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1)
十一月的澳大利亞正是春光乍洩的時候, 澳大利亞的春天溫度很宜人, 簡單的襯衫褲子就夠了。
江珃去的是悉尼, 而楊繼沉比賽的地方是墨爾本的菲利普島,他們之間隔了八百多公裏, 開車大約要八|九個小時。
江珃的資格還不足以上臺真正表演什麽, 得那位爆老師看重, 江珃能站在鋼琴家邊上幫着翻樂譜。
當那位爆老師用流利的英語和那些音樂家交談的時候江珃才發現這位老師似乎有點深藏不露。
當江珃把翻譜子這事告訴楊繼沉後,他笑了很久。
楊繼沉和她打電話的時候剛跑完幾圈, 熱的一身汗, 他摘了頭盔在邊上乘涼, 小姑娘在電話那頭哭笑不得的說着。
楊繼沉吊兒郎當的說:“這活輕松, 我們寶貝兒手指那麽靈活有力,翻幾頁譜子算什麽。”
“你又亂說。”
電話那頭的江珃笑得甜蜜, 聲音也嬌嗔了幾分。
他會喊她小珃, 小傻瓜,小豬, 也會喊她寶貝兒,老婆,當然後者的甜言蜜語得看他心情,他的聲音低啞性感, 每次這麽叫她的時候江珃都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楊繼沉手肘靠着邊臺, 身子往後靠,春光明媚,空氣都是清新微香的, 賽道上一輛輛車子飛速駛過,他眯了眯眼,視線落在蔣龍身上,他是第24號。
少年心性,狂妄自大,像是被寵壞了的孩子一樣,稍有不慎就汪汪亂叫,實力有,但還不足以站在這裏。
蔣龍在倒數第三個賽道出發,起起伏伏,最終也沒能擠進前面,是什麽樣的起點就是什麽樣的終點。
楊繼沉喝了口水,朝江珃問道:“後天比賽能來嗎?”
江珃:“你猜。”
楊繼沉低頭笑了聲,“現在也跟我玩這個了?”
那時候江珃問他什麽,他都喜歡說你猜,弄得她不上不下,包括她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她問他真的喜歡她嗎,小姑娘眼神渴求的很,可他還是心念一動,說了句你猜,氣的她吹胡子瞪眼,就差沒給他兩巴掌了。
江珃重複道:“你猜啊。”
楊繼沉懶懶道:“那算了,門票我送別人吧,你好好翻譜子。”
江珃急了,“我來的!和老師說好了!”
“這樣啊……那行吧,票給你。”
……
2010年11月7日,周日,氣溫宜人,菲利普島賽道靠海,碧海藍天,一條條蜿蜒曲長的賽道鑲嵌在修葺整齊的綠草間。菲利普島賽道一共有七個左彎五個右彎,最長的直線賽道有九百米,在1956年建造完成,這個島嶼是澳洲賽車運動的發源地。
天氣好,觀衆席的氣氛也高漲起來。
季芸仙在墨爾本讀書,江珃提前跟她約好了來看比賽,季芸仙到了這邊就不太愛出門,但還是去了,久違的陽光和大海,走進賽道觀衆席裏時她仍覺得恍恍惚惚。
江珃買了兩杯果汁飲料。
季芸仙喝了幾口覺得嘴裏還是沒味道就不喝了,環視了一圈,她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和江珃一起去看比賽。
季芸仙摘下棒球帽,順了順頭發,說:“小珃,你還記得那次我帶你去看沉哥他們比賽嗎?”
江珃點頭,“記得。”
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楊繼沉在賽道上沖刺奔馳的模樣,篤定,游刃有餘,漂亮的壓彎姿勢,絕對的賽道碾壓,超與反超的刺激,在那個寒冷的冬天,他點燃了冬日裏的第一把火。
也點燃了江珃的心。
回想起來,她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可以說是很明确了,她喜歡他在賽道上飛馳的模樣,喜歡他摘下頭盔,目光掃過所有人卻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覺。
女生喜歡一個男生,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點,比如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比如他的一個投籃動作,比如他擡頭的一個微笑,就因為這麽一個點從而喜歡他的全部。
江珃喜歡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
陽光刺眼,季芸仙眯眯眼,說:“我記得當時嘉凱在賽道上的樣子,他總是那麽認真,從我看他的第一場比賽開始,他一直都這麽認真,認真的對待比賽,認真的對待生活。當然,你肯定沒在意他,我猜,你當時只看見了沉哥吧?”
