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江河日下

夜風灌進跑車裏,陳墨白的速度不快,卻很平穩。

這樣的風,讓沈溪覺得舒服了很多,嘟囔了一聲,腦袋歪向陳墨白的方向。

當陳墨白停在路口的時候,沈溪的腦袋從座椅上滑了下來,陳墨白騰出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臉,将她送回了原位。

他的手沒有急着收回來,而是下意識指節蹭過了她的臉頰。

“如果我真的是大灰狼,你是小白兔嗎?”陳墨白好笑地說,“啊,不對……你是小尼姑。”

沈溪的眼皮動了動,迷茫地看了陳墨白一眼:“怎麽是你啊……”

“是啊,你今晚又要睡我家的客房了。”

“……我要回家……”沈溪想要直起背脊,但還是攤回了椅背上。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裏,還是回我家吧。”

說完這句話,陳墨白自嘲地笑了。一般帶女性回家,或多或少都有其他的意思,所以他從來不帶女性去自己的公寓,哪怕是因為工作需要的同事。沈溪是唯一一個,而且還是純粹的吃飯、玩模拟器、蓋上棉被真的睡覺。

“我真的是紳士啊。”陳墨白感嘆道。

“我要回家……哥……等我呢……”

“哥?”陳墨白看了一眼沈溪,就算腦子不清醒了,卻依舊有他的執着。

陳墨白忽然記了起來,今天是沈川的生忌,所以沈溪一定會想要在哥哥的房子裏待着。

他打了個電話給郝陽:“你知道小尼姑的家在哪裏嗎?”

“啊?你送小尼姑去酒店睡就好了啊!”

剛才霍總和劉總不折騰了覺得沒意思所以回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會兒,郝陽的腦袋瓜子都有點迷瞪了。

“我給你三分鐘,把答案告訴我。或者,我取消你下個月的年休假。”陳墨白一邊說着,唇角卻上揚的厲害。

“你當我是神仙啊!什麽都知道!我跟你說,陳墨白你別太過分了!”

他可是計劃好了年休假去夏威夷看比基尼美眉的!

“你現在已經浪費了五秒鐘了。”

郝陽立刻挂掉了電話,在電腦前狠命地敲起鍵盤來。

雖然他很可憐沈溪那個小尼姑,但是誰來可憐他呢?無數次地血淚教訓讓他知道,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陳墨白。

三分鐘之後,郝陽将沈溪的地址發給了陳墨白。

這個地址是沈溪的哥哥沈川名下的房子。沈川去世之後,這套房子留給了沈溪。

陳墨白開着車去了那個地址,到了樓下,他在沈溪的背包裏找到了鑰匙,然後将沈溪抱了出去。

大概是吹了陣風,沈溪也清醒了一些,她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陳墨白的臉。

但是腦袋沉得厲害,她只是下意識擡起手來沒有絲毫力氣地在陳墨白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走開……”

陳墨白看着沈溪,啞然失笑。、

看來自己在包廂裏的不良印象成功刻進了沈溪的腦子裏啊。

他這一番自黑很不成功。

“我走開了,你睡樓梯嗎?”陳墨白輕笑了一聲。

這是一棟老房子,沒有電梯,沈溪住在六樓,陳墨白只能抱着她向上走。

沈溪覺得自己就像陷入了螺旋迷宮,一圈一圈又一圈,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始終是陳墨白的臉。

終于走到了門前,陳墨白低下身來将沈溪放下,單手扶着她的後背,另一只手将門打開。

打開燈的時候,陳墨白看見這套房子并不大,但是很整潔。他的印象裏,沈溪有點兒不拘小節,看她工作的桌面就知道她并不經常收拾,但是這個房子卻讓陳墨白覺得沈溪很在乎,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着。

“陳墨白……你來……幹什麽!”沈溪蹙起了眉頭,一臉暈乎乎的防備。

陳墨白還沒開口,沈溪忽然拽住了陳墨白的衣領,頭低了下來。

“嘔——”

陳墨白眼疾手快,将自己的西裝向上托起順帶向後退了半步脫離了沈溪的直接攻擊範圍。

沈溪吐得那叫做“江河日下”,陳墨白側過臉去自動屏蔽所有的氣味和聲音。

“公交車走走停停,怎麽沒見你吐出來?”

