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遷怒

霍青梅的眼睛幾乎無法從他那暗藏鋒刃的眼中移開，手指緊緊抓着衣襟。

十一擋在了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顧崇文。

他擎着傘，突然歪着頭沖她笑了一下。

她艱難地咽下一口吐沫，厲聲道：“你那時候就知道了吧？你想對我做什麽！”

他的目光沿着她身體的曲線滑過，讓她毛骨悚然。

顧崇文皺了皺眉，露出傷心的神色來，“青梅你這樣對我說話我真的很傷心啊。”

“我也是同你一起長大的，你為何總是區別對待呢？”

“我沒有。”

“你有。”他說的又輕又慢，聲音低沉悅耳，可她眼前卻滿滿的皆是恐怖。

“青梅不要否認，你不是都忘了我嗎？”

霍青梅自知理虧地癟了癟嘴，“可是……”

“不需要。”他打斷了她未盡之語，“對于美色的喜愛是人之天性，我不怨你。”

他目光平靜，可她卻莫名覺得他并非不怨。

“我們從頭來過也沒什麽不好，你不是照樣為我着迷嗎？”他勾唇淺笑，手指順着傘柄輕輕滑動，眼睛卻直勾勾地望着她，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可是……”他擡高了聲音，又輕輕舒了一口氣，微笑道：“我喜歡你的注視，我可是活在你的目光中啊，既然你變了，也不要怪我了。”

他的笑容溫暖，白衣墨發糾纏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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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麽！”她哆嗦着嘴唇，忍不住問。

他眼睛眯起，手指輕輕拂過胸前的一縷青絲，抿唇一笑，所答非所問道：“我可是愛着你的啊。”

如今說出這樣話來，霍青梅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相比于愛，她覺得他眼中更多的是對她的恨。

她真的一頭霧水，難道就是因為忘記了小時候的他，才讓他如此怨恨自己嗎？

見顧崇文上前一步，十一警惕道：“顧公子。”

顧崇文的目光從霍青梅的身上轉到十一的身上，打了個轉，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你也算是找了一個靠山，明裏暗裏居然有這麽多人保護你，可見嬴長安他對你也算上心。”

他一步步倒退着，重新回到了小巷中。

“可是，也不是所有事都會讓他嬴長安把握在手中的。”

顧崇文朝她點點頭，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轉身消失在小巷暗影深處了。

“小姐？”十一回身扶住有些腿軟的霍青梅，詢問道：“您沒事吧？”

她虛軟無力地搖搖頭。

為什麽一轉頭的功夫所有人都變了那？變得……那樣可怕，明明上輩子不是這樣的啊。

難道就是因為她選擇了嬴長安嗎？

霍青梅低着頭嘆氣，自言自語道：“我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王爺會保護好小姐的。”十一恭敬道。

她瞧了十一一眼，笑道：“我倒是不懷疑他保護我的心以及他的能力，只是……”到底是有力所不及的時候。

他上輩子也曾說過有事找他，可她最終也還是死了。

霍青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麽。

十一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她自己回神。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她的眼中仿佛泛起了一層淚花，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欲蓋彌彰道：“居然被風沙眯了眼睛。”

十一沉默不語。

無論是不是真的，也不是她應該去詢問的。

等霍青梅回府的時候，正好迎面遇上了匆匆忙忙要出門的霍嘉。

“哥……”她露出溫暖地笑容，直接上前攬住了霍嘉的胳膊。

霍嘉拎着一根馬鞭，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今天出門去了？”

“嗯，我去了湖邊和淮山王府。”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着，本來想跟兄長說遇見顧崇文的事情，卻見他心神不寧，似乎很着急的模樣。

“哥哥忙着吧？那我等哥哥回來再說。”她乖巧道。

“行，我确實有些事情。”他有些愧疚地抱了抱她，貼着她的耳朵輕聲道：“明天進宮一趟，你姐姐那裏有事。”

霍青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我曉得了。”

“乖……”

他撫了一下她的頭發，便轉身着急地翻身上馬，馬鞭一掄，快馬而去。

什麽事情這麽着急？

霍青梅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模樣。

這晚霍嘉并沒有回來，早上的時候管家跟她說西水不見了。

她手中的湯匙一下子掉進了碗裏，濺起的粥沫粘在了她的衣袖上，她卻沒有注意到。

“這是怎麽一回事？”霍青梅憂心問道。

“奴才也不知道，自從來了十一姑娘後，西水也挺守本分的，奴才問了同屋的婢女也沒見她有過什麽反常的舉動。”