大半年沒見,季芸仙的狀态比先前好點,至少會說會笑了,咋看之下,似乎沒什麽異常,可難免說話的語氣總是帶着淡淡的無力感。
江珃笑着,“人的目光總是會跟随着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他那時候對我來說确實是個耀眼的人。”
“那時候我沒腦子的把你往沉哥身邊推,你似乎也沒多反感,不會真的很早以前就喜歡了吧?”
江珃回想了一番,她現在也不好說,當時她确實不太想靠近他們一夥人,但她對他們并沒有太反感,特別是楊繼沉,有些人天生就吸引着人去靠近,他的外貌他的氣質他的職業,他身上的種種,全都疊加起來,彙成一種獨特的魅力。
比起溫潤的男生,江珃覺得自己确實更喜歡張揚一些的男生,她喜歡這樣的男生身上的自由放肆感。
人啊,總是會對一些自己無法做到或者擁有的東西充滿向往。
江珃說:“如果可以,還真想早一點喜歡他。”
季芸仙說:“是啊,如果可以,我也想早點認識嘉凱。”她頓了頓,輕輕道:“小珃,我最近一直在想,到底是重來好還是壓根不認識的好,後來我發現我只願意重來,如果不認識他,真的好遺憾。我從前喜歡過那麽多人,就連路邊擺攤的小哥也不放過,可那些其實都不是喜歡,我從前總覺得如果分手了,我可以很快從中抽身,就很沒心沒肺,可真的喜歡了後,也發現這真的太難了。小珃……如果現在的賽道上有嘉凱該有多好,如果能回到那場比賽的時候多好。”
季芸仙也許是幻想了那一幕,也許是回想了那一幕,她的嘴角是上揚的。
江珃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季芸仙垂下眼眸,落在江珃的手上,她說:“可是真的太突然了,其實我……我後來有聽到一些流言,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她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江珃目光一深,欲言又止。
季芸仙捧着果汁杯,輕輕拂去杯上的水珠,她說:“小珃,我好像什麽都不能為他做,那些流言半真半假,我卻什麽都不能做。”
江珃盯了她良久,最後抿了抿唇,嘆口氣,緩緩道:“那天,阿沉和我說了些話。”
“什麽?”她擡頭。
“他讓我等一等他,他說很快了,我不懂是什麽意思,他和我說,他要做MotoGP的第一人,即使這次蔣龍也參加了,但他要做第一人,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嘉凱。”
季芸仙有些聽不懂,但注意力都放在了江珃身上。
江珃組織了下措辭,“玩賽車喪命不是什麽稀奇事,可阿沉總覺得嘉凱走的不值得,也有些貓膩,但這确确實實是一場意外,他說每個行業都有龌龊事,他改變不了,所以他只能去争取,争取榮耀,讓那些做龌龊事的人什麽也得不到。”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真的嘉凱是被人害的?”季芸仙瞪着眼睛,額頭上很快滲出一層薄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她猛地的抓住江珃的胳膊,“小珃,你說清楚!”
江珃猶豫過要不要和她提起,可是她最愛嘉凱的人,到了現在這一步,她有權知道一切,即使這事是個意外。
江珃安撫道:“不是被誰害,只是一些巧合加意外,芸仙,我希望你今天來,能看到一些美好的東西,我想這樣嘉凱也能安心。”
季芸仙漸漸松了手,像被剝了層皮一樣,她深吸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事沒有那麽簡單,這圈子裏什麽人沒有,他這兩年這麽突出,總會招惹上一些是非。是誰?是那個蔣龍?”她擡頭,在賽場上尋找蔣龍的身影。
蔣龍這號人季芸仙知道,傳的流言裏也有他。
這時,賽道上車手上拆場,各自停在各自的賽道上,一共七排,二十六個車手,最後檢查後,賽道上的人員開始散場,賽道上只留下了全副武裝的賽車手。
楊繼沉位置在居中,而蔣龍則在倒數第三個。
賽道全長4448米,他們一共得跑二十七圈。
紅旗扯出,紅燈亮起,燈滅起跑,車手一齊發車沖出去,由于賽道起跑位置的不同,一輛輛緊追不舍的車子拉成一長條。
季芸仙:“二十四號是蔣龍?他為什麽那麽做?不……我問的這是什麽問題,為什麽這麽做,還能為什麽?沉哥是哪號?”
