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共歡喜

麒麟衛直接闖入了沈府。

玄機老人被圍困時,他學着沈老太太的樣子,低喝了一句,“不要碰我!我自己能走!”

這嗓音有些怪異,但麒麟衛也沒有當回事。

畢竟,二十萬沈家軍馬上就要殺過來了,沈老太太僅僅是嗓子變了,又不是人變了。

“老夫人,請吧!”為首的麒麟衛道了一句。

玄機老人邁步往前走,他步子很大,雖說盛如是身段也高挑,但與玄機老人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走出沈家大門時,其中一個麒麟衛嘆了一句,“沈老太太的身子骨還挺硬朗!”

可不是硬朗麽?

比他們年輕男子的步子都要大。

趙嬷嬷目送着宮裏的馬車走遠,眼眶突然濕潤了。

她猛然之間想起了一個多年未見的故人,那人也是這樣的表情和脾氣,對自家主子傾慕已久,主子嫁入沈家那日,他還偷偷一個人哭呢。

“是他麽?”趙嬷嬷低低道了一句。

守在門外的小厮并不知情,以為剛才被抓走的當真是沈老太太,也都哭了起來。

“老祖宗定然會無事的。”小厮道。

趙嬷嬷也嘆了口氣,“老祖宗的确無事,可那個人就說不定了。”

皇上對沈家本來就忌憚已久,其實趙嬷嬷心裏很清楚,沈老太太一開始就做了必死的準備,就連毒藥也早就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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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玄機老人提前知會了她換成了迷/藥。

她家主子,不出半個時辰就該在地道裏醒來了。

“哎,怎麽一個個都是癡情種?”趙嬷嬷真是想不通了。

她從十來歲就跟着盛如是,這些年已經見識了太多,不管是玄機老人、沈家男子,又或是穆婉柔,甚至是那個昏君,一個個都是癡情種,為情所困,至死也走不出來。

管事搵淚,道:“嬷嬷,你這是在說什麽?誰是癡情種?”

趙嬷嬷知道,玄機老人此番入宮是九死一生了,一旦侯爺領兵攻城,他就會成為活靶子,景帝那樣卑劣的人,即便他知道這次必輸無疑了,因為殺了別人墊底。

趙嬷嬷紅着眼眶,“還能是誰?他們不都是麽……”

說着,趙嬷嬷轉身回府,眼下的沈家宅院已經沒多少人,走的走,抓的抓,朝廷圍困了沈家,倒也沒有連下人也殺個幹淨。

對朝廷而言,像趙嬷嬷和管事這些小人物,是根本不算什麽。

……

玄機老人被領到了景帝跟前,麒麟衛見他不下跪,喝道:“大膽!見了皇上還不快跪下!”

玄機老人白了他一眼,他最是讨厭走狗了,“你說什麽?老身歲數大了,聽不見!”

他嗓音雄厚,聽上去底氣充足。

景帝的面色蠟黃,頹唐至極,那一身的暴脾氣已經不複存在,揮了揮手讓麒麟衛退下。

此刻的景帝,總覺得沈家老太太她的身段很高挑……

片刻後,景帝的聲音才在殿內響起,“盛如是,你倒是養了一個好兒子,沈楚風他把朕逼到絕路了。”

玄機老人一眼就看出景帝的身子骨虧空極大,不出意外的,活不過三年了。

看着追殺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額罪魁禍首就在眼前,而且命不久矣,玄機老人心裏痛快多了,“皇上說的是,我是養了一個好兒子。”

沈楚風如果是他的兒子……

啧啧,老情敵會不會氣的從土裏爬出來?!

這個想法逗樂了玄機老人。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改變了想法。

他如此俊美無雙,如果沈楚風是他和盛如是生的,那一定比現在要清俊多了!

景帝突然不知如何接話,頓了頓,道:“朕可能要委屈老夫人了,等到沈楚風攻城,朕要親手殺了你,讓沈楚風也嘗嘗,痛失至親的滋味。”

什麽叫也嘗嘗?

一直以來,明明都是朝廷在欺負沈家呀?

真是不講理!

