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
明天醒了就沒事了。”
兩個女孩互望一眼,都看見彼此眼中的不相信,但經不起陳侬的聲淚俱下,只得答應,但若是明天不醒,就只能送醫院。陳侬千恩萬謝地救治劉叔去了,兩個女孩見沒什麽能幫的,出了門,正好遇見緩步走來的青家老人,他依然一臉的防備和仇恨,緊緊盯着微微腮邊的痣。
微微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生氣地說:“今天晚上的事可不怪我……”
“我知道。”青家老人冷冷地說,“這是姓劉的欠我們青家的!”
兩個女孩一驚,都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他的目光掃過兩人,說:“跟我來吧,我說給你們聽。”
他居然帶着她們回到那間怪異的屋子,用火柴點燃牆上的壁燈,燭火明明滅滅,就和剛剛微微所看到的一樣,她心裏直發冷,迫不及待地說:“老人家,您要跟我們說什麽?”
“我們青家和劉家本來是兒女親家。”他在生了一層厚厚灰塵的圓桌旁坐了下來,“劉勝雲的女兒劉青是我兒子的第一個媳婦。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那個丫頭,她長着一顆克夫痣。自從幾百年前的那個女人之後,我們青家向來就最忌諱這個。可青巒那小子偏不信邪,和那女孩成了婚,外出打工,沒兩年就摔斷了一條手臂,這分明就是那個丫頭克的!”說着,他憤怒地一拍桌子,震得兩個女孩都吓了一跳,“青巒似乎也信了那顆克夫痣,回來後就不怎麽理劉青,沒過多久劉青就失蹤了。劉勝雲來我家找過幾次,都沒找到,居然蠻不講理,要我們還他一個女兒!我看那丫頭分明是自己跟野男人跑了!”
微微皺了皺眉頭,拿出那把纏着紅絲帶的頭發,說:“老人家,您看看,這是不是劉青的。”
青家老人一愣:“這不是劉青出嫁前剪下來的頭發嗎?我們這裏的風俗,女孩兒出嫁,要把頭發留給娘家,以示報答養育之恩。劉青喜歡紅絲帶,喜歡用紅絲帶綁頭發。這東西怎麽在你的手上?”
兩個女孩全身發冷,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微微才把收藏的兩縷頭發取出來:“那這個……您認得麽?”
青家老人猛地站起來,冷冷地盯着兩人的臉,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你們究竟是誰?是不是見過那個克夫的賤女人?”
【7】
微微的臉色沉了下來:“我的兩個朋友失蹤了,這是在他們失蹤現場找到的。”頓了頓,她的眼神變得憤怒,“裏面有血。”
青家老人顫抖了一下,臉色有些慘白,一雙皺紋密布的老手不停地顫抖,微微眉頭一皺:“劉青是被你殺的吧?”
青家老人像是受了雷擊,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雙目微凸,惡狠狠地瞪着她,吼道:“胡說!你胡說!那丫頭分明是被青黛上了身,自己失蹤的!那天晚上她來偷畫兒,我本來想狠狠教訓她一頓,誰知她竟然無緣無故消失了!她一定是青黛的轉世!是個女妖怪!”
他歇斯底裏地吼,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兩個女孩都被他的模樣吓得後退了幾步,這通話一吼完,青老頭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只得嘆了口氣,說:“從我第一次看見你們,就知道你們不只是普通的游客。既然你們認為朋友的失蹤與我媳婦有關,我也就不怕告訴你們。”
說罷,他顫巍巍地走到其中一堵牆壁前,用手将其中一塊牆皮翻了過來,兩人一愣,看見一位身穿白色漢服的美麗女子,高绾着發髻,斜插着一支檀香木的發釵,手執繪着水墨丹青的團扇,巧笑倩兮,腮邊的那顆滴淚痣妖嬈而妩媚。
那身白色漢服,與微微所收到的那件,一模一樣。
原來,那不是牆皮,而是一幅古畫,宣紙已經泛黃了,在昏暗的燭光下,與牆壁幾乎是一種顏色。
“這就是咱們青家的傳家之寶。”青老頭渾濁的老眼裏滿是複雜的神色,仿佛愛恨交加,“也讓咱們青家在本鎮成了過街老鼠!不知道是不是報應,咱們青家,數代單傳,家業一代不如一代!”
