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劉醫師的藥果然有用, 沈鳳璋連着服了三天,便已覺得身體大好。

她此次來義安郡為的就是處理疫病之事, 在覺察出牛醫師的藥方有效之後,他當即派人按方子抓藥, 給所有病人施藥。

義安縣從滿城死寂, 人人等死, 到因為有了希望而恢複興興向榮, 只花了兩天功夫!排在藥棚前領藥的百姓們, 盡管還十分虛弱,精神卻非常好。

找出應對方法之後, 沈鳳璋又在義安縣逗留了大半個月。一直到将百姓安置、死者安葬等後續事情處理好之後,她才決定離開。

義安縣城外, 來給沈鳳璋送行的百姓黑壓壓一片。有些人身體還虛着, 卻也由左鄰右舍攙扶着顫顫巍巍來到城門外替沈鳳璋送行。

望着站在馬車前頭, 姿容俊秀的年輕郎君, 這些百姓不由的熱淚盈眶, 聲音哽咽,喉嚨口仿佛堵了一團棉花。

“沈大人, 您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沈大人!您的大恩大德, 小民這輩子都不敢忘!小民一定時刻為您點長命香!”“沈大人, 您一路保重啊!”

這些遠離建康的百姓并不知曉沈鳳璋先前殘暴狠辣的兇名,他們只知道這回若不是這位來自京城的大官,帶着藥材和醫師不怕死的來義安郡,他們哪裏會有活命的機會!

站在馬車前的沈鳳璋, 凝眸望着這些百姓,聽着他們各式各樣的感激,心中微微有些感慨。她步入官場的初衷只不過是想借此讓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不要被人魚肉而已。

哪怕是這回來義安,固然有部分原因是覺得自己有原著做外挂,可能比其他人更有解決疫病的思路,然而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系統的任務。

沒錯,沈鳳璋剛離開建康,便接到系統發布的任務,要求她前往義安郡幫助男主。

然而此刻看到這些百姓真摯的眼眸,聽到他們一聲聲發自肺腑的感激,沈鳳璋在生出幾分喜悅之餘,又有些羞愧。

盡管這次來義安郡出了些狀況,不僅染上了疫病,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看到這些恢複健康的百姓,沈鳳璋一時又覺得自己這次來得很值。

沈隽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凝視着沈鳳璋的側顏,将她幾多變化的神情收入眼中,眼眸深處掩映着幾分喜愛之情。

曾經被他緊緊克制住的情緒,在知曉沈鳳璋的真實性別後,仿佛如洪水洩了閘一般傾瀉而出。如今的他,只要一想到沈鳳璋曾經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想到她對自己那麽深厚的感情,就覺得沈鳳璋哪裏都好,是那麽惹人愛憐。

“走吧,時間不早了。冬天天黑的早,待會兒天色昏暗,你們行路不方便。”

望了望天色,沈隽朝沈鳳璋好意提醒道。

沈鳳璋轉過頭,冷淡又不屑輕蔑地瞥了沈隽一眼,無視他獨自上了馬車。

被留在身後的沈隽無奈地笑了笑,蒼灰色的眸子如同溫柔的潭水。阿璋還不知道他早就已經知曉她對自己情根深重,還在故意擺出這麽一副模樣來掩飾她真正的感情。

收起心中的想法,沈隽朝身後的部下們看了一眼,帶領着部下跟上沈鳳璋的馬車,護送沈鳳璋以及其他醫師們離開義安縣。

跟在後邊的士兵們騎在馬上,望着前方的隊伍,忍不住低聲聊了起來。

“我以前聽說将軍跟沈大人關系不好。現在看來,果然是謠言。将軍事務繁忙,竟還主動提出護送沈大人離開義安郡,将軍對沈大人真是太好了。”