玄機老人努了努嘴,反正他又不是真的盛如是,到時候即便是他死在了沈家人面前,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

盛如是---他曾經喜歡的姑娘,縱使如今已經半百了,她依舊是他心裏最柔軟的一處,以後誰來陪她?

“皇上要殺就殺吧,我無所畏懼。”

一想到盛如是真的喜歡過他,玄機老人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揚。

景帝:“……”

哼,沈家人難不成都是神仙下凡,都已經是到了臨死關頭了,怎的還這樣“含羞帶怯”的笑?

“來人!把盛如是給朕壓下去!”景帝一聲暴喝。

……

同一時間,皇太後那裏已經聽說了老姐妹被景帝囚禁的消息。

她與盛如是從小就是手帕交,先帝在時,兩人無話不談,但景帝登基之後,盛如是明顯不太願意搭理她了。

皇太後知道景帝是什麽品行,其實,沈楚風領兵殺來盛京的消息,皇太後聽聞後,反而是松了口氣。

更重要的是,她的皇長孫還活着。

皇太後去見了玄機老人,來到天牢時,玄機老人正哼着小曲兒,旁人可能看不出來,但皇太後與盛如是從小一塊長大,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你……你是……”

皇太後強行壓制住震驚,揮退了身邊的宮人,“你們都下去吧,哀家有話與沈老太太說。”

“是!太後娘娘。”

待附近再無旁人,皇太後靠近了一些,在玄機老人身上細細打量,壓低了聲音道:“你、你快說,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會哼這首曲子?”

玄機老人吊兒郎當的瞄了皇太後一眼。

當初他和盛如是偷偷好上時,皇太後還不曾入宮,還給玄機老人傳過書信。

“是我。”玄機老人叉腰,又說,“你到底生了一個什麽兒子啊?皇上他是不是有病?我要是沈家家主,早就反了!”

皇太後差不多猜出了玄機老人的身份,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他不是哀家生的!”皇太後道。

景帝的親生母親本是卑賤的宮女,生下景帝之後,就被先帝去母留子了,後來一直交給皇太後撫養。

皇太後:“他雖不是哀家親生,可也是哀家養大……是哀家之過,是哀家之過啊!”

子不教父之過,她這個當母後的也逃不了幹系。

“我聽說沈楚風已經快要殺到城門外了,你若是再不走,必定死路一條!哀家……哀家一定想法子救你,你等着哀家!”

說着,皇太後準備先行離開,但又想起一事來,問道:“對了,如是呢?她現在身在何處?”

玄機老人很防備,“恕我不能信任你,更是不能告訴你。”

皇太後:“……也罷,你且先等着哀家想法子,她沒事就好。”

皇太後離開的匆忙,這次聽聞沈楚風造反了,她竟然有點開心。

……

盛京城門外,沈楚風與蕭瑾年等人騎馬站在前面。

沈卿卿手裏牽着白令堂,身後是烏泱泱的沈家軍,左雲龍已經恢複了他原本的容貌,守城将領曾經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副将,此刻見前任上峰已經投奔沈家,而且如今局勢,已經一目了然,沒有任何懸念。

---沈家這次贏定了。

“将軍,守城将領曾是我手下,此人忠厚老實,為人忠良,或許可以為咱們所用。”左雲龍上前,抱拳道。

其實,不到最後一步,沈楚風根本不願意動手。

都是大周子民,何故自相殘殺?!

沈楚風點頭,“好!就以你所言!”

左雲龍應下,“将軍,末将想單獨去見他一次!”

沈楚風對左雲龍的能力是信任的,再者,能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的事情,那是最好不過。

他不想傷及城中的任何一位百姓。

沈家的家訓是保家衛國,而不是給百姓帶來傷害。

左雲龍卸下了兵刃,舉起雙手,一步步走向了城門處。

守門将士見他僅一人靠近,就給他開了一條角門,給他放行了。

……

這時,沈卿卿有些等不及了,不過,不消片刻,衆人之間城門緩緩從內打開。

左雲龍竟然這麽快就說服了守門将領。

如此一來,沈家軍不用打上一場,便浩浩蕩蕩的入了盛京城門。

這些年沈家軍的家屬,有不少皆在盛京,瞧見了親人歸來,自是歡喜之至,只見長街兩側的百姓,手中捧着紅紙剪成各式花樣和福娃,都在用他們的方式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兒子、兄弟們回來過年呢。

更有甚者,依舊對沈家人追捧不已。

“沒想到沈侯爺這次這麽快就回京!還帶了二十萬大軍!這等氣勢,真真無人能及了!”女兒家追着沈楚風,一路往前走。

二十萬大軍當然不能盡數帶入城中,一大半皆在城外安營紮寨。

不知是誰大聲喚道:“你們快看,那些是南夷的俘虜!”