她自我疑問,又自我否定。
有些答案不言而喻。
江珃指着那兒說:“偏中間,穿紅白色衣服的,第十二號,就是他。”
季芸仙淡淡笑着,難掩苦澀,“沉哥一定能做到的,我知道的,他能的。”
江珃說:“我想,嘉凱也很想看到這一幕吧。他們這個隊伍,這麽多年,包括周樹他們,都是想往上走的,也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但這不是楊繼沉一個人的榮耀,也不是他們隊伍的榮耀,這是屬于中國的榮譽。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威風凜凜,和所有為國争光的勇士一樣,讓人崇拜讓人欽佩。
鏡頭一直跟着,不斷切換各個角度,屏幕裏的賽車手已經進入了第四個彎道,楊繼沉位于第十位,緊咬在後方,試圖進行超車,在十號彎楊繼沉超了兩位。
屏幕上不斷變換着名次排名,蔣龍不斷上升,在第二圈一號彎速度太快,差點沖到緩沖區,沖線之後進行第三圈,緊緊保持着十八左右的排名。
今年的MotoGP無疑是這兩位亞洲賽車手比較矚目,屏幕中給的鏡頭也比較多,但幾名曾經奪過冠軍的賽車手在前頭趕超,是賽事的一大看點。
賽車駛過觀衆席,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而喧鬧,是速度的象征。
車輪胎,地面,天氣都會幹預比賽的結果,天氣越發炎熱,賽道也越來越幹燥。
第六圈再次進入十二號彎,十二號彎過去就是直線,九百多米的直線賽道上,飛馳的賽車緊追不舍,十二號的楊繼沉加速,直接超過了葡萄牙的一位賽車手,名列第八,全場驚呼,喧嘩不已。
現場的解說員用英語激動的講着,江珃只聽懂一句:wow!
江珃緊緊盯着屏幕,心懸在喉嚨口。
兩個姑娘都專注的看着,烈日照得她們嘴唇微微發幹。
鏡頭裏,楊繼沉匍匐在車上,一往直前,在第十個彎道壓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二十四號的蔣龍後輪抖了一下,勉強控制住速度,名次往後掉了兩位。
這次雅馬哈失去了羅西,有點後繼無力,但好在有楊繼沉拉着。
比賽還剩十五圈,名次不斷變化。
蔣龍握着車龍頭,咬緊牙,在第四號回到十八左右的排名,而在前頭的楊繼沉他連根手指頭都碰不到。
“操!媽的!最後一站了!搞什麽啊!”蔣龍駛過觀衆席,扭了扭頭。
江珃捕捉到這個小動作,看觀衆席邊上的後臺,教練和相關維修人員都站在那裏,而在那群人中間,有一個人江珃有些熟悉,那就是盛覃。
她本來對這些一無所知,也是那晚楊繼沉頗有耐心的和她都說了一遍,她才知道這些人,出于好奇心她去查過盛覃。
視線回到賽道上,一直跟在楊繼沉後面的第十四號賽車手忽然從內線猛地超車,現場又是一陣驚呼,他的超車很激進,八號彎不适合超車,他的輪胎也不太能負荷這樣的超車。
楊繼沉沒估算到,兩部車頂碰到一起,進入了第九彎道,楊繼沉立刻把車立起來,保持車身平衡,十四號緊跟着他,似乎有意朝他發起‘攻擊’。
比賽還有七圈。
楊繼沉掉到了第十五,水平急劇下降,而蔣龍加速,切車,迅速和楊繼沉齊平。
蔣龍看了幾眼楊繼沉,在速度和激情中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麽了,心裏有種說不上的奇怪。
江珃也看不明白楊繼沉想做什麽,他們明明說好只比賽,不做其他的的,那樣實在太危險了!
