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沈淮的臉色不太好。
他是被粉絲捧得高高的明星,哪裏受過這種侮辱?
雖然他平時在人前的形象都是積極陽光的,但是遇上這種事,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有氣。
不過顧宇聰的臉比沈淮還要黑。
沈淮耐着性子解釋到一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換下睡衣的顧寒時走了進來。
顧寒時同樣是手指了指房門,對着顧宇聰說:“你給我出去。”
動作,眼神,皺着眉頭的樣子,和顧宇聰一模一樣。
顧宇聰犟着,眼神像只小豹子一樣:“哥!”
顧寒時的神情冷了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這,裏,是,我,家。”
顧宇聰走出去之後,顧寒時向“受驚”的沈淮道了個歉,笑着說:“臭小子被家裏慣壞了,脾氣有點怪。對所有人态度一個樣,都很差。”除了他。
“啊,沒事。我脾氣也挺怪。”
顧寒時颔首:“還要睡嗎?我準備做個早餐。”
沈淮在換衣服洗漱的時候,顧寒時在外面說了顧宇聰幾句。
所以當沈淮走出房門,坐在沙發上擺弄電腦的顧宇聰雖然也沒擡頭正眼看他,倒也沒說什麽話。
顧宇聰習慣性高冷。
沈淮自然不會熱臉貼冷屁股,也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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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時動作挺快,做的早餐相當豐盛,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他給沈淮舀了一碗五谷雜糧粥,然後把大勺子給顧宇聰:“喏,自己來。”
顧宇聰撇了撇嘴:“哥,你平時,都不做早飯。”
“平時沒時間,沒精力。”顧寒時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我有說過還要包你的三餐嗎?”
顧宇聰的臉色一變,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都沒說。
三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早餐,吃完後沈淮幫顧寒時收拾碗筷。
到了廚房裏,沈淮壓低聲音說:“其實你這個弟弟,還不錯。看樣子特別喜歡你這個哥哥。”
“是嗎?”
顧寒時輕笑了聲,看不出什麽歡喜的情緒,眉眼甚至有點冷淡。
沈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感覺好像這兩兄弟間的感情,有點複雜。
沈淮離開的時候,顧宇聰正好也要走了。
沈淮看他背起背包,問了句:“你去哪?我開了車,捎你。”
顧宇聰本想說“不”,但是看到顧寒時的目光正望向他,改口說:“去Z大,不知道方不方便。”
沈淮心裏明白顧寒時是看他倆之前有點不愉快,想讓他們趁這個機會緩和一下。
“順路的。送你去你們學校側門行嗎?那裏人比較少。”他畢竟是個公衆人物。
顧宇聰點了點頭。
顧寒時看上去很滿意。
當然,顧宇聰的溫順是在顧寒時面前表現出來的。
一出門,顧宇聰整張臉都顯得老大不樂意了。
上車後顧宇聰玩了會兒手機,看上去心不在焉。
沈淮望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或者想問什麽,別憋着。會憋出病的。”
顧宇聰聞言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看着沈淮的側臉問:“你和我哥什麽關系?”
沈淮:“……”
——要命,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直接嗎?
沈淮慢悠悠打了一把方向盤,故意裝不懂:“什麽什麽關系?”
顧宇聰到底還嫩,臉一紅,額頭的青筋都爆出來了,隐忍着開口:“我哥……喜歡那個的事……你知道嗎?”
沈淮:“……”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
“他喜歡男人嗎?說過。”
顧宇聰:“!!!他都沒和我明說過!為什麽告訴了你!”
“不知道。”
“他喜歡你啊?還是你喜歡他?你也喜歡男的嗎?”
沈淮瞥了他一眼:“沒。小孩子,不要問這麽多。”
“你也沒比我大幾歲。”
顧宇聰低聲嘀咕了一句,一臉郁悶的樣子,看着像在生悶氣。
沈淮隐約知道他在氣什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是這小子氣量小,萬一反而惹他生氣,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想了會兒,他問:“你是Z大的吧?你大學學的什麽?”
