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慕容宇華這話說得倒也不假,想想結婚短短三天,谷三已經把他推到生死線邊緣至少兩次。更別提還有高速騎摩托車這麽危險的事了。
“奶奶,我不是想忤逆您,一開始我同意結婚也是建立在我之前對那個藍紫曦的了解上。可現在……谷三貨不對板啊。”
老太太從旁側傭人手裏端過小瓷碗裝着的魚食在長廊邊上坐下了,慕容宇華瞧着她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又靠近了幾分,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麽,老太太撚着那點魚食抛進水裏,輕飄飄地開了口:“你那是因為對藍家小姐了解才願意結婚的嗎?你分明就是知道,那藍紫曦性子軟,将來聽你的話能供你拿捏。這換了個內芯兒,谷三這脾氣我其實也喜歡的,她一看就是硬骨頭,你這小嘴啃不下來,是不是?”
慕容宇華被她戳中了心思,抿着嘴不說話了。
老太太就道:“打小你就是這脾氣,凡事都挑自個兒有信心做得好的。也是你父母走得早,奶奶把你寵壞了。可那算命的說了——”
“算命的,又是算命的。”慕容宇華很是苦惱,皺着張臉,“奶奶!這都什麽年代了,您能不能別拿算命的那回事兒來壓我?”
“算命的說了,你命裏就是有一劫,過了你這個人從此洗心革面,過不了,奶奶只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咯。”老太太一邊說這一邊還別過頭好似擦眼淚,慕容宇華平日裏脾氣壞,到底還是有孝心的,見狀無可奈何軟下了話頭:“好啦奶奶,我知道啦。我和谷三會好好相處的,行了吧?”
老太太前一秒還擦着眼淚,一聽這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來,把手裏的魚食交到他手裏:“嗯,乖孫子,這才對嘛!”
“但我……”
慕容悻悻然接過那份魚食,老太太不忘拍拍他肩膀:“你這孩子,有時候脾氣就是太倔,你自己要是能想開,我看你跟她相處的也不錯啊。”
“您哪兒看出來我和她相處的不錯?”
“我老太太兩只眼睛可都看出來了。谷三可不慣着你。換了別人——就說安蓮,她對你倒是淨說好話,把你捧着哄着,那是好事兒嗎?”
慕容宇華小聲嘀咕:“誰沒事兒犯得着去聽別人說自己不好啊……”
這話還沒說完呢,就讓老太太捏住了耳朵:“沒事兒還是得聽聽人家說你不好的。天天給你當皇帝捧着,你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谷三只說自己擅長打架,至于別的,你就當她保護你呀。”
“我一個大男人還用得着她保護?”
“嗯,這口氣挺大。你打得過她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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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宇華面色一紅:“這……我……我是靠腦子立足商界的,不會做那些暴力的事兒。”
“你打不過她的,朱裏早就跟我說了。”老太太站起了身,替孫子捋了捋耳側碎發,又給他整了整衣裳,“行了,奶奶不留你們。谷三應該還在按摩,你去找她吧。記着,好好相處,知道沒?”
慕容宇華也沒別的好說,只能點點頭,把魚食遞還到旁側傭人手裏,扭頭回會客廳那兒。照理說谷三應該留在原處不會亂動,可等慕容宇華回來時一看,她人沒影了。
傭人看他進來了,忙說:“少夫人好像不習慣做按摩,說出去走走透透氣。”
“往哪兒走的?”
傭人就指了個方向。
慕容宇華其實真想找都不用找扭頭回家了,可惜一回身,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悠悠走回來,目光掃過,他趕忙跨出步子帶着朱裏去找谷三了。
老宅占地面積擺在那兒,一個人要真躲起來了,想找一時半會兒還不一定找得着。這蘇式建築群是照着慕容宇華爺爺的喜好造的,至今也有個幾十年歷史了。
慕容宇華繞着庭院轉了一圈也沒見着谷三的影子,看了眼跟在身後的朱裏,故意說:“我看找不着谷三了,她應該自己先回去了吧?”
說完朝他暗示般眨了眨眼,想讓朱裏配合一下自己。誰料對方取出Pad十分誠懇道:“夫人應該還在老宅,她的摩托車還停在下面。”
“行行行,我知道了。”慕容宇華不耐煩擺擺手,“老宅那麽大,她要真躲起來了我怎麽找啊?”
朱裏提醒:“夫人習慣到一個地方先看安全逃生路線。您要不順着這條路找找?”
慕容宇華一聽,皺起臉:“她到底什麽毛病,怎麽感覺她的世界一點都不陽光呢?”
