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桃花

“主上可曾從這聖旨中讀出當今聖上的意圖？”甘越寧望着橋下的湖水詢問。

“嗯……”霍嘉眉頭不展，手裏捏着掰下來的饅頭碎屑随手朝湖裏撒去，湖中的錦鯉争相搶食。

“主上在顧慮什麽？”

“我想的是……”霍嘉面對着他認真道：“如果青梅真的想去，就由她。”

“您是在說笑吧？”甘越寧臉上的神色越發的冷冽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您……”甘越寧頓了頓繼續道：“好在霍娘子看到了這裏的玄機。”

“我的妹妹我了解，她可永遠想不到這些。”霍嘉握緊了欄杆，緊盯着破碎的水面。

“您是說有人告訴了她？”甘越寧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奇怪了，“那這個人是誰？又為了什麽？”

“或者說，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以我之見……”還沒有等甘越寧說出自己的想法，霍嘉就輕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偷偷摸摸躲在那裏幹什麽，不知道你的小尾巴都露出來了嗎？”霍嘉用親昵的口氣朝橋旁樹後的人說道。

甘越寧默默地後退了幾步，直覺告訴自己不要跟她打交道。

一陣靜默……

過了好久，那棵樹後面在傳來布料悉悉索索的聲音，霍青梅扶着樹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她本來不安的神色待看到霍嘉的神情後立刻消失了，甜甜地撒嬌道：“哥……”

“你在這裏幹什麽呢？在自己家裏還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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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呢，倒是……”霍青梅嘴角一勾，上上下下打量着兄長和甘越寧，“你們兩個總是背着人，不知道在幹啥哩？”

“你天天不正經跟着女先生學習都瞎看些什麽呢！”霍嘉又好氣又好笑地瞪着她。

“我有在好好練字！”霍青梅理直氣壯道。

“嗯，這倒是，你就靠着這筆字就能找個好婆家。”霍嘉摸摸下巴，似在思索着什麽。

“哥！”她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不會真的要把我給嫁出去吧？不要，我不要！我才舍不得哥哥呢！”

“我也舍不得你。”他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說到成親你就這副樣子，讓我怎麽忍心……”

“一言既出可是驷馬難追啊，以後可千萬別跟我提這事兒了。”

說實話，被上輩子被親事搞得悲劇，甚至連小命都丢了，現在的霍青梅簡直有了點成親恐懼症。

霍嘉回頭看了甘越寧一樣，溫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嗯，我不再說了。”

霍青梅又磨蹭了一會兒，問道：“我好像這幾日都沒見到爹，我以為他又去打獵了，可打獵也不能打這麽多天啊？”

他微笑地推開她，柔聲道：“爹去看朋友了。”

“朋友？還有我不知道的？”霍青梅低聲嘀咕着。

“今天淮山王不是約你出門去嗎？你怎麽沒有去？”霍嘉虛推着她走下橋，邊走邊說着。

“跟誰出去都不跟他出去。”

霍嘉低沉的笑聲響起，“你就是太任性了，他雖然沒說但肯定是為了上次吓了你的事兒道歉來着，結果你又把人給氣跑了。”

霍青梅用詭異的眼神看着他，“你還是我哥嘛，怎麽淨幫着嬴長安那家夥說話呀！”

他笑着看她，霍嘉的眼中一如水般溫潤，帶着不輕易傷人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麽，每每與這雙眼睛對視，霍青梅就會莫名的心虛起來，态度也軟得不像樣子。

她砸吧砸吧嘴：“我知道啦……”

霍嘉伸手替她拿掉頭上沾的花瓣，低聲道：“他還會再來的。”

霍青梅一臉的懷疑。

“你呀還是太小了。”他順勢揉了揉她額前的頭發。

小？我小？你居然敢說活了三輩子的我小？

霍嘉的指尖抵着她的眉心，湊近她語重心長地說：“你只長年紀不長城府，早晚要吃虧的。”

嘤——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說我光長年紀不長腦子嘛，但是，這話我确實無言以對。

這世上就有我這種人，白白的活着就是不長腦子，要不然也不會被害死了。

霍青梅錘了自己心口兩下，早說不想那件事了，怎麽偏偏又想了起來，為了不讓自己更加痛苦我寧願做鴕鳥。

“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霍嘉看着她的神情便了然道。

霍青梅一臉驚恐，“您也太神了！”

霍嘉一臉無奈地看着她，“你還是回屋裏吃你的糕點吧……”

