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完成《林間小屋》的錄制, 程越就開始放新年假。
臨近新年, 司機和保姆也無心工作, 于是距離年三十還有三天的時候,程越也就讓他們回家了。
小別墅裏就只剩下了程越和柏嚴,雖然冷清, 但年還是要過的。
程越買了燈籠,對聯,福字,還有玉米、蒜頭、辣椒挂件,從年三十早上一起床就開始布置。
柏嚴下樓到客廳時發現原本的英倫風已經變成了農家樂風,程越穿了件紅毛衣,正在熱火朝天地把假玉米往窗戶上挂。
聽到腳步聲,程越就轉頭看了柏嚴一眼,然後指了指餐桌說:“給你買了早餐。”
柏嚴瞄了一眼餐桌,發現那套吃法餐專用的進口骨瓷碟裏放着油條, 高腳香槟杯裏裝着豆汁兒。
程越頭也不回地解釋:“阿姨走之前做了大掃除,好多東西收起來了, 只找到這套。我晚上還會用它們來裝小雞炖蘑菇, 有問題嗎?”
柏嚴背對着程越, 微微低頭抿唇,沒有表示異議, 安靜低下頭吃早餐。
吃完, 柏嚴去了廚房洗餐具, 剛洗完轉身, 程越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柏嚴的身後,柏嚴還沒有反應過來,程越迅速地就給柏嚴圍上了一根紅圍巾。
柏嚴站在原地愣住,程越後退兩步,摸着下巴說:“好看。”
柏嚴從來沒有用過這麽鮮豔的顏色,習慣性地擡手就要摘掉。
“別摘,過年呢。”程越不滿地摁住柏嚴的手,說,“過年就得穿新衣裳,而且一定要帶紅色,紅色多合适啊。”
柏嚴看了看程越,裹在紅毛衣裏的程越顯得特別白嫩。
的确是很合适。
柏嚴總是算沒有再動手摘。
程越很高興,說:“那走吧,出去買點東西,就準備開始做年夜飯。”
柏嚴頓了頓,說:“柏氏酒店過年也有值班的,可以叫一個廚師班過來。”
程越立刻不滿,轉頭去瞪柏嚴,說:“你真的沒有生活樂趣,過年的儀式感就在于自己做年夜飯知道嗎?包括買菜的過程,都很有意義。”
柏嚴又說:“連菜也要自己買?”
程越翻白眼:“菜市場不少攤位也會營業到中午。”
柏嚴終于不多話,乖乖圍着紅圍巾,穿好大衣陪程越出門買菜,乖乖拎着一大袋食材回家,又乖乖聽從程越的安排擇菜洗菜。
兩個人磨磨蹭蹭地弄到下午六點,才弄好了五菜一湯,最重要的土豆焖臘肉放在最中間。
滿屋的紅色,還有桌上熱騰騰的飯菜,電視裏放着熱鬧的春節節目,新年的味道非常濃郁。
程越和柏嚴都是一樣,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年味了。
程越興致來了,倒了點兒啤酒喝,還沒一杯他就開始暈。
俞書提前發來了拜年短信,并發了一點兒之前錄制《林間小屋》的片花給程越,讓程越看看有沒有不合适需要剪掉的內容。
程越喝得迷糊,就将那短短幾分鐘的視頻反複看,還給柏嚴炫耀,說:“我特別喜歡桂老師和榮老師,他們也喜歡我。”
柏嚴也就陪着,認真看了好多遍那視頻。
視頻裏有一點兒程越和兩位老師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柏嚴看了就說:“你沒有怎麽給我說過你以前的事情。”
程越認真想了想,說:“我以前沒什麽特別的,就是跑龍套。”
柏嚴說:“不是,你小時候的事情,你在節目裏說那些。”
程越混沌的大腦想了半天,其實他在面對鏡頭的時候沒有說太多,只是說自己小時候很讨人喜歡,經常在聯歡會表演節目,于是發現了自己的演戲天賦。又說那時候他沒有太多娛樂,于是養成了看閑書的習慣。
程越真的不愛說,不過因為今天喝了點兒酒,面對的又是柏嚴,程越就特別願意表達。
于是他笑着看柏嚴,眼裏都是盈盈水光,将節目裏沒有說的都說了:“說起來很好笑,那時候在孤兒院經常會有一些慰問活動,要表演節目,賣慘求捐助什麽的。我哭得最快最慘,眼淚說來就來,還收放自如,感謝領導的時候,表情也特別到位。後來就慢慢發現,自己演什麽都能很快入戲。”
“你……”柏嚴說了一個字,又像是不知道怎麽繼續,頓住了。
“犯錯誤的時候,老師會把我們關在圖書室,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看些閑書的,後來才發現,那些閑書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是有用的。而且也是那時候的一切才造就了現在的我。”程越輕笑一聲,說:“不用一副我好像很慘的表情,現在的我已經比大多數人過的好多了。”
柏嚴不答,只是微微皺眉看着程越。
程越又迷迷瞪瞪地說:“那時候很期待過年,過年的時候有很多慰問品。後來啊……自己出來讨生活,連慰問都沒有了。”
柏嚴的眉頭皺得更深。
這是程越第一次主動說起那麽多的過去,但都不是什麽好的。
可是這些事情對程越來說真的都只是往事了,他早已經不會為這些感到難過,說完就自己高興起來,擡手要去揉柏嚴的頭,柏嚴下意識地往後躲,但一瞬又停了下來,任由程越摸了他的頭。
程越喝得反應有點遲鈍,沒感覺到柏嚴刻意的停留,薅了一把柏嚴的頭毛,趕緊收回手,特別樂呵地說:“還不是讓我摸到了,哈哈哈哈!”