“殺了他們!”

“殺了這些禽獸!”

“對!殺了他們!殺了這些禽獸!”

有人開始起頭,無數石子磚頭朝着俘虜砸了過去,百姓當中,也有不少人的至親死在南夷人手裏的,這個時候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好不痛快!

南夷那邊的戰事,盛京百姓還不知曉,沈卿卿迫不及待道:“鄉親們!我大周的子民們!南夷已經被我沈家徹底鏟除了,從今往後你們家裏的男人再也不用去北疆打戰,也再無人死在南夷的鐵騎下。這些俘虜,你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出了事情,我沈卿卿一人擔着!”

沈卿卿的聲音不大,但一傳十,十傳百,不消片刻,整條皇城的主道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所有人都在歡喜,臉上雀躍無比,似乎根本無人意識到,沈家這次是回來造反的。

在百姓眼中,沈家這次又做了一個件造福百姓之事,而沈楚風作為沈家家主,更是被奉為神仙一般的人物。

有大膽奔放的女子大喊,“沈侯爺,妾愛慕你已久!”

接近着又是一陣騷動,沈楚風和蕭瑾年的馬被團團圍住,無法上前。

有女子見蕭瑾年面若冠玉,氣質絕佳,忍不住問,“不知這位将軍姓誰名何?家中可曾娶妻?将軍覺得小女子如何?”

沈楚風:“……”

蕭瑾年:“……”

沈卿卿忙道:“此人已名花有主,不過我還有一位堂哥,名喚沈浪,姑娘們若是有意,可登門沈家商榷婚事。”

一直默默的沈浪猛然間一驚:“……!!!”-_-||

說好的回京造反的呢?

嗯?

什麽時候開始打?!

到底還打不打了?

沈浪很郁悶,這次終于帶兵入京,西南王府、郁家,還有武陵郡也會全力支持沈家,這麽好的機會,如何能不打一場?

……

麒麟衛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景帝,“皇上!守門将領曹大人反了!另外……另外左大人……不!是左雲龍,他并沒有死,如今已經投奔沈家!”

景帝望着欄柱上騰起了飛龍,腦中嗡嗡作響,他手中還有五萬兵馬做最後的抵抗。

可……

似乎他做什麽都來不及了。

他閉了閉眼,半晌之後,方才問道:“沈楚風呢?他是不是很嚣張?對!他一定狂妄極了,他早就等不及想讓朕一敗塗地了!”

麒麟衛擦了把汗,要知道,按着沈家如今的勢力,殺入皇宮,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而他們這些麒麟衛,曾經都替景帝幹過太多違心之事,沈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回皇上,沈将軍他……他……”

景帝低喝,“說!他是不是嘲笑朕?是不是恨不能立馬就給朕下馬威?!”

麒麟衛繃着臉,如實禀報,“皇上,沈家軍眼下很焦躁,他被不少婦人圍困,眼下還在城門附近,半步挪不動。此外,沈家帶回來的俘虜也都被百姓打殘廢了。”

沒用的南夷人!

景帝鄙夷的想着。

殘廢就殘廢吧,他們本就該死。南夷不就是他用來牽制沈家的工具。

景帝難以想象沈楚風被婦人們堵住,就連路也都不動的畫面,他沈楚風到底有多招人喜歡?全天下的女子都是瞎子麽?為什麽都看上了他?!

景帝深嘆氣的聲音很沉重,這時,宮人上前禀報,“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景帝突然睜開眼。

老三老四只想要皇位,心裏并沒有他這個父皇,可太子不一樣了,他是穆婉柔生的,具有高潔的品格。

景帝面露喜色,仿佛已經将太子當做了寶貝疙瘩了。

“快讓朕的太子進來!”

