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尋人

孫世寧又驚又怕,只差将整只手都塞進嘴裏,才捂住了驚叫聲,這種場合,她要是真的叫出聲,以後麻煩連連,沒有人會來幫她收拾爛攤子。

她屏息凝神,小心地一寸一寸摸過去,手臂的體溫尚暖,至少不是一段殘肢,更不會是一具屍體,孫世寧稍稍放心,雙膝跪地,再摸過去,将那人攙扶起來,借着不遠處的燈燭看,穿戴上應該是裘家的丫環,因為那些圍繞在五夫人身邊的丫環也穿一式一樣的粉綠荷葉裙,她認得出來。

“醒醒,快醒醒。”孫世寧搖晃着對方的肩膀,然而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實在無奈,将人又放回到地上,想着要搬救兵來才行,腳底下不知不覺中,往前走了七八步,又是重重一絆。

這一次,她心有旁骛,沒有反應過來,摔得不輕,手肘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痛得直吸冷氣,孫世寧馬上察覺出,絆倒她的依舊還是個人事不省的女子,依舊粉綠荷葉裙。

她覺着四周很是安靜,只有她的呼吸聲,呼哧呼哧越來越重,倒退着往另一處方向,慢慢地落腳,一步兩步,直到她的眼睛适應了光線,能夠看清楚地上的情景,橫七豎八倒着十來個。

這一次,她知道不能再耽誤,用盡最大的氣力,放聲喊道:“不好了,快來人啊,救命啊!”

聲音撕破了表明的寧靜,很快有人打着燈籠,尋着聲音找過來:“這位是哪家的小姐,出什麽事情了?”

孫世寧指着身後,那人探頭看一眼,知道大事不妙,趕緊地将燈籠交在她手上,吩咐她先不要走開,他即刻去找老爺和管事過來,将她孤零零地留下來。

她苦笑一聲,如果此時此刻有個兇手,那麽她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幸而,那人的腿腳夠利索,救兵來得飛快,周圍的夜色都被燈籠的燭光破開,迎面過來的男子一臉焦急,大踏步走到她跟前:“這些人都是你發現的,你是誰家的人,怎麽會跑到西苑來!”

孫世寧根本不知道腳底下所站的地方是西苑,原來她找世盈已經走得那麽遠,這會兒,她不能慌亂,眼前這人必然是柳先生所說的,裘家之主裘歸越,她低聲回道:“我是孫家的長女,收到貴府的請帖,前來赴宴的。”

裘歸越身後有個管事模樣的湊過來說了兩句,大概是在解釋她的來歷,他聽聞後,稍許點頭,追問道:“你幾時發現她們的?”

“剛才發現,我就出聲喊叫了。”

先來的下人出來證明,他聽見呼救過來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場。

“老爺,她們都暈過去了,生命無憂。”管事的讓家醫查驗過後,前來回禀,“五夫人的十二個丫環都在這裏了,但是不見五夫人的蹤跡。”

裘歸越臉色發青,怒喝道:“找!讓所有人都出來,就是将裘府翻過來,也必須找到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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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戲臺那邊還有很多要緊的客人在場,要是動靜太大,傳出去怕是不好聽。”管事猶疑片刻後道。

“戲臺那邊派二十個人過去守着,臺上的戲照樣唱下去,但是一個人都不能放走,統統都給我留在府裏頭,一切等找到五夫人以後,再做論斷!”裘歸越的怒氣已經被眼前的場景完全激起,指着孫世寧很不客氣地問道,“你先說,你為什麽在這裏!”

“我與弟妹同來,戲看到一半,妹妹想要如廁,可是一去不回,我生怕她在貴府迷路,打擾了貴人們的休息,就想出來找找,沒想到天色暗,不知如何就找到西苑來,被地上躺着的人絆倒,才發現了這些。”孫世寧穿的衣裙顏色淺,在地上摔過,泥印子很明顯,她又将雙手擡起,略有擦傷紅腫。

裘歸越似乎才肯相信她的話:“你妹妹多大了,什麽長相,什麽衣着,我讓他們一起尋找。”

“妹妹還未到及笄年紀,比我矮半頭,穿的是杏白衣衫,天青色的襖裙。”孫世寧形容地很仔細,“她離席時,五夫人還在戲臺前安坐。”

裘歸越嗯一聲,将她的話複述轉達下去,數十人在濃密的樹叢,隐蔽的假山中細細搜索,平日裏定然是訓練有素,竟然沒有驚擾到前院看戲的那些人。

“你是孫長绂那個沒名分的大女兒?”裘歸越漸漸平緩了語氣,兩邊守門的人都已經被找來盤問過,從戲臺開場,沒有任何人出去過,那麽無論是五夫人還是孫家的小女兒,必然都還在裘府之中,沒有被歹人擄走,他稍許安心,也就沒有方才的暴躁。