十四號因為剛剛的頂碰,名次也往後掉。
楊繼沉在每一次拐彎的時候都壓蔣龍,險些發生幾次碰撞,幾次下來,大夥也都看懂了,這是故意的,解說員額頭上三個問號,但也覺得不可思議。
倒數第二圈,楊繼沉壓彎起身,朝蔣龍豎了根中指,加速,一躍而起,猛地擠入前面,在他擅長的十二號彎道上壓內線超車,出彎加速,排到第十名。
而就在他加速甩掉蔣龍時,十四號車手突然朝他沖去,楊繼沉躲了過去,被壓着的蔣龍駛過去,十四號和蔣龍碰撞到一起,兩個人貼着行駛了一段距離,沒控制好平衡,十四號車直線摔出去,蔣龍車身抖個不停,他沒辦法,只好停下,卻不料沒穩住,摔在地上翻了幾圈,其餘賽車手咻咻駛過,一轉眼就看不見了。
工作人員迅速上場處理。
再看過去,那邊的盛覃已經不見人影了。
賽道上,楊繼沉随着車流一起壓彎,直行,找準任何一個機會超車。
最後一圈最後一個彎道,他排第五,第二名壓制第一名,卻被第三漁翁得利,一躍成了第一。
在解說員的驚呼和恭喜聲中,賽事落下帷幕。
楊繼沉的總積分在2010年的MotoGP中排第十一,當之無愧的中國第一人。
第一名下車,飛奔向自己的團隊,他們有自己的慶祝方式,扭腰拍手,歡呼。
而楊繼沉停了車後,摘下頭盔,捋了捋被壓扁的頭發,他邊往回走邊朝觀衆席那邊張望,隔得老遠,他也能看見那個穿橘色T恤,紮着丸子頭的中國女孩,她正在拼命揮手。
楊繼沉笑了笑,目光停頓片刻,朝觀衆席做了個手勢,轉身走向自己的團隊。
墨爾本的陽光燦爛而耀眼,照耀在這個海水圍繞的小島上,空氣中漂浮着鹹濕的海風,味道,因為這場賽事,小島變得熱鬧而歡騰,碧海藍天,舉杯同慶。
周遭歡聲笑語一片,江珃收了手,瞳仁裏倒影着楊繼沉的背影。
他總是愛穿紅白相間的車服,無論什麽衣服,都是拿來襯他這個人的,挺拔英氣,走路也帶着三分痞氣和不羁。
季芸仙雙手貼着嘴,呈喇叭狀,她竭盡全力的歡呼,就像當初一樣,她毫無保留的為楊繼沉,為他們這個團隊,為張嘉凱歡呼。
她笑到最後哭了起來。
季芸仙捂住臉,抽泣道:“如果……如果……嘉凱還在,他一定比我更開心。”
“是啊,如果他在,他一定希望我們都好好的,他肯定最希望你是過的最好的那個。”江珃笑着說。
“小珃……愛過這樣的一個人,這輩子大概也值了。”
……
楊繼沉回到車手休息區,隊裏的人都來恭賀,教練更是喜上眉梢,拉着他說了很多很多,無非是以後的前途,未來的發展性。
楊繼沉摘了手套,光聽不回答,嘴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
“楊繼沉!”
身後傳來一聲叱喝。
楊繼沉不緊不慢的轉過身,沒多大驚訝,還是那副表情,要笑不笑的說:“盛教練,真是對不住,節哀順變……”
他故意把節哀順變這四個字說的很慢很重。
盛覃三十歲左右,長得英俊,卻散發着一種淩厲之感,眼神仿佛刀子,能剮人。
他就這麽看着楊繼沉,一字一句道:“這麽多站,你就在等這最後一站?你可真能忍啊,楊繼沉。”
楊繼沉笑了,“這只是一場意外,盛教練不信就算了。”
盛覃冷笑,“都是中國人,何必。”
“是啊,都是中國人,何必。”
“YANG!要采訪了!這邊!”工作人員喊道。
楊繼沉拿上手機,挑眉道:“盛教練,抱歉,沒空安慰你了,我也…無能力為啊。”
話落,楊繼沉斂了笑容,眸色暗了下來,邁着長腿出了休息室。
……
前三名正在上頭領獎發表感言,他們這些挨後頭的沒有獎杯,但安排了其餘采訪。
作為中國人,有一個專訪,只可惜蔣龍受了點輕傷,送去醫院了。
寬大的淺藍色的廣告幕布上印着2010年菲利普島MotoGP,底下是一系列贊助商的名字,楊繼沉站在這塊幕布前被記者簇擁着。
“YANG,你作為中國第一個參加MotoGP的人有什麽感想?”
“前幾站的名次一直偏中後,為什麽這次突然進步了很多?自己什麽想法?”
“剛剛在賽道上有一陣狀态很不好,是怎麽回事?”
