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真相大白

萌萌也很久沒有出門了, 大雪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新鮮至極, 即使被裹成球, 他也要頑強地左邊扭右邊扭, 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處看。

宋揚在一邊護衛, 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們今日出門是臨時起意, 旁人也不知, 也沒有刻意回避, 所以宋揚突然發現一個躲躲閃閃的人。

那是個身量不高的男人，年紀應該沒有很大，一看到他們這麽一群人，立刻就背轉過身去急匆匆地想走。宋揚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隊伍裏，等到他們一行人回家時，柳文熙便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他想了想，這人, 是柳照的大哥。

在家準備成親的時候柳文熙曾經見過他, 他大哥也對他做過規勸，聽從父親的教導，到了王府之後好好表現。兩人是同母所生, 只是母親早亡，身為嫡子在家都沒什麽地位。老大老老實實本本分分，讀書一般, 只做了個小官。

後來他再回去的時候，他已經讓舒湛想辦法支出了京城，這會兒柳文熙見他, 方才覺得眼熟又陌生。

柳盛在屋裏等了半天，和宋揚大眼瞪小眼，宋揚不說話，常年習武的人身上帶着一種肅殺之氣，讓柳盛不敢開口。宋揚認識柳盛，柳盛則對宋揚幾乎沒有印象，直到宋昱跟在柳文熙身後過來的時候，他才認出了宋昱。

而他前面的柳文熙，真的是他弟弟麽？

“弟弟……王妃，見過王妃。”

舒瑾沒和柳文熙一起回來，剛才他們想要把萌萌放下讓奶娘看管，可是小寶貝還沒有玩兒夠，還想要爹陪着，一直抱着他們不放。于是舒瑾幹脆在那邊料理萌萌，讓柳文熙過來。

柳文熙來時，萌萌還不開心，畢竟他是柳文熙生出來的，父子兩個之間的維系更深，孩子對他的感情也要更深一些，不舍得他走。

他狠狠心過來了，走之前還忍不住親了親萌萌的小臉，被萌萌摟住了脖子哼唧。

柳文熙一看到柳照的大哥，便覺得頭疼。他最不想理的就是京城的各種彎彎繞繞，柳照原來認識的各種人，有一個算一個，他都不想看到。若非柳照死得不明不白，他一輩子都不想要見柳家的人。

“大哥不必拘禮。”柳文熙讓自己露出微笑，走過來扶起還在行禮的柳盛。宋昱在柳文熙身邊坐下，宋揚一直都站着，這會兒退到了柳文熙身後。

柳盛看着柳文熙，只覺得現在的柳文熙和當初沉默寡言的柳照區別太大了。單論外表，柳文熙雖然已經生了孩子，卻仍舊年輕鮮嫩，眉宇間沒見得半點風霜的痕跡，且氣度從容，看起來竟然真的是個王妃，而非他的弟弟。

他的身材不似原來的瘦弱，整個人都筆直挺拔，沒有往日間的頹唐之氣。

Advertisement

從前柳盛和弟弟在家的時候都是唯唯諾諾的，他們的親娘因為柳照的出生難産而死，沒過多久柳尚書就娶了現在的夫人作為填房，很快生了兒子，他們兩個從此就絲毫不得寵愛。

柳盛身為長子，那時年紀大些，已經去上學，還要好一點。可柳照才那麽大一個，所有人都将他娘的死歸咎于他，他一直聽別人這樣說，自己也覺得是他的錯，所以一直都有負罪感，更加不敢要任何東西。

想到這裏，柳盛就覺得對弟弟很是愧疚，他教給柳照的，只有讓他隐忍，從未和他說過，其實娘不是他害死的，他不必愧疚。

大概是他也将母親的死歸咎于柳照了吧，他本想要怨恨柳尚書，可他不敢，只好遷怒于柳照。

“大哥為何不提前讓人說一聲，我們也好做些準備。”柳文熙裝作一副很正經的樣子。剛才舒瑾給他分析過，只要他不顯露出自己的本性，端起來王妃的架子，肯定不會讓柳盛懷疑。

所以柳文熙在心裏默默地準備臺詞，來了之後方才說的順利，表情也很到位，十分符合遼王妃的人設。

“我……我愧對于您。”柳盛看到柳文熙這幅樣子，更加惱恨于自己為何那般懦弱。柳尚書雖然不說，但柳家一直将和皇室的婚約當作是笑話，柳照小時候沒少被其他孩子欺負過。雖說男人做王妃是不合适，若他當初能夠想到讓舒瑾做柳照的靠山，是不是他弟弟……就不會吃那麽多的苦。

“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大哥不必再提。”柳文熙說的時候，稍微低下了頭。柳盛看他這幅樣子，就覺得他是在嘴硬，怎麽可能過去，他們的罪行還留着印記，柳文熙會生下孩子，就是他們當年……

