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魏宋詞靜了好一會兒。

陸野也沒說話。

“那就別說了……我之後就會留在這裏, 以後經常碰頭吧。”

他們宿舍的四個人, 現在也就只有他們倆在這個城市了，又是同行，總是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的。

陸野笑了笑。

魏宋詞剛回國沒多久，最近也比較忙, 還有論文的掃尾沒結束，所以也沒辦法多呆。

和魏宋詞分別之後，陸野開着車, 習慣性地就開到了孟芸家樓下。

等陸野意識到的時候, 他已經把車停在孟芸家的小區裏了。

只是他遲遲沒動，就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發呆。

今天是周日……孟芸應該已經收到學校的通知了。

會很開心嗎？

應該會覺得奇怪吧？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和季曉戚約出去吐槽了？

……

設想了一連串孟芸有可能的表情，陸野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不管是震驚、驚喜還是疑惑，都是非常可愛的模樣。

怎麽會有像孟芸這樣這麽能讓他心動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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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坐了一會兒，摸了摸下巴, 笑着發動車準備離開。

就在他開出他們小區, 路過小區外面的公交車站的時候，他突然一腳踩了剎車。

路上沒什麽車，只是急剎的聲音很響，公交車站上稀稀落落的幾個人都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車。

陸野沒時間關注別人的目光，飛快地下車, 跑到車站下的休息椅邊，“孟芸？”

果然是孟芸。

孟芸本來還在發呆呢，突然聽到有人焦急地喊她的名字，渙散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神采。

“陸野？……你怎麽在這裏呀？是來找我的嗎？”

陸野替她把旁邊的袋子和包一起拎了起來, 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來。

“走，我把車挪個位。”

停在公交車站門口擋路不太好。

孟芸沒有反對，順從地就跟着他上了車。

陸野帶着她在周圍轉了一圈，停在了黃浦江邊。

本市的整個城區被黃浦江從中一劈為二，中心段開發成了市裏最有名的旅游景點，像孟芸住得比較遠的，雖然位置離江邊也不遠，但是周邊已經沒什麽景點和游客了，都是普通的居民樓，還有一些中老年打拳的小公園。

陸野扣着孟芸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對着江的休息長椅上坐下。

這個點正是太陽落山的點，大部分的人都回家準備開飯了，倒是非常安靜。

陸野偷偷地瞄了她一眼，“不開心嗎？”

孟芸一頓，“沒有啊，很開心，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

雖然她的語氣已經盡力輕松，但是陸野還是覺得，她有心事。

孟芸雖然膽小寡言，但并不陰郁，總體來說還是一個比較積極陽光的人，不像是會坐在公交車站邊發呆的類型。

而且陸野開車路過的時候，第一頁感覺她是在哭，所以才那麽着急地停車下去的。

只是此時孟芸的臉頰一片幹燥，表情也非常自然，似乎剛剛那一幕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陸野摸了摸她的頭發，“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嗯，晚上一起吃飯？”

孟芸剛想笑着說什麽，手機鈴聲卻又一次響了起來。

這是今天的第二個電話了。

她看了陸野一眼，也沒有起身，直接接起了電話。

“大媽。”

徐琴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和藹，“雲雲啊，媽媽給你打過電話了？”

“……嗯。”

“怎麽直接挂了呢？這樣很沒有禮貌。”

孟芸輕輕地“嗯”了一聲，垂着頭不說話了。

陸野看了她一眼，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心，似乎是想安慰她。

徐琴似乎并沒有聽出她語氣裏的低落，“你弟弟買房的事情，你能幫就幫一下吧，到底是你親弟弟呢。”

“……”

從徐琴把孟芸帶回家的那天起，孟芸就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沒有紅過臉，甚至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

只是此刻，旁邊的陸野似乎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她鼓起勇氣去反抗這種令人崩潰的要求。

“我不願意。”

徐琴似乎不太滿意，“雲雲，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借一下你的名字而已……”

“大媽，我不願意。”孟芸說得心平氣和，“我才二十幾歲，背不起幾百萬的貸款。”

房價一天天水漲船高，随便他們買什麽樣的房子，只要在這座城市裏，付完首付至少還貸百萬以上。

她好不容易回國穩定下來，工作也是坎坷，運氣好才保住的，又要生活又要租房，還要存錢還錢，絕對不能再背負任何別的東西了。

“你這孩子，又不是讓你還，你爸媽會……”