司徒婧對他的家業不感興趣,冷冷地問:“你媳婦是不是也會用什麽妖術?”
青老頭冷笑:“那賤人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哪有什麽本事學妖術!她整天就惦記着我的畫兒呢,說這畫兒能賣大錢!我不肯賣,她就去偷,兩年前,我半夜聽見後院有聲音,以為進了賊,就跑出來看,遠遠地看見這間屋子點着蠟燭,一個穿白衣的女人在裏面梳頭,那模樣像極了青黛!剛開始我以為青黛顯靈,後來才覺得不對,說不定是劉青那小賤人在偷畫兒呢!我氣得渾身發抖,抄起一根木棍就沖過去,蠟燭突然熄了!鐵鎖好好地鎖着,打開門,裏面什麽也沒有!就是那天晚上,劉青失蹤了!”
“你說你從外面看見了屋子裏的人影?”司徒婧滿臉不屑的笑,“拜托,就算要撒謊也請你敬業一點!這屋子裏只有一盞燭臺,而且是鑲嵌在靠窗的牆壁上,就算屋子裏點着蠟燭,也不可能把屋裏人的影子打在窗戶上面!”
微微猛地打了個寒戰,她剛剛不也看到映在窗戶上的影子麽?難道……那真的是鬼?
她的身體晃了晃,幾乎沒站穩,青老頭的反應比她還大,抓着司徒婧的雙肩,吼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什麽?你告訴我,我看到的是什麽東西?”他面色突然一窒,直直地望着兩人身後,像是中了邪,嘴巴張了張,像是想說什麽,但什麽都說不出來。兩個女孩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只見他緩緩擡起胳膊,指向她們的身後,她們脊背一陣發涼,齊齊回過頭,看見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青老頭的指頭所指的,正是院子裏的那棵開滿了桃花的桃樹!
“喂,你在指什麽?”司徒婧一把抓住他,他的嘴裏發出咯咯的聲響,突然往後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兩個女孩臉色大變,連忙沖過去扶住他,使勁掐他的人中,但無論怎麽掐,他都一動不動。微微慘白着一張臉,說:“我去叫陳侬。”
待她跌跌撞撞地帶着陳侬回來時,司徒婧已經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了青老頭的臉上。
“他,已經死了。”短短的五個字,司徒婧說得萬分艱難,微微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陳侬大叫一聲,撲上去,伏在青老頭身上痛哭。
微微強撐着去安慰她,她哭得有氣無力,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們,像是丢了魂兒。什麽話也不說,自顧自地收拾公公的遺體。
“老板娘,報案吧!”微微說,陳侬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吓,抓着她們的衣服,雙眼瞪得溜圓,“不能報,不能報!兩年前劉青失蹤了,就是因為我老公報了案,他連腿也摔斷了一條!青黛堂是青黛的家,她不允許不相幹的人來破壞她的家!即使是警察和她的後代子孫也不能!”
兩個女孩都皺起每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她們特別想念朱翊泓,這位社長見多識廣,鬼點子最多,又很有擔待,若是他在,必定能把這事處理得很好吧。
“那……至少該通知你丈夫吧。”微微說。
聽到丈夫兩個字,陳侬渾身一顫,滿臉恐懼地吼道:“我丈夫他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說完,丢下公公的屍身跑了出去,兩個女孩全都被她可怕的眼神和表情吓得不能動彈。她是什麽意思?丈夫永遠都不能回來了?
莫非,他已經……
恐懼膨脹起來,幾乎将她們的胸膛撐破,微微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去,看向那幅仕女畫,畫中的女子唇角上勾,仿佛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
微微覺得,那個笑容,非常可怕。
【8】
陳侬失蹤了。
第二天早上沒有人送早飯,兩個女孩覺得有些不對,找遍了整座青黛堂,依然沒有找到那位中年女子的身影。劉青的父親還在昏迷,他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間陳放着青老頭屍體的房間,莫非連陳侬也……
昨晚房門并沒有鎖上,在那扇虛掩的門前,兩個女孩都不由自主地遲疑了一下,如果看到了陳侬的屍體,她們該怎麽辦?報警麽?