楊繼沉看了眼手機,開機,這是他新買的手機,全屏智能,手機壁紙是江珃和他的照片。
那是2008年跨年,賀群拍的,他們倆站在屋門口,一高一低,一俯視一仰視,煙花絢爛,屋內燈光明亮,他們被定格這畫面裏。
話筒被遞到他面前,楊繼沉接過,嘴角挂着笑,說:“很榮幸,也覺得很榮耀,我想,中國在賽車這塊以後越來越好。”
記者孜孜不倦的提問題,楊繼沉答了一些。
快臨近結束的時候,他笑着說:“能不能打斷一下?我要打個電話。”
底下的記者點頭。
……
季芸仙哭了一陣,她使勁抹去臉上的淚水,吸吸鼻子說,“我不哭了!我不想哭了!今天這麽好的日子!”
江珃給她擦眼淚。
季芸仙輕輕的說:“我想回趟浙州,我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嘉凱。”
“好啊,那我們一起回去?”
“嗯……”
“走吧,我們去那邊等——”江珃話還沒說完,包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楊繼沉。
江珃像往常一樣接了,但還未等她開口,那頭便傳來楊繼沉磁性的嗓音,低沉的,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他說:“小珃。”
這二字一出,他那邊似乎有什麽起哄聲。
江珃莫名心跳快了起來,她咽了咽喉嚨,小聲道:“怎麽了?”
他聲音有笑意,“再過一個月左右你就真的20歲了。”
“我知道……”
“我說等你到20歲,這也算等了吧?”
“什麽?”江珃一愣,想着他說的那些不正經的話。
楊繼沉開了免提,自己拿着話筒問的。
他問:“嫁給我,怎麽樣?”
觀衆席的顯示屏切換到楊繼沉采訪的視頻,季芸仙一指,江珃擡頭正好看見,他額前的碎發微濕,一雙深邃的眸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拿着話筒,又問了一遍:“嫁給我,行麽?”
江珃渾身一熱,臉紅成秋柿子,喉嚨漸漸發酸,她緩了緩,緊張道:“好……”
楊繼沉痞笑着,“那麽楊太太,請來采訪處領取老公一個,婚戒一枚。”
屏幕裏的他從車服口袋裏掏出一枚鑽石戒指,閃着奪目的光彩。
……
2011年的春節,楊繼沉在浙州辦了訂婚宴,鄭鋒夫妻,他外公外婆,一家人在酒店吃了頓飯,還請了周樹季芸仙他們,出乎意料的是宋逸晟也來了。
這是外公外婆第一次見他,難免也有幾分怨恨,畢竟是插足自己女兒婚姻的人的兒子,好在宋逸晟乖巧,不多言語,這頓訂婚宴沒生出什麽事。
楊繼沉已經習慣了宋逸晟的存在,對他不冷不熱,只當普通朋友那樣相處,但宋逸晟性格開朗,總是能把楊繼沉弄得無言以對。
江珃覺得好笑,說宋逸晟是來壓制楊繼沉的,要知道,平時江珃都說不過楊繼沉的。
宋逸晟的秘密,江珃守口如瓶,真的沒和楊繼沉說過,可紙包不住火,訂婚宴的第二天宋逸晟又被送進了醫院,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熬夜打游戲,沒把握好分寸,就這麽暈了過去,把網吧老板吓壞了。
這回醫院來電話,江珃在洗澡,是楊繼沉接的。
兩個人趕過去,宋逸晟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樂呵呵道:“我沒事,剛剛吃了碗黑椒牛柳飯呢。”
江珃給兩個人留了談話的空間,江珃一出去宋逸晟就笑不出來了。
他頭一回感到害怕,他說:“哥,我厚着臉皮叫你一聲哥,你別煩我,我真的沒什麽想法,我就想以後我要是死了,能有親人葬我。”
楊繼沉嗤笑,“連葬禮都想好了?那你吃什麽黑椒牛柳飯,來,起床,繼續去網吧熬夜,我給你葬浙州最好的墓園。”
宋逸晟:“可是……可是我現在還不想死。”
“不想死就好好活着。”
宋逸晟張張嘴,到底沒說什麽。
這病說大挺大,說小也算小,是個需要當心注意的病。
江珃發現,楊繼沉對宋逸晟的态度就是從這場病開始轉變的,偶爾也會向詢問幾句宋逸晟的狀況,宋逸晟還的錢楊繼沉也沒動。
也是很久很久以後,他們兩鬓都白了,楊繼沉才告訴她,宋逸晟是個很溫暖的人,即使過往牽扯不清,但這輩子有這樣一個兄弟陪着,也算兩清了。
2012年江珃順利從華西大學畢業,入職了一所藝術高中,成為了一名鋼琴老師。
2013年兩個人開始籌備婚禮,楊繼沉退出了國家隊。
2014年奶茶店步上正規,成了連鎖品牌。
2015年江珃懷了第一胎。
2018年春節,大家相約在墨城,今年的墨城又下了好大一場雪。
那座老房子沒有任何改變,孫婆婆正在門口曬太陽,她沒了牙齒,笑起來迷迷糊糊的,老年癡呆,已經不認識人了,護工還是那個護工,喜歡嗑瓜子,見到江眉他們,一個勁的說,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足夠她說個三天三夜。
江眉忙着做餃子餡,一轉眼發現自己又忙了買醬油,喊道:“鄭鋒!鄭鋒!”
