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弓藏
紫檀木案,龍涎熏香,丫鬟紫鵑将托盤輕輕放在案幾上,擡眼偷偷瞧着站在上首那人。
那人穿着醬色蟒紋杭綢錦袍,冠上綴着的雙珠圓潤奪目,襯得整個人氣度不凡。他此刻正負手盯着牆上懸着的一把銀弓,紫鵑見他看得入神,便在心中犯了難,不知該不該上去打斷他。她想到李副總管剛才趕着去禀報小侯爺,只一臉緊張地讓她小心伺候着,卻并未交待這人的身份,她看這衣着氣派必定,也知道是來了難得的貴客。
她又等了一會兒,不敢怠慢了貴客,便斟了杯茶小心地遞了上去,誰知那人正好轉身,袍角一揮掃到茶盅,“砰”地摔到地上裂開,紫鵑吓得快哭出來,連忙要跪下求饒,誰知有一雙手卻穩穩扶住了她,她含着淚水,擡眼對上了那雙溫柔的深眸,聽見他用溫潤的嗓音道:“地下全是碎片,小心劃傷了腿。”
紫鵑癡癡望着眼前這張面龐,明明是溫和俊逸的五官,卻又有種天生的貴氣,令人覺得高高在上,不敢冒犯分毫。她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蹲下身去撿起碎片,又忙不疊地道着歉,那人卻微微一笑,仍是柔聲道:“慢慢來,小心傷了手。”
紫鵑覺得臉上有些發燙,低着頭不敢再看他,好不容易将地上收拾好,正準備再為他重斟一杯,蕭渡已經走了近來,一見她這幅模樣,便黑着臉問道:“慌慌張張地做什麽?”
紫鵑吓着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蕭渡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
紫鵑不敢再多說一句,連忙逃也似地走了出去,蕭渡見她掩上房門,便對站在屋內那人雙膝跪下道:“微臣參見陛下。”
而站在他面前那人,穆文帝趙衍卻微微皺了皺眉頭,撩袍在身邊的黃花梨圈椅上坐下,帶了絲調侃道:“這成了親,禮數倒是越發周全了。”
蕭渡站起身,不以為然地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陛下,不然像我這般聲名狼藉之人,哪能娶到左相府家的小姐為妻。”
趙衍也笑道:“你放心,我替你查過,夏元夕雖是庶女,但性情娴靜,心質純良,我又封了她郡主稱號,應該足以配得上你這個宣遠侯了。”
蕭渡拿起桌上斟好的那杯茶,遞到趙衍手上,道:“陛下今日前來,應該不是誇一誇我的新婚妻子這麽簡單吧。”
趙衍接過茶盅放至唇邊,笑意更盛,道:“許久未喝到你們府裏的碧螺春了,實在是有些想念啊。”他頓了頓,面色漸轉凝重道:“前幾日據安在蕪國的暗探回報,蕪國私遣了一名暗使去了木戎,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商議了些什麽,但是只怕邊關那邊又要蠢蠢欲動啊。如果這次,他們兩國一起來犯,不知道玉函關,蕭家軍那幾萬軍士能不能抵擋得住。”
“哦?”蕭渡也皺起眉頭,卻馬上又輕松笑道:“這等重要軍機,陛下應該趕快召集兵部戶部好好商議對策,何必纡尊降貴地來找我這個賦閑許久的無用之人。”
趙衍面色漸寒,帶了怒意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進宮,今日才特地來找你,想不到你仍是這副态度。大敵将犯,邊關岌岌可危,蕭家軍現在群龍無首,你真得完全不在乎?”
蕭渡卻仍是輕松道:“我是我,蕭家軍是蕭家軍,這些和我早就沒了半點幹系。”
趙衍盯着他許久,終是嘆了口氣道:“崇江,你變了。”
Advertisement
蕭渡瞥了他一眼,笑道:“是嗎?也許是這京城的水土,比邊關的水土更養人,我在京城有得吃有得玩,現在又有嬌妻為伴,早就不想再理那些打打殺殺之事。”
趙衍終于被他激怒,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指着牆上那把銀弓道:“你可還記得父皇賜這把銀弓給你的時候說過些什麽!可還記得我們當日的誓約!”