純屬沒話找話。
“計算機。”
“哦。好玩嗎?”
“還行。”
“那家裏……”
“我爸是建築師,我媽在銀行工作。我和顧寒時同父異母。他媽去世後我爸媽才結婚,生了我。還有問題嗎?”
沈淮:“……”
這個态度,他還能有什麽問題?
他還敢有什麽問題?
“我哥跟家裏的關系比較一般。畢竟不是原生家庭。但是我和我哥關系還行。我哥性取向的事沒和家裏說,是我自己發現的,他也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顧宇聰頓了頓,盯着沈淮說:“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再加上他的職業……我哥從來沒對人這樣過。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但如果你不喜歡他,就不要過分招惹他,讓他誤會什麽的。他這個人很善良,也很感性。”
顧宇聰的言語可以說很不客氣了。
沈淮聽在耳朵裏,覺得有些尖銳。
不過這小子也是心疼自己哥哥,出發點是好的。
就是情商太低了,好話不會好好說。
好在自己寬宏大量,懶得跟他計較。
沈淮送完顧宇聰剛回到公司,就收到顧寒時的一條微信。
【顧宇聰到學校了嗎?】
【任務完成。】
【謝了。他沒說什麽冒犯的話吧?】
沈淮挑了挑眉,想了想,輸入:【沒有。很和諧。】
顧寒時發了個微笑的表情。
最原始的那種微笑。
沈淮的手抖了抖。
——算了,老年人可能不知道這個表情背後的含義。
今天有個男士剃須刀的廣告拍攝,沈淮昨晚上沒睡好,精神面貌不佳,被化妝師嫌棄:“年紀輕輕怎麽眼袋這麽重了……”
旁邊的昭昭相當及時地拍馬屁:“這哪是眼袋,明明是卧蠶。”
沈淮咳嗽了聲:“昨天有事晚睡了。遮一下吧。”
他向來被業內稱為“天生麗質”,皮膚比很多女星都好,妝感很輕,今天破例讓化妝師下了“重手”,等到幾個小時拍完,補了N次妝,竟覺得額頭下巴上痛痛的,有悶痘的跡象。
“感覺像是要過敏。”
拍完後化妝師幫他卸了妝,皺眉:“不然去醫院看看吧。在發小紅點。”
“習慣了。吃個過敏藥就完了。”
沈淮讓昭昭去藥房買點藥,自己習慣性地去包裏摸錢包。
——他的超薄口罩都是放在錢包裏的,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這會兒摸了老半天都沒摸到錢包……
他思忖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
昨天睡前放在了床頭櫃上,早上被顧宇聰一催,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的錢包裏放了不少東西,關鍵是還有個U盤,裏面放了一些等會兒回公司要給章玥看的資料。
沈淮猶豫了幾秒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顧寒時的電話號碼。
“錢包嗎?我放在身上,本來想等會兒送到你公司。我給你發過微信,好像這邊信號不好,沒發出來。”
隔着手機,沈淮聽到顧寒時那邊風呼嘯的聲音。
他愣了愣——顧寒時不是腿腳還沒好嗎?已經去工作了?
“你急嗎?”
