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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吃完飯, 孟芸臉上的溫度還沒有褪下去。

那些話, 私下說說就算了，聽着陸野一本正經地在家長面前講出來……她還是有點扛不住的。

但是顯然，她大爸和大媽都被取悅了，滿意的感覺一眼便知。

“來來來, 多吃點，別客氣啊，就當自己家一樣。”

“謝謝叔叔阿姨。”

徐琴看着倆小年輕情意綿綿地坐在一塊兒, 猶然升起了一種自豪感。

他們的孟芸……已經長這麽大了啊。

出落得亭亭玉立, 脾氣又好又懂事，現在還有了這麽優秀的男朋友。

徐琴的眼眶有點濕潤，卻依然撐着溫婉得體的微笑，“你們去見過雲雲的爸媽了嗎？”

這話一出，飯桌上的氣氛一時之間凝固了。

孟芸的手頓了頓, 收了笑意, 和陸野對視了一眼。

陸野笑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呢，雲雲說想叔叔阿姨了，我們就先過來了。”

徐琴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點了點頭, “雲雲從小就很懂事，也很孝順……”

她還打算再說什麽，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大爸卻突然打斷了她。

“好好的日子，別說別人了。”

徐琴聽了就有些不樂意, “雲雲的爸媽，怎麽是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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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人，難道還是家裏人嗎？”

“老吳！你在說什麽呢！孩子面前……”

她大爸突然就爆發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孩子面前，你還嫌說得不夠多？你讓雲雲怎麽想？就算你不說，雲雲也會孝順你的，沒必要老是和有的沒的那些人對比！”

徐琴吶吶地長大了嘴，臉都被氣紅了，終于不再溫柔，“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說？之前人家打電話來讓雲雲幫忙，為什麽還幫着去說服雲雲？你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嗎？你知道他們安了什麽心？……”

“人家？那可是我弟弟！”

沒想到鬧成這樣。

孟芸還是第一次看到徐琴發這麽大的火，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大媽……”

她一出聲，徐琴就冷靜了下來，勉強扯出一個笑，沖着陸野，也沖着孟芸。

“吓到你們了吧？”

“大媽……”

“沒事的。”徐琴站了起來，“陸野今天也累了吧？一會兒我把房間收拾出來，你和她大爸擠擠可以嗎？”

陸野連忙也站了起來，“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我去旁邊開個賓館就好。”

“那怎麽行呢，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嫌棄的話就擠擠吧，明天讓雲雲帶你出去逛逛。”

徐琴都這樣說了，陸野也不好再做拒絕，連忙應了下來。

只是孟芸她大爸還在氣頭上，顯然還有話要對大媽說，便哄着兩人下去走兩圈消消食。

“附近的夜市也不錯，讓雲雲帶路去看看吧。”

孟芸和陸野對視了一眼，“大爸，我幫大媽洗碗吧……”

“沒事的，出去吧，在家裏也拘束。等你大媽收拾好了，你們上來就能洗洗睡了。”

兩人被推出了家門。

孟芸沒急着走，倚着門等了一會兒，果然，裏面又傳來了争執的聲音。

只是徐琴的性格就在那兒，就算是激動起來，也不可能像是潑婦罵街那樣，她連聲調都不變，聽起來就是緩緩慢慢的強調，只是讓熟悉的人一下就能聽出她的怒意。

陸野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他看了孟芸一眼，孟芸已經咬住了嘴唇，臉色變得不太好起來。

陸野嘆了口氣，摟住了她的肩膀，強硬地半抱着她把她拉了出去。

孟芸任由他摟着，愣神了好一會兒，這才悠悠地開了口：“我……都是我不好……”

她其實也說不出自己哪裏做錯了，但是大爸和大媽确實是因為她吵了起來。

這麽多年來，她幾乎沒見過兩個人紅臉，更不要說爆發這樣的争執了——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吧。

孟芸不覺得自己拒絕李一筝有哪裏錯了，只是讓這麽關心愛護她的大爸和大媽不開心，她……

陸野知道這傻姑娘又走進了死胡同裏去，伸手輕輕地拽了拽她的頭發，“背鍋俠？”

“什麽？”孟芸擡起了頭。

“我說，我們小姑娘又要做背鍋俠了，”陸野笑了一下，拿自己的臉去蹭了蹭她的臉頰，“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好？愧對大爸大媽了？”

“……”

“傻姑娘。你這麽好，你大爸那是心疼你呢，你大媽是舍不得你……女人嘛，都是這樣口是心非的，指不定你說忘了親爸媽，她心裏更高興呢。”

孟芸不樂意了，“你怎麽能這樣說大媽呢……”

在她的心裏，徐琴又溫柔又善良，可以算是聖母降世的水平了。陸野的猜測簡直不可能好嗎，她大媽才不會那麽小心眼呢。

陸野摸了摸鼻子，說了句“抱歉”，“不過，你大媽和你爸媽是什麽關系呀？之前聽你說是你……爸爸的姐姐？為什麽她不姓孟呢？”