很快,太子疾步而來,他看了一眼跪地的麒麟衛,上前道:“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景帝揮退了麒麟衛,點頭應下,“皇兒有話就直說,你說什麽,父皇都首肯。”

太子:“……”

其實,曾經景帝并不是很在意他這個兒子,自從母後“死”後,父皇的态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太子心情很複雜,他知道,景帝對他好,無非是內心空虛,再加上對母後的愧疚。

太子道:“父皇,兒臣想帶父皇離開。如果遲了,兒臣恐怕保不出父皇,以後不管天涯海角,只要有兒臣在,就有父皇在的一天。”

太子已經想的很透徹了,既然避免不了皇兄和父皇之間的争鬥,那不如将父皇帶走。

他不否認父皇是個昏君,可也是他爹啊。

景帝僵住了,沉默半晌之後,頓時老淚縱橫,“還是朕的太子對朕最好!”

一想到另一個兒子,景帝憤然,“如若沒有沈家,皇位已經給你,可如今那個逆子夥同了沈家造反,朕……恐怕也降服不了他了!”

太子:“……”

事不宜遲,太子不再多言。

他發現了一件事,景帝早就沉淪在了他自己的執念之中,無論別人說什麽,又或是做什麽,他一心認為沈家陷害他,甚至于所有人都想害他。

太子上前,伸出雙臂,将景帝抱住。

景帝被這個動作吓了一跳,不過想來民間的父子皆是這般,他也沒有排斥,遂任由太子抱着他。

可就在下一刻,脖頸一疼,景帝突然之間開始意識渙散,他震驚的看着太子。

太子卻笑了,“父皇,咱們這就離開,日後浪跡天涯,或許會比現在過得好。”

景帝:“……”

……

沈楚風和蕭瑾年等人好不容易回到了沈家,沈浪臉上的面具都差點被女子掀掉了,他搖頭嘆氣,“這都是什麽事啊?如今盛京的女子怎的這般奔放?”

沈澈和沈淳相視一笑,遞了一個“你習慣就好”的眼神。

此時,沈老太太已經蘇醒了,她站在沈家大門口,看着她的兒子、孫輩們安然歸來,老人家抽了抽鼻子,淚落不止。

沈楚風等人下馬給老太太請安。

沈老太太一心惦記着玄機老人的安慰,忙問道:“對了,你們如何入城的?昏君可曾為難你們?這一戰打的有些太快了呀?那個誰呢?你們可曾瞧見?”

沈楚風等人皆默了默。

二十大軍倒是興致勃勃,随時準備作戰,可似乎根本沒有機會。

他們一路順利進入城門,毫無阻礙,甚至還有朝中官員主動上前相迎的。

這讓初次造反的沈家,覺得事情有點詭異。

沈楚風問,“母親是說誰?”

沈老太太領着衆人進門,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而這時,陶文淵快馬加鞭登門了。

他玉冠微亂,似乎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一見到蕭瑾年和沈楚風,就道:“大殿下,姨父,太子殿下将皇上帶走了,眼下已經出了城。另外,四皇子已去了山西,估計是打算擁兵稱帝,皇宮眼下被三皇子占領!不過……”

陶文淵看了看沈老太太,十分納悶,又道:“三皇子手上扣下了皇太後和……和沈老太太。”

此時,沈老太太大喜,“就是他!看來他現在就在蕭子琰手裏,他還活着!”

這次的造反過程,當真是蕭瑾年和沈楚風難以預料的。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搞得好像沈家以多欺少,仗勢欺人似的。

沈楚風道:“四皇子縱使去了山西,也不足為懼,我沈家與白家的仇,遲早是要報的!縱使白家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過去!三皇子也不足為據,你們速速準備一下,咱們即刻就入宮!”

沈老太太慌亂的不行,年輕時候,她欣賞玄機老人的才學和醫術,而且這人相貌俊美,性格有趣,她從沒有認為自己愛過他。

這次訣別,她以為是最後一面,就故意騙了玄機老人。

可事實上,她在地牢蘇醒之後,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他了。

難以想象,他如果為了她死了,她這漫漫餘生該如何度過……

“我與你們一道入宮!蕭子琰這個混賬,原來早就是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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