“我已經認祖歸宗,有名有份。”孫世寧的口氣很平和,字句卻很堅定。

裘歸越搖了搖頭道:“這些事情一向都是阿奴在操心,我懶得聽這些家長裏短,想來也是,沒有定下身份,你收不到阿奴的請帖,她就愛管這些閑事。”

孫世寧聽出阿奴想來是五夫人的小名,裘歸越說起這兩字,格外溫柔。

那十二個昏迷不醒的丫環已經被擡走,暫時沒有法子弄醒其中的任何一個,自然就沒有辦法進一步問出五夫人的下落。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候,管事回來,身後拉扯着一名少女,正是久尋不到的世盈,孫世寧不等裘歸越發問,先一步小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趕在她開口之前道:“世盈,你說了去如廁的,怎麽都不見回來,我和世天擔心你迷路了。”

世盈的手被她握得很緊,還不算笨,沒有反駁她的話。

“在哪裏尋到她的?”裘歸越問那管事。

“見她從偏門而入,正準備坐回原來的座位,小的見她的形容衣着正是孫家小姐說的那一位就帶來這裏了。”

“你迷路了?”裘歸越一雙利眼,直盯着世盈的眼睛。

世盈幸而得到提點,趕緊點頭道:“我統共以前來過一次裘府,沒想到走着走着就尋不回戲臺的路了,後來是聽着聲音才摸回來的。”

她說話時,始終低着頭,旁人以為她是驟見了陌生男人心下羞澀,實則是為了掩飾臉上的不安情緒,偏巧側過身時,讓孫世寧見到她脖子的一側有抹暗紅色的痕跡。

“那你有沒有見到五夫人?”裘歸越不喜此女閃爍的眼神,相比之下,那個年紀稍長的,看起來落落大方地多。

“沒有,我離席的時候,五夫人被簇擁在其中,正津津有味在聽戲。”世盈矢口否認道。

兩個人的話,正好對應上。

下人的消息一波一波傳回來,四下該找到的,該查的地方都尋遍了,就是沒有五夫人的影子,連一只耳環,一顆挂珠都沒有了留下線索。

“再找,再給我找!”裘歸越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怒氣,再次被點燃迸發,“一個大活人,沒有從大門出入,還能夠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了不成,把荷花塘也給我翻一遍,還有每個房間,仔仔細細,能夠藏得住人的,一點都不許遺漏。”

孫世寧的心裏,随着他這句話,重重咯噔一下,不知為何,她想到沈念一曾經說過的話,不要讓他在荷花池裏見到她的屍體,溺死又沉在泥塘裏頭的死相會很難看,如果說,如果說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五夫人被沉屍在荷花塘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就算是丫鬟都被下了迷藥,裘老爺為什麽已經往最壞的結果在打算,他甚至想到五夫人已經死了。

所有的地方又被徹徹底底地翻找了一次,依舊未果,而戲臺那邊已經是要散場的時間,時辰不早了。

裘歸越才想說,就算是唱完了,也不許一個人走脫,可是管事悄聲說道,五夫人所請的裏頭俱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小姐太太,要是沒有個正當理由,就将那麽多人強行留在裘府,只怕是要引來更多的紛亂。

“再找一次再速速來報,今天在場的人無論如何不能放行,在找到阿奴之前,不能放行。”裘歸越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阿奴,阿奴你就是喜歡調皮,到底是藏到哪裏去了,讓我找不見,讓我擔心受怕,你躲在暗處看着,就會開心嗎?”

孫世寧咬着嘴唇,那些沒幹系的人都不能放行,更別提是她這個第一時間發現不妥的人證了,她出來時,将披風留在座位處,這些覺得有些寒意,身邊的世盈也同樣凍得不輕,但是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裘老爺,有些時候,越是想不到的地方,越能藏人藏物,不是有句俗話叫做燈下黑嗎?”孫世寧不願意被凍成冰棍,确實是一個大活人不會平白無故不見,必然是被藏了起來,藏的人有心,那麽找的人必須要更有心。

裘歸越的眼神一亮,喝問道:“是不是都找過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下三個來回。”

他沉吟片刻後,又問道:“我的書房裏可有找過,不,不需要你們,我自己去找阿奴。”

他一拔開腿,一隊人緊跟其後。

“你們也跟着過來,別走丢了。”裘歸越指了指孫世寧姐妹倆,“你還想到什麽,一并想起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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