“啊……哦，這個啊，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大媽說，好像爺爺奶奶那輩，爺爺是上門女婿，第一個女兒就是大媽，跟了爺爺姓，第二個兒子就跟媽媽姓了。”

聽上去像是奇怪的陋習。

陸野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不過他并沒有什麽鄙夷驚訝之類的感情，倒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怪不得呢。”

“所以我們家的輩分很亂的，大姑大姨、還有別的長輩……反正稱呼都有點混亂，還是叫大爸大媽更親切簡單一些。”

孟芸解釋了幾句，心情也恢複了一下，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松了下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陸野，你是不是去見過……我媽了？”

否則，他是怎麽讓李一筝回家去的？只靠孟文傑嗎？這可能嗎？

陸野摸了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不是說要去夜市嗎？”

“陸野。”

“好啦，”陸野垮了下來，“是見過了。”

孟芸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她想知道陸野說了什麽，又不想知道這麽丢臉的事情。

人家談戀愛的時候都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戀人看，只有他們倆，奇奇怪怪的，還沒确定戀愛關系，她這膿包一般的原生家庭先完完全全地解剖在了他的面前。

孟芸不知道陸野是怎麽想的，但是她也沒有問的勇氣。

想知道陸野為她做了什麽，又不想聽李一筝對陸野說了什麽過分的話。

陸野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我說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然後呢？”

“然後啊，沒然後了，你陸野哥哥必須是人見人愛啊，你見過哪個阿姨媽媽不喜歡我的？”

孟芸被他誇張的語氣逗得笑了一聲，覺得不合時宜，又馬上收了笑。

“到底說什麽了呀？”

“真的沒什麽，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啦，你別擔心。”

陸野的語氣非常鄭重，讓人無端地就信任他的話了。

孟芸微微地松了口氣，“……誰擔心你了。”

等兩人逛完回到家，也是要睡覺的時間了，簡單洗漱了一番之後，孟芸躺到了床上。

沒過一會兒，收拾完的徐琴也輕手輕腳地躺了上來。

孟芸輕輕地喊了一聲：“大媽。”

徐琴的動作一頓，“還沒睡着啊。”

“嗯。”

徐琴在她旁邊躺下，借着窗外的月光凝視着孟芸的臉。

“雲雲，跟大媽說說話吧，好久沒有這樣說話了。”

這話說得孟芸感慨萬千。

孟芸剛到徐琴家的時候，整個人非常的陰郁——當時她年紀還小，不能接受被親生父母抛棄的這件事，總覺得自己是被世界抛棄了。

徐琴陪着她一連睡了一個月，每天晚上盯着她寫作業，給她做夜宵泡牛奶，躺在床上監督她背單詞。

孟芸至今仍記得徐琴說了什麽，讓她改口喊了“大爸大媽”。

她說：“雲雲，你就是我的女兒。不要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人在愛你，那樣會讓愛你的人傷心的。”

明明是有點煽情的話，偏偏被徐琴這樣溫柔地說出來，一點都不尴尬，而是充滿了讓人動容的溫情。

“像這樣說悄悄話，好像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呢。”

“大媽……”

徐琴輕輕地笑了一聲，“還在怪大媽嗎？”

孟芸微微瞪大了眼睛，“沒有啊，我怎麽會怪大媽……”

“怪大媽老是跟你提起你爸媽嗎？”

孟芸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開了口，“沒有，我知道大媽是為了我好。”

黑暗中，徐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就像小時候，溫柔地撫摸着那個小小的孟芸一樣。

“大媽不希望雲雲把爸媽忘了，不是因為什麽私心，也不是因為你爸是我的弟弟。”就算是不願意承認，徐琴也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漸漸地老了，原本那個能給小孟芸依靠的懷抱，也已經無法完整地将她抱入懷中了。

“因為雲雲太好了，大媽不希望雲雲變成一個冷漠的人，也不希望雲雲整天陷入在仇恨中。”

“……”

“比起那樣，我寧可我們的乖雲雲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孟芸吸了吸鼻子，“大媽……”

“但是你的大爸怕這樣善良的雲雲被人欺負了去，所以才會怪我的。這是我不好，沒考慮到雲雲的想法。”徐琴嘆了口氣，“我們都沒想到，雲雲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不需要我這樣反複提醒了。”

“而且，現在雲雲還有了貼心溫柔的男朋友。陸野很好，大爸和大媽都很滿意。”

孟芸不說話。

“我們都老了……往後餘生，我們的雲雲就會有更好的人來保護，會有人照顧雲雲，讓雲雲每天都開心快樂了。”徐琴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以後也千萬不要忘了大媽和大爸啊，我們的乖雲雲。”

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寫哭了……

徐琴，一個聖母又溫柔的女人，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溫柔又殘忍。

不過雲雲能有這樣好的大媽，其實已經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