟是什麽身份的人,竟然能将她養成這般人才,若單單論起氣質,絕不會比京城裏的那些大家閨秀要差。
“阿瑢,你這琢玉堂也要看人才能進的麽?”褚昭钺哼了一聲:“沒想到你也是這般俗氣。”
“不是我俗氣,是世人俗氣也。”許瑢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即便我超凡脫俗,鋪子裏那些夥計卻不能免俗。”
褚昭钺沉默了一下,嘴中喃喃自語一句:“盛夫人……”
“怎麽了?你不是看不慣你那未來岳父岳母,怎麽現兒又将她名字挂在嘴邊?”許瑢在一旁取笑:“看起來還是媳婦兒重要,都能讓你重視起那些不喜歡的人了。”
“不,不是這樣,我只是奇怪盛夫人為何要攔着盛姑娘。”褚昭钺漫不經心的漏出這一句話,忽然的,仿佛得了個什麽啓示,驚訝出聲:“盛……”
“這位姑娘也姓盛?”許瑢也猛然醒悟過來,許乃是國姓,趙錢孫李排在百家姓前邊,可是要想随随便便找出兩家姓盛的來,也非容易的事情,畢竟這京城裏姓盛的不太多。
“阿瑢,你派人好好去打探一下,是否盛姑娘跟吏部尚書盛思文可有什麽關系?”褚昭钺沉吟了一聲,雖說盛思文于納妾這事情上頭風評十分好,和太傅府家的小姐成親十七八年,可卻沒有納一個妾,這讓京城不少貴夫人羨慕得眼睛紅得堪比兔子,可是他還是有一種隐約的感覺,盛芳華或許跟京城盛家,有某種聯系。
“嗯,”許瑢點頭:“你放心,我會好好幫你盯褚國公府和盛思文的。”
兩人正在說話間,忽然就見河堤上一陣騷動,有人慌慌張張的喊叫着“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賽龍舟的鼓點聲依舊從容不迫,咚咚咚的響着,好像撞在人們的心頭一般,許瑢和褚昭钺兩人擠到側窗朝河堤上看着,就見那些人一個個傾斜着身子朝河的方向探頭探腦,有些人還攥着自家孩子的手走了下來,口裏嘟嘟囔囔:“快些走,莫要讓落水鬼尋上哩。”
“每年的端陽節,都會淹死人,唉,這也是命數如此了。”許瑢搖了搖頭,臉上有悲憫之色:“只盼能快些将那落水之人救起,可能還有救。”
褚昭钺沒有出聲,眼睛盯住了那個涼茶攤位,就見那個年輕姑娘站了起來,窈窕纖細的身材朝人群裏擠了過去。
他一掀簾幕,沖了出去。
在河堤上擺個茶水攤子,本來就夠危險的了,現在又往擁擠的人群裏沖,她是嫌自己命長嗎?
褚昭钺沒有出聲,眼睛盯住了那個涼茶攤位,就見那個年輕姑娘站了起來,窈窕纖細的身材朝人群裏擠了過去。
他一掀簾幕,沖了出去。
90|0090
日頭慢慢的朝西邊落了下去,金燦燦的陽光照在鄉間小路上,就如數支金箭,明晃晃的照着人的眼睛,看得久了,好像眼前全是一片暖黃,就連路邊的樹都鑲了一道金邊。
盛芳華左邊挎着包袱,右手拎着籃子,身上還背了個藥囊,可腳步卻一點沒有停滞,在黃土小路上走得飛快。若是在前世,盛芳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這小路上健步如飛走上三十來裏,可今生條件有限,她已經練就了走路的好本領——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為難。
今日盛芳華比往日走得更快些。
或許是身揣巨款,她有一種危機感,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蹤她,讓她有幾分提心吊膽,一路狂奔向前,特別是路上沒人時,她跑得更快,就如後邊有猛虎在追她一般。
她不敢回頭看,只是拎着包袱挎着籃子飛快的朝前邊走着,道路兩邊的綠樹不住的往後倒退,她眼睛直視前方,心跳得很快,腦子轉得飛快,不住的想着萬一出現了情況,自己該如何應對。
藥囊裏有針灸用具,等歹人靠近,用銀針刺他穴位,或許能自保。盛芳華摸了摸藥囊,踏實了幾分,首先扮柔弱,等着歹人放下戒備再突然出手,應當能得手。她緊緊攥着針灸包,腳步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到見着村口那棵大樟樹,心才放了下來。
樹下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一雙眼睛望着遠處的小路,臉上沒有半分別樣的神色,似乎十分冷漠。
“阿大!”盛芳華很開心的奔到他面前:“阿大,你是在這裏等我嗎?”
褚昭钺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接過了盛芳華手裏的包袱和籃子,轉身往村裏走。盛芳華跟在他的身後,抿了下嘴,阿大分明是在來接她的,要不是他來這樹下站着作甚?素日裏他可是老老實實在地裏頭幹活的哪。
哼,這事情分明都已經做了,可就是不承認,盛芳華看着那背影,笑了笑,不承認句不承認罷,反正事實上他已經在這樹下等着她了。
“芳華,今日怎麽要回來得晚些?”盛大娘聽着腳步聲,趕忙走了出來,兩只手上還沾着面粉:“我想着你該申時就到家了的。”
“路上遇着一個病人,耽擱了些時候。”盛芳華将藥囊摘了下來,放到了桌子上,搖了搖頭:“怪可憐的,家裏沒錢,挑了鹹鴨蛋出來想趕着節前賣個好價錢,卻沒想遇到了驚馬,剛剛好被踩踏到了。”
“啊呀呀,要不要緊?”盛大娘聽了慌忙合手念了一聲佛:“沒有什麽大礙罷?”