如果讓警察介入,朱翊泓和王清,會不會有危險?
司徒婧的膽子比微微大,狠狠地推開房門,頓時愣在那裏,微微跟在她身後,也傻了眼。
這間詭異的屋子裏,什麽也沒有。
不僅沒有陳侬,連青老頭都不見了!
冷汗從每一個毛孔裏往外冒,難道是陳侬将青老頭的屍體帶走了?但她一介弱女子,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況且,她要一具屍體做什麽?
仕女畫還好好地挂在牆上,畫中的女子,似乎在望着兩人神秘地笑。
微微覺得心髒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轉過身沖進院子,靠在桃花樹下粗重地喘氣,司徒婧白着一張臉走過來,說:“你沒事吧?”
微微搖了搖頭,她很想逃,現在就逃,可是她說不出口,沒有找到朱翊泓和王清,誰都不能離開。
今天的陽光很好,豔陽高照,但兩個女孩的心都是冰冷的。
忽然,一道冰冷的光芒閃過,耀花了微微的眼睛,她愣了愣,看見雜草之中有什麽東西在閃着鑽石一般的光澤,她奇怪地走過去,撿起那東西,是一塊玻璃碎片,她驚訝地望了望四周,為了追求古樸,青黛堂裏的窗戶都是糊的窗紗,并沒有玻璃。
難道……
她擡起頭,望着繁花錦簇的桃花樹枝,沉吟了一下,說:“小婧,你能幫我到樹上看看嗎?”
“看什麽?”司徒婧滿臉疑惑。
“繩子捆綁過的痕跡。”
司徒婧脫下鞋子,輕松爬上樹去,在樹枝之間仔細找了找,驚道:“果然有被麻繩捆綁過的痕跡,不過這和這次的奇怪事件有關嗎?”
“當然有關。”微微有些激動,“這種玻璃我見過,是專業投影儀的專用玻璃!”
投影儀?
司徒婧大驚,差點從樹上掉下來,難道說昨晚微微所看到的梳頭女子并不是來自那間上鎖的屋子,而是藏在樹中的投影儀所投下的影像?
這确實可以解釋為什麽壁燈在窗戶旁,卻能在窗戶上打下屋中人的影子,可是……如果當初屋內沒人,那劉師傅又是被誰打傷的?
兩人對望一眼,眼神交彙之間已經明白對方心內的疑惑,沉默良久,司徒婧突然用不确定的口氣道:“微微,你說,劉師傅的傷……是不是他自己幹的?”
微微臉色一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司徒婧的臉色沉下來,一字一頓地說:“故弄玄虛!”
話還沒說完,她的表情就凝固在臉上,瞳孔迅速放大,像看到了什麽很可怕的事情。微微後背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小婧,你沒事吧?”
司徒婧被她一驚,一個沒站穩,竟然摔了下來,幸好樹下是草坪,才不至于受傷,但也痛得直抽冷氣。
微微扶起她,有些生氣:“小婧,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我看到一個人。”司徒婧的臉色很難看,像堆積着厚厚的雪,微微一愣,“是誰?”小婧擡起手,手指有些顫抖地指向劉師傅所在的那間房:“我看見一個穿着白色深衣的男人,像是……朱翊弘!”
“社長?”微微尖叫起來,拉起司徒婧,一起沖進那間屋子,看見空空如也的床鋪。
劉師傅也不見了!
“小婧,你真的看見社長了嗎?”微微抓住好友的雙肩,司徒婧的臉白得毫無血色,目光有些呆滞,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我……我也沒看清,只遠遠地看見一個背影,無論身材、發型還是衣服都和社長一模一樣!”
“不可能的!”微微抱着自己的頭,“這些事情不會是社長做的,他人那麽好,而且,他有什麽動機?”
司徒婧咬着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看着痛苦的微微,似乎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拉着她沖回自己的房間,翻出那件繪着水墨丹青的白色漢服,又回到挂着青黛仕女畫的屋子,說:“微微,所有的事情都起源于這件衣服,我相信,解開一切的謎題就在衣服裏!”
