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海上日落

日頭還懸在天邊, 天空中雲彩堆積, 随着太陽的降落逐漸變成黑藍色。天邊的樣子還很清晰，柳文熙從馬上下來, 低頭看了眼一波一波湧上來的海浪。

他沒有活潑到穿着這麽多的衣服還要到海浪裏站一站的程度，只是試探着伸腳在剛剛被浸得潮濕的沙子上踩了一腳, 馬上就收回來, 生怕陷入松軟的海沙之中。

邊上的小螃蟹一頭可能是被吓到了，一頭紮進沙子裏，把自己埋起來。柳文熙只覺得看着好玩, 他吃了許多的大螃蟹，不至于對于這小螃蟹有想法。

黃昏，氣溫降了下來，這邊的海域來人少, 比較幹淨, 因此也沒多大的還行味兒, 是以舒瑾的臉色也不錯，他眺望着遠方, 又忍不住看柳文熙。

柳文熙感覺到舒瑾在注視他, 他轉過頭，背着光, 笑着看舒瑾。

“舒瑾，我好想躺在沙子裏，你把我埋進去吧。”柳文熙說着，雙臂一張, 就想要向後仰倒，躺在沙子上，然後讓人把他埋在底下，他看過人家都是這麽玩兒的，也很想嘗試。

他放松身體，讓自己向後落下去，不過正如他預料到的，舒瑾接住了他，整個人都支撐在他身後。本來柳文熙還想要自己站直的，既然如此，幹脆就賴在他身上好了。

海風吹拂着臉頰，鹹鹹的，濕潤潤的，柳文熙閉上眼睛，享受大夏天裏的清涼時刻。他還能夠聽到舒瑾的心跳，就在他身後，均勻而有力的聲音讓他慢慢平靜下來。

“照照，你看。”等柳照都快要睡着的時候，舒瑾叫他。柳文熙擡頭，便看到了天邊的太陽落到一道雲彩後面，太陽被切割成兩半，下半部分是一個小小的圓，上半部分則暈染開，變成一個大圓，晃晃悠悠。漫天的雲被陽光映成紅色，層層疊疊地鋪開，成了一幅永恒又轉瞬即逝的畫卷。

宋揚帶着侍衛們自覺退避，柳文熙抓住舒瑾的手。

“真美啊。”他感嘆，以前生活在城市裏，忙忙碌碌的，從未注意過這樣的晚霞。而如今舒瑾在他的身邊，前面是大海，天邊是夕陽，他無法用貧瘠的語言來描述自己的感受。

有一點甜蜜，又有一點悵然若失。

天邊的美景逐漸消退，太陽慢慢地到了地平線以下，霞光仍然美麗絢爛，卻已經維持不了多久。太陽慢慢消失了，雲彩的顏色也逐漸褪去，最後變成深沉的藍色。

“舒瑾，你知道麽，其實從雲彩的上面看和我們在下面看是一樣的。”柳文熙騎在馬上，還不時回望着天邊。

“那夕陽也一樣麽？”舒瑾笑着問道。

“啊，那就不知道了，應該不太一樣吧，我也沒見過。”柳文熙再也看不到天邊的亮色，就回過頭來好好騎馬。但他總是不能安安靜靜的，沒過一會兒，他就擡起頭來看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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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麽？”舒瑾見他仰頭那麽久，替他覺得脖子疼，就問他。

“今天沒有月亮麽？”柳文熙疑惑道，緩緩将脖子轉回來，別說，還真的有點酸。他心想着月亮這個點應該也就出來了吧，有時候大白天都能看到一個小白點呢。

“嗯，今天沒有。”舒瑾回答，憋着不笑他，今天就不是出月亮的日子。

“那就算了。”柳文熙轉轉脖子，緩解酸痛的感覺。

“明天有什麽安排？”他問舒瑾。

“咱們回長安的時候給父親的菜譜，我也給了大舅一份。”舒瑾說道，“他年後就在長安開了一家酒樓，昨天才讓人把你這幾個月的分紅送來，他也打算在這裏開一家新酒樓，先讓人探探路。”

柳文熙眨眨眼睛，這也叫生財有道麽？他不甚在意自家的菜不是獨一份，在他的時代這些菜都平民化了，大街小巷多得是，就是回到這個年代美食才變得貧瘠起來。

“鹽焗的方法就很不錯，若有類似的法子都可以提出來。之前的酒樓給你抽了兩成紅利，你若是多提出點主意，我去要五成來。”舒瑾一看就是對自家人下手都毫不猶豫的，柳文熙扶額，他對于兩成紅利并沒有多少概念，五成難道不是搶錢？

畢竟他只是提供菜譜，店面，人手和平日的開銷都是他們自己出的，風險也要他們自己承受，給他分兩成已經不錯了。

“自家人不用這麽計較吧。”柳文熙道。他回去的時候見過舒瑾的舅舅們，都說外甥像舅，他們确實長得都還不錯，年紀大的也能看出曾經帥氣過。就是嘛，日久天長身材總會走形，仿佛讓他看到了未來的舒瑾。

