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好人卡

“那再等等,”林榛坐定,彎曲的膝蓋不小心碰到顧沨的腿,惹得心裏別扭連連,他不動聲色挪開,說:“等人來齊了再吃。”

“不用等。”程耀剎那的皺眉,無所謂道:“他臨時要來,又沒提前說,不用等。”

程耀有意無意看一眼顧沨,擠眉弄眼傳遞信號,顧沨咳了一聲朝他搖頭。

林榛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顯然有心事,人也放不太開,只專注于面前的菜。可一碗青菜有什麽好吃的,顧沨用公筷幫他夾了幾道從前愛吃的堆在碗裏,放下筷子問程耀:“怎麽忽然打算回珒城了,繼續開你那個電競俱樂部嗎?”

“開啊,怎麽不開。這麽些年都有感情了。”程耀邊說摸了一包煙出來,被顧沨一個眼神吓回去,灰溜溜擺在桌上,啪啪玩着打火機,“這兩天看看位置,租個大點的地方。”

程耀大學沒事就在宿舍玩游戲,畢業出國混學歷遇到幾個志同道合的華僑,一時興起和家裏說要創業,就開了個電競俱樂部。

一堅持就是五六年,顧沨都佩服他的毅力。

林榛點頭,“聽起來挺酷。”

“你和顧沨都是書呆子,游戲只玩得來消消樂貪吃蛇,說了你們也不懂。”程耀這才想起來問:“對了林榛,你在哪做什麽呢?”

顧沨:“志興做會計。”

“志興啊,我知道,這公司挺不錯...”程耀還想說什麽,兜裏響起咋咋呼呼的手機鈴,他看了眼屏幕直接挂了,起身道:“人來了,你們先吃,我出去接一下。”

人一走,林榛全程低着頭默默吃完顧沨幫他夾的菜,再也啃不下碗裏那兩塊排骨,筷子扒拉地的動作明顯慢了。

顧沨了解他,換做以前林榛一定會夾回他碗裏強迫他幫自己吃。這會兒怕是要硬塞下去了。

顧沨觀察着林榛的小動作,勾了勾唇,撿起筷子直接去林榛碗裏夾。

林榛偷偷斜眼看他,發現顧沨已經在吃了,紅着臉說:“我咬過了。”

“沒事,”顧沨扯紙擦擦嘴,“以前不嫌棄,現在也沒什麽好嫌棄的。”

“沨哥,你還真是...”林榛故意不說,捏着筷子幫顧沨又夾了三塊排骨堆在碗裏。

顧沨看他一眼,“真是什麽?”

林榛笑道:“一點都沒變。”

顧沨點頭:“我不問你我應該會變成什麽樣,你只告訴我,在你眼裏我以前是什麽樣。”

林榛不做考慮,說:“人很好。”

在顧沨身上,‘好’這個字他都用膩了,但除了好又實在找不出更恰當的形容詞。

“哦...”顧沨挑眉,“好人卡。”

林榛不明白他的意思,低頭扒拉剩下混着湯的米飯。

顧沨等他磨蹭完,遞過來一張紙,“好人卡也沒關系,你從高中發到現在,我都習慣了。”

林榛是真不明白,誇他是個好人不對嗎,怎麽言語間有意無意地酸溜溜。林榛的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放面前,說:“我吃飽了。”

“你沒吃多少。”

林榛拿起桌上的手機,說:“晚上不能吃太多,撐了不好睡覺。”

顧沨點頭,繼續吃碗裏的排骨,林榛偷瞄了他好幾眼,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好人卡’三個字,立刻跳出‘好人卡是什麽意思?’

他餘光留意顧沨幾秒,确定對方沒注意到自己才點進去。

‘拒絕的象征。被發好人卡就是被心儀的對象拒絕了的意思。’

林榛望着這行字久久回不過味來,手指劃過屏幕大返回,關了手機。

什麽叫做被心儀的對象拒絕...

