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狼狽的初遇
女帝扶疏的新寵白三郎死了!
整個燕京城在暴雷閃電的恐吓下抖了三抖,抖出一夜的瓢潑大雨。
聽到喪鐘連夜進宮的朝臣整齊站在天賜宮大殿上,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願做出頭鳥先發言。
但人人心思各異。
白三郎是誰?
燕京最大的男妓館頭牌,美玉無瑕,公子無雙。
前些日子得了女帝的青睐,不顧世俗眼光将其接進宮,佛爺一般供着。
怎奈這尊佛自小患有頭風頑疾。
兩個時辰前,白三郎頭風發作,時值中秋,本朝制度休沐三日,太醫院值宿的禦醫誰都沒法醫治。
女帝大手一揮,立即派了人去将太醫院使荀謙請來替白三郎紮針。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在風府和百會兩穴位各施了獨門梅花針又按摩了半個時辰便暫時穩住了。
卻沒想到太醫院使荀謙才出宮一個時辰,白三郎便咽了氣。
“第六個……”
有細心的大臣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這已經是第六個即将從宮裏躺着出去的女帝“準皇夫”。
不知道這個殘暴的女人又會玩出什麽新花樣。
大臣們恨恨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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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明白先帝為何會在駕崩後留下遺诏廢太子,立七殿下扶笙的龍鳳胎姐姐扶疏為女帝。
開幾百年先例立女帝也就罷了,偏偏這是個殘暴昏庸的主,上位一年毫無建樹,倒是把天下的美男都籠絡進了後宮,然後再一個個躺着出來。
一年的時間,這位女帝可謂是把扶家列祖列宗的臉都扔進油鍋了狠狠炸了一番。
衆臣彼此心照不宣,将滿心怨憤化為銳利的視線盯在腳尖的鑲金嵌玉地板上。
“既然衆卿無話可說,那便傳朕旨意,立即抄了太醫院使的家。”隔了淡金色紗幔坐在“準皇夫”遺體邊修指甲的女帝扶疏語氣頗為漫不經心,“順便再從掖庭宮挑選九九八十一個十歲男童為三郎殉葬。”
一只腳踏出大殿的衆人身子齊齊一僵,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瞬間蹿遍全身。
白三郎的死與太醫院使有關,抄家大罪勉強說得過去。
但九九八十一個十歲男童,即便再是罪犯戰俘,那也是八十一條命,恐怕就算是先帝在世也不會做到這般血腥殘忍吧?
掖庭令忍無可忍,轉過身來死谏,“女皇陛下,殉葬這一條早在先帝時就已經廢除,更何況裏面躺着的只是個剛入宮的男妃而已,如今一夜之間要八十一個十歲男童,只怕掖庭宮難以湊齊。”
衆臣抖索着身子,心中為掖庭令默哀片刻之後等着裏面的反應。
女帝修指甲的铮亮匕首“叮”地響了一聲,随後更加漫不經心的聲音傳出來。
“既然掖庭令說湊不夠,那就再加你一個!”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天賜宮的玉階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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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荀久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全身被淋濕,難受得緊。
她從泥濘的花圃裏坐起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鼻尖嗅到鐵鏽般的血腥味,她“啊”了一聲,借着房檐上飄忽不定的燈籠望清楚手上沾染的全是血。
擡起頭,發現一個約摸十歲左右的男孩正淋着雨跪在她面前,墨黑的大眼睛裏閃爍着驚奇。
“我死了?”她指了指自己。
男孩驚惶地搖搖頭。
“毀容了?”她又問。
男孩再搖頭,只不過墨黑的眸子裏驚惶更甚。
荀久掃了一眼四周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再掃一眼男孩身上穿着的交領古裝,用五秒鐘的時間便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她天生恐高,被死黨用了激将法拖去張家界大峽谷玻璃橋,才跨上去沒幾步就暈了,想不到這一暈,就暈了一個輪回——穿、越、了!
眸光掃了掃自己狼狽不堪的身子,又問男孩,“我是否被府中婦人陷害然後抛屍……花圃?”
男孩斟酌了一瞬,再搖頭。
“自殺的?”這種可能性最大。
短短數秒,荀久腦補了一出原身在家不受寵,被白蓮花姐妹奪了高貴俊美未婚夫而想不通自殺的狗血大戲。
再擡眼,觑見男孩一臉古怪盯着她,原本墨黑的眸子裏逐漸染上火光之色。
這暴雨天,哪來的火光?
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房檐下,然後,她驚呆了。
因為,有人正勾了半邊唇瓣看着她。
不懷好意看着她的那人,穿着蒼藍色緞織錦袍,袍角與袖口幹淨整潔,不染纖塵,身下坐的是紫檀木雕靈芝卷草紋鑲掐絲金嵌盤龍玉座椅,腳下踩的是深紫色華美波斯錦毯。
手執碧玉杯,杯中熱氣袅袅,茶香四溢。
略微上挑的那雙眼,穿透袅袅霧氣和天幕雨簾而來,明明彎了弧度,卻引得一左一右兩個甲士點着的火把陡然暗下去幾分——冷的!
