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夏空一整晚都睡得不安穩,本來以為這是睡前想太多導致的，但睜開眼睛之後才發現并不是那麽回事。

鬼魂小男孩就站在床邊，身體雖然還是原來那副透明的狀态，可眼睛裏的茫然已經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好奇。這些都不算什麽，他還張嘴，正常又流利的說了句：“早安姐姐。”

“早……早安。”靈異現象發生在一大早，還是有幾分驚悚的。因此，夏空說話變得有些磕磕巴巴，随即就完全從有些迷糊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夜鬥為什麽沒有拉住他？

她掀開被子起身找拖鞋穿，一低頭，就看見抓着小男孩的腳睡得香甜的某個男人，嘟起嘴巴想要親吻小男孩的腳踝。而對這一切有所察覺的小男孩，則彎下腰，狠狠的揪住他嘟起的兩片嘴唇。

嘴唇上的肉是很敏感的。

夜鬥痛得睜開眼睛，淚眼汪汪的捂住嘴唇坐起來：“喂小鬼，你幹什麽？”

“大叔你好惡心，我才不要被你親親。”小男孩歪着頭，大眼睛顯得純潔又無辜。

“你是在說誰惡心，欠揍的小鬼。”夜鬥揉了兩下嘴巴，站起身，忽然震驚的大喊出聲，“說話這麽流利，你恢複意識了？”

接着，他看着夏空沉默不語。

不明白狀況的夏空，眨了眨眼睛，與他對視：“別看我，我還想問你你們怎麽會都跑到我房間裏。”

“半夜他一定要往這邊來，我太困一時沒拉住。”夜鬥摸着後腦勺，臉上帶着淺淺的紅暈，笑得分外不好意思，“抱歉抱歉。不過話說回來，他竟然會恢複正常意識……好奇怪。”

本該忘記了一切，就連說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男孩，一夜之間知道了親親是什麽，還對發生在周圍的事情做出了應該有的反應。從任何一個方面講，都是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可是，身為神明的夜鬥不知道是為什麽，身為人類的夏空更加搞不明白。

“喂，小鬼，你還記得你叫什麽名字嗎？”終于放棄從夏空這裏得到答案，夜鬥低頭去問不及他膝蓋高的小男孩。

小男孩沖他做了個鬼臉，大方又自然的說：“不記得了，猥瑣大叔。”

夜鬥不死心的又問了幾個問題，就連記不記得為什麽會恢複意識都問了，可是，小男孩仍然處于一問三不知的狀态。

——也不是全部不知道，這個才七歲左右的孩子，是知道他已經死了的。

“蝴蝶會死，狗狗會死，獨角仙會死……大家都會死，我也會死。”他伸着手指頭細數着，然後對着夏空露出一個單純的笑臉，“不過我碰到了姐姐，姐姐你身上好暖，我好喜歡跟着你。可是，你影子裏的那些家夥太讨厭啦。它們一整個晚上都在騙我碰到你，想吃掉我呢。”

說到最後，他已經不再笑了，反而翹起嘴巴瞪着夏空的影子。

順着他的視線，夏空也看到了她的影子，那裏還是什麽都沒有。現實讓她升起一股挫敗感，不由自主的就嘆了一口氣，擔憂的說：“夜鬥先生，我倒是沒關系，可別人呢？它們要是對別人有危害就不好了。”

夜鬥并沒有沒有很快接話，思考了一番之後回答：“不會，它們能危害到的，僅僅是與你有過碰觸的靈魂。”

夏空松了一口氣。

……不會傷害到身邊的活人就好了，至于亡靈什麽的，滿并盛町，也只看到這麽個小男孩而已。

但是，這個小男孩又該怎麽辦呢？

先前沒有恢複意識就算了，現在的他，已經有了自我意識，還能準确的表達他的想法。就算現在他不會覺得有什麽，可一年又一年的這麽待在陽世，總有一天，會産生欲望，會有大人的想法，會像夜鬥說得那樣，被妖怪吞噬。

年紀這麽小就死了，死之後再遭遇到別的什麽，不就更可憐了？

“今天解決完委托，夜鬥先生要送他去往生嗎？”認為夜鬥會有這樣的能力，夏空問的時候，充滿了期待。

“那不是我的工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夜鬥皺起了眉頭，“心中的執念消失之後，死神會帶他走的。”

“哦哦，死神？”這個詞語勾起了夏空的好奇心，她比劃着，“是不是拿着鐮刀一身黑衣服，引導人類的靈魂踏往輪回之路的人？”

夜鬥搖搖頭，趕在夏空的問題變得更多之前制止了她：“用眼睛自己去确認，死神和我一樣，身處于夾縫之中，你應該能看得見。”

“也對。”點頭夜鬥的話，夏空表情無奈的看着小男孩在她的衣櫃裏鑽來鑽去。

對這些事情沒多大興趣的小男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房間裏飄來飄去，能夠在各種事物裏面穿來穿去讓他覺得很新奇，一個人玩得開心極了，笑得單純又可愛。

