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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順利進行後,張喬在辦公室的時間少了很多,跟老板一起跑動跑西,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不過他在外邊跑的同時,并沒有耽擱研發部的工作。
孟玉成打聽了一圈,連朱尚武都不知道他們在幹嘛。孟玉成不止一次跟郝凡說:“這人有鬼!”
郝凡裝作沒聽到。張喬不在辦公室,對他來說感覺更好,不用時時刻刻想着避開他。
這天中午,張喬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這一次他是便裝打扮,棒球服牛仔褲,年輕得像是大學生。別部門的女同事都趁機跑來打招呼。
他說請研發部吃飯,讓大家想吃飯的地方。他是總監,又長得好,雖然不常來公司,但沒少解決研發部的難題,并不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不管是真心佩服他的,還是假意巴結他的,或者是有其他想法的,沒有人不願意跟他吃飯。
大家紛紛舉手響應,七嘴八舌地報着吃飯的餐廳名。坐在最邊角的郝凡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反正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什麽。
等定好餐廳了,張喬說:“所有人都得去!”
郝凡希望落空,心裏苦澀,但還是忍不住越過電腦屏幕,偷看不遠處多日沒見的張喬,他正和孟玉成他們說着什麽,他的頭發今天沒有抹發油,額發自然地垂散在額頭,襯得眉目如畫,一如當年。
郝凡不知不覺看直了眼,沒想張喬頭一轉,竟然直直地看過來。郝凡急忙低頭,對着鍵盤一頓亂敲,等回過神來,新寫的代碼被删了一半。
到了大家選的高級自助餐廳,一群碼農們像關了很久的餓狼,毫不克制地拿着自己喜歡吃的食物。吃貨小東面前堆了小山高的食物,服務員都忍不住上前提醒:“吃不完的食物要按斤收費的。”
小東拍着胸`脯保證:“絕對吃得完。”
郝凡很羨慕小東,他也想多拿點,可是不管哪一種食物,光是看着都想吐。他勉強拿了一碗西米露,看着西米露濃白的椰汁水,忍着想吐的沖動。他轉了一圈,挑了離張喬最遠的位置坐下,慢慢地攪動西米露,卻不敢吃下一口。
他一直攪到大家快吃完了,才裝模作樣地又去拿了幾顆葡萄,拿回來又不吃,盯着紫色的葡萄發呆。
張喬突然坐到他身邊:“怎麽?不喜歡吃自助?”
他突然的到來讓郝凡大吃一驚,條件反射地向另一側挪動身體,跟他拉開距離後拿起一顆葡萄塞到嘴裏:“不,不是。”
他雖然沒看張喬,但知道張喬在看他。他能想象對方正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看他,大概像看一個怪物吧,和以前一樣。兩百斤的怪物和一百斤的怪物,差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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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不下嘴裏的葡萄,鼓足了勇氣起身,很小聲地說:“我去拿點吃的。”
他繞開張喬,往食物區走。
張喬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被孟玉成叫走。
郝凡在食物區繞了半圈,才拐去餐廳的洗手間,躲在男廁的隔間裏吐出了苦膽水。
等他出來,大家已經準備要走了。他怏怏得跟在據說還沒有吃飽的小東身後,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張喬和孟玉成還有幾個主要負責人不在,萍萍說他們在外邊抽煙。
出了餐廳,只看到孟玉成他們,孟玉成臉色很差,他說張喬有事先走了。郝凡松了口氣,默默地退出同事隊伍,在餐廳附近找到一家7-11,買了礦泉水和白面包,坐在便利店門口一口面包一口水。
他吃完面包,從褲兜裏掏出藥盒,剛打開就看見一雙黑色匡威停在眼前。
他順着鞋子擡頭,張喬左手夾着煙,右手插袋,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他。
郝凡對上他的視線,馬上收回目光,低頭将打開的藥盒扣起了,塞回褲兜。
“沒吃飽?”張喬的聲音低沉,自帶壓迫的氣場。
郝凡輕輕搖頭,撿起地上的面包包裝紙,在手心捏成一團。
“胃不好?”張喬又問,聽不出多少好奇,好像随口一問。
郝凡毫無反應。
張喬等了會兒,見他搭着頭不說話,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便利店,他車停在附近,順路過來買煙。
郝凡趕緊拿了沒喝完的礦泉水快步離開,不敢回頭。
張喬餘光看到他倉惶逃走的身影,忍不住嗤鼻,果然程序員十有九怪,不過越怪的程序員,往往能力也會劍走偏鋒。
張喬要了一包紅南京,剛出便利店門便看到臺階上的蘋果手機。他撿起手機按亮屏幕,鎖屏居然是64格數獨題!
郝凡回到公司才發現手機丢了,不過他并不着急,一般人沒辦法解鎖他的手機,他做了特別的小程序在裏面,強行刷機會造成永久關機。他剛寫了兩行代碼,孟玉成過來,問他剛剛去哪兒了。
“散步。”
“給你發微信怎麽又不回?”孟玉成沒好氣,最近郝凡不回他微信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手機丢了。”郝凡繼續敲鍵盤。
“丢哪兒了?餐廳?”
“嗯,可能。”
“晚上一起走。”孟玉成湊近了說。
郝凡皺眉,孟玉成看他皺眉不禁啧嘴:“你那是什麽表情?”