柏嚴低頭喝了口湯,掩飾住了唇邊的笑意。
程越樂呵的情緒繼續蔓延,高興地說:“都沒想到,這才多久啊,我就有這麽大一個兒子了!還和兒子一起過年,還可以第一個給我兒子說新年快樂,你知道吧,當面給重要的人說新年快樂,也是新年儀式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柏嚴單手托着下巴,安靜地聽程越瞎說。
程越一邊喝一邊宣布他明天的新年第一天計劃:去廟裏拜拜,晚上去看《畢業典禮》的首映。
說到後來,程越開始口齒不清。畢竟他今天早上起得早,白天又折騰了一天,酒勁兒上來,程越沒一會兒就困了,倒在沙發上休息,很快就睡了過去。
柏嚴拿了條毯子給程越搭上,接着起身去收拾餐桌,等他打掃完衛生,再次回到沙發邊,程越還在美美地睡着。
接近零點時,鞭炮聲開始變得密集,雖然門窗緊閉,但那動靜不小。
程越依然睡得很好,之前信誓旦旦地說要給柏嚴說新年快樂,結果到現在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柏嚴靜靜地看着程越因為醉酒而有些微紅的臉。
就像抹了胭脂似的。
柏嚴看了一會兒,突然像是受到蠱惑一樣,伸出食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最紅的地方。
零點的鐘聲在這一刻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猛然炸開,徹底掩蓋住了柏嚴心口狂跳的聲響。他迅速收回手,像是被抓到一樣心虛,立刻遠離了程越。
指尖那一絲絲細膩的觸感還未來得及抓住,又飛快地散去。
而程越什麽都沒有察覺,胡亂呓語,繼續好夢。
零點過去,屋外的鞭炮聲漸漸弱了下去,柏嚴的心跳也一點點恢複正常,他的臉變得和從前一樣冷漠,但眼底的一絲絲溫柔卻沒有刻意掩飾。
他俯下身,看着熟睡之中的程越,低低地,緩緩地開口。
“新年快樂。”
程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不早了,而且他把“給重要的人當面說新年快樂”這一儀式給忘得幹幹淨淨。
但好歹還記得今天的計劃。
程越穿上紅毛衣,柏嚴圍上紅圍巾,出門。
大年出來來廟裏的人特別多,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但程越一點兒也不焦躁,他把自己的臉捂得嚴嚴實實,和柏嚴并肩,慢慢地順着人群走,一邊走,一邊欣賞沿路的石雕神像。
走到月老殿,程越停了下來。
他不是想求姻緣,只是覺得月老殿的塑像實在是太好看了,面部表情都很傳神,身體的細節都很精致。
程越正想和身邊的柏嚴分享自己的心得,結果一扭頭,發現人太多,柏嚴被擠開了,中間隔了好幾個人。
程越有點無奈,沖着柏嚴揮手,柏嚴特別費勁地擠了過來,但後面的一群找不到對象的單身狗們拼命地往月老殿擠,一群人湧上來的時候,程越和柏嚴險些又要被人群沖散。
程越有點着急,喊了一聲:“柏嚴!”
柏嚴突然抓住了程越的手,十指緊扣那種。
程越:……
雖然避免了被人群沖散,但程越覺得太奇怪了,他一本正經地推開了柏嚴的手,嚴肅地說:“哥們兒之間不這麽牽手的。”
柏嚴輕輕“嗯”了一聲,收回自己的手,藏在背後輕輕摩挲手指。
程越想了想,扯了扯柏嚴的紅圍巾,在自己手腕上綁了起來。
見證了這一切的路人:???
哥們兒之間也不在月老殿前綁紅繩好嗎!
程越完全沒察覺有什麽不對,還說:“我在網上看到過防走丢兒童牽繩,差不多一個原理吧。”
柏嚴的目光落在程越拴着紅圍巾的手腕上,看了許久,終于開口說:“好。”
程越笑:“好什麽好?走啊。”
二人就這麽繼續走着,再也沒有走散。
玩到晚上,二人就去了電影院,準備看《畢業典禮》的首映。
點映之後,《畢業典禮》和程越都收到了不少的好評,電影未映先紅。要不是程越之前特意讓俞書留了票,他們根本買不到首映。
程越把臉捂得嚴嚴實實,趁着黑和柏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全場滿座。
雖然點映的時候看過一次,但現在是和柏嚴一塊兒看,心情不一樣。
程越有點開心,但當放映前的廣告開始播放的時候,程越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新年第一天都要過完了,程越才發現,自己昨天說的要給兒子第一個說新年快樂這事兒,都被他給抛到九霄雲外了。
程越“啊”了一聲。
柏嚴回頭看他,說:“飲料太燙了嗎?我這杯涼了,還沒喝。”
程越搖頭,一看表,23:59。
新年的第一天剩下的部分只能以秒計算。
程越一急,忙說:“新年快樂。”
話音落下的同時,電影屏幕上的廣告戛然而止,《畢業典禮》準時在零點開始放映。
總算是……趕在了新年的第一天,完成了程越心裏莫名其妙堅持的儀式感。
“但是不是第一個吧?”程越有點遺憾。
柏嚴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着程越,說:“是第一個。”
程越挺直腰板,頓時驕傲了起來。
柏嚴垂下眼眸,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
的确是第一個。
這樣陪着柏嚴認認真真過新年,完成一些很沒什麽用的儀式,很好笑,卻又溫暖的……
程越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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