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五月的天,傍晚的霞光溫柔暖人,路上滿是下班歸家的人,車聲喇叭鳴聲此起彼伏。

沈南方昨晚賭了一宿,早上六點才躺下,睡到這個時候,将近十個小時。

外面本來就吵,在加上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樓上小孩的哭鬧聲無疑是個夢魇。

沈南方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環顧房間。

一室一衛,空落落的,除了幾件家具和必備的生活用品外,什麽多餘的物什都沒有。

但是入目,仍然覺得髒亂。

地上是幾個歪倒的酒瓶酒罐,桌上散亂地放着沒吃完的泡面,和洗完多日未幹的衣服一起,散發出奇異的腐臭味。

沈南方的肚子叫了一聲。

“餓了。”

他嘟囔了一聲,穿好衣服,走進衛生間洗臉。

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常年不規律的生活消磨了他很大一部分的精力。

他的身形尚算魁梧,但其實已是發福的虛胖。

沈南方往臉上潑了點水,擡頭看着髒兮兮的鏡子裏胡子邋遢的男人,歪了歪嘴角。

“老咯。”

他嘿嘿一笑,沾濕了毛巾,走回房間。

這個房間唯一幹淨锃亮的地方是床頭茶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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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幾上放着一個相框,相框裏是一個女人的黑白照。

由于相片老了,因而有些發黃,但仍削減不了女人眼中眉梢的風韻。

他拿起相框,用毛巾擦拭。

其實相框和玻璃都很幹淨了,但他仍擦得細致而專注。

擦完後他把相框放了回去,從抽屜裏拿出一塊深紅色絲絨布,把相框蒙上。

做完這些事,沈南方才晃晃蕩蕩地走出了門。

沈南方嘴裏哼着小曲兒。

其實他今天心情不錯,昨晚上賭博贏了一大筆錢,出門的時候遇到房東,房東破天荒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房東老太太問:“出去啊?”

沈南方回答地嗓門敞亮:“出去吃晚飯!”

老太太笑眯眯地拉着小外孫走了,頭一次兒沒揪着他罵“不要臉”。

沈南方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月初準時交房租。

巷子口有一家面館,平時沒錢的時候他只吃素面,今天破天荒吃了碗牛肉排骨雙澆面。

大口吃肉的感覺頂暢快,老板親自端了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是撿着錢啦?”

“這兩天手氣好……”沈南方眼裏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壓低聲音,“贏了不少……”

“喲……”老板笑了笑,“錢還清了?”

“快了快了。今天再來個那一把……”

“可得小心啊。賭場如戰場,一不小心,前功盡棄。”

“呸。”沈南方啐了一口,“你可別咒老子!”

沈南方是個頂信邪的人,總覺得“好的不靈壞的靈”,被面館老板這麽一說心下就有些怯了。

之前沈淮答應給他打錢,但是沒全給,說是錢在理財做投資,流動資金不多,所以是分批次的。

他等沈淮給錢像等發工資一樣,現在工資還沒下來,負下的債已是不少。

還好最近贏的多。

好像他整個人完全轉運似的。

可沈南方也怕啊,怕這好運氣,總有到頭那天。

他心思渙散,心裏想着不然今天就不去了吧,然而身體卻誠實的很,本想往回走的,腳步忍不住還是往着賭場的方向。

沈南方是标準的賭徒,有錢的時候賭的很大,沒錢的時候就賭小點,大與小之間可能隔着十萬步千裏。

這幾天他贏的實在太多,場子裏早有人看他不順眼,他凡事小心,倒也沒人找他麻煩。

于是他愈發張揚,有人奉承了一句就樂開了花,真像個有錢人似的給旁邊觀戰的人撒錢,一百起步,一場下來小幾千也沒了。

不過和他贏的那些比起來,不算什麽。

今晚手感不行,剛坐上去就直覺“要遭”。

他一刻都不容自己走神,泛紅充血的雙眼死死盯着賭桌中間的轉盤。

“1——2——3!”

“老子贏了!!!草!!!”

沈南方狂喜地猛拍桌子,這一把下來,他不僅還清了上個月的債,而且頭一次——他有了屬于自己的錢。

不是向別人借的,不是沈淮的,是他,沈南方,自己的錢!

“哎喲,你怎麽哭了!”

旁邊的人忙遞給他一張半髒不幹淨的紙巾,沈南方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

周圍的人,除了夾着尾巴離開的輸家,哄堂大笑。

======

昏暗的書房裏,沈淮在書桌後,背對着門而坐。

他垂着頭,閉着眼,周遭一片黑暗寂靜。

忽然,他的耳邊傳來了依稀的腳步聲。

他凝神聽着,然後微微皺起眉,嘴唇忍不住抖動起來。

冷光隔着鏡片閃過他的眼眸,他的表情忽然僵住,大叫着轉身站起,手指着虛無的空氣“我不怕你!!!!!!”

