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婚燕爾

翌日清晨, 蘇無香睡到天光大亮才睜開眼。他在床上翻了個身，頓時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打斷了再重新黏合起來的，那個又酸又痛的滋味, 真叫一個酸爽。

緩了片刻，蘇無香感覺口渴得厲害，他起不來身，自然只能喚人伺候。

誰知剛一開口，蘇無香就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地不像話, 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好在他在床上折騰的聲音驚動了守在外間的鈴铛, 他端着一杯溫水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公子，你要喝水嗎？”鈴铛體貼地問道，他把杯子放在床頭的小櫃上，扶着蘇無香坐了起來。

蘇無香說不出話，只能用點頭的動作表達自己的意願。鈴铛一手扶着蘇無香，一手端起杯子, 小心翼翼喂他喝着水，他似乎對蘇無香這般凄慘的模樣一點都不驚訝。

溫熱甘甜的水滋潤了幹涸的喉嚨, 蘇無香輕咳兩聲，總算覺得嗓子沒有那麽難受了。

“這是什麽時辰了？”話一出口, 蘇無香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可怕。

鈴铛像是猜到了蘇無香在擔心什麽, 輕笑道：“現在是午初一刻了。公子不用擔心, 大小姐吩咐過了，你只管休息，成慶宗姬和正君那邊, 她都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怪罪你的。”

“哦。”蘇無香随口應了聲，又放心地躺回去接着睡了。

鈴铛見狀睜大了眼睛，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他家公子的心是不是太大了，就算成慶宗姬和正君不怪罪，可都快到日中了，他醒來也該起身的，難道早膳不去請安，午膳還不去嗎。

蘇無香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他睜眼看見的人不是鈴铛，而是韓海棠。

“你、你醒了……”韓海棠似乎有些緊張，說話也是磕巴了下。

蘇無香勉強撐住身體坐起來，韓海棠見狀趕緊上去扶他，還給他拿了個靠枕放在背後。

“再不醒我就得餓死了，有什麽能吃的麽？”雖然多睡了很久，蘇無香還是覺得身上難受得很，要不是肚子餓得不行了，他能繼續睡到天荒地老。

“有的有的，我讓人熬了上好的羊乳紅棗粥，特別益氣補血的，這就給你端來。”韓海棠顯然是早有準備，她轉身出去吩咐人，不一會兒就端了碗熱氣騰騰的粥回來。

蘇無香龇牙咧嘴地坐直身體，想要自己接過粥來喝，被韓海棠把手打了回去，低聲道：“我怕你手抖打翻了粥燙着自己，還是我給你端着好了。”

有人願意提供服務，蘇無香笑納了，不過他拒絕了韓海棠想要喂他喝粥的建議，自己拿起了勺子，慢慢把一碗羊乳紅棗粥喝完了。

“夠不夠？還要麽？”韓海棠起身把空碗放到屋裏的桌子上。

蘇無香擺擺手，示意自己夠了：“這東西我不愛吃，墊墊肚子還湊合。”