跟在一旁的謝勇聽到這些話,面上不顯,心中卻尤為憤懑不滿。好!真的好!謝皇後和老主人若是知曉自家後嗣的所作所為,恐怕都要被氣活過來。

果然是留着一半趙家人的血!和趙家人一樣不成體統上不了臺面。

自從發現沈隽對沈鳳璋有異樣感情後,謝勇又暗地裏偷偷查了查沈隽其他情況。哪怕謝勇如今已經由暗轉明,手下的勢力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龐大,但他到底是曾經的謝家暗衛領袖。盡管沈隽做的非常隐蔽,但謝勇還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哪怕查到的不多,但在謝勇看來,這些足夠證明真正的沈隽并非一直表現出來的那樣光明磊落,有君子之風!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東西,謝勇臉上竄上郁色。

不論是謝皇後還是老主人,都是光風霁月之輩,沈隽哪裏擔得起謝家後裔這四個字!

謝勇望着前方那架馬車以及跟在車旁的那人,臉上神情漸漸凝重。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下意識握緊手中缰繩。

沈隽雖然不成器,但到底是謝皇後用性命保下的獨子,也是老主人留下的唯一血脈。不過,另一個……謝勇眼眸一暗。

沈鳳璋與沈隽兩人,半點未曾察覺謝勇心中的變化。

此刻的沈鳳璋坐在車廂中,聽着馬車旁極為規律的馬蹄聲,不知不覺間陷入沉思。沈隽到底想做什麽?她總覺得自己醒來之後,沈隽的表現就有些古怪。

譬如這次主動要求護送她離開義安郡。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雨滴打在車廂上的密集聲音打斷沈鳳璋的思路。透過門簾,她發現外邊又下起了雨。

這段時間,好消息一個接一個,不僅疫病有了對付的法子,原先陰雨纏綿的反常天氣也慢慢恢複正常。天空終于開始放晴。

現在這雨,還是這段時間放晴以來第一次下雨。

這雨來得如此突然,又格外來勢洶洶。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從小雨轉為大雨。

坐在馬車中的沈鳳璋有馬車遮風擋雨。騎在馬上的沈隽以及其他部下卻一下子被雨淋得個渾身濕透。

“将軍找個地方先躲躲雨吧!”

“好!”義安郡多山,他們此刻正行在山道上。沈隽記得這裏不遠處便有一座供來往行人歇腳的亭子,他領着部下朝亭子方向奔去。

“郎主,坐穩了。”

車廂外親自駕車的劉溫昌見狀,轉頭朝車廂裏的沈鳳璋低聲叮囑了一句,也一抖手裏的缰繩,加快速度,追上大部隊,

沈鳳璋只聽到劉溫昌喊了一聲響亮的駕,随後馬車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便一下子急促起來。她能感覺到,馬車越行越快。

這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下來,再這樣下下去,勢必要耽誤她回建康了。沈鳳璋正這樣想着,忽然感覺到,馬車在快到一定速度後,并未減速,反而再度快起來。

怎麽回事?這樣的速度似乎有些危險。還不等沈鳳璋想問清楚,她就聽見車廂外也有人在喊:“劉大人,馬車太快!雨下這麽大,這樣太危險了!”

在聽到這樣的提醒後,沈鳳璋察覺到,馬車的速度并未降下來。

她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馬車出問題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見劉溫昌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冷靜道:“郎主兩匹馬都不受控制了。”

盡管劉溫昌聲音冷靜,然而在沈鳳璋看不到的地方,他神情裏卻顯出幾分焦灼。這兩匹都是精心養護的好馬,膘肥體壯,四蹄有力,此刻又像是被人下了藥,又像是比下了藥更加狂躁,他一時竟然制不住它們。

“籲!”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旁伸出,一把搶過劉溫昌手中的缰繩。

劉文昌一擡頭便見沈隽冷着臉,神情肅穆。

瘋狂暴躁的馬匹力氣極大,強拖着車廂往前,然而在沈隽的拉拽下,這兩匹馬終于漸漸慢下來。

兩匹馬發了瘋,奔過去的前方是懸崖峭壁。見到兩匹馬被控制住,劉溫昌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如果還制不住兩匹馬,他就只能一掌劈死這兩匹馬了,但這麽快的速度,劈死馬後,驟然停下,很可能會讓郎主受傷。