蕭渡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終于有了些震動。他閉起雙目,想起那一日,他初獲大捷,執弓與他在京郊山上策馬而馳。兩人一直騎到山頂,他才翻身下馬煞有介事與他行君臣之禮,他也笑着去扶,然後兩人鬧作一團。他還記得自己指着山下繁華的街市,懷了滿心的壯志,道:“銘成,有朝一日你君臨天下,我便幫你守這江山。”
他緩緩睜開眼,看着眼前這即位三年卻已深得民心的年輕帝王,才發現那些少年意氣,激昂往事不知道何時早已變得遙不可及。于是,他又挂起那無所謂的淺笑道:“蕪國只是強弩之末,即使與木戎聯手也翻不起什麽大浪。我相信蕭家軍的将士們不管有沒有我在,都能穩守邊關、保家衛國,陛下又何必再來為難我。”
趙衍面色數變,終于帶了歉疚之色,嘆道:“我知道你還在怨平渡關的那件事。當時拖延了物資的督運夏正,我也頂着母後的壓力,堅持以延誤軍機之罪将他斬首,這些難道還不夠償還嗎?”
蕭渡聽見這名字,眼中閃過絲憤怒,道:“他對不起得,是在平渡關慘死的近萬名将士,不是我蕭渡。陛下賜他死罪,也是為了那些為國戰死的忠魂,與我蕭渡有何關系。”
“你!”趙衍見他怎麽都不為所動,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蕭渡卻嬉皮笑臉道:“陛下不用再勸了,如果陛下真得惦記着往日情分,想與我賭上幾盤雙陸,或是京郊狩獵,蕭渡必定奉陪。那些行軍調将之事,我早就忘了,就算勉強上了戰場,也是百無一用,倒不如把機會讓給那些有大志有膽識之人。”
趙衍搖了搖頭,無奈道:“罷了,你執意如此我再說也是無用。姑母最近身子如何,說起來我也許久未去看她了,今日既然來了,就順便去看看她。”
蕭渡的笑容微斂,道:“娘的身子一直不好,陛下去見見也好。”于是他便領着趙衍走出門去,剛走到趙夫人的屋子前,突然聽見有杯碟擲在地上的聲音,好似還夾雜着趙夫人虛弱的質問聲,蕭渡從未聽過母親發這麽大的火,連忙走進去,問道:“娘怎麽了?”
趙夫人正坐在桌案後,面色有些蒼白,身邊的餘嬷嬷正在為她撫背順着氣,下面跪着一排丫鬟婆子,有兩個正慌張地撿着地上的碎片,一見蕭渡他們進來,急忙又朝這邊行禮。
趙夫人餘光看到後一步進來的趙衍,大驚失色地站起就要行禮。趙衍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道:“姑母免禮。最近的身子還好嗎?為什麽事生這麽大的氣?”
趙夫人低着頭剛要回話,卻掩住唇,猛地咳嗽幾聲,一副喘不上氣的模樣,屋內人均是吓了一跳,蕭渡連忙也要上前來攙扶,趙夫人卻朝他擺手道:“沒什麽大事,你們不用着急,我坐一下便好了。”餘嬷嬷連忙走下将趙夫人攙回坐上,眼中含着淚勸道:”大夫專門交代過,夫人不能動怒,今日只怕是傷了元氣,要好好歇息才行。”
趙衍皺眉道:“若是不行,我去宮中差個禦醫來看看?”趙夫人忙搖了搖頭道:“不過一些舊疾而已,何必勞師動衆。只是陛下難得來一次,我卻不能好好招呼下,真是……”她說着忍不住就要垂淚,趙衍連忙道:“姑母何必說這種話,我就不打擾姑母休息了,等姑母養好身子,再來探望。”
趙夫人點了點頭,對蕭渡道:“渡兒,你也去吧,放心吧,娘沒事,不過是些不長眼的下人而已,我自己能處置。你好好送送陛下。”蕭渡猶豫了一會兒,只得道:“那娘親好好歇着,千萬不要再動怒,有什麽事,便讓餘嬷嬷來找我。”
見兩人走遠,餘嬷嬷又将滿屋哭哭啼啼的下人遣了出去,端了杯熱茶遞給趙夫人,趙夫人喝了茶,才好似緩過氣來,冷冷道:“這件事,到底是誰做得主,把她給我叫來!”