天色昏暗再加上暴雨連天,荀久并沒有看清這個人的臉,卻感覺得到他周身上下都在散發着一種氣息——禁、欲。
“醒了?那我們來談一談條件罷。”他開口,低沉的嗓音醇和如窖藏了上百年的絕世好酒,卻在每一個棱角都裹了冰,讓人不寒而栗,征求的字眼,不容置喙的語氣。
剛剛被抄家的荀府如今血流成河,空氣中都飄蕩着血腥屠戮過後鐵鏽般刺鼻的腥味。
然而他所坐的房檐下那方寸之地,精致華美好似章臺深處的玉闕金宮,他就是那高高在上控人命運生死輪回的神,隔絕了外界一切喧嚣和污垢。與她如今滿臉是血,渾身濕透站在雨中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荀久懵了,剛醒來就被人逼着談條件,莫不是瞧上了她要綁回去當小老婆?
彎下身,荀久想拉一拉被自己踩住的裙角,跪在地上的男孩輕輕拐了拐她,壓低聲音,“姐,你已經裝死三次了,再死一次,七殿下也不會相信你的。”
啥?
荀久愣住,原身難道不是因為在家不受寵,一朝被賜給某個俊美無俦世家子然後未婚夫被白蓮花姐妹搶傷心欲絕悲痛自盡的嗎?
……七殿下什麽鬼?
“女皇陛下要的九九八十一個男童,掖庭宮剛好差一個。”那人說話時,眸光睥睨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孩,其中意思不言而喻——這個孩子,他要了!
荀久發怵這片刻的時間,已經理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太醫院使荀謙在三個時辰前進宮替女帝新寵白三郎紮針治頭風,沒想到才剛出宮不久,宮裏就敲了喪鐘——白三郎挂了。
于是荀謙自然而然的成了謀害白三郎的兇手,榮獲抄家滅族的大罪。
她趕巧穿在了荀謙家的獨生女荀久身上,一系列悲催事件由此開始。
旁邊跪着的這個十歲孩子劉權是荀謙前不久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來的,對外宣稱是自己遠房親戚,沒想到趕上荀府突遭變故,他竟成了女帝為白三郎殉葬“九九八十一個十歲男童”的完美标準之一。
掖庭宮在本朝是掖庭關押犯罪官僚家屬以及十二歲以下戰俘的地方。
偏荀謙家只有荀久一位獨生女,故而所謂的“抄家”并不能把旁邊這個孩子算進去,但他實屬于“犯罪官僚家屬”,所以房檐下那尊神才會用睥睨的眼神,不容商榷的語氣跟她說話。
因為不管怎麽說,劉權始終都是要進掖庭宮的人,她再反抗也只有死路一條。
等等……他剛才說談條件來着。
既然能談條件,就說明還有活命的機會。
顫顫擡起眸,再瞥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神,荀久憑着原身的記憶,這一次百分之百肯定了眼前這位就是女帝扶疏的龍鳳胎弟弟扶笙——大燕皇朝七王爺——秦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握了燕國批紅大權的重量級人物。
難怪她一醒來就見到劉權這小子跪在地上,原以為是為她哭喪,如今想來,跪的是房檐下那尊神。
雖然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朝廷重犯,但輸了什麽也不能輸了氣勢。
荀久捏着嗓子幹咳兩聲給自己壯膽,準備開口談條件。
“去把小公子請上來。”扶笙先她一步開口,直接把路堵死。
命令一下,立即有兩個身披蓑衣的護衛走過來。
荀久一急,想開口提醒劉權,卻又怕被那尊神聽見,只得悄悄伸手去揪劉權的衣袖,衣袖沒揪着,褲子被她扒拉下來。
劉權脖子一挺,立即伸手捂住重要部位,怒看着她,“這大雨天的,你光脫我褲子有什麽用?”
荀久瞠目結舌:“……”
那兩個護衛顯然被他這語句颠倒意思變味的話給逗弄得樂了,卻又不敢笑出來,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片刻後走過來一左一右将劉權架到了屋檐下,在扶笙三尺開外跪着。
扶笙垂下眸,像天帝俯瞰腳下蝼蟻,“擡起頭來。”
平平淡淡四個字,卻無端添了讓人不得不從的氣勢,似乎在這樣的人面前,任何抗拒都是亵渎。
劉權很規矩,乖乖擡起頭,臉上看不到掖庭宮那些孩童知曉殉葬命運後的驚恐表情。
荀久看着房檐下背對着她而跪似乎被扶笙下了迷魂藥乖乖順從的小表弟,只想咬牙說一聲:豬隊友!
人家明明都說了可以談條件,這孩子咋就不長腦子乖乖跟着人家走呢?
莫不是被扶笙那人畜無害的臉給迷惑了?
這樣一想,荀久陡然瞪大了眼睛,身子偏了個角度想看一看這二人之間有沒有基情燃燒。
無奈天太黑,那尊神太美,她都快看瞎了也沒看出什麽貓膩來。
“勉強入得了眼,帶下去罷。”扶笙淡淡收回眼,第五次用錦帕擦着原就白淨修長,肌骨勻稱的手指。
荀久幾乎懷疑他是想手指磨成針——好辦事兒!
但……
什麽叫“勉強入得了眼”?難不成殉葬人選除了年齡十歲還得三圍達标五官端正?
荀久回過神的時候,方才那兩個護衛已經連扶笙那尊神帶精美座椅一起擡着往外面走去。
“喂喂喂,說好的談條件呢?”荀久跟在身後大喊。
扶笙并沒有回頭,那滿是禁、欲氣息的聲音飄過來,“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之前滅了荀府的鐵鷹衛将于半個時辰後發現你沒死然後再度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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