車廂裏的沈鳳璋雖然神情鎮定,穩穩坐着,但在察覺馬車速度減慢之後,猶如長槍一般挺拔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看似緩和下來的馬匹忽然間劇烈抽搐了一下,嘶鳴一聲,徹底發狂,拖着車廂朝前方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正拉着缰繩的沈隽也未曾料到手下的馬會出這樣的狀況。眼看着發狂的馬正拉着馬車往懸崖沖,他死死咬着牙,手上緊緊抓住缰繩不放,手背上青筋暴起,顯出幾分猙獰。

“把沈鳳璋叫出來!”沈隽一邊與發狂的馬匹僵持角力,一邊沖着劉溫昌喊道。

不用沈隽說,坐在車廂裏的沈鳳璋就已經決定要下車。

很顯然這兩匹馬被人動了手腳。對方想要置他于死地,繼續坐在車上,唯有死路一條!

暴雨如注,蒼灰的雨幕遮天蔽日。

傾盆大雨之中,渾身濕透的青年雙腿夾着座下馬匹,控制着自己的馬跟上馬車,雙手則緊緊拉着一旁的缰繩,手臂用力到指節發白。而在車廂之中,一道人影晃動,正試圖從颠簸不已的車廂裏出來。

剛拉開車廂門,車廂外的大雨,便瞬間如鞭子一般抽打在沈鳳璋臉上,頓時将她渾身打濕。

馬車仍在飛速地往前行駛着。喧嚷的雨聲之中,沈鳳璋聽到沈隽喊了聲過來。

沈隽深呼一口氣,将所有力氣集中在左手上,用左手狠狠拽住缰繩,另一只手則朝沈鳳璋伸出去。

同樣在馬車前的劉溫昌見狀,急忙幫忙拉住缰繩。他雖然有功夫在身,但車速如此之快,他若是帶郎主跳車,更加危險。

雖然平日裏沈鳳璋一直表現出很嫌棄沈隽,不屑與他來往的模樣,但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沈鳳璋也顧不了那麽多。

大雨滂沱之中,身着雀金裘的青年一把脫掉礙事的大衣,毫不猶豫探身去握另一人伸出來的手。

馬車急速奔馳,颠簸晃動。

兩只手在空中錯開了幾下後,終于牢牢握在一起!

雙方同時用力。

身形單薄的青年一下子從馬車上落到身材高大挺拔的那名青年馬上。

見沈鳳璋脫離馬車,沈隽心中一舒,手上松了一松。

失了鉗制的馬車瞬間朝懸崖奔馳而去。沈鳳璋坐在沈隽馬上,只隔了數秒便聽見一聲響亮的,墜入崖底的轟隆聲。

那聲音是如此之響,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在沈鳳璋耳邊久久回蕩,揮之不去。

不對。不是回蕩!

沈鳳璋忽然反應過來,她耳邊轟隆的響聲并非是剛剛那一聲巨響,而是真的是山在轟隆作響!

她猛然擡頭,便見山頂上一道黃褐色的洪流裹挾着巨大的山石,以勢不可擋的姿态,浩浩蕩蕩從山上沖下來。

是泥石流!

義安郡本就多山,最近又反常的大雨不斷,早就已經山石松動。這回這麽大的雨一下,竟然徹底引發了泥石流!

“往高處跑!”

沈鳳璋當機立斷喊道!

然而方才為了制服那兩匹瘋馬,她和沈隽、劉溫昌已經不知不覺間行到山谷之中,正巧處于泥石沖下來之處。

盡管沈隽在發現洪流的第一時間便已迅速操控馬匹往上跑,但還是慢了一步。

“小心!”

裹挾着巨大山石的泥石洪流鋪天蓋地湧來,最後一刻,沈隽只來得及用力抓住沈鳳璋的手,下意識将她往懷中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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