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偌大的會議室裏只剩下戚回一個人,和沉默的辦公桌椅。
戚回也和桌椅一般沉默。
他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身體前傾,手臂搭在雙腿上——江聲站起身離開時,他便是保持着這樣的姿勢。
戚回大腦裏在消化江聲之前說過的話,休假,離開,分手,幾個關鍵詞在戚回腦海裏徘徊,又消散。
戚回不很理解這幾個詞的意思,他在思考這是不是江聲開的一個玩笑。
江聲喜歡開玩笑,經常興致勃勃或者故作深沉地說完,等了一會看他不笑,或者愕然,又會解釋說自己在說笑,并不是認真的。
戚回不喜歡笑話,他腦子裏總是裝着工作,分不出心思去思考笑話為什麽好笑。不過聽江聲開玩笑和解釋玩笑,倒是件令人放松的事情。
江聲今天的話或許又是玩笑吧。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敲響會議室的門,戚回猛地擡起頭看向門口。
戚回以為江聲回來了,來解釋他是在開玩笑。
然而,進來的是技術部門的一名員工。
“戚總,大家到齊了,可以開會了。”
員工推開門便看到一向沉着游刃有餘的戚總消沉的樣子,一時間感到尴尬和無措,說話的語氣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
“什麽會?”
“三發集團項目的第一階段報告會,您昨天……”
“知道了,馬上來。”戚回打斷員工的話,站了起來,看到員工神情錯愕,又補了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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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回一直盯項目盯得緊,雖然公司成立已經六年多了,技術部門每個項目組都有獨立的項目組長,技術部也聘請了技術主管負責技術把控,戚回依然習慣親自過問每個項目的進度,項目每個階段的報告總結他也都會參與其中。
正因為如此,戚回總是很忙,公司裏加班最多的人便是他了。
開完會到了吃午飯時間,戚回回到辦公室剛坐下,門被敲響了。
“請進。”
進來的人是麥秧。
戚回看着麥秧怔了怔,他對麥秧會來找他這件事隐約有印象,但他忘了麥秧為什麽要來找他。
“找我有事?”戚回不确定地問。
“一起吃飯,上周說好的,你是不是忙忘了?”
今天是麥秧生日,上周麥秧在茶水間遇到戚回,順便提了一嘴,戚回說請她吃飯。
麥秧見戚回似乎是忙忘了,沒好意思主動提起自己過生日,只說約了吃飯。
麥秧進公司一個星期後,才得知戚回是公司的兩位創始人之一,也就是她的老板之一。
得知真相的一瞬間,麥秧腦海裏同時閃過許多念頭。
戚回為什麽不告訴她?是為了避諱嗎,因為麥秧了解他家裏的事。如果避諱又為什麽會同意她來工作?