他自己能玩得這麽好，夏空也沒在關注他，她洗漱完以後，又給夜鬥找出了一次性的牙刷和杯子，然後從冰箱裏取出兩人份的面包和牛奶，用很快的速度吃完，催促着夜鬥趕快給委托人打電話。

雙方約好的見面地點是游樂園。

和夜鬥還有小男孩一起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夏空更加直觀的了解到他所說的被人類屏蔽是怎麽一回事。

整條街道上這麽多人，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見夜鬥和小男孩。小男孩是鬼魂就算了，他能從人類的身體穿過。可夜鬥是有實體的，竟然也被人直接無視。

夾縫和死角，存在卻被人無視，這就是這兩個詞語的含義。

夏空看着飄到各種地方好奇的看，又會在離得遠的時候飛到她身邊來的小男孩，忍不住問道：“等下委托人要怎麽看見他呢？”

已經完全明白夏空逮到機會就問一大堆問題的性格，夜鬥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安靜一點看着就能知道答案了，問題空。”

“哦。”夏空捂着額頭，不滿的皺起眉頭，“說話就說話，別打我。”

不過，她還是順從的閉了嘴。不是因為夜鬥的話，而是因為路人看過來的目光。

到了游樂園，委托人早就等在那裏了。

那是個大約十二三歲的黑發男孩，穿着白色的運動衫和黑色長褲。當他看見夜鬥的時候，立刻露出爽朗的笑容朝這邊招手：“上午好啊，神明先生。怎麽樣，抓鬼游戲進行得還順利嗎？”

……抓鬼游戲是什麽鬼？

夏空看向夜鬥，沒想到夜鬥很自覺的解釋：“這家夥是個天然呆，他覺得我在玩角色扮演游戲。”

“……好吧。”聽到答案覺得略微無語，夏空轉頭召回正打算往游樂園裏面去的小男孩。

等她跟小男孩說好這個時候不要再亂跑，要和黑發的大哥哥一起玩之後，一回頭就看見夜鬥遞給了少年一個本子。那少年蹙眉看了很久，撓撓頭笑着說：“果然還是不記得，他就是神明先生抓到的待在游樂園的鬼？”

夏空湊過去看了一眼，上面是小男孩的畫像，惟妙惟肖，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原來這就是讓委托人看見小男孩的方法，夜鬥的畫技果然很好。

“不記得也沒有關系，你和他一起去游樂園裏的鬼屋走一遍，就能脫離那個困擾你的夢了。”夜鬥收回畫本，頗為專業的說。

“哈哈哈，也就是說這個小孩現在就在這裏？”少年自顧自的對着一個方向，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你好，我叫山本武，陪你玩過之後就不要再跑到我的夢裏來了，就這麽約好了。”

“那個，他在我左邊。”夏空提醒道。

聽她這麽一說，山本武先看向小男孩子所在的方向，然後才笑着說：“你是這個抓鬼游戲裏新加入的扮演者嗎？我是抓鬼游戲的委托人山本武，你好。”

“我是夏空，你好。”

“你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啊？通靈少女？”

“不是……”

“那你扮演的什麽？這個游戲還蠻好玩的，哈哈。”

“……我什麽都沒有扮演，而且這不是游戲，鬼真的存在。”

“哈哈，一本正經的這麽說，夏空玩得真入迷啊。”

“……”這個人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和山本武的溝通以無語宣告結束，夏空郁悶得鼓起了臉蛋。

“哈哈哈，我早說過了。”夜鬥在一邊笑得流出了眼淚，一臉“你也有今天”的即視感。

夏空瞪了他一眼，帶着小男孩朝游樂園裏頭走去。

身為窮人，夏空本來打算忍痛将進鬼屋的錢當做死神出場的觀看費，可令人驚喜的是，山本武居然從口袋裏拿出了三張游樂園的全免票。

“好久沒來過游樂園的鬼屋了，真懷念啊。記得以前鬼屋裏的場景經常更新，為了練膽子，我們幾個小夥伴們經常約好一起來玩。”走進鬼屋的時候，山本武樂呵呵的說。

聽他這麽一說，基本能夠推斷出發生了什麽，夏空和夜鬥對望了一眼後問：“那你以前有沒有忘記赴約的時候？”

山本武仔細思考了一番，肯定的說：“沒有。”

結果他還是沒有想起來，夏空頓時覺得，和他做出約定的人真是倒黴。

小男孩倒是沒有任何反應，乖乖的站在山本武的旁邊，好奇的在通道裏左顧右盼，不時伸手去摸摸發着熒光的牆壁和那些形狀可怖的道具。山本武也并不害怕那些東西，還動手去研究了一兩個他說沒有見過的道具。

沒有人害怕，夏空忽然覺得這次鬼屋之旅挺無聊的，看着別人吓得跳腳也是樂趣所在。走出鬼屋之後，她立刻盯緊了小男孩，試圖從他周圍找到死神。

可結果太令人失望了。

別說小男孩根本就沒有任何變化，他的身邊更加沒有出現什麽穿着黑衣服帶着鐮刀的家夥。事實讓夏空開始懷疑起夜鬥話語裏的真實性：“不是說完成了執念以後，他就會成佛的？夜鬥先生你是不是弄錯鬼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