于是過了一刻,元夕就被莫名其妙地叫到了趙夫人房裏,她不知發生何事,只戰戰兢兢地在屋中站了好一會兒,才聽趙夫人冷冷道:“那些工人是你找來得?”
元夕愣了一愣,才知道說得是修葺祠堂和佛堂的那些工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道:“是王姨娘找來得,但是事先都向我報過确認過,才讓他們動工得。”
趙夫人冷哼一聲,道:“佛堂是敬神明清修之地,誰準你們随便動得!”
元夕想了想王姨娘對她的說辭,便老實答道:“是為了端午節祭祀,老爺讓他們連祠堂和佛堂一起翻修一遍。”
趙夫人氣得臉上發白,道:“很好,才進門幾日,已經懂得用老爺壓人了嗎?”
元夕吓了一跳,但她本就嘴拙,一時不知該辯解,只急得額上不斷冒汗。身旁的容翹眼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道:“夫人不是這樣得,少夫人她……”
“住口!”餘嬷嬷怒斥道:“哪裏來的丫頭,如此不懂事,夫人們說話,哪輪得到你開口!”
趙夫人将眼光移了過去,輕聲道:“我看你有些面熟,以前是哪個房裏的。”
容翹眼中閃過濃烈的懼意,顫聲道:“是……是王姨娘房裏。”
餘嬷嬷冷哼一聲道:“下人房裏出來的,就是不懂規矩。不好好調。教一下,如何能服侍得好少夫人。”
容翹吓得雙腿發軟,連忙抓住元夕的衣袖,用快要哭出的眼神向她求救。元夕忙道:“婆婆要罰便罰我吧,容翹她還小,什麽都不懂。”
趙夫人搖頭道:“胡鬧,你是少夫人,身嬌肉貴,哪能替個奴婢受罰。餘嬷嬷,帶她下去,随便掌幾個嘴巴以示懲戒也就罷了。”
容翹瞪着一雙驚恐的眸子,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拖了出去,聽着院中傳來哭喊聲,元夕感到全身發冷,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只聽趙夫人的聲音冷冷傳來:“不管你們要幹什麽,佛堂不許動!不然觸犯了神靈,這責任是由你來擔嗎?”
元夕抿着唇,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終于鼓起勇氣輕聲道:“修葺佛堂是公公吩咐下得,又是關系到端午祭祀的大事,元夕實在不敢自己做主,還望婆婆體諒。”
“你!”趙夫人盯着那雙帶着怯意卻毫不退讓的雙眸,死死扶住身邊的黃梨木案,冷笑道:“很好,渡兒真是娶了位好媳婦。”餘嬷嬷連忙扶住她,道:“夫人小心身子啊。”
元夕一見趙夫人氣得身子發顫,剛才好不容易做出的氣勢頓時滅了一半,她知道自己不該那般頂撞婆婆,可是木已成舟,她只得苦着臉低着頭站在趙夫人面前,感覺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難熬。
另一邊,天香院內,王姨娘正持着一把銀剪,小心地修剪着一盆牡丹。一邊的小丫鬟奇怪地問道:“這枝新蕊已經快長成,為什麽還不把上面的殘葉剪去,到時候纏在一起就不好看了。”王姨娘笑了笑道:“你懂什麽,就是讓它們纏在一起互争養分才好,若是沒這殘葉糾纏,讓這新蕊長了起來,旁邊的花如何能開得豔。”
小丫鬟聽得似懂非懂,這時房裏的大丫鬟司琴跑了進來,王姨娘連忙遣了那小丫鬟出去,待聽完司琴的回報,她放下手中的銀剪,得意地笑道:“她終于沉不住氣了嗎?我已經等不及要看看,她那佛堂裏面到底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呢!”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