應該不會吧。

柳文熙忍不住看看舒瑾的肚子，還是很瘦的。現在他們還年輕，平日消耗的多，應該沒什麽。等到以後年紀大了呢，就要運動得更多，吃得也得控制啦，老了也得做個健健康康的小老頭。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他們不缺錢。今天賬本剛送到了，一會兒回去仔細算算。”舒瑾說道，錢多了也是麻煩，不如他們幫着舅舅們分擔一點。

柳文熙對此還是沒有概念，他雖然也陪着舒瑾看過賬本，但他只看到了上面的數字，不了解數字代表着什麽。他只知道舒瑾在全國各地也都有一些産業，每年不少進賬，如今都供應給遼東。

等回到住的地方，舒瑾讓人将長安的賬目都送過來。

“這是各處酒樓的分紅。”舒瑾拿着賬本，将柳文熙摟在懷裏，在他耳邊仔細地講。多虧兩人還真能心無旁骛地談論正事，就仿佛是親密的姿勢只是一種習慣一般。

柳文熙随着舒瑾的講解，這才發現，哦，酒樓還不止是長安一家，舒瑾他舅開的是連鎖酒樓，各地都有。大一些的城市都上了新菜品，像是洛陽長安這種繁華的地方都開了新店，反響都很不錯。

畢竟嘛，如今的飲食貧瘠，并非是因為口味的問題，而是烹饪技法的落後，大家對于食物還是有自己的審美的。

現在做的都是些大衆菜，像是火鍋之類的還未曾推廣，也有辣椒還沒有大量生産的原因。舒瑾的小舅那裏種了不少辣椒，也在為将來推廣辣椒做着準備。

現在別家暫時還模仿不出相似的菜品，但日久天長，人家也都會摸到門道，早晚這些菜都會推廣開，進入尋常百姓家。

“天子的賞賜大概還要到冬天才能到手，大概沒有多少，父親要花錢的地方多。”舒瑾想到這點，便随口一說。當今皇帝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已經是比較節儉的那一批，如今年紀大了，也有過想要享受享受的心思，但朝中大臣們頭鐵頂着，暫時還未奢侈腐化。

“這是煉鐵的分紅。”舒瑾指的這些是大頭，煉鐵這種大事不是開個連鎖酒樓就能比的。

如今鐵器官營，李家家大業大，開鐵礦煉鐵一條龍，供應官府，每年的利潤着實不少，這次送來的是這幾個月的。之前每個季度的紅利舒瑾都給柳文熙記着，現在先用他的，往後還是要還回來。

煉鐵技術的改進不止影響到了農耕，還使兵器的鑄造技藝得到進一步的發展。軍隊的刀槍經過更新換代，更加鋒利耐用，也間接提高了大齊的軍事力量。

舒瑾又将其他的零零碎碎的和柳文熙說了，這樣一看，柳文熙已經是個有錢人了，就是錢都不在自己手上。柳文熙在現代的時候也是有車有房有存款的人，他是他姥爺唯一的繼承人。

但那點錢和這些錢完全不能比啊，柳文熙心中嘆氣，他覺得自己已經過得挺好了，這些錢可能這輩子都花不完了吧。

“這些錢除了遼東用的，剩下的我就讓人買了地和商鋪經營，以後的分紅也是你的。”舒瑾他看着柳文熙一臉懵逼的樣子，也沒特意強調是以柳文熙的名字買的，都是他名下的財産。

當初柳文熙和他成親時，并沒有帶過來多少財産，他們都知道柳侍郎清貧。只是，他竟然和老三混在一起，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兩袖清風，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最近他都沒有動靜，舒瑾的疑惑只能在心裏，他卻有種預感，很快，他所隐瞞的秘密就會被揭曉。

“我覺得我得冷靜一下。”柳文熙過了半晌才眨眨眼睛，其實他是一個物質欲望比較低的人，如今在王府他可以獲得絕大多數自己想要的東西，突然有這麽多錢，好像也沒太大用處。

“出去走走？”舒瑾問他。

“嗯。”柳文熙看舒瑾在收拾賬本，就一起幫他整理，放好，等會兒讓人收回去妥善保管。

推開門，清涼的晚風撲面而來，柳文熙迅速出門，拉了舒瑾一把，等他出來了就迅速關門。

“進蚊子。”柳文熙說道，蚊子永遠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敵。

“照照，你擡頭。”舒瑾的聲音帶着些笑意，柳文熙擡起頭來，便看到深藍色的天空上，橫跨過一條絢爛的銀河。

星星閃爍着，一如小時候經常看的星空。柳文熙努力辨認着星座，但最後也只看出了什麽獵戶座，天後座，勉強找到了牛郎織女星。

“我覺得星星比月亮好看。”舒瑾道。

“嗯。”柳文熙點點頭。

“你比他們都好看。”舒瑾說着，柳文熙就感覺自己身體突然懸空，被舒瑾抱了起來。

“最近好像沒有胖起來。”舒瑾這次做好了準備，抱得穩多了。柳文熙埋在他懷裏笑，兩人放放風，就又回到屋子裏，長夜漫漫，卻抵不住想做的事情太多，還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