可是柳盛實在是不知要如何說，他一時沖動從長安來此，到了之後卻慫了。如果不是被宋揚發現，多半他還會以假身份躲在某個地方，糾結着是否要來見柳文熙。

他顧慮着，這件事如果曝光，柳家會不會受到牽連，他自己将來的日子會不會難過。

此刻，對于弟弟的愧疚萦繞在他心頭，特別是發現柳文熙現在過得很好，他就更加愧疚。遼王如此喜歡他，他本來應該能有更好的人生，不用等到現在……

他想到從前兄弟兩人一起睡的時候，柳照經常會突然驚醒，嘴裏喊着娘。

那時候他們兄弟兩個就只能抱在一起哭，等到柳盛因為讀書不住在家裏時，就只有柳照自己哭。

“大哥似乎有話要說？”柳文熙看着柳盛，柳盛的表情幾度變化，欲言又止，顯然是有話要說。這也不難猜測，要不然好端端的他為何要來遼東，之前他們都沒怎麽聯系過，何必千裏迢迢地來。

“是……不過我還有一個請求，請王妃看在父親的養育恩情上，不要對父親……”柳盛将頭底下去，越說越心虛。

“放心，我不會對父親怎麽樣。”柳文熙回答，心裏想着舒瑾要什麽時候才過來，這個臭萌萌，讓他自己一個人來面對柳照的大哥，他快要繃不住了。

“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柳盛稍微擡起頭，看着柳文熙的眼睛。柳文熙的雙眼澄澈，看不出一絲不真誠來。柳盛反倒是被他的目光所刺傷，又迅速将頭底下去，幾乎垂到了膝蓋。

“先前聖人下旨冊封遼王世子，昭告天下，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了。”柳盛說道，“我聽說後，一直擔心你，也覺得這件事奇怪，心神不寧，晚上一直都睡不好。”

柳文熙聽着，但沒有聽到重點，心裏不免有點着急，但還是按捺住性子，喝了一口水，繼續聽。

“那些日子，家裏的氣氛很奇怪，父親将六弟叫到了祠堂，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六弟的臉色看起來就不太好。”柳盛還在做着鋪墊，聽着是快要到重點了，柳文熙一邊在心裏猜發生了什麽，一邊按住自己的手，告訴自己不要着急。

“你，您知道，六弟一直都看我們不順眼，我當時也沒有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要是讓爹知道，他定然要責備我。”柳盛掐住了自己的手，試圖讓疼痛給自己一些勇氣，說得痛快一些。現在他的弟弟是遼王妃，自己再不說重點，怕是他要生氣的。

“後來我晚上睡不着，就随便走走，晚上看守父親院子的家人換班沒人，我恍惚間就走了進去，在父親的書房邊上，聽到他正在和六弟争吵。”

他說了這麽久，終于快要說到重點了。柳文熙提了一口氣，就等着他把最重要的事情說出來，還有，舒瑾怎麽還沒來？

“我聽到父親斥責六弟，為什麽要給你喝那個藥。”柳盛努力思考如何表述地委婉一些。

“六弟的聲音很大，他說，他讨厭，你。他知道你一直都喜歡二皇子，他自己也對二皇子有好感。”柳盛說着臉色更紅了，這種話怎麽能由他一個哥哥說出口？

“他說，父親難道就不想看到，六皇子的王妃生出二皇子的兒子麽。他給你吃了那藥，本來想要把你送給二皇子，讓你懷着孕嫁給六皇子，讓三皇子的弟弟……他的血脈變成二皇子的。”

柳盛說完，就不再言語，也不敢擡頭。

柳文熙聽得滿腦袋都是問號，原來事情是這樣的麽，原來那藥是老六下的，竟然還是用這般荒唐的理由。

“那之後呢？”柳文熙問他。

“啊？”柳盛擡頭看他，本以為柳文熙會因為此事有很大的震動，沒想到他竟然還很冷靜地問他後來的事情。

“因為你逃婚，他後來的計劃沒能成功。我那天聽到這些，一開始誰都不敢說，正好有公事出去了一段時間，也是天天睡不着。上個月母親給我托夢，我……我這才來。”柳盛越說聲音越小，“文熙！是大哥對不起你，我沒能聽娘的話，好好照顧你。”

柳盛突然對着柳文熙跪在地上，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哭得肩膀聳動。柳文熙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那麽柳照當初拒絕舒瑾是因為他暗戀二皇子？可二皇子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男人的啊。

宋揚聽完了全程，默默無語，平日裏話多的宋昱也說不出話來，他們這個弟弟是如何狠毒，而柳照的大哥又是何等懦弱。

要是他知道柳照早死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柳文熙正想着要不要過去扶起柳盛，就聽到門被推開了，方才一直在門外聽着的舒瑾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