“卡!”

顧寒時對着導演點頭,燈光亮起,沈淮摘下平光鏡,微微喘着氣,由于出汗,頭發有些濕了。

“很棒很棒!可以說非常汪鼎了!”

年輕的副導演在一旁拍着沈淮的肩膀連連稱贊,然後轉頭問顧寒時:“顧老師覺得能打多少分啊?”

顧寒時一愣,看了沈淮一眼,他饒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似是認真等着那個答案。

顧寒時笑了笑:“八十分。”

沈淮“呵”了聲,搖頭:“看來還不夠。”

“別灰心嘛,至少及格了。”年長的導演站起來,鼓勵地看着他,“汪鼎這個人物,我放眼現在的小生,也就只有你能演了。”

沈淮笑笑:“周導別安慰我了。這不顧老師還在嗎?演具屍體都演的比我好。”

“我三十好幾的人了,可不敢自稱小生。”顧寒時頓頓,“而且汪侗就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二百五,表現起來并不難。”

幾人正說着,飾演《非正面較量》的男主角江峰的陳柯全走了過來。

“抱歉啊大家,又打亂了拍攝進度。”

他最近手頭有個公益微電影在拍,兩頭來回跑,常常顧着這邊就顧不了那邊。

陳柯全也是最近兩年蹿紅的男演員,不過他年近而立,只是紅的比較晚,長相和演技都不能算頂尖,只能屬中上。

汪闵和每隔一段時間就愛和顧寒時分析當今演藝圈的男男女女,提到陳柯全的時候斷言“這人紅不了多久,現在這樣已是極限。”

這兩天他和沈淮也看了陳柯全片場的表現,沈淮私下和他說:“江峰這個角色,陳柯全穩不住。”

當時他只是笑笑,回沈淮“不該在背後說人不是”,但內心裏其實是贊同的。

不過陳柯全努力和謙虛倒是真的,而且他的口碑不錯,粉絲不是特別多,卻也沒什麽黑粉,更不愛炒作。

這樣安安靜靜的演戲的人,在如今的演藝圈,實屬難得。

各人才華能力皆有定數,凡事也不可強求。

只是像沈淮這樣明顯有天賦的,顧寒時還是希望能把他挖掘到100%,不要有絲毫浪費。

畢竟自己能為他做的,實在太少。

“這幾天你沉默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沈淮對顧寒時說,一邊握了握他的手。

“你好好開車。”顧寒時把他的手放回方向盤,笑了笑,“別草木皆兵好不好?”

沈淮擡了擡眉,沒說話。

這個點已經不早了,沈淮把車開到顧寒時家樓下,顧寒時解開安全帶,問:“上去嗎?”

“不了。”

“生氣了?”

“到底是誰草木皆兵?”沈淮哭笑不得,“現在快十二點了。而且……”他用眼神示意,“你家燈亮着。顧宇聰在家吧。”

顧寒時一愣,擡頭看了看,果然看到廚房的窗戶裏透出光亮。

他摸了摸鼻子,聳聳肩:“行吧,那我先上去了。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

一直等顧寒時的背影消失,沈淮才重新發動汽車,調轉車頭,開出小區門。

顧寒時的家離沈淮家距離挺遠,沈淮到家的時候把車駛入停車場時,已十二點半。

一天的工作下來整個人都很累,他在電梯裏恍恍惚惚地從口袋裏掏鑰匙,剛把鑰匙拿出來,電梯的門就開了。

聲控燈立馬亮了,他擡頭,然後愣住了。

——沈南方?

“你怎麽在這?”他一驚,下意識地問出口,音量不低。

坐在地上的沈南方本是垂着頭睡着了,這會兒驚醒,看到他時猛地站了起來。

“小淮……”

沈淮皺眉:“沒錢了?輸光了?這次又要多少?”

“不是!”沈南方往旁邊走了一步,露出身後的麻袋,有些別扭的說,“我來給你……做飯的。”

不是來要錢的?

沈淮不信。

那只會是來要更多的錢。

他冷言:“你來多久了?”

“啊,四點多的時候來的。”

沈淮看着他的臉,想從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一絲別的意圖:“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怕……打……打擾你。”

“上次見我要錢,你都打上我了。還怕打擾我?”沈淮輕哼了聲。

沈南方咽了咽口水:“我這次不是來要錢的。我已經把欠的債還清了。我還有一筆錢,可以過日子了。我……我們能進去說嗎?”

沈淮沉默了一會兒,掏出鑰匙。

“讓開。”

作者有話要說: 在看的吼一聲哈~~~~~

——作者哆嗦着手沒底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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