他一口氣提在胸口,直接開口問必定會被誤會,可不問他又怕被顧沨誤解他的意思。

他所說的‘好’是單純的形容詞,褒義。

顧沨注意到他表情不自在,問:“怎麽了。”

“沒有,我覺得...”林榛才出口幾個字,擡眼間看到一個異常眼熟的人。

他和程耀一起進來,穿件黑大衣,整個人瘦瘦高高的,一路過來都在和程耀說話,面上帶有幾分不悅,皺着眉似乎不太願意理程耀。

越走越近,林榛就越覺得眼熟,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掐緊了手心默默告訴自己,他們一家不在珒城,更不可能在餐廳遇到,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巧合而已。

程耀也不那麽高興,把人推到沙發裏面坐着,“你是我祖宗行不行,真和朋友一起吃飯。”

“我介意的是你躲着回來這件事!”男人脫了大衣扔在靠背上,“程耀,你幾個意思?”

顧沨放下筷子,近乎冷淡道:“林星序,見到你哥都不打一聲招呼嗎?”

這個名字一出,林榛顱內地震,呼吸窒住了,恍惚打消了某個念頭。封存的記憶翻天覆地席卷大腦,他默默掐緊了衣擺,仔仔細細看這個大男孩。

其實沒什麽好懷疑。

林星序小時候五官就出衆,即便胖點也可愛招人喜歡。現在竄到一米八幾大高個,五官也長開,眉宇間即便挂着不悅也俊朗好看。

林星序不明情況,掃了林榛一眼,看清了人,視線就定在他身上了。

“哥?”不悅被疑惑取代,他急急問:“哥,你怎麽在這?”

程耀招手讓服務員再上一副碗筷。受顧沨所托,這兩兄弟的事盡量讓他們兩人單獨說,攔着林星序道:“先吃飯,不是說趕飛機一天沒吃嗎?”

林榛倒覺得沒什麽,回答道:“回來三個月了。你呢,我聽說在國外念書,怎麽回來了?”

“大三,哥,我今年大三。”林星序明顯的慌張,這些慌張夾着激動,倘若沒外人他會抱着林榛哭出來。

林星序:“臨時回來,過段時間還要接着回去念書。”

林榛點頭,考慮幾秒才接着問:“爸媽怎麽樣,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他們很想你。”

林榛不接這句話,顧沨伸手輕輕拍他的肩,緩和氣氛道:“是不是覺得林星序長得很快,咱們高二那會兒第一次見他還是個小學生,眨眼這麽大了。”

“二十,今年剛滿二十歲。”林星序忽然變得很乖巧,或者說想讓他哥了解他再多一點。

“嗯,不是眨眼,是九年。”林榛說:“會喝酒嗎?難得見到,咱們兩兄弟喝一杯?”

林星序:“好。”

程耀一臉驚恐:“別!”

兩人異口同聲。

顧沨則側着臉對林榛低聲道:“你腸胃不好,少喝點。”

并不是非喝酒不可,只是林榛有點難接受他和林星序之間這道隐形的生疏,明明應該是很親近的兄弟啊。

這道生疏需要輔助工具解開,酒再好不過。

一來一往喝了半瓶白的,兩兄弟酒量都不行,場面漸漸不受控制。

林榛喝酒不上臉但是上頭,看似穩穩坐着,實則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再觀林星序,終于理解程耀剛才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了,這孩子喝醉了會拉着人哭。

此刻拉着林榛的胳膊,邊抹眼淚邊忏悔,“哥,你恨不恨我啊,我是你弟,你別忘了我。哥你去哪兒了,怎麽都找不到,哥...”

林榛胳膊被拽疼了,耳邊嗡嗡的根本聽不清大舌頭的林星序在說什麽,往顧沨身邊躲了躲,那眼神就像在求助。

“沨哥,我有點想吐。”

顧沨起身帶人去洗手間。

林星序還以為他哥又要走了,撕心裂肺道:“哥!別走!你別走!”

程耀打心底覺着丢人,捂住林星序的嘴,壓着聲音警告道:“你行了啊,今天情況特殊,下次再敢喝一口,我直接把你丢出去!”

