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從此是仇敵

世界仿佛間為之一靜。

寧楚甚至忘記去接住墜落的簡少寰，向東籬在朝她冷笑，耀武揚威般，張狂笑言：“阿楚，我也會玄術。雖然，只是一招，卻足以讓你一敗塗地！”

“不！哥哥——”簡少司絕望的叫聲刺破耳膜，寧楚忽而驚醒，眼前向東籬嚣狂的神情還在晃動，腦海中唯有一念，殺了他！

殺意強烈，讓她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潛能。

“阿楚！”岫遠一聲驚呼，衆人尚未回神，只覺有疾風卷過，向東籬的馬背後已多了一人。

向東籬得意的笑瞬間僵在唇邊，冰冷的箭矢穿胸而過，刺心之痛，剎那傳遍全身，寒意徹骨，他張了張嘴，卻似乎連聲音也被凍住，半晌也擠不出一個字眼。

“向東籬，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了斷！”身後是她絕情的話語，冷冽如三九寒冬。彼此的身體分明接近，卻絲毫感覺不到她身上的溫度。

“阿、阿楚……”好容易嗓子擠出幾個破碎含糊的字眼，身體卻驀然失重，砰然墜落塵土，無盡的痛楚席卷而來，靈魂都在戰栗不已。

“向東籬，若有來生，願如參商，永不相遇。”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神色猶如皚皚冰雪，冰冷入骨，不可攀附。

向東籬目光湧動，萬千心緒剎那掠過心頭，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可是，我還想再與你相遇。讓你，再愛我一次！錦繡江山，皇朝國祚，皆成泡影，唯有她，才是生命最後一刻最深的惦念，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此生兜兜轉轉，唯一的執念，竟還是她。向東籬張口欲言，鮮血卻從口中湧了出來，堵住他的話語。阿楚、阿楚……無聲呼喚，千言萬語，滿腹心事，終化劫灰。

“皇上——”震驚的呼喚頓時驚破了陷入僵持的氣氛。轉瞬之間，風雲變幻，兩國君王，雙雙隕落。群龍無首，雙方人馬，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寧楚與岫遠帶着簡少寰兄弟趁亂離開。天兆殘餘的護衛緊随其後，至于金國的将士，正陷入君王暴斃巨大的恐慌之中，已然顧不上他們。

當最後一絲光亮也被烏雲吞沒，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簡陋的山洞中，火光通明，有人忙進忙出，氣氛緊繃如弦，一觸即發。

寧楚站在洞口，望着外面茫茫夜雨，心思也随之沉浮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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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籬突如其來的一招，讓她陷入了困境。

衆目睽睽，只看到她出手，之後，簡少寰受傷。至于風箭，只有她看到，或許，還有向東籬。誠如向東籬所言，他雖只會一招，卻改變了箭的方向與目标，足以令她一敗塗地。

弑君之罪，無可抹去。

但願，簡少寰能夠化險為夷。

正想得入神，忽然聽到一聲冰冷的質問：“為什麽？”

回頭，簡少司如冰般杵在身後，幽深的雙目嵌在慘白如紙的臉上，顯得十分陰沉。

寧楚默了一瞬，道：“我要殺的人，是向東籬。傷了簡少寰，純屬意外。”說完，靜靜看着他，他信也好不信也罷，多說無益。人們往往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簡少司沒吭聲，将目光轉向雨幕之中，緊緊抿着嘴唇。他在等。

不多時，帶着血腥味的岫遠走了出來，簡少司忙地迎上去，迫不及待問道：“我哥哥傷勢如何？”

岫遠看看他，沒開口，轉而看了眼寧楚，斟酌了番，緩聲道：“有暗海的奇藥，性命已是保住。只是……能否醒來，什麽時候醒來，這個唯有看他的意志了。”

簡少司當即轉身步入洞內。

“阿楚，別自責。那不是你的錯。是天意。”岫遠溫柔的目光猶如和風般拂過她的心田，溫暖的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與她并肩，看着夜雨。

寧楚沉默地回握他的手，并沒有開口。此刻，她需要的不是愧疚與自責，而是想着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若簡少寰不醒，天兆勢必陷入混亂。而背負弑君罪名的她，可會牽連風白？

而簡少司，她早已不奢求他的原諒。

“寧大夫！寧大夫！”洞內忽而傳出簡少司一陣急切的驚呼，恐是簡少寰病情有變，岫遠神色一變，忙地轉身入內。

寧楚遲疑了一瞬，終沒有踏入洞內。

這一夜，衆人緊繃着心弦，誰也未曾入眠。

天亮時分，雨勢漸緩。聽說簡少寰的病情也穩定下來。徹夜奔勞的護衛們終于得以喘口氣，七扭八歪地倒下來稍作休息。因昨夜走得倉惶，又事态緊急，壓根無人去弄食物，衆人只能飲水暫緩饑餓。

而結果，誰也未曾預料。一口涼水，竟是催命的閻羅。

看着紛紛倒地不起的護衛，站了一夜的寧楚終于回過頭來，見此情形，頓時心驚。

怎麽回事？莫非有內奸？此事非同小可。寧楚當即大步走入山洞。

洞內，簡少寰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依舊昏迷未醒。岫遠許是倦極了，背靠着石壁合目而眠。

簡少司守在簡少寰身邊，聽得動靜，擡起頭來，神色平靜地着寧楚：“我知道你是問什麽。”

寧楚将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靜靜回視，等他解釋。

簡少司微微垂眸，看了眼猶自昏迷的兄長，神色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晦澀難懂。曾經純真的少年，遭逢巨變，已然蛻變得仿佛陌生。

心思莫測，難以揣摩。

良久的沉默，以為他不再開口時，簡少司終于說話了，聲音疲憊嘶啞，不帶半點感情：“昨夜，哥哥醒過一剎。只吩咐了一件事，那就是将随行的護衛盡數毒殺，将你弑君之事，掩蓋過去。殺天兆國君者，乃是金國的向東籬！”

寧楚猛然一震，霍然擡眸，眼底滿是震驚與不解。

簡少寰為掩蓋她傷他之事，竟不惜毒殺上百護衛？

簡少司定定注視她，淡淡道：“你覺得難以置信？”

寧楚抿着嘴角，她寧可相信這是簡少司的主意。簡少寰素來對她充滿敵意，甚至還動了殺機，怎麽可能為她作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

“哥哥他，喜歡你。”

寧楚愕然，覺得此言荒謬之極。簡少寰喜歡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與她之間，結怨已久，哪裏來的感情？

“你覺得不可思議？我也覺得。”簡少司目光微動，他其實早有察覺，只是覺得難以相信罷了。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阿尋，我以為自己可以喜歡你一輩子。然，命運卻開了個大玩笑，讓你我始終背離。你害哥哥變成這幅樣子，我、不可能原諒你！”他說，語氣猶如夢呓，卻字字清晰落入寧楚耳朵。

“我知道。”寧楚深深吸了口氣，對此早有預料。天意弄人，曾經真摯的誓言早被現實弄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簡少司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扭過頭去，悶聲道：“我再不想見到你。”頓了頓，“你把哥哥帶走。從此後，他就是你的責任，而天兆的江山，将由我來背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