“有點急。”沈淮和他提了U盤的事,然後問他,“你在哪呢?我這邊廣告剛拍完,在心仁莊園這邊。我可以自己過來拿。”
顧寒時那邊安靜了幾秒。
“我在城北墓園這。”
沈淮不自覺地“嗯?”了聲:“我方便過來嗎?不是很遠。”
“你過來吧。”
其實完全可以讓昭昭開車過去拿,但是顧寒時是在墓園這種地方。
聽語氣不是因為工作。
他讓自己過去,應該也不是很樂意。
所以沈淮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親自過去比較好。
昭昭看着沈淮把扛過敏藥吃完,然後把車鑰匙交給沈淮。
雖然覺得奇怪,倒也沒多嘴。
因為是在郊區,車實在少,紅綠燈也少,一路暢通無阻,十多分鐘就到了城北墓園。
沈淮下車,一陣摻雜着野草味兒的強風刮過,在這樣溫暖的時節,竟帶上了一股蕭索的冷清。
早已過了清明時節,這一眼望過去,沒能看見幾個人。
沈淮在守墓人的指引下,沒花什麽力氣就找到了顧寒時。
他穿着白色的純棉襯衫和黑色長褲,迎風而立,在墓碑前微微低着頭。
像一棵垂垂老矣的柏樹。
溫熱的風吹過,沈淮打了個寒顫。
他叫了顧寒時一聲。
顧寒時回頭,眼底有一絲濕意。
“來了啊。”
“啊。”沈淮點頭,望了望墓碑,“這是……”
“我外婆。”
今天是顧寒時外婆的忌日。
他似乎和守墓人很熟,多要了一張小板凳,和沈淮坐在墓前,望着靜靜燃燒的香燭。
“抱歉,讓你到這裏來。”
沈淮搖了搖頭:“那個……你外婆她……什麽時候……”
“就是拍《下水道詩人》的時候。那部電影拍了很久,我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過去八年了,舊事重提,顧寒時的眼裏還是有濃重的憂傷。
是淚眼。
沈淮看着他問:“你和你外婆,感情很好吧?”
“嗯。我媽過世半年後,我爸就再娶了。我和那個家關系不怎麽樣。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親人就只剩下外婆一個。”
“其實外婆病了很久很久了。我心裏知道她随時可能離開。但總存着些僥幸。”
“這些年時常會想,要是我不拍那部電影……”
“可我外婆總催着我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工作,不要請假。”
“她說,該來的總會來。”
“人太渺小了。對抗不了命運。”
“其實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有那一天,她甚至等了很久很久。”
他嘆息。
垂頭的姿勢比孤雁更落寞。
沈淮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裏的一句話:
“你走了真好,不然總是會擔心你要走。
可我再也沒有外婆了。”
沈淮和顧寒時不一樣。
他沒有對至親刻骨的愛和銘記。
感同身受的,只有那種孤獨。
“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所以之後我就息影了。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顧寒時望了沈淮一眼:“其實我心理素質不太好。”
“啊,我也是。”沈淮彎了彎嘴角,“特別脆弱。像薯片,一不小心就‘咔嚓’……”
沈淮做了個薯片折斷的收拾。
笑話很冷。
顧寒時卻笑了。
眉眼是彎的,眼神清亮。
沈淮看着他笑,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顧寒時的腦袋歪了歪,看着他突然問:“你臉怎麽了?還有脖子。”
沈淮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接着就被指腹粗粝的觸感驚到了。
“我過敏了。”他嘀咕,“剛吃了藥。”
“好像沒退。看樣子還越來越嚴重。這兒風大,你先回去吧。去醫院看看。免得越來越嚴重。”
沈淮遲疑。
“我沒事。”顧寒時笑了笑,搖了搖頭,“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下山吧。”
“不不不。”沈淮趕忙擺手,“你繼續和你外婆聊,一年一次啊,千萬別管我。”
“還是別了吧。再聊下去,我外婆該嫌我煩了。”
夕陽餘晖灑落。
一行歸鳥低鳴掠過。
還是那條羊腸小路,多年以來第一次,他不是一個人走。
他腿腳不便,沈淮的腳步比他快一點。
走了一會兒,沈淮忽然意識到什麽,猛然一剎車,回頭:“忘了你腿還沒好。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顧寒時笑笑:“還跟得上。”
沈淮颔首,自動退回到他的身邊。
兩人身高相仿,論體型,沈淮常年健身,更健碩一點。
身上的少年感更重。
顧寒時迅速地悄悄瞥了他一眼。
沈淮的側顏英俊,即使因為過敏臉上冒出了一個個小小的紅疙瘩,仍然幹淨得讓人覺得遙遠而觸不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章,淡淡的憂桑…………………………
想到沒存稿了,更憂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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