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被大黃鴨打敗了

凱斯賓擡起臉來,看向遠方,他的臉上是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所以當沈溪前往中國找我的時候,你心裏很不安吧?有一種本來被父母愛着的小孩就要被抛棄的感覺。”

“我成年了!哪裏像小孩了!”凱斯賓瞬間又要炸毛。

“你知道沈溪把自己日複一日夜複一夜關在辦公室裏,是在幹什麽嗎?”

“她想改進沈川設計的引擎。”

“她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我并不在這裏。她只有你而已。我會提出和你比賽,就是不想看到她難過和無法專心做她想做的事情。你其實很想繼續駕駛她參與設計制造的賽車,對吧?”陳墨白問。

“那我謝謝你以這麽丢臉的方式留下來。”凱斯賓起身,随手拿走了那罐可樂,指了指陳墨白,“你要真那麽有本事,超了溫斯頓啊!”

陳墨白笑了:“阿曼達說,那可是金屬王座。”

凱斯賓聳了聳肩膀:“這是一級方程式!金屬底盤有個鬼用!還是要碳化纖維!”

看着他的背影,陳墨白忽然覺得這個小鬼其實很可愛。

這天晚上六點,陳墨白按時到達了海神迷宮餐廳。

餐桌前的趙穎檸有些驚訝:“我真的以為你又會遲到。”

“我必須得按時來,這樣才能早點走。”陳墨白回答。

趙穎檸用鄙視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後,示意服務生上菜。

“那我就廢話少說,你還記得那個叫小眉的女孩嗎?”

“小梅?哪個小梅?”陳墨白好笑地問。

“你再裝可就沒意思了。那次你扮渣男不是扮得很high?”趙穎檸涼涼地開口道。

“哦——那次啊!”陳墨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個小眉,她怎麽了?”

“她被國內知名設計師看上,參加了一個走秀,然後上了幾次雜志,現在紅起來了。還有人請她拍電視劇了。”

“挺好啊。很勵志。”陳墨白點頭表示贊賞。

“然後郝陽為她修筆記本電腦。順帶上了一下娛樂版。”趙穎檸沒風度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小眉也确實是郝陽的菜。”陳墨白端起紅酒抿了一小口。

趙穎檸的眉梢都要挑破天際了。

“可是你處心積慮那麽久,不就是為了讓我知道郝陽才是我的菜!”

“啊……哦……原來你真的好這一口。”陳墨白執起餐具,慢悠悠地切起牛排來。

“但現在有人要吃我的菜了。”趙穎檸切牛排的姿勢就像在切仇人。

“這個嘛……要不你讓自己溫柔可人一點?小鳥依人一點?”陳墨白忍着笑說。

“那讓你的沈博士八面玲珑一點你覺得可能嗎?”趙穎檸反問。

“那我就再犧牲一下自己好了。”陳墨白嘆了一口氣,“一起拍張照。你上傳一下朋友圈吧。”

趙穎檸緊繃的表情立刻露出一絲笑意:“你就不怕沈博士看見了會不舒服?”

“第一,她的朋友圈裏暫時沒有你和我。第二,她看見我和你吃飯的照片構不成讓她生氣的理由。”

“好吧。第一點我還覺得你很幸運,朋友圈可是是非之地。聽到第二點的時候,忍不住為你默哀三分鐘。”

趙穎檸拿出手機,兩人來到餐廳的露臺邊,以黃昏為背景,照了一張照片。

“你還要修圖嗎?”陳墨白問。

“我對我們兩的長相很自信。”

趙穎檸将照片發送了出去之後左看看右看看,又後悔了起來。

“陳墨白,你可真是照妖鏡。再好看的人跟你合照,也會變成妖怪。”

“我想這一定是你的誇獎。”

兩人回到餐桌,繼續聊起了關于贊助車隊的一些具體事宜。

不到三分鐘,陳墨白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郝陽發來的微信。

好帥的郝陽:你怎麽又和趙大小姐混一起去了?你不是說要甩掉她嗎!

陳墨白:她追到沒過來了,還約我周末去打網球。可是我平常有訓練,周末想在家裏好好休息。不然你來救我于水火啊?

好帥的郝陽:廢話!除了我還有誰能救你!

陳墨白:謝謝,我已經給你把機票訂好了,你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去收拾行李趕到機場。比哈特~好帥的郝陽:比你個頭!