“哎!怎麽了?”鄭鋒坐在沙發上,戴着副眼鏡,正在看電視裏的賽車比賽。
“幫我去路口新開的小店買瓶醬油。”
“好好好!等會!”
“有什麽好看的!別看了!聽到沒?”
軍令不敢違,鄭鋒拿上錢包和大衣,趕緊出了門,一出門正好碰上從浙州回來的楊繼沉的江珃。
他們的車子停在老宅邊上,這條小路終于不再是小路,被做成了水泥路,還拓寬了。
江珃牽着孩子的手,楊繼沉從後座拎了幾盒保健品,攬上江珃的肩膀,“走吧。”
剛跨進院子就和出門的鄭鋒碰上。
“爸。”江珃叫道。
“欸,你們回來了,快進去,外面冷。喲,我們衡衡又長高了,來,外公抱一抱!”
鄭鋒抱起楊衡,掂了掂,笑道:“好小子,再過幾歲外公就抱不動了。”
楊繼沉笑了聲,“年紀大了骨質疏松,當然抱不動,這不,您女兒貼心的,給您買了鈣片。”
鄭鋒對着楊衡說道:“你看看你爸爸,不尊老愛幼,以後可別學他。”
楊衡咯咯咯笑着,朝楊繼沉張開雙手,“爸爸……爸爸抱……”
奶聲奶氣的,任誰聽了心都得化。
楊繼沉單手抱他,小家夥摟着他脖子,笑個不停。
鄭鋒說:“你們進去吧,我去買醬油。”
屋裏比屋外暖和許多,一進門江珃就走向廚房,“媽,我來幫你。”
江眉擡頭,就看見了在屋子裏轉悠的小家夥,喊着外婆抱一抱,也抱了抱才覺得舒心。
楊繼沉站在沙發邊上盯着電視看,裏頭正在回放2017年的MotoGP賽事,他看的入神,江珃看了他幾眼,也沒說什麽。
他當時選擇退出,震驚了賽車界,體育新聞報複一段時間都是他,一個人在事業上升期選擇了放棄。
江珃和他談過,她從來都不反對他,也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可他那時候把她壓在身下,說:“我正在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随後是鋪天蓋地的吻。
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在他的觀念裏,他一生還可以做許多事情,不僅僅是賽車,退出國家隊也不是意味着他不再碰賽車,比起永無止境的賽車,他更想安定下來,好好經營生活和家庭。
因為曾經失去,所以現在無比珍惜。
但他現在偶爾得空也還是會和周樹他們聯系,賽個車比一比,也會帶江珃去兜兜風。
楊衡握着玩具小汽車走到楊繼沉身邊,指着電視裏的人說:“爸爸……爸爸也有這個衣服,爸爸也開過車車,呼呼呼!”
楊繼沉掌着他的小腦袋揉了揉,“那爸爸帥不帥?”
“帥!”
“知道爸爸為什麽這麽帥嗎?”
楊衡睜着圓圓的眼睛,單純的搖頭。
楊繼沉懶洋洋道:“因為爸爸不常笑,一個很帥的男人不能經常笑,你也少笑笑,不然沒氣質,男孩子,得酷一點。”
“楊繼沉!”被江珃抓個正着,江珃端着一盤水果走去,掐了把他的胳膊,“你就整天給衡衡說這些。”
楊繼沉眼尾上挑,捏了捏江珃的臉,江珃塞給他塊蘋果,警告道:“不許再教衡衡這些了。”
說完,她走回去繼續幫江眉包餃子。
楊衡仰着頭,揪他褲管,“爸爸,可你總是對媽媽笑,一點都不酷……”
楊繼沉啧了聲,“你懂什麽,男人就該自己的女人笑。來,衡哥,咱們該吃水果了。”
“啊~”小家夥乖巧的張大嘴。
鄭鋒買醬油回來,又正好撞見季芸仙,她開着輛紅色的跑車,從路口轉進來,是她搖下車窗先打的招呼,親切的叫了聲叔叔,随後副駕駛那邊探出個腦袋,也叫了聲叔叔,是宋逸晟。
鄭鋒問道:“你們倆怎麽一起來了?”
