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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喬最後一次參加0+1社團的聚會,新老社員齊聚一堂,在學校西五門口的燒烤攤,啤酒烤串是離愁別緒的最佳拍檔。
是喝多的吳言最先看到馬路對面的朱歡,體型龐大的他站在水果攤前正笨拙地挑選水果。他指給大家看:“那,那不是朱歡嗎?他怎麽不來喝酒吃燒烤?”
那一屆的社長是個很酷的平頭女生,大笑着說:“聽說他在減肥,就沒叫他。”
特別的理直氣壯。
有人附和:“對啊,他宿舍人說他已經吃了一學期黃瓜了。”
馬上有人嘲笑:“還不是胖得跟豬一樣!”
有人說:“聽說他喜歡男的诶。”
有人好像已經被他喜歡上,嫌棄地做嘔吐狀:“哇太惡心了,被他看一眼我都覺得惡心!不是說gay顏值都很高嗎?”
……
酒後吐真言,這話一點沒錯。平時不敢直接表露的惡意,在酒精的催發下,盡情地釋放着。被他們嫌棄的人就在對面,彎着腰選着水果,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喝多的吳言偏偏将他拉進這殘忍的游戲中來,他沖着馬路對面的人放聲大喊:“歡樂的豬,你喜歡男人啊?”
朱歡繼續背對着燒烤攤選水果,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吳言不依不饒地喊:“胖子朱歡,你怎麽不回答我,你喜歡男人嗎?”
張喬記得朱歡慢慢回頭轉身的樣子,像一只壞掉的提線木偶。他轉過身面朝燒烤攤,手裏拎着稱好的水果,巨大的身體影子落在他的前方,隐藏了他的表情。
沒有人不在笑,嘲諷的、嫌棄的、鄙視的、可憐的、毫無意味的……
那些笑聲鼓勵了吳言,他還想繼續喊。被他狠狠地呵斥了:“閉嘴,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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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輛土方車剛好經過,揚起巨大的塵土。等塵土散去,對面的水果攤前龐大的影子已經不在。
有人失望地說:“怎麽不過來一起撸串喝酒呢?”
“他要減肥啊!”
哈哈哈哈哈哈……
“學長,學長——”蔣樹輕聲喚着陷入回憶的張喬。
遠處藍天白雲,晴空萬裏。迎面吹來的涼風裏,帶着秋日草木的氣息,有一點枯萎。
張喬收回目光,臉上笑容很淡。蔣樹看到了他眼中稍縱即逝的難過。
“你和朱歡一直有聯系?”張喬問他。
蔣樹不好意思地撓頭:“也不是一直都有,有事找他幫忙時才——”
他沒說完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坦誠。
張喬又點了一支煙。
“幫什麽忙?”
蔣樹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唉,就在國外念書時,作業遇到難處問問他咯。畢業設計也多虧有他幫忙,實習時也常麻煩他。他人特別好,又特別厲害。”
張喬深吸了一口煙,慢慢地吐出煙霧。煙霧缭繞中,蔣樹的面孔變得模糊,只有一張肉嘟嘟的大嘴清晰地開合,吐着關于朱歡的事情,都是說他如何厲害的,是個不可多得的編程天才。
“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研究生導師說的,他看過朱歡學長寫的代碼,都驚呆了。”提起這件事,蔣樹好像自己被誇一樣高興。
張喬從來沒有懷疑過朱歡的能力,當年如果沒有他的主動幫忙,他不可能取得那次全國編程大賽的勝利,也不可能拿到全額獎學金出國留學。
“只可惜,朱歡學長現在在一家很普通的公司,做着普通的碼農工作。”蔣樹充滿遺憾。
“你知道是哪家公司嗎?”張喬看着遺憾的蔣樹不緊不慢地問道。
蔣樹可惜地搖頭:“不知道,他沒說,只知道他在那家公司起碼待了三年了。”
張喬吸了最後一口煙,掐滅煙頭。他往廳內走,蔣樹跟在他身後。
“朱歡學長很自卑,反正比我自卑多了。我知道很多人嘲笑他,罵他是豬是變态。唉,他又不是自己想那麽胖的,我有次在學校撞見過他的爸爸媽媽,都是正常體型,他媽媽很漂亮,穿一條墨綠色的連衣裙,還跟我打招呼來着。我覺得他的胖可能是因為生病,不像我是遺傳,真的喝水都長肉!其實喜歡男生也沒什麽,如果他不是那麽胖的話,大家也不會那麽嘲笑他吧。唉……”
蔣樹不知為何,突然講起這段,有唏噓有感慨,但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理解與同情。
張喬聽完,輕輕笑了兩聲,“你倒是一個好人。”
“也不是,如果我不胖,大概會跟其他人一樣,嘲笑朱歡學長吧。”蔣樹越說越小聲。人就是這樣,只有同類才能互相取暖。
張喬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蔣樹眯着一雙彎彎的眼睛面露疑惑:“怎麽了?”
張喬搖頭,穿過一張屏風,進入廳內,吳言正跟大家聊得熱烈,見他回來,馬上拉着他加入讨論。
聚餐結束後,吳言提議去附近的咖啡店坐會兒,張喬說有事不去了,蔣樹也說有事。他們倆不去,吳言也不想去了。
大家在福和慧門口分開。蔣樹去停車場,張喬和吳言也去停車場。
“你們剛剛在外邊待那麽久,聊什麽呢?”吳言問張喬和蔣樹。
“朱歡學長你記得他嗎?”
“沒聊什麽!”
蔣樹和張喬幾乎同時開口,說的話卻不同。吳言看完張喬看蔣樹:“朱歡?”
“走吧。”張喬扯走他,跟蔣樹随意地說了聲再見。
蔣樹看着張喬把吳言強拉到車裏,面無表情地開車走了,留下他在原地想了很久,好像從提到朱歡學長後,張喬學長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難過。或許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蔣樹沒有深想。
“朱歡?這個名字好熟悉啊!”一路上,吳言都在冥思苦想朱歡是誰。
“他也是0+1社團的人嗎?”吳言問張喬。
張喬專心開車,不想理他。
吳言安靜了一會兒,又突然嚷嚷道:“你不是很讨厭胖子嗎?你怎麽還能跟蔣樹聊那麽久?我好怕你給他使臉色,他人挺好的!”
“你能閉嘴嗎?”張喬沉着臉說,語氣冰冷,他生氣了。
吳言雖然覺得他這個氣生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閉嘴了,他可不想把人惹毛了,發脾氣的張喬不止一點點可怕,是非常極度可怕!
大四畢業那會兒,有一次好像是他喝多了,做了什麽他忘了,反正惹到張喬了,被他揍進了醫院,差點沒趕上畢業典禮。這一次經歷,吳言刻骨銘心。
張喬先開到了老別墅,吳言想上去坐坐,被他拒絕了。
“還沒收拾好!”
吳言噘着嘴很不滿:“咦,前幾天你也說沒收拾好。”
張喬根本不理他。
吳言開始發散他猥瑣貧乏的想象力:“你上面肯定金屋藏嬌了,不想讓我發現!”
“對。”張喬一個字怼回來。
吳言見他心情實在不佳,怕引火上身,識時務者為俊傑地逃了。
張喬獨自進屋,老房子裏除了窗外吹進來的秋風,再無其他,空蕩得安靜。手機“叮”的一聲,打破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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