【9】
天色漸漸暗下來,今天的風很大,桃花紛飛,像蝴蝶一般飄進屋子裏來,司徒婧捧着襦裙冥思苦想,微微卻坐在窗戶前對着桃樹發呆。
昨晚青老頭就是看見窗外的某樣東西被吓死的,那麽,他看見的究竟是什麽呢?
青老頭最害怕的莫過于青黛,他将這位祖先敬若神明,又怕若魔鬼,如果她出現了,別說這位青老頭,連她們恐怕都得被吓暈。
可是,青黛已經死了幾百年了啊!難道是兇手假扮成青黛,目的就是吓死青老頭?
這麽說來,兇手應該是個女人?會是陳侬嗎?但她是青老頭的媳婦,兩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哪有認不出她來的道理?
她回過頭來,看向那幅泛黃的仕女畫,青家的所有災難,都源于這幅鬧鬼的古畫,傳說畫中人的眼睛能放出青光,十多年前有個小女孩就是半夜看到青光被吓瘋的。
她正打算去仔細看看那幅畫,忽然一陣大風卷進來,吹熄了牆上的蠟燭,兩人都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找火柴,卻看見兩束冰冷的光朝她們射過來,如芒在背。
青光!傳說中的青光!
國畫中的美麗女子,雙眼射出兩道青色的光,如同地獄裏的惡鬼,冷冷地盯着兩人,仿佛要看到她們的靈魂深處。司徒婧吓得撞翻了腳下的凳子,聽見“碰”地一聲響。
她一愣,一時間竟然顧不得什麽青光,俯下身去敲了敲地板,下面發出空蕩蕩的聲響,她抽了口冷氣,說:“微微,你快來看!”
叫了半天沒動靜,她擡起頭,看見微微站在古畫前,伸手去撫摸畫中女子的雙眸,她的心猛地一跳:“微微,小心!”
“放心。”微微的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找出火柴點燃壁燈,“小婧,我解開青光之謎了。”
司徒婧湊過去,看見那雙眸子竟然是深藍色的,她奇怪地望了望好友:“難道青黛是外國人?”
“不,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顏料。”微微炫耀道,“我曾經在書上看過,明代曾有一種名叫‘青黛’的顏料流傳于貴族之中,相傳那種顏料在白天的時候吸盡了光,晚上就能發出青色的光束來。這幅畫長期藏在陰暗處,昨晚我們看到時并沒有吸光,所以也就沒有看見光束。今天‘青黛’吸了一整天光,傳說中的‘青光鬼眼’也就出現了!”
“原來如此。”司徒婧恍然大悟,“這麽說三百多年前和十多年前那小女孩都是看見了這顏料的光芒。”
“正确。”微微點頭。
司徒婧想起了那塊地板,跪下來又敲了敲:“微微,這下面是空的。”
兩人在地板上摸了一陣,似乎碰到了一個奇怪的凸起,腳下一陣顫動,一大塊地板刷地一聲閃開,兩人的臉色頓時驟變。
下面,是一個約半米高的夾層,夾層裏躺着一個穿着白衣,披散着長發的女人。
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那女人竟然跳了起來,撲向微微,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惡狠狠地吼:“青黛!你這個惡鬼!你關不住我的,關不住我!”說完,她仰頭大笑,狠狠推開微微,沖進院子,用頭猛地撞向那棵桃樹,每撞一次就有無數花瓣飄下來,在草地上鋪成一片炫目的紅。
微微猛烈地咳嗽,不解地望着那個女人:“她是誰?”
“如果我沒有猜錯。”司徒婧面色非常凝重,“她應該就是劉青!”
“她在幹什麽?”
“不知道。”司徒婧覺得頭痛欲裂,她的神經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按着自己的太陽穴,她踉跄了一步,竟然一腳踩進那塊夾層。
幾乎與此同時,木板忽然一開,一只手抓住她的腳踝,将她往下猛地一拉,她慘叫一聲,跌落進去,木板關閉,隔絕了地底下一切聲響。
“小婧!”微微臉色發黑,撲到夾層前,用力地敲擊那塊木板,木板似乎很厚,極難打開。她急得快哭了,手忙腳亂地摸着四周,希望能找到開門的機關,但依然毫無所獲。
她的雙手顫抖着,憤怒在她胸膛裏迅速發酵,她猛地轉過頭,瞪向還在不停撞桃樹的劉青,氣勢洶洶地沖出去,抓住她的衣服,怒吼道:“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密道的開關在哪裏?”