“午膳你是起來用？還是我叫人端過來？”韓海棠的态度客氣地有點過分了，自認臉皮不薄的蘇無香也招架不住。

“當然是起來了，我不習慣在床上吃東西。”之前要不是又累又餓沒力氣，他也不會破例。

韓海棠笑笑不說話，喚了鈴铛進來伺候蘇無香梳洗，自己出去吩咐人準備午膳了。

鈴铛見着蘇無香直嘆氣，說他午膳都過了還沒去向長輩請安，肯定會惹人不高興的，尤其韓海棠的祖父祖母還是特地從京郊的莊子趕來的，再是韓海棠打過招呼，他也顯得怠慢了。

到底是跟了自己好幾年的人，蘇無香對鈴铛的性子了解得很，知道他膽子不大心思細膩，平時都是自己說什麽他聽什麽，今天難得唠叨一回，可見自己的舉動是有點過分。

但是蘇無香覺得自己很冤枉，不是他故意要對長輩無禮，實在是這個身體太不争氣了，昨夜他和韓海棠不過稍微放肆了點，他直接就起不來了，想對長輩恭敬點也沒辦法。

更讓蘇無香感覺不爽的是，他都這麽慘了，韓海棠卻跟沒事人似的，讓他心裏極度不平衡。

等蘇無香簡單梳洗完畢，韓海棠已經叫人在外間擺好午膳了，見他出來了立即擡手打招呼：“無香，你快過來，我叫人準備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蘇無香走到桌邊坐下，不經意地瞥了桌上一眼，果然韓海棠沒有說錯，都是自己平素喜好的菜色，不由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愛吃什麽的？”他們可沒在一起吃過幾頓飯。

“不知道還不能打聽嗎？”韓海棠說着殷勤地幫蘇無香布起菜來，“我問了我哥，問了小姨父，還問了鈴铛，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雖然只是出于負責的心态才和自己成了親，可韓海棠做事如此妥帖，還是讓蘇無香感覺很舒服，只是被個小姑娘如此照顧，他又有點不是滋味，趕緊也幫她夾了些菜，算是禮尚往來。

“你多吃點，我已經用過午膳了。”話雖如此，蘇無香幫她夾的那些菜，韓海棠還是都吃了。

吃飽喝足以後，蘇無香心裏踏實了，也開始有空關心自己目前的處境：“我到這個時候還沒去給長輩請安，他們真的不會怪罪？”

“當然不會了。”韓海棠擺擺手，神情略顯得意，“我娘還跟我說，讓我注意點，不要太折騰你……”

蘇無香正在喝水，聞言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他感覺自己面子裏子都丢得差不多了。

用過遲來的午膳，又在韓海棠的堅持下換了身喜慶的衣裳，蘇無香終于跟着她出門了，主要去給長輩請安，順便也參觀下宗姬府邸，認識認識家裏人。

以時下世家貴族的标準而論，韓家的人口不算多，主要是他們家連續兩代家主都是專情之人，都只娶了夫郎一個，家中人口自然多不到哪裏去。

韓海棠的祖母韓紫煙原是商戶人家的庶女，卻誤打誤撞娶了流落民間的紫宸帝卿霍謙，因而被帝卿的胞姐天佑皇帝霍雅封了逍遙侯。

在蘇無香看來，韓紫煙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她甚至讓他想起了前世的母親，反而是大長帝卿，到底是出身皇家與衆不同，一身凜冽的氣質絕對是尋常男兒身上見不着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蘇無香并不像蘇染香那樣覺得韓紫煙和霍謙脾氣古怪不好伺候，而是感覺他們的性別有點錯位，不像是這個時空的普通夫婦，倒有幾分他原來世界的味道。

韓海棠的父母看起來就正常多了，想到這裏蘇無香感到了一絲恐慌，他的世界觀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扭曲了，仔細想想還是有點可怕的。

韓萱是個開明的母親，對韓優昙和韓海棠一碗水端平，沒有時人常有的磨煉女兒嬌寵兒子的想法，一雙兒女都培養地很出色，見了蘇無香也沒為難他，言談舉止讓他感覺很舒服。

倒是雲想衣，雖然待人溫柔可親，但可能是觀念不同的原因，他說的有些話，蘇無香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全靠韓海棠聰明，才給搪塞了過去。

至于韓海棠的小姨韓莞，一來她就沒怎麽開口，二來他的側君蘇染香是蘇無香的親哥哥，兩人打起交道來就很容易了，韓海棠和蘇無香先請安，她再賞個大紅包基本就完事了。

韓優昙就更不用說了，蘇無香認識他可在韓海棠的前頭，兩人寒暄了幾句，韓優昙以兄長的身份賞了紅包，融洽的氣氛因此變得有點尴尬。

“拿着拿着，早晚都要還回來的。”短暫的沉默過後，韓優昙笑着開了口。

蘇無香看着他的肚子，心情十分複雜，可到底還是把紅包給收下了。

除非節日，韓家沒有全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的習慣，因而喝了會兒茶，霍謙便讓衆人散了，還說他和韓紫煙明日就回莊子去，那邊清靜，适合他們老人家過日子。