放下手機,陳墨白微笑着擡起眼來對趙穎檸說:“搞定了。”

趙穎檸露出稱心如意的笑容說:“合作愉快。”

“再接再厲。”

晚上,沈溪關掉電腦走出工作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沈博士,埃爾文讓我告訴你一聲,他今晚和我們的新贊助商趙小姐吃飯去了。”阿曼達提醒道。

“趙小姐?”沈溪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是啊!你說那個趙小姐是不是對埃爾文有意思啊?”

“嗯。”

沈溪點了點頭,離開了。

“嗯是什麽意思?是你知道她對埃爾文有意思還是你只是同意我的看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溪腦海中想到的都是那一天在ktv裏,趙穎檸扯着陳墨白的衣領,揭穿他假裝花心的一幕。

那時候看着就像看電影。可現在回想起來,心裏面堵堵的。

現在陳墨白在和趙穎檸在吃什麽呢?他們說着什麽話題?

肯定不是什麽風阻、能量轉換、動力牽引之類枯燥乏味的東西吧?

沈溪揣着口袋,在路燈下踢着石子兒轉了個圈。

當她擡起頭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啊……”

在擡手看一看表,已經晚上八點半了,自己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早就走過了公寓。

她回到路邊,嘆了口氣,打了一輛出租車。

那天晚上,陳墨白回到了他所租的公寓,就在沈溪的對面。馬庫斯已經找人将陳墨白留在沈溪那裏的幾個紙箱全部移了過去。

陳墨白聽見對面鑰匙孔轉動的聲音,就知道是沈溪回來了。

他打開門看見沈溪低着頭的身影,就像是被風雨摧殘得快要折斷的豆芽菜。嘆了口氣,陳墨白開口問:“吃了嗎?”

沈溪緩慢地轉過身來,似乎有點驚訝陳墨白竟然回來了。

“沒有。”沈溪搖了搖頭。

“我買了巴薩魚片。給你做水煮魚。”

沈溪立刻露出高興的表情,差點連自己公寓的門都忘記關。

陳墨白覺得好笑。

他買的魚足夠普通家庭吃兩頓了,沈溪一餐解決。

“你不是和趙小姐吃晚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沈溪捧着碗問。

“她有事情請我幫忙。我們都是有效率的人,事情解決了,難道吃個晚飯還要吃到天明嗎?”陳墨白好笑地問。

“原來是這樣啊!”

正在燒油的陳墨白轉過身來,仔細觀察着沈溪的表情:“你很在意我和趙穎檸一起吃晚飯嗎?”

“不介意啊……只是你每天基本上都是和我一起吃晚飯的,忽然你不見了,我剛才想了很久到底是吃三明治還是熱狗。”

“那你做出決定了嗎?”

“我都不想吃……”

“習慣其實是個好東西。”陳墨白意味深長地一笑。

“其實你跟趙小姐挺相配的。”沈溪又說。

“相配?”陳墨白的眉心蹙起,“怎麽個配?”

“你們站在一起,有種狼狽為奸的感覺。”

“狼狽為奸……不是那麽用的。我和趙小姐可都是好人。狼狽為奸是形容壞人聯合在一起做壞事的。”陳墨白用循循善誘的語氣說。

“也對……”

陳墨白将水煮魚端上桌。巴薩沒有魚刺,沈溪好不擔心地一大塊往嘴裏塞。

“你真的很會做菜。要是有一天你不做賽車手了,也可以做大廚!”沈溪由衷地稱贊。

“但是我沒打算做給別人吃。”陳墨白回答。

“為什麽?這麽好吃的東西其他人都嘗不到,多可惜!”

“做東西需要心境。一個人的心境好,做出來的東西才會好吃。而好吃與否也是一種主觀感受,品嘗的人有品嘗的心情,才會懂得欣賞美味。你說呢?”

“嗯……也就是說你給我做飯的時候心境很好?”沈溪有點小得意,“因為我吃什麽都很香,讓你有成就感,對吧?”

“多吃一點吧。我找找看有什麽食物是能調節大腦激素分泌促進情商提高的。”

“這樣的食物不存在的。”沈溪認真地回答。

幾秒鐘後,她又想起了什麽:“聽說今天的比賽是你主動挑釁凱斯賓的。”

“挑釁?不該叫挑釁吧?”陳墨白皺了皺眉頭。

“你為什麽要挑釁凱斯賓?”