為什麽第一次給她打電話要簡歷的人是江總?施向楠與戚回不和?戚回第一次在公司見到麥秧時似乎确實十分驚訝。
亂七八糟的念頭過後,麥秧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或許戚回是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挑明。
反正麥秧在公司裏早晚會知道。
抛開這些不談,麥秧對戚回的印象一如既往的好。戚回不論出自什麽樣的家庭,他本身的魅力不容置疑。
麥秧很珍惜她與戚回重拾兒時的友誼的機會。
麥秧每天聽周圍的同事八卦,得知戚回依然單身。
來公司後,戚回對麥秧照顧有加,完全沒有因為許多年不聯系而産生的陌生感。
麥秧不禁産生了一點期待,或許她和戚回之間有機會上升為其他感情。
“抱歉,我忙忘了,走吧。”
戚回拿起外套和手機,和麥秧一起往外走。
遠遠路過江聲辦公室時,戚回往玻璃窗裏面望了望,辦公室裏空無一人。
吃完午飯回來,戚回再次留意了一下江聲的辦公室,裏面依然沒有人。
下午,戚回去茶水間接水時,沒有徑直走進茶水間,而是拐了個彎,來到江聲的辦公室。
辦公室沒鎖門,門是開着的。
戚回站在門口,看到江聲的辦公室裏辦公桌椅和沙發依然是以前的樣子,電腦擺在桌面上,檔案櫃裏也是滿的。
一切似乎沒有太大變化,但人已經走了的信息依然傳遞給了戚回。
戚回匆忙轉身,離開了江聲的辦公室。
晚上,戚回難得地沒有加班,他想回家看看江聲在不在家裏。
如果在,戚回要問清楚江聲是不是在開玩笑,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很無聊。
到了家,房子裏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戚回放下東西,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查看。
有什麽不一樣了,這個房子,他和江聲的家,和之前不同了。
不同的地方在于,缺少了一些東西。
是什麽呢,戚回想不起來。
家裏一向是江聲布置的,戚回只會在書房和卧室兩個地方活動,浴室裏他只熟悉洗漱臺和淋浴區。
戚回走進浴室,看到洗手臺上只剩下一支牙刷,毛巾架上只挂着一條毛巾,淋浴區倒是沒有變,他平時用的洗發水和沐浴露都好好地留在原處。
戚回又走進卧室,床上什麽東西都沒有變,床頭櫃上——
等等,床頭櫃上的相框呢?相框裏面裝的是戚回和江聲的合影。
戚回記得那張合影是在江聲朋友的婚禮上拍的——那是戚回唯一一次陪江聲去參加他朋友的聚會,兩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的是定制禮服。
江聲很喜歡那張照片,說他們兩個笑得特別開心,特別有情侶氛圍,別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對。
那張照片什麽樣來着,背景是什麽,戚回發現他想不起來。
戚回突然很想很想看見那張照片,看清楚照片的背景。
戚回在床頭櫃下方找,在床底下找,最終在床頭櫃抽屜裏找到了。
其實相框就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面。
只有相框,裏面的照片沒有了。
戚回轉身走到衣櫥前,拉開衣櫥門。
步入式衣帽間裏,挂着不少衣服,沒有大面積空下來的空間。
戚回心裏一松,江聲說他把衣服都拿走了,哪裏拿走了,衣櫥裏不是滿着呢嗎。
戚回轉身想走,突然停住腳步,轉回身,仔細打量衣帽間裏的衣服。
衣服根據不同季節、穿着場合分門別類地挂在不同的隔間裏,每個隔間衣服挂得都很松弛。
仔細看,這些衣服雖然有許多戚回沒穿過,甚至沒留下印象,但不難辨認,這些衣服都是他的。
——戚回的衣服比江聲的衣服大一碼,風格也不一樣。
戚回走進去,一件一件地扒弄那些衣服,最終得出結論:衣帽間裏,一件江聲的衣服都沒有了。
江聲說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拿走了,是真的。
戚回回到卧室,坐在床上,雙眼一片茫然。
江聲真的離開了?真的要同他分手?為什麽?
明明昨天晚上,他們還在客廳裏做愛了。
江聲說他想喝一杯,他先陪江聲去了酒吧,回到家,剛一進門,江聲就像以前一樣熱情地貼上來。
戚回搓了一把臉,突然想起來,他可以打電話問江聲,到底在鬧什麽。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江聲最好早點回來解釋清楚。
戚回在客廳裏找到手機,撥打了江聲的電話號碼。
關機。
聽筒裏只有短促的“嘟嘟”聲,昭示着電話打不通的事實。
戚回很生氣,他沒仔細想自己為什麽這樣生氣,他就是生氣,氣得什麽都不想做。
後來戚回回到卧室,坐在床邊,往後倒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戚回發現自己鼻塞了,頭也暈暈的。
他感冒了。
“江聲,家裏有感冒藥嗎?”
戚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響,戚回許久沒聽到回答,才暈暈乎乎地憶起,江聲走了。
江聲說要和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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