“這……這……”她左顧右盼，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咳咳”南呦輕咳幾聲，才勉強喚回了她的心志。

“我知道，那兄長還沒有回來嗎？”

管家搖了搖頭，卻輕聲道：“不過，公子走之前曾說過要花一段時間，晚上不一定會回來。”

她似乎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等管家離開，霍青梅立刻轉頭問南呦道：“先生，您說……”

南呦并沒有搭理她。

“先生……”她懇求道。

南呦放下湯匙，姿态優雅地用帕子沾了沾嘴角。

“食不言，寝不語。”

霍青梅垂下了頭，無精打采道：“是。”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霍青梅努力用大家小姐的姿态吃着早膳，卻時不時地偷看南呦一眼。

南呦卻姿态從容，甚至從衣袖裏拿出一冊書翻開了起來。

霍青梅神情恍惚地終于勉強用完了早膳。

“先生。”

“你想必心中也有所預料，我雖然不知道西水牽扯到什麽事情裏去了，不過長公子雖然出門去了必定也有所準備。”

南呦慢騰騰地分析道：“如果你是想要試探我的反應，那也大可不必，這天下對待女子總是苛待的，我敬長公子為心胸，視你為親徒，自是不會輕易易節的。”

霍青梅一噎，臉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也許開始是有詢問的意思，但她也突然想到了兄長的謹慎，便打消了詢問的意圖，只是想試試先生，誰料竟然都被看透了。

南呦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低聲念道：“蠢透了。”

“哎？”她無辜地眨了下眼睛，自覺自己已經表現的不錯了。

南呦搖了搖頭，“難道我說了你就真信了？”

“先生……”她撓了撓頭，“可是我自小跟着先生學習，還是了解先生的，先生比時下的許多名士清流還要高傲些，斷然不會撒這樣的謊的。”

她說着便露出一個小小的太陽花般的笑容。

看着她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南呦卻愣住了，眼眸中水色一晃，終究淡淡笑了起來。

南呦雖然很少笑，但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恬淡味道，只得那張平凡的臉也莫名地充滿了魅力。

“你今天不是還有事？”

“啊。”霍青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今天要進宮的。”

“言行。”

她低下頭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手，輕輕道：“我知道了，下一次一定會注意的。”

“如今宮中可不比尋常。”南呦瞟了十一一眼，對霍青梅道：“你言行注意些，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說的不要說，千萬別起好奇心。”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十一姑娘也會一同去吧？”

十一低頭道：“小姐在哪裏，十一便在哪裏。”

這話意味着即便是不方便帶她進去地地方，她也會偷偷找方法進去的。

淮山王府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這樣，我也能放心些。”南呦微一颔首，便低下頭繼續翻動書頁。

霍青梅知道先生是在關心自己，忍不住微笑，一低頭卻正好撞見袖子上的粥沫。

“哎！我最喜歡的衣服啊！”

南呦低着頭，遮擋住嘴角溫柔的笑意。

風從門口灌入，翻動了她手下的書頁和她的衣袖。

……

這次進宮來迎霍青梅的還是霍展顏身邊的錢公公，只不過這次錢公公的眼神很奇怪，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似的。

她捏了捏袖角，卻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看自己。

兩人剛從禦花園的一條小路走過，只聽得上方傳來一聲——

“這是哪位娘子，需要妹妹身邊的大公公來帶路。”

霍青梅一仰頭，正見假山上的涼亭裏坐着兩位錦衣華服的美貌貴婦。

錢公公在她身邊低聲道：“是謝夫人和葉夫人……”

話還沒有說完，紅衣那位便厲聲道：“怎麽？妹妹譜大的連她宮裏的公公也不屑回本宮的話嗎？”

霍青梅都能看到錢公公頭上不斷冒着的冷汗，只見他朗聲道：“這位是霍夫人之妹。”

“喲，那可真要帶給本宮看看了。”那位謝夫人不饒人道。

“霍娘子，您看……”錢公公低聲懇求道。

十一擡頭望了一眼，朝霍青梅點了點頭。

“沒事，錢公公按照宮裏的規矩來吧。”

錢公公低聲應了一聲，便帶着二人繞過假山，順着石階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