陳墨白嘆了口氣:“挑釁不是這麽用的。”

“那你為什麽要主動激怒凱斯賓然後讓他在怒氣之下答應和你比賽?”沈溪換了一個十分具體的說法,體現的仍舊是“挑釁”一詞的精髓。

“你是不是很想凱斯賓留下?”陳墨白問。

“當然希望。”

“那麽你知道凱斯賓為什麽想要離開馬庫斯車隊嗎?”

“因為其他車隊的薪酬更好、研發水平更高、團隊更強大?”沈溪說。

陳墨白搖了搖頭。

“因為他被你冷落了。你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跑到中國希望說服我加入馬庫斯車隊,我沒有跟你來之前聽說你表現得也很失落。”

“這和凱斯賓要離開車隊有什麽關系嗎?”

“因為凱斯賓也很失落。你想要尋找其他的賽車手,說明在你心裏,他還不足以完美體現你們團隊所設計的賽車。他對于你不是必須的。但是在他的心裏,你所參與設計制造的賽車,是他選擇馬庫斯車隊很重要的原因。你可以體會他的心情嗎?”

“你是說,他認為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對等的?”

“你的總結很精辟。”陳墨白點了點頭。

“那我要怎麽辦?”沈溪露出很為難的表情。

“多給他一點關注,讓他感覺到他在你生活中以及研發工作中的存在感。”

“啊?”沈溪露出“這是什麽鬼”的表情。

“回去好好想一想吧。”陳墨白摁了一下沈溪的腦門。

第二天的早晨,凱斯賓剛走到車隊,就聽見幾個工作人員和營銷部的在讨論着什麽。他們看見凱斯賓來了,立刻停止讨論,但是每一個都在忍着笑。

“喂!你們都怎麽了?”凱斯賓皺着眉頭問。

“沒……沒什麽啊……”

“沒什麽?”凱斯賓揚高了聲音反問,“我看起來相信你們所說的沒什麽嗎?”

“其實确實沒什麽。就是今早沈博士向馬庫斯先生建議說,要在你的車上噴上你的名字,表示你在我們車隊是有專門屬于你的車的。埃爾文不能碰你的車,而其他試車手未經你的允許也不能碰你的車。”

“哈?這算什麽鬼理由!馬庫斯先生呢?他怎麽說?”

“他同意了啊!為了感激你繼續留在車隊!你說你喜歡什麽樣的藝術字體?”

“我才不要在車上噴我的名字!太招搖太愚蠢了!”凱斯賓火急火燎地跑去了馬庫斯先生那裏。

好不容易馬庫斯先生同意了不會在車上噴他的名字,然後他發現車隊裏的所有電視機上都在重複播放着去年凱斯賓在阿布紮比站反超卡門拿下第三名同時也是他f1最好成績的一次比賽。

電視機下面還放着一大束花,以及各種他喜歡的零食還有卡丁車模型。

凱斯賓站在那裏,愣了兩秒,回頭問一位後勤人員:“其實我已經死了對吧?你們用這種方式來紀念我?”

“那個……花和零食都是沈博士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為什麽?今天不是我生日,大獎賽也還沒有開始,我也沒取得什麽名次,她好端端送我這些幹什麽?”

“花是為了補償你在阿布紮比取得好成績的。零食還有模型什麽的是為了表示她對你日常的關心。她表示每天都會準備你喜歡的東西給你。”

“這可真是遲來的驚喜……花也是每天嗎?”凱斯賓一臉難以置信。

“不知道。”對方聳了聳肩膀。

“那她為什麽不直接送到我家?而要放在這裏?”

“誰知道呢?也許他不知道你家在哪兒?”

“她有沒有說她還想幹什麽?”

“你應該去問問她。我覺得在她不知道你有可能離開車隊之前,她還挺正常的……我是指每天和研發的那些家夥們一起讨論設計、風阻、能量轉換什麽的。昨天晚上她挨個打電話給我們,問我們知不知道你喜歡什麽。”

這時候又有快遞公司上門,送來一個超大的包裹。

“你要不要拆?”後勤人員問凱斯賓。

“拆……拆了它?”凱斯賓懷疑裏面該不會有個人吧?

“難道是定時炸彈?”一堆工作人員圍了上來。

“真是夠了!”凱斯賓用裁紙刀劃開紙箱的封口,一只大黃鴨彈了出來,鴨嘴正好戳在凱斯賓的臉上。

“我的媽……真的是大黃鴨……”儀表師馬克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麽?”凱斯賓瞪了過來。

馬克抱歉地擡了擡手:“昨天沈博士問我……知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我……我就開玩笑說也許你喜歡大黃鴨?但我沒想到她沒聽出來我在開玩笑……”

“你覺得她什麽時候能聽出來你們開的任何一個玩笑!”