沈溪吐得沒反應了,向後坐在了地上,按着腦袋。

陳墨白側着臉,不想去看自己西裝上的東西,快速走去了洗手間,毫不留戀得将西裝直接扔在了垃圾桶裏。

他回到客廳,一把将沈溪拽了起來,走向卧室。

打開門,他愣了愣。

房間裏的牆上貼滿了各種關于引擎、氣缸甚至于避震器的設計圖紙,計算公式、結構分解等等。

“你還真是走火入魔。”陳墨白将沈溪放在了床沿邊。

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擡起她的左腳,替她将鞋帶解開。

沈溪半睜着眼睛,歪着腦袋看着陳墨白,忽然擡起左腳踹了陳墨白一下。

陳墨白眼明手快,扣住了沈溪的腳踝,擡起頭來看着對方,好笑地說:“我看你不是什麽‘小尼姑’,你是一只小白眼狼。”

“你是……陳墨白嗎?”

陳墨白怎麽會在這裏呢?怎麽會幫她脫鞋子呢?

他将她的帆布鞋脫了下來,然後擡起她的另外一只腳:“你說我是不是陳墨白?”

“……你不是陳墨白。”沈溪猶豫了一會兒,用很認真的表情說。

“為什麽我不是陳墨白?”

“……因為陳墨白被我踢一下……一定立刻開始打擊報複了……”

“誰告訴你的?”

“郝陽。”

“嗯,他說的沒錯,我報複心本來就很重。”陳墨白托着沈溪的後背,将她放到了枕頭上,替她把被子拉起來。

就在陳墨白就要起身的時候,沈溪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帶,還好他撐在了她的兩邊,不然就直接撞在她的身上了。

“謝謝。”沈溪砸了砸嘴。

鼻尖蹭過沈溪的鼻頭,那是一種溫暖而脆弱的觸感。

陳墨白頓了頓,“不客氣。”

沈溪拽着自己領帶的手松開了,她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完全睡了過去。

陳墨白撐起自己的上身,正要離開,但他還是伸手撫過了沈溪的額頭,鬼使神差地低下頭來,嘴唇在她的眉心上碰了碰。

“晚安,小尼姑。”

他關上了所有的燈,将沈溪的鑰匙放回她的包裏,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車裏,陳墨白自嘲地一笑。

當他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姐姐陳墨菲從二樓走下來,蹙着眉頭看着弟弟說:“這麽晚了,你去哪裏了?”

“送一個喝醉的朋友回去。”

“不會是郝陽吧?”

陳墨白笑而不言。

“你的西裝外套哪裏去了?”

“被對方吐在身上了。我就扔了。”

“那可是特地請了英國知名服裝設計師給你訂制的西裝,你就這麽扔了?”

陳墨白揣着口袋勾起了嘴角:“說不定對方會還給我呢?這樣我就能再見到她,順便損一損她。”

聽了這話,陳墨菲更加覺得那個喝醉了的朋友是郝陽了。

“對了,趙小姐今晚打電話對我說,她很欣賞你。”上樓之前,陳墨菲開口道。

“哦,是嘛?”

“你難得靠譜一回。”

陳墨白揣着口袋,笑着仰視着自己的姐姐:“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吧?”

“什麽?”

“我不要的,就一定不要。”

“墨白,如果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就告訴我,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和趙小姐在一起。但是如果這個人沒有出現,你不如放寬自己的心,試着去了解趙小姐。”

陳墨白沉默了,這樣沉默的幾秒裏,陳墨菲看着弟弟的眼睛,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孤獨。

“是我的,頭破血流我也要得到。”

陳墨菲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就算當初父親威逼,母親用身體來懇求才将陳墨白勸回來,他就算表面上沉靜,但他的內心從未真正安靜下來過。

“我知道了。那麽你現在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時候到了我會告訴你的。很晚了,休息吧。”

陳墨白揣着口袋從陳墨菲的身邊走過,将一只U盤放在陳墨菲書房的桌子上:“霍總交給我的資料,今天在公司沒有見到你,忘記給你了。”

“這麽晚了,還是留在家裏睡吧。你的房間一直都在。”

“不了,我在我自己的公寓裏睡得更踏實。”

陳墨菲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個公寓是陳墨白用車隊的簽約金買的,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裏又是中央城區,連接地鐵,價值不菲。但它和陳家沒有絲毫的關聯,是屬于陳墨白自己的。

第二天早晨是周末,沈溪的鬧鐘在八點不到就響了。

“嗯……”她艱難而痛苦地摸了半天,手機卻不在床頭,于是她閉着眼睛坐了起來,腦袋有點疼,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顱骨裏面炸裂出來一般。

她順着聲音,來到了椅子邊,從包裏摸出自己的手機,然後把鬧鈴關掉。她站在原處,搖晃着又要睡着,直到手中的手機滑落下來,發出“啪嗒”一聲,沈溪頓然驚醒過來。

等等……她怎麽會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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