“密道……密道……”劉青喃喃地念着,推開微微,繼續去撞那棵大樹,樹幹不停地抖動着,直撞得她滿臉是血。腳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顫動,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麽,擡頭望着滿目的桃花花瓣。昨天晚上青老頭看見了院子裏的某件東西而被吓死,死時手指指的就是這棵桃樹,莫非……
她推開劉青,看見在她撞的地方有半個巴掌大的樹洞,她心內一喜,将手伸進去,觸到一個銅制的桃花,她抓住那銅桃花,用力一轉,腳下忽然一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重重地摔了進去。
劉青看着敞開的地道入口,突然高興地跳起來,一邊跳一邊拍手。
“密道開了,密道開了!”劉青大叫,“你這個惡鬼,你關不住我!”
【10】
微微原本以為,這是一條密道,但她錯了。
大錯特錯。
這是一間不知道作何用處的地下室,四壁很潮濕,長滿了青苔。她艱難地爬起來,幸好小時候經常和男孩子們一起玩,摸爬滾打,倒也經摔。
可是就在擡頭的剎那,她臉上的血色立刻褪去,白得如同頭頂上潔白無瑕的月光。
在這間地下室裏,放着一張紅木圓桌,擦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在圓桌的周圍,圍坐着五個人,穿着漢服,像是在喝茶的模樣,桌上也确有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他們的身體軟軟地靠在椅子上,做着各種動作,有的像是在沉思,有的像是在喝茶,有的像是在談笑。
原本很常見的畫面,在這裏卻顯得異常詭異,所有人都緊閉着眼睛,動作僵硬無力。
月光灑下來,打在五人的臉上,将他們的臉照得陰陽各半,那一刻,微微覺得,這個地方就是陰陽兩界的交彙之所,百鬼橫行之地!
他們竟然是:司徒婧、朱翊弘、劉老頭、青老頭、陳侬!
微微的心髒開始以每秒一百八十的速度跳躍,仿佛立刻就要沖破她的胸膛逃出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司徒婧的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
幸好,她還活着。
她仔細檢查了五人,只有青老頭是具屍體,其他人還活着,只是無論她如何呼叫,他們都無動于衷,就像是植物人一樣。
一定是那個兇手給他們吃了什麽藥!微微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社友們,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醒來,也許,他們明天就能醒過來。
手猛地抖了一下,失蹤的人都已經在這裏了,除了那個人。
甜糯的歌聲唱着古老的調子,如同鬼魅一般穿過牆壁襲來,她回過頭,看見一扇虛掩着的門,門開一條極細的小縫,裏面有燭光照射進來,透過門縫,在地板上繡出完美的金色。
唱歌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嗓音綿弱,像是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難道,那就是導演了一切陰謀的主導者,最終的殺人兇手麽?
她盡量放低腳步,小心翼翼地來到那扇門前,只往裏看了一眼,便吓得說不出話來。
這屋子依然空空如也,只有一張梳妝臺,充滿了古典而奢華的美。
有一個身穿白色漢服的美麗女子,在銅鏡前小心地梳着頭,每梳完一根,就像是梳去了過往的一切。
一種名叫絕望的東西在微微的心裏滋生,慢慢變得強大。在那扇大梳妝鏡中所映出的是一張熟悉而清秀的面容。
王清。
不可能的,微微不敢置信地搖頭,怎麽會是他!
王清拿起毛筆,在自己的腮邊點上一顆滴淚痣,緩緩地開口,聲音說不出的柔媚:“微微,我知道你會來的。”
微微一驚,連忙後退了幾步,門緩緩地開了,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嘎聲,王清穿着和那件白色漢服很相似的襦裙,以一種優雅的姿态走出,對着她妩媚地笑:“我等了十年了,終于等到你回來。”
微微退到圓桌邊,靠在桌子上,滿眼疑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王清,你怎麽會打扮成這個樣子!”微微問,記得以前在學校時有人說過他像女孩,他還很生氣,現在怎麽會穿成這樣!