凱斯賓腦門上青筋突突,沖到沈溪的辦公桌前,她正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着自己寫下的東西。

“沈博士!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蹲在地上的沈溪擡起頭來看着咆哮表情的凱斯賓。

“什麽?”

“你跟馬庫斯先生說要在車上噴我的名字?搞沒搞錯!我又不是底盤設計師!你看到哪個賽車手把自己名字噴在賽車上的?”

“為了明确那輛車是你的專屬賽車啊。我們的團隊會根據你的駕駛風格和技術來進行一些專門的設計。”

“我知道!我知道!上面沒我的名字全車隊也知道那是給我開的車!”

“哦。”

“你為什麽要在車隊裏循環播放阿布紮比站的比賽!”

“為了肯定你的成績和為車隊做出的貢獻啊!”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覺得我是那種為了過去的成就而沾沾自喜的人嗎?”

“不是。”沈溪搖頭。

“那就不要再讓他們播那段比賽了。”

“哦。”

“還有那些花……你應該在我取得好成績之後就送,而不是隔了這麽久之後才送。還有那些吃的,模型,還有那只大黃鴨,都不是我喜歡的!”

“你不喜歡啊……”沈溪露出遺憾的表情。

“如果你想知道我喜歡什麽,麻煩你直接問我!不要再送我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哦。”沈溪想了想,“那你喜歡什麽?”

凱斯賓瞪着眼睛看着沈溪,然後指了指自己:“我進了車隊這麽久,你竟然不知道我喜歡什麽?”

“是你剛才說叫我直接問你的。”

“你聽好了!我不喜歡甜食!不喜歡玩具!不喜歡花!不要再訂奇奇怪怪的東西送來給我!”

沈溪保持蹲在地上手中握着油性筆的姿勢,露出茫然和委屈的表情來。

凱斯賓頓覺有一口氣提不上來。

“你只要做你的研發就好了,不需要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那樣的話,你會誤以為我在你心中的重量和你在我心中的重量存在大額逆差。”

沈溪一副“這該怎麽辦”的表情。

“……誰……誰跟你說的這些?埃爾文嗎?”

“是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他教你做的?”凱斯賓的眉毛挑得老高。

“不是。是我想要為你做的。”

“那好,你給我聽着,當我開着你參與設計的賽車飛馳在賽道上,每一次加速,每一次過彎,還有每一次超越對手,我都很清楚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所以,你只要做好這些就行。”凱斯賓指了指地面上那些字跡。

“好。”沈溪點了點頭,又說,“可是你踩到我前面的計算了。”

凱斯賓頓了頓,向後退了兩步。

“還是踩到了……”

凱斯賓直接走到門邊,迅速關門離開了。

在走廊上,他碰到了端着馬克杯正和數據師相談甚歡的陳墨白。對方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是風度,看的凱斯賓越發不爽。

他忍着氣,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怎麽了,凱斯賓?”

“沒什麽。”

“沈博士表示對你很重視,你是不是不大習慣了?”陳墨白笑着問。

“我習慣的很!”

凱斯賓臨走的時候,用肩膀撞開衆人,在大家的目光裏将那只大黃鴨扛了起來。

“看什麽看!這是我的!”

新一年的大獎賽越來越接近,其他車隊包括法拉利、奔馳、雷諾等車隊先後公布新賽季的車型,馬庫斯的研發團隊和工程師團隊都處于緊張狀态。

沈溪已經接連兩周沒有回過公寓。當新車的調試基本完成,總工程師霍爾先生都忍不住勸沈溪早點回家。

“哦,親愛的,你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張紙片,一陣風就能把你帶上天空嗎?”

沈溪正要和霍爾先生深入分析自己不可能被吹上天時,霍爾先生直接打了個哈欠說:“我很困了孩子們!我要回去洗澡,睡覺,大吃一頓我太太煮給我的飯菜,親親我的小孫子!你們也好好休息吧!”

于是,在試車之前,所有工程師和機械師終于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了。

沈溪回到家,洗了一個澡,然後她發現肚子餓得厲害。

她下意識來到對面,剛要擡手敲門,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大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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