見她還有些磨磨蹭蹭的，他便拉着她回到明珠苑裏。

等霍青梅離開了，一直遠遠綴着的甘越寧才走了過來，霍嘉給了他一個眼色，兩人便一前一後的走着。

“霍小姐真的很奇怪。”

霍嘉淡淡道：“這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

“是。”甘越寧冷硬的面容上浮現出恭敬的神色。

皂靴踏過落花，将其碾進塵埃裏，霍嘉一掃袖子，轉身鄭重道：“我定下來了，霍家不能再這樣任由他人牽着鼻子走了。”

甘越寧拱手道：“願主上得償所願，那人可是……”兩人眼神交彙間便明了了一切。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霍青梅想的那樣甜，有人将所有的醜陋擋在了她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兩人走了一段路正迎面撞上被下人引來的淮山王殿下，兩人皆神色鄭重地行禮。

嬴長安擺了擺手，臉上帶着莫名的笑意，“都說了你以後看見我就不必行禮了，霍長公子仍然作出這樣一副姿态可不是将我越推越遠了嗎？”

“那殿下可真是錯怪我了。”霍嘉坦然一笑。

“哦？那就好，怕只怕你們霍家待價而沽，貪得無厭。”嬴長安挑了挑眉，故意拖着懶洋洋的腔調。

霍嘉不慌不怒道：“那殿下可低估了霍嘉家訓，呵呵……殿下許是跟我們開個玩笑吧？”他眨眨眼，放低聲音道：“若殿下真的這麽想豈不傷透了小妹的心？”

嬴長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笑道：“我只怕霍家要的不是靠我就能爬的上的地位。”

聽到這番話，霍嘉簡直對這個“聲名遠揚”的淮山王刮目相看了，不由得苦笑道：“真不知殿下竟隐藏的如此之深，只可惜……”

他點頭道：“是呀，真夠可惜的，要是換個朝代本王也不會如此被動了。”

最終，霍嘉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個大禮，還沒有行完就被嬴長安一把拽了起來。

“你要是再行禮我可要揍你了。”他笑嘻嘻道。

“我是真心佩服殿下才行了這個禮的。”霍嘉目光閃爍，沉聲道：“霍家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而當今聖上也疾病纏身，雖然早早立了太子，可小太子……”

“你想跟誰？”嬴長安打斷了他。

“殿下呢？”

嬴長安微笑着，眼睛像是灑滿陽光的湖面，霍嘉卻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

“霍家是霍家，青梅是青梅。”

嬴長安走過霍嘉的身旁，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看來你比顧崇文那厮活得還要累，你說你圖的是什麽？”

霍嘉微笑着挑釁道：“但是，我可以每時每刻看到小梅子的笑容，時時被她撒嬌。”

若是話語是利箭，嬴長安的心早就被捅成馬蜂窩了。

嬴長安咬牙道：“好，很好，值了！”

他面容扭曲，下黑手狠狠地拍了霍嘉好幾下，手掌抽搐着縮緊，扭身大步離開。

“殿下下回可記得等下人先通知了我，再從府門進來，總是威脅下人實在有失顏面啊，哈哈——”霍嘉暢快道。

嬴長安倒退着指他，“行，本王記得了。”另一只手則将不知道什麽時候折下的桃花擲了過去，“這就當做賠禮了。”

灼灼桃花攜卷着力氣破空而來，霍嘉未退後半步，衣袖翻轉之後，兩指正夾着這朵由淮山王殿下贈與的桃花。

“莫不是殿下忘了，我霍家最初正是以武打下的基業，家父雖是前大将軍，可至今也不忘督促我們習武。”

嬴長安好笑道：“們？”

霍嘉攤攤手，“好吧，只有我。”

嬴長安抖了抖衣袖，幾瓣桃花掉落，原來剛剛他就把桃花枝裝在袖子裏的。

“這可是整個玉京開得最好的桃花，霍青梅那呆子可一直想要看的。”說罷，便一掀衣擺，像是在自己府中一般跳牆而去。

“呵呵……淮山王殿下真是不拘小節。”甘越寧表情莫名道。

霍嘉卻看着那枝桃花自言自語，“桃花開得最好的地方……”

“那裏是……”

“南山別院！”

作者有話要說： 上輩子霍青梅一直活在他們編織的夢裏，無憂無慮，除了被人陰死。

這輩子，她害怕遭遇上輩子的死亡，卻想要明白一些，不想被永遠埋在鼓裏，即使是打着“愛”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