宋逸晟撓撓頭,“我的車壞了,正好碰上,就讓她帶過來了。”
“奧,小珃他們已經到了,你們先進去吧。”
“诶,好。”
季芸仙搖上車窗,駛了過去,車子穩穩停在院子西側。
江珃已經很多年沒見到季芸仙了,她畢業後就再也沒回國,除了13年她結婚的時候回來過一趟。
她在國外做導游,是個辛苦的活,但适合她,朋友圈裏都是一些旅游照,還有一些生活上的抱怨,她很累,但她需要很累。
而宋逸晟也是,她和楊繼沉也很久沒見到了,自從宋逸晟的外婆過世後,他也就不常回來了,特別是近幾年,他這個解說員大火,變得很吃香,又是要去解說比賽,又是要參加訪談和綜藝節目,也算個知名人物了。
兩人都帶了禮物,江珃接過,打趣道:“能在今年同時見到兩位,真是榮幸啊。”
宋逸晟一擺手,“嘿,咱們都誰跟誰,想見我,一個電話的事情。不過嫂子,你想見我,這四個字說出去就不對勁,這不行的。”
江珃哭笑不得。
季芸仙嘲諷道:“你臉皮還是一如既往的厚啊。”
“伯伯!”楊衡邁着小短腿,撲進宋逸晟懷裏。
宋逸晟把他舉高,“咱們衡衡長得像爸爸,臉蛋可俊了。”
江珃:“長得像我的話就不俊了?”
宋逸晟:“也俊也俊!你們一家人都俊!诶,你們啥時候生二胎啊?”
楊繼沉坐在沙發上,雙腿輕搭着,“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吧。”
宋逸晟瞥了眼季芸仙,大大咧咧道:“還早,男人越老越值錢!”
兩姑娘去幫江眉一起做飯。
宋逸晟抱着楊衡也在沙發上坐下,楊繼沉開門見山道:“現在見到了,不主動點?”
宋逸晟瞪大眼睛,“卧槽!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楊繼沉哼笑了聲,“訂婚宴那晚,你陪着她玩了一晚上吧?”
“卧槽!”
楊繼沉睨他一眼。
宋逸晟:“你沒告訴小珃吧?”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宋逸晟回頭看了眼季芸仙,“現在還太早,反正我等得起。”
楊繼沉:“随便你。”
周樹和賀群是傍晚來的,兩個人也是忙裏偷閑,帶了點禮物過來,是兩箱尿不濕,咋一看,小家夥已經長大了,用不着尿不濕了,周樹甩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直呼:“周叔叔老了,糊塗了,衡衡恕罪!”
像以前一樣,一桌人圍着,吃了一頓火鍋,吃完也和以前一樣,打打牌聊聊天,這回不賭錢,輸的最多的人要穿尿不濕。
周樹可是牟足了勁,可最後倒黴的總是他。
大夥笑個不停。
深夜時分,外面又開始下雪了,牡丹花樣的窗簾布被束在兩側,老舊的方格玻璃上沾染上些許雪花,袅袅的香氣從煙囪裏飄出,明亮溫暖的燈光從玻璃窗裏溢出。
周樹不願意穿尿不濕,喊道:“玩啥牌!走走走,放煙火玩去!”
一夥人說說笑笑的走出去,夜空中早已絢爛一片。
江珃不敢放煙火,只能站在一側看,楊繼沉點了支煙,江珃皺眉,輕聲說了幾句,他笑笑,低語哄着,說:“就抽這一支。”
江珃推他,“老說就這一支,這——唔——”
楊繼沉一手攬着她,一手夾着煙,偏頭吻了她一下。
小家夥在雪地裏歡快的跑着,叫道:“爸爸,媽媽,下雪了!下雪了!”
江珃被他摟在懷裏,她擡眸看他,男人清隽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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