“十幾年前,我曾來過這裏。”王清的語氣舒緩,像是在讨論天氣,“我媽媽想要個女孩,所以把我打扮成女孩的模樣。小時候我喜歡冒險,那天晚上我瞞着媽媽到院子裏冒險,竟然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這間地下室,以及通向那間鎖起來的房間的秘密通道。我進入那間房,看到眼放青光的古畫。當時我很害怕,吓得暈了過去,在那段迷迷糊糊的昏迷中,我仿佛受到了召喚,我相信,我就是青黛的轉世,至于性別,那不過是老天爺所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罷了。”
微微咬着自己的下唇,原來他就是十年前被吓瘋的那個小女孩,劉老頭沒有說錯,她真的瘋了!
“這關我們什麽事?”微微有些憤怒地說,“我們與你無冤無仇……”
“誰說與我無冤無仇?”王清的臉色沉下來,眼睛裏透出一絲兇狠,“朱翊弘這個混蛋,我曾經跟他說過我的故事,誰知他竟然罵我笨蛋,瘋子!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侮辱我的驕傲!劉青想要将古畫拿去賣掉,我怎麽能夠饒過她!”
“所以這幾天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微微回憶起這幾日的經歷,覺得一陣後怕,若她的神經稍微弱一點,早就被吓瘋了。
“是的。”王清一副得意的模樣,微微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那送漢服給我的也是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王清的雙眸變得閃爍起來,深深地望着她:“十多年前,我被吓得神志不清,一個算命先生跟我媽媽說過,我的一半魂魄被吓跑了。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就是我的另一半魂魄,只要把你吓瘋,我的魂魄就回來了,為此我不惜多次潛入你的家,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麽大。”
真是個變态!
微微覺得有些惡心,同在一個社團那麽久,他竟然沒有發現他是個瘋子!
“你現在想怎麽樣?”微微咬牙切齒地說。
王清的唇角勾起一道冰冷而殘忍的笑容:“只要殺了你,我的魂兒就回來了!”
“瘋子!”微微抓起桌上的茶壺,朝他的額頭狠狠地砸過去,他輕松躲過,冷笑:“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
突然,一陣尖銳的叫聲傳來,兩人覺得眼前一黑,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撲在王清的身上,又抓又咬,竟然是劉青!微微乘這個機會,沖向通往上鎖房間的密道,木門緊閉,她抓着門把使勁地扭,依然紋絲不動。
糟了!王清将門鎖起來了!
王清一拳打在劉青的後腦勺,她應聲而倒,那個瘋子一邊咒罵一邊站起來,微微急得臉色大變,門依然無法打開,月光從洞外灑進來,将她的心照得一片冰涼。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唱歌的聲音,像是虛空中有個女子在低低吟唱,嗓音輕柔甜糯,不知來自何年何月。
頭突然痛起來,她抱着自己的腦袋跌坐在地上,世界開始天旋地轉。恍惚中,她看見坐在圓桌旁的人都站了起來,包括死去的青老頭,五人神色肅然,一步一步走向王清。
然後,她聽到王清的慘叫。
頭痛欲裂。
世界轉得更劇烈了,她抓着自己的頭發,黑暗終于在她四周崩塌,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一位穿着白色襦裙的美麗女子,靜靜地站在她的面前,腮邊的那顆痣,真實而又妩媚。
歌聲模糊,她仿佛聽到那女子在吟唱。
“桃花……落盡……秘密……去找……”
【11】
再次醒來的時候司徒婧和朱翊弘都在身邊,她躺在其中一間客房的床上,院子裏人聲鼎沸,警車的頂燈明明滅滅、閃閃爍爍,令她的頭有些暈眩。
“發生什麽事了?”她揉了揉太陽穴,目光有些茫然,兩人互望一眼,道:“王清他……他瘋了。”
“他本來就瘋了。”微微說得斬釘截鐵。
司徒婧苦笑:“這次瘋得更厲害,誰都不認識,見人就說是女鬼,又咬又打的,已經送進醫院去了。”
朱翊弘臉色有些黑:“劉青和陳侬也都瘋了,王清那臭小子,竟然關了劉青整整兩年!”