韓萱急忙應是，心裏卻在嘀咕，你們哪裏像是老人家了，看起來比我都精神。

回到自己院子，韓海棠問蘇無香感想如何，有沒有什麽想問的，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們家是不是有事都是爺爺說了算。”蘇無香算是看出來了，霍謙是站在韓家食物鏈頂端的男人。

韓海棠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你應該說我們家。”

“好好好，我們家。”蘇無香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你給我點時間，我會盡快适應的。”

“霍家的嫡皇子都是按着皇女的标準養育的，爺爺當然不是普通人了。”可能是從小看到大的關系，韓海棠并不覺得霍謙和韓紫煙的相處方式有問題。

蘇無香聽了也沒深究，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公主也是壓過驸馬一頭的，到了女尊世界，帝卿高高在上也就不足為奇了。

見蘇無香不說話，韓海棠又補充道：“爺爺奶奶不跟我們住，我們初一十五過去請安，只要禮數到了就行，他們從來不幹涉我們的。”

“爹娘呢？”蘇無香緩緩開口，好歹記住把“你”字給去掉了。

“我爹心軟，我娘心大，你只要會撒嬌就行了，相處起來都不難。”韓海棠笑眯眯地說，“更重要的是，我娘特別注重個人隐私，我們房裏的事，她不會管，也不會讓我爹管。”

蘇無香聞言更不想說話了，他什麽時候會撒嬌了，上輩子不會，這輩子更不會。

沉默片刻，蘇無香問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你以後打算讓我做什麽？”考慮到兩人在床上還算合拍，如果韓海棠不把他困在內宅，蘇無香覺得他們還是可以搭夥過日子的。

“你想做什麽？”韓海棠不答反問，她哪裏看不出來，蘇無香就不是個甘于平淡的人，讓他待家裏相妻教女，一看就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能用談判解決的，蘇無香就不想用更激烈的手段。

韓海棠挑眉笑笑，神情嬌憨可愛：“當然有了，只要你不是想造反篡了霍家的天下，大約都是使得的。”韓海棠從小到大見過的男人都是不走尋常路的，她也是見慣不怪了。

“但願我們合作愉快。”蘇無香暫時沒有更高的目标，先把他和蕭晴空的生意做到京城再說。

韓海棠愣了愣，伸手握住蘇無香的手：“合作愉快，餘生還請多指教。”

當天夜裏，蘇無香和韓海棠什麽也沒做，單純就是蓋着被子聊天，因為韓海棠說了，明日要進宮請安，這個是有時間安排的，由不得他們随心所欲，必須早起。

蘇無香早就聽韓優昙說過，他和韓海棠的兩個舅舅都在宮裏，大舅舅韓葭是當今鳳後，深得皇帝霍清的喜愛和敬重，唯一的遺憾是兩人沒能生出一兒半女。

小舅舅韓葙則是份位僅次于鳳後的皇貴君，養在鳳後身邊的五皇子霍希賢和六皇女霍希真皆是他所出。韓優昙還說過，如果不出意外，霍希真極有可能成為皇太女。

韓家的家世太顯赫了，娶過帝卿，出過鳳後，未來皇帝多半還有他們家的血統，這也是蘇無香選擇和韓海棠合作而不是對抗的理由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理由。

蘇無香從來都是個很識時務的人，他很清楚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自己如果和韓海棠掰了，倒黴的只能是自己，所以他不會去做那樣的傻事。

即便有一天他和韓海棠要分開，也必須是和平分手，一別兩寬各種歡喜那種，而不是兩敗俱傷搞得自己走投無路。

韓海棠可不知道蘇無香心裏的小九九，她今天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壞了，陪着蘇無香說了會兒話，就會見周公去了，只是右手還不忘記挽住蘇無香的胳膊。

蘇無香臨睡前偏頭看了眼，心裏止不住地感嘆，小美妞長大了變成了大美妞，性格還那麽好，又溫柔又好說話，別說女尊世界了，他原來的世界也不多見，要是能不分手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