林星序的視線重新落到程耀臉上,擡起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臉,接着委屈:“耀哥,你回國怎麽不告訴我一聲,電話打不通,公司也沒人...躲着我?幹嘛躲着我...我哪裏錯了,我馬上道歉,好不好...”

“沒你的事。”程耀沒喝酒但看着林星序頭疼得很,即便知道和醉鬼沒什麽好說的,仍舊道:“你回去好好讀書,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吧。我不喜歡你這款,也不想傷害你。真的。”

“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了?”林星序撿着願意聽的幾個字入耳,當程耀在和他表白,破涕而笑,“耀哥,我就知道你愛我。”

“愛你個大雞蛋!”程耀擡手給他腦袋一個爆栗,“這話我等你醒酒了再說一遍,現在待着別動,我脾氣不好。”

“耀哥,你剛那些話我記住了。”

程耀啧了一聲,“記住了?那複述一遍。”

林星序認真說:“你讓我回去好好讀書,之前的事別忘了。你喜歡我這款,不會傷害我,真的。”

“林星序,你在這和我裝醉呢?”程耀擡手又給他兩下,“哥懶得跟你廢話。”

林榛出來不偏不倚看到程耀打了林星序,走近了含含糊糊護犢子道:“星星還在念書,別打頭。”

顧沨扶林榛坐下,附和道:“嗯,沒念書了也不能打頭。”

林星序自己也越想越委屈,撇着嘴眼巴巴望着他哥,接着看程耀。

倍感壓力的程耀閉閉眼,敷衍道:“好好好,剛才錯了,還在念書不打頭,打手心,下次打手心。”

林星序配合地伸出手,程耀氣得一把拍開,“今天就到這兒吧,顧沨你和林榛明天不是要上班嗎,意思意思下得了。”

“要上班。”林榛醉了安靜得很,乖乖靠着沙發背,眯着眼睛看他弟,“星星住哪,我送你過去。”

“你怎麽送?”顧沨幫林榛把外套裹上才穿自己的,安排道:“程耀送林星序,我送林榛。”

“你能不能兩個都...”

顧沨直接打斷,“不能。”

程耀識趣閉嘴,心道大不了把人帶去機場酒店睡一覺明天直接送上飛機。

“我送星星!”林榛還有話問林星序。

“你這樣能送嗎?”顧沨攔着他。

程耀見狀識趣先扶着林星序先出去。

林榛還在堅持:“我要送星星。”

“下次再送。”

出餐廳,林榛被涼風灌得一激靈,他說想自己打車回去,顧沨陪他在路口等了十來分鐘也沒等來一輛車。

顧沨說:“我送你,車就在旁邊。”

林榛無話可說,稀裏糊塗被扶上副駕系上安全帶,等顧沨在駕駛位坐好,問道:“沨哥,星星是怎麽和程耀這麽熟的?”

林榛看出來些,程耀和林星序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林榛就要把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

他怪自己。

高三開學早,林榛在二手書店整理新到的書,順便等顧沨一起去學校報道。顧沨來早了,幫林榛一起收拾地上的書,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全部放好在書架。

顧沨爬上爬下累得直喘氣,靠着最裏邊的書架休息。

店裏沒人,林榛膽子才大,放下手裏的書,擡手環着顧沨的脖頸,“沨哥辛苦了,我給你捏一捏脖子。”

顧沨順勢摟着他的腰,“捏脖子不行,得親一口。”

林榛容易害羞,但自己先主動抱着人家了,騎虎難下。本想快速啄一口臉頰就算了,不料顧沨捧着他的臉在唇上纏綿。

書店外小跑進來一個戴紅領巾的小孩,手裏拎着一個藍袋子,跨進來了才喊:“哥,你的數學寒假作業落家裏...”

林星序一偏頭,全看到了。

看到他哥和同學抱在一起親嘴。

林榛吓得一動不動。

每當回想起這個畫面林榛就後悔莫及,所以現在才會這麽敏感,怕自己當年的行為影響到了林星序的心理健康。

顧沨回答說:“聽程耀說兩人在國外遇到,一來二去就熟了。”

“嗯。”林榛垂眸就像在問自己:“他們只是朋友,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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