随着意識的漸漸清晰,微微記起了昏迷前的一切,她一陣後怕:“小婧,社長,那個時候我看見你們……”
“你一定是看到幻覺了。”朱翊弘說,“那地下室因為長期沒有陽光照射,長出了一種奇怪的草,會散發出無色無味的氣體,長期吸入會導致意識的混亂,産生幻覺。王清就是因為吸入太多這種氣體,才會越來越瘋。”
微微搖了搖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只是心靈被扭曲了而已。
從今往後,他就只能生活在噩夢中了。
“不管怎樣,你們沒事就好。”
話音未落,院子裏一陣騷動,三人連忙跑出去,看見警察從桃花樹下挖出一口水缸,用泥封着口。一位刑偵人員打開封泥,一股沖天的惡臭立刻彌漫整座院子。
“隊長,是具屍體!”那刑偵人員捂着口鼻,拼命忍住嘔吐的沖動,刑警隊長冷着臉說,“查查他的身份。”
微微望向司徒婧,都看見彼此眼中的詫異,她們清楚地記得,陳侬曾經面色慌張地說過,她的丈夫永遠也回不來了。
三天之後,警察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青黛堂已經沒了主人,空蕩蕩的。漢服社的三人最後一次來到那間上鎖的房子,仕女畫高高挂着,畫中女子的笑容依然神秘而妖豔。
“聽說以後這裏就是一處旅游景點了。”朱翊弘說,“不知道青黛知道了,會不會責怪子孫不肖?”
司徒婧捧出那件白色的襦裙,有些不舍地撫摸上面的水墨丹青畫:“聽說這件衣服是青黛傳下來的呢,一直放在那地下室裏,沒被她的子孫找到,卻被王清那小子找到了。”頓了頓,她用哀求的眼神望向微微,“可不可以不要捐出去?”
微微笑笑:“留下又有什麽用,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司徒婧依依不舍地将衣服遞給她,她接過來,卻發現小婧的襯衣扣子勾中了桃花刺繡,拉出了一條粉色的線。三人臉色登時大變,這可是三百年的文物啊!
“等等。”司徒婧似乎發現了什麽,“你們看,這是一個線頭,下面似乎有什麽圖案。”
微微一驚,那正是當時劃傷她手指的線頭,現在還留有淡淡的血跡。
她突然想起那個在地下室看見幻覺的晚上,青黛對她所唱的歌謠,桃花落盡,莫非就是指的把這些刺繡拆開?
她拉着那根粉色的線,一點一點地拆開,桃花之下,是長着幾片葉子的幹枯樹枝,就在所有線都被拆下的剎那,他們驚訝地發現,其中一棵桃樹上,放着一只正方形的箱子!
激動在一剎那占據了他們的胸膛,三人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朝外沖去,馬不停蹄地沖向畫中所提示的地方。
青溪盡頭!
趕了整整三個小時的路,他們終于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那條小河的面前,周圍的桃樹并不多,花已經落了,只剩下長處嫩葉的樹枝,空蕩蕩地刺向天空。三人分頭行動,将每一棵都仔細查過。
“喂!你們快來看!”朱翊弘忽然在一棵較為粗大的桃樹上喊道,兩個女孩連忙跑過去,看見那桃樹高處有一個樹洞,似乎很有些年月了。朱翊弘伸手進去,裏面積滿了樹葉,似乎曾有什麽鳥類在裏面築過窩。翻了一陣,滿手的泥,終于摸到一個硬東西,朱翊弘激動地說,“我找到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總算是把那只箱子取了出來。箱子做得并不精致,只是普通的木箱,都腐敗了,上面滿是被蟲蛀過的痕跡。鐵鎖已經完全鏽蝕脫落,三人滿懷希望地将蓋子打開,卻只看見一本書。
司徒婧有些失望:“原來沒有寶物啊。”
話音一落,就遭到了兩人的鄙視,朱翊弘将那本仿佛脆弱得不堪一握的書拿起來,翻開一頁,倒抽了口冷氣。
竟然是一幅航海地圖!
将書一頁頁翻過,三人才知道,青黛的父親曾跟随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做過海盜,他所帶領的船隊曾經到達過遙遠的大陸彼岸。這書中所繪下的就是當時世界各地的地圖,也記載了不少風土人情。傳言說青黛生前會妖術,其實就是從這本書裏學習了許多其他國家制作藥品和奇物的方法。
毫無疑問,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