“好。”郝凡知道,孟玉成大概又遇到什麽難題了。
“你最近怪怪的!”孟玉成唠唠叨叨地走了,過了會兒又回來了。郝凡趕緊戴上耳機,結果孟玉成只是找小東,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晚上孟玉成加班到九點,郝凡等他到九點。
孟玉成說要去吃夜宵,郝凡說不想吃。
“那你看我吃!”孟玉成霸道起來也是真霸道,拉着郝凡去了中山公園附近的大排檔。
大排檔生意很好,沒有空桌,兩人在馬路邊等着。孟玉成平常不抽煙,這會兒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
郝凡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問他怎麽了,反正等會兒他會說。
排檔老板娘說有空桌了,孟玉成坐下先要了六瓶啤酒。他是開車來的,郝凡想他待會兒要怎麽回家。
孟玉成似乎看穿他,起開了一瓶啤酒說:“待會兒叫代駕。”
郝凡沒說話,孟玉成把油膩的菜單推到他面前:“你先點。”
“我不吃。”周圍油膩的菜味兒已經讓郝凡感到不适了,再吃點恐怕得當場吐。
孟玉成又要給他倒酒,郝凡嫌棄地拿開杯子,抗拒道:“我不喝!”
孟玉成一聲輕“切”,自己滿上一杯,喝了一杯後才開始點菜,大魚大肉,重油重辣。
郝凡不停地喝水,才能壓下心中的不适。
三杯酒下肚,孟玉成終于開始說了,先說老板不信任他,又說張喬哈佛畢業的又怎樣,跟前總監李年新一樣裝模作樣不過爾爾。
郝凡不發表意見,孟玉成追着他問:“你說是不是?你說他是不是徒有其表?每天搞得好像小明星一樣,有什麽好顯擺的!你說他是不是裝模作樣?”
郝凡依舊不吭聲,因為他覺得不是。自從張喬來了,項目推進的速度快了很多。他思路清晰,能夠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又擅長溝通,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孟玉成他們說不清楚的事情,常常還能幫忙解決問題,把孟玉成的事情都一起做了。
孟玉成有了危機感。
得到他的肯定,孟玉成只能一邊吃菜一邊喝酒。喝到第五瓶時,他才說:“等這個項目完了,聽說老板要自己做項目,他對人工智能這一塊一直很感興趣。”
這才是今晚的正題。郝凡等着他後面的話。
“我知道這才是你擅長的板塊,所以你得幫我!”
孟玉成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像以前一樣。
郝凡推起鼻梁上的眼鏡,盯着孟玉成的眼睛問:“你沒考慮過換一份工作嗎?”
孟玉成愣了兩秒,才皺眉反問:“你什麽意思?”
“我幫得了你一時,幫得了你一世嗎?”郝凡說得很慢。
“你是不想幫了?”
郝凡看着孟玉成的眼球漸漸膨脹,他知道他生氣了,但還是繼續往下說:“按照你現在的資歷,換個公司拿的錢更多,不是嗎?”
孟玉成額頭上的青筋直冒,他在忍耐。
郝凡不說話了,低頭看腳下,食物殘渣、爛煙頭、用過的衛生紙到處都是。
十月的夜風有點涼啊。
“我發現自從張喬來了之後,你對我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孟玉成的聲音聽起來既疲憊又委屈,“之前你對我可不是這樣的。”
“你明明知道,你不擅長AI方面的事情,那為什麽——”郝凡沒有說完後面的話,因為他看到孟玉成發紅的眼睛。
“我在這個公司五年了,從老板創業開始便跟着他。”孟玉成說:“結果到現在,老板也從沒想過重用我。”
郝凡知道他是不甘心,但老板也不是傻子。
“你是不是也很看不起我?是不是想趁機擠掉我?”孟玉成咄咄逼人。
郝凡無話可說,但很想大笑一場。他嘴角溢出的笑意讓孟玉成憤怒地揮拳捶桌,酒杯倒了,滾到桌下摔得稀碎,棕色的酒液順着桌邊往下滴。
周圍的食客只是回頭好奇看了兩眼,又繼續吃喝聊天。排檔歌手大聲唱着:“兄弟抱一下,說說你的心裏話……”
孟玉成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拳頭捏得很緊。他咬着牙:“當初你可以答應過我的,要不然——”
郝凡輕飄飄地掃過孟玉成漲紅的臉,讓他無話說出後面的話,他回頭找老板重新要酒杯。
“要不然你告訴大家我喜歡男人吧,郝凡是個同性戀,在外邊跟亂七八糟的男人約炮,被你看到,還有照片為證好不好?”郝凡看着孟玉成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他對着酒瓶喝酒,速度太快,多餘的酒液順着嘴角流到胸口,藍灰條紋的Polo衫很快濕了一大片。
“如果那會兒你沒有發現我寫的系統程序,那個時候你就應該跟所有人都說了吧!”
郝凡輕輕笑着,好像說別人的事情。
算起來,他和孟玉成合作已經有兩年了,兩人漸漸由陌生到熟悉,他幫助孟玉成升職加薪,孟玉成替他保守秘密。還有,偶爾他也能從孟玉成那裏獲得一點他想要的東西,哪怕對方虛情假意。
“要不然你就都說出去吧,跟同事們講也好,發到網上也行,你看哪種方式比較好。”
現在郝凡不想要了,用虛情假意代替真情實意,更顯得他可笑又可悲。
“我先走了,你不要喝多了,早點回家。”
郝凡說完就走,身後孟玉成大聲喊着“老板娘再要半打啤酒”。
郝凡走到馬路邊,對面中山公園裏居然有人在唱陳奕迅的歌,是他最近聽得最多的:“被世界遺棄不可怕,喜歡你有時還可怕……灰燼裏被徹底消化,我以後全無牽挂,什麽都不怕。”
那人大概喝醉了,只挑了幾句反反複複地唱着。
郝凡往前邁了半步,彎腰幹嘔,可惜除了剛剛喝下去的白開水,什麽都沒吐出來,反倒逼出眼淚。
“你還好吧?”有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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