孟芸的手指蜷縮起來，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她的心裏話說了出來，“我爸媽？大媽和大爸才是我爸媽，我也沒有弟弟。我甚至都不記得他們的長相了，為什麽要幫這個忙？”

說完，她嘆了口氣，“大媽，我要吃飯去了，再見。”

挂了電話之後，孟芸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陸野還一直握着她的手指，立刻紅着臉甩開了他的手。

“你……”

陸野在一邊笑得一點形象都沒了，“孟老師，你好可愛啊。”

“……”

江邊的風還是挺大的，他這樣一笑，劉海也順着他的動作被風吹了起來。

陸野連忙擺弄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哎呀，形象不能壞了。”

孟芸：“……”

這是哪來的活寶。

只是這樣的氣氛卻讓她覺得很是輕松，很多壓在心裏的、沉甸甸的東西都能傾瀉而出了。

“陸野，你剛剛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嗯？”

“你不想知道我剛剛在說什麽嗎？”

陸野收了笑，一下子嚴肅起來，認真地盯着孟芸的眼睛。

“我很好奇。”

“……”

“非常好奇，與你有關的一切事情，我都好奇，好奇得心裏發癢，恨不得立刻撬開你的腦子，看看你在想什麽、有沒有被別人欺負了。但是我不會這麽做的，因為我希望有一天，你願意主動與我分享你的人生，而不是被我逼着問出來，或者是從別人那裏聽來。我不願意這樣。”

孟芸低着頭，握着自己的手機，沒有作聲。

陸野笑了起來，“怎麽樣？是不是發現我這樣的男人特別真誠特別可靠來着？哎呀，我也發現了，我真是太完美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我從小是大媽家帶大的。”

孟芸一開口，陸野就立刻閉了嘴，開始做洗耳恭聽的傾聽姿态。

她看起來有些焦慮，說話也不是很流暢，似乎在克服什麽心魔一樣。

“我爸媽在我十來歲的時候就把我丢下，帶着弟弟去別的城市工作買房了。這麽多年，我的吃穿住行和學費都是大媽家裏出的。”

“大媽是個特別軟的人，對誰都會往最好的角度去想，所以經常被騙。我從小感激她，怕她不高興，所以她說什麽話，我都會順着說，不會反抗。”

陸野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我跟親生爸媽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了……如果不是大媽要求，我是不會聯系他們的。在他們眼裏，我去找他們就是想去要錢的，想去和弟弟分家産，所以對我很不好。”

孟芸的聲音開始有點哽咽了，“十年裏，我媽第一次主動聯系我就是今天下午。她來問我借名字，想用我的名字貸款在這個城市替弟弟買房子。”

“陸野，你要想清楚，我這樣的家庭，你真的要追我嗎？”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談戀愛就是傷筋動骨、談婚論嫁了。

她什麽都不能給他，甚至只能成為他的累贅——誰知道她親媽又會想出什麽事呢？

陸野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他這樣的長相工作家庭，不會缺女人的，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朋友一點點培養感情過一輩子豈不是更好？

一瞬間，陸野的心疼達到了頂峰。

他甚至與孟芸感同身受，能感覺到那種滅頂的孤寂與難受。

這一刻，陸野只想抱抱這個小姑娘。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陸野将人摟進了自己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将她的情緒安撫下來。

孟芸難得沒有反抗，很乖巧地把臉貼在他胸口。

陸野有種心悸的感覺，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不少。

他實在是太心疼了——他恨不得穿越到十幾年前，去抱抱那個十來歲的小孟芸，去陪着她一起長大，讓她不要活得那麽小心翼翼、不要那麽難過。

“喂。”

“啊？”

孟芸聽到陸野的聲音，想擡頭去看他，卻被他牢牢地按住了，保持着這個擁抱的姿勢，不讓她動彈。

“我說，你耳根子這麽軟、脾氣又這麽好，可怎麽看得住錢啊，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老狼狗替你守財，趕緊把我帶回家吧，你覺得呢？”

“陸野，”孟芸終于破涕為笑，“我真沒見過你這樣臉皮這麽厚的‘老狼狗’。”

陸野有點挫敗，“你怎麽一點都不感動啊，你這個女人。”

“我很感動啊。”

陸野對她的敷衍很不滿，“你表現一下。”

孟芸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輕聲道：“那你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