“頭被撞到,肋骨斷了幾根。”盛芳華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擡頭一看,卻是褚昭钺站在旁邊遞上來的涼水。
剛剛收治阿大的時候,他啥事都不會做,簡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自己好好教導了一個月,可算是上路了,家裏的活搶着做,就連端茶送水這些小事都注意到了,若是他的那面癱臉能轉過來,多幾分微笑臉色,那便是個十全十美的男人了。
盛大娘也注意到了褚昭钺的舉動,心中歡喜,又有些擔憂。
阿大要是一心一意能跟芳華好,那自己也算是了卻心事——只是阿大家裏平白無故少了個兒子,肯定會很難過,盛大娘是個心慈的,每次想到這種可能性便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很壞,在謀奪旁人的孩子一般。
看了看兩個年輕人,盛大娘微微嘆息了一聲,現在瞧着挺般配的一對,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阿娘,沒事的,我把剩下的銅板給他了,應該多多少少能幫到他一些。”盛芳華朝褚昭钺擠了擠眼:“阿大,你到房間裏去,我給你檢查下,看看恢複情況。”
褚昭钺點了點頭,明白這是盛芳華有話要跟他說,快步走回了他的屋子,心中揣測,今日盛芳華進城是否順利,那塊玉玦有沒有被琢玉堂的掌櫃認出來。
琢玉堂掌櫃何東,是個能人,許瑢之所以能用他做掌櫃,是有原因的。褚昭钺相信,對古董玉器鑒賞有一手的何東,不會看不出那玉玦上的大篆,只要認出了那個褚字,他自然會知道該怎麽辦。
“沒想到你那快玉玦還真值這麽多銀子。”盛芳華笑吟吟的走了進來,坐到椅子上頭開始脫鞋子。
褚昭钺有幾分奇怪——盛姑娘這是走累了麽?
盛芳華将鞋子撇下,用手輕輕一褪,襪子落了下來,粉嫩如蓮藕般的小腳,幾個微微翹起的腳趾頭,讓褚昭钺看得有幾分口幹舌燥。他暗暗吞了下唾沫,盡量将目光顯得很淡定,假裝沒看見她露在外邊的那幾個嫩生生的腳趾頭:“嗯,值錢。”
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嗎?盛芳華低頭翻了個白眼,從襪子裏掏出那兩張銀票出來,遞了一張給褚昭钺,将那一張緊緊的攥在手裏:“說好了的啊,每人五千。”
瞧着她那緊張的樣子,褚昭钺有些好笑,只是仍舊繃着臉,一本正經道:“我說過給你五千,自然不會反悔,你拿着罷。”
“那就多謝了。”盛芳華歡快的朝褚昭钺眨了下眼睛,笑着将那張銀票展開,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從天而降了一大筆銀子,我該怎麽花才好呢?”
“蓋房。”褚昭钺吐出了兩個字。
“蓋房?”盛芳華擡眼看了看房間,确實有些簡陋,是該蓋間青磚大瓦房了。
褚昭钺點了點頭:“是。”
“哎,你為何說話總這麽簡單?”盛芳華有些不能接受,多說一個字又怎麽樣?會給他增加很多負擔嗎?她有些費解,某個早晨,褚昭钺教訓她要懂得孝悌之義,長篇大論的說了一堆呢,怎麽忽然又變得那樣簡潔了。
“不是話說多了才有用,有時候說得越多越是廢話。”褚昭钺壓抑着想笑的心情,将那銀票收了起來,匆匆忙忙走了出去,才出了房門,兩條眉毛就朝上邊一挑,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想到盛芳華那張生動的臉,他便心情大好。
“阿大,吃晚飯了。”盛大娘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見着褚昭钺站在門口,一臉笑容,不由得一怔,慌忙揉了揉眼睛,什麽時候都沒見過阿大這般開心的笑呢,莫非自己眼睛花了?等及她将手放下來時,卻只發現褚昭钺依舊是素日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唉,自己大抵是心中只盼着他們兩人能相互對上眼,這才會有這種感覺罷?盛大娘看着從房間裏走出的盛芳華,不免有些感嘆,一轉眼就過了十六年,這十六年雖然過得艱苦,可有這麽個乖巧聽話的女兒在身邊,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阿娘,咱們蓋新房子吧。”吃飯的時候,盛芳華興致勃勃的提起了這件事情。
“蓋新房?”盛大娘唬了一跳:“咱們家哪裏來的錢?”
“今日我不是回來晚了?”盛芳華掂量一二,若是說賣了阿大的玉玦,分了一半的銀子,盛大娘肯定不會同意的,不如撒個小謊好了:“我不單單只是遇到了一個病人,我還碰上了另外一個。”
褚昭钺聞到此言,從飯碗裏将一張臉擡了起來。
盛芳華朝褚昭钺瞪了下眼,這才繼續往下說:“第二個病人可大有來頭!他乃是官居一品的……”說到此處,盛芳華語塞,不知道怎麽往下編,前世她對于古裝片不是很感興趣,根本記不起來有哪些官是一品,這時褚昭钺接口了:“是不是丞相?”
“差不多吧。”盛芳華舒了一口氣,繼續編:“他在街頭忽然暈倒了,我正好碰上,就沖上前去把他就醒,為了表示感謝,他送了我五百兩銀子,我心裏頭想着,咱們這屋子破破爛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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