“抵達陌生地點迅速探查安全逃生路線是保镖第一要義,從這點上來看,夫人很專業。”
“行了行了,你別跟我誇了。估計就在你說的地方,你先去開車,我找到谷三就來找你。”
朱裏聞言點頭離開。慕容宇華松了松自己的領帶,把西裝外套脫了。午後氣溫慢慢回升,走了這一會兒,早就熱起來。他沿着庭院的鵝卵石小路走了會兒,路過院裏那株老櫻花樹時,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正值三月,櫻花花期所在,這會兒正開得滿樹淺粉。慕容宇華仰頭望去時,有風乍起,一時間花瓣吹落,紛紛揚揚。他下意識眯住了眼,擡起手來擋在眉前,定睛一看就瞧見花影之中,靠坐在枝幹上合眼小憩的女人。
也許是風,也許是早春時的櫻花迷亂了人的眼睛,不知為何,有那麽一瞬,慕容宇華似乎能明白另一個自己為何對她如此迷戀。
她一頭利落的短發,穿着身黑色皮夾克,就那樣随性在樹上躺着。某一瞬似是察覺到別人的目光,慢慢睜開眼,細長的鳳眼朝下瞥來。
谷三目光似乎總是這樣:淡漠甚至帶着幾分麻木,許多事都不能觸動她分毫,她的言行舉止總讓慕容宇華覺得這個女人的心是硬的。在慕容宇華的理解中,女人應該柔軟的,溫柔的,是體貼的、值得被保護的。是可愛的、俏皮的,是偶爾會耍耍小性子的。
女人應該是美麗的,嬌弱的。
就像眼前的櫻花,女人應該是和櫻花一樣讓人欣賞——然而谷三比起櫻花卻更像是一棵櫻花樹。是冷硬的、粗壯的,甚至是有一些固執的。
“談完了?”
谷三從樹上直接一躍而下,手在枝幹上稍作拉扯做了個緩沖,一時間滿樹的櫻花都因為她的動作散落下來。慕容宇華下意識擋住了頭,一時間太多鮮花散落,讓他不免擔心起自己的衣服會不會被弄髒。
櫻花總是好看的,只是那樣少數飄零下來的櫻花也總是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可如若大片大片的落下,反倒是惹人生厭,甚至開始擔憂清潔問題。人就是這樣奇怪的動物,明明先前會感慨自己對某物之喜愛,然而真正面對其洶湧而來時,又生出許多嫌惡之心來。
虛僞。
谷三卻好像毫不在意站在花雨之下,她只是簡單拍了拍肩側便擡步朝前走去。慕容宇華跟在她身後不斷地撣去身上的花瓣。
二人從庭院回來,正好在廊道裏遇上慕容老太太。慕容老太太看着兩個孩子滿身櫻花,笑容和藹,走上前來伸手撚着谷三發間一片花瓣後,随手吹落。她拉起了谷三的手,語重心長道:“谷三,我這個孫兒有許多壞習慣,将來還得拜托你多多幫忙替他改改。”
慕容宇華不服氣:“我有什麽壞習慣呀……”
老太太沒理他,繼續道:“你這孩子我雖相處不多,但看你這雙眼睛我就知道,你不是大惡之人。華兒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你來了,正好也能讓他吃吃硬貨。”
谷三聽着老太太的話也不說話,只是點頭。老太太叮囑完,擺擺手:“行啦,回去吧。等有空再回來吃飯。”
慕容宇華這才得了機會走到奶奶身旁:“奶奶,那我們就走了,您要有什麽事兒給我打電話。”
“行,知道啦。去吧。”
老太太話也說完,小夫妻也是到該走的時候了。
離開老宅時谷三倒沒有騎摩托車,慕容宇華說了,先前答應她已坐過她的車,禮尚往來,她也該答應他一回。谷三倒也沒拒絕,只是把車鑰匙交給朱裏,讓他記得把車停回去。
二人坐在商務車後座,寬敞的車內空間眼下只有慕容宇華與谷三兩個人。二人左右靠在窗旁一人一邊,中間還隔着距離,像是刻意互不幹擾。
谷三上了車就閉上眼打盹,不說話,沒動作,靠在一旁安安靜靜像一尊佛。
還是慕容宇華先失了耐性開口道:“我跟你要談的事,還沒談呢。”
谷三眼睑微擡朝他看來。
“咱們結婚到今天,三天了,我說實話,跟你,相處的不大好。”
谷三沒答,聽他繼續往下說。
“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四點到六點……那個我,我不大喜歡。你也別奢想用他替代我。我對我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不會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的。”
谷三卻忽然打斷他:“可你們不是兩個人。你們是一體,沒有替代之分。”
“你在說什麽胡話?我怎麽可能會做那些荒謬的事!那根本就不是我!”
谷三歪過頭,似乎在思考他說的這些話。半晌她說:“如果你真的覺得你們是兩個人,那也的确有區別。他很聰明,你很愚蠢。他接受現實,你喜歡聽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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