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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過後,天色初霁,一場大戲将将落幕,花廳內又恢複了寧靜,只餘雨水一滴滴自檐角落下,好似一道透明的雨簾懸挂其上。

蔡姨娘自這雨簾中走出,突然看見牆邊晃過一個人影,心中大驚,連忙快步沖過去将她拉住,低聲喝道:“你怎麽在這裏!”

蕭芷萱擡起一雙淚眼,死死盯在蔡姨娘身上,黝黑的瞳仁中有失望有憤怒更蓄着濃濃的悲痛。蔡姨娘被她看得心頭一悸,竟不由自主地低頭回避這道銳利的目光。

蕭芷萱冷冷開口道:“我終于明白了你為何要我今天呆在房裏幫你抄書,原來是怕我發現你的醜事?你,你為何……”

她還未說完,蔡姨娘就一把捂住她的嘴,顫聲道:“你若是想你娘死,就盡管嚷嚷好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做這件事是為了誰?”

蕭芷萱目光中露出掙紮之色,她死死攥住蔡姨娘的手臂,指節被用力撐得有些發白,眸中變過數種情緒,最後終是軟下了身子,認命地讓蔡姨娘拉着往房內走去。

蔡姨娘将門口的丫鬟全部遣走,又猛地關上房門,才轉身急切道:“萱兒你聽我解釋,娘是有苦衷的。”

蕭芷萱又氣又痛,好似陌生人一樣盯着蔡姨娘,聲音尖銳凄楚,“是什麽樣的苦衷,要讓你去毒害大哥,陷害大嫂!”

蔡姨娘面色一變,道:“原來在你心中娘就是這樣的人嗎?”她又自嘲地笑了起來,道:“你大哥是何等人物,你覺得我有這麽大的本事毒害得了他嗎?”

蕭芷萱怔了怔,她在盛怒之下的确沒有想到這點,此刻也略有了些動搖。但她很快轉過念頭,又冷冷質問道:“就算大哥中毒和你無關,那大嫂呢?那個香囊是你動得手腳吧。我問過桂禾,她說你回房後就一個人關在房裏,過了一會兒,又不讓任何丫鬟跟着獨自去了公主的院子,後來大嫂就被叫去了,你敢說這件事和你無關嗎?”

蔡姨娘嘆了口氣,目光略有些閃爍道:“萱兒,我和你說過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只管讓娘親處理就好,你為什麽就是不聽話呢。”

這話已經等于默認,蕭芷萱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拿眼神狠狠瞪着她。蔡姨娘與她對視良久,臉上露出悲涼之色,道:“這件事比你想象得複雜的多。總之現在侯爺昏迷不醒,夫人也是自身難保,你我的事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等府裏解禁,我會想辦法離開,沒了我這個滿身污點的娘,你就能安心做你侯府小姐。你大哥和爹爹從小對你一向疼愛,必定不會多為難你。”

蕭芷萱被她說得愣住,一時間忘了方才的怒火,顫聲問道:“娘,你要離開我嗎?”

蔡姨娘心中酸楚,想要伸手去抱她,蕭芷萱卻猛地後退一步,倔強地扭過頭去。蔡姨娘只得無奈地收回手,理了理鬓發,道:“娘也舍不得你,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只有走為上策。不過走之前,我也不會讓那人好過,現在府裏的水正渾,也許争一争,事情還能有所轉機。”

蕭芷萱怔怔地往後退去,跌坐在炕上,眼淚不斷湧出,只覺得無助又彷徨。她将頭埋在臂間哭了許久,才擡頭喃喃道:“可大嫂怎麽辦,她不能就這麽被冤枉啊。”

蔡姨娘搖頭,道:“傻孩子,現在我們自身難保,你還要管她做什麽?你以為你大哥試探你那件事,她會毫不知情嗎?你望了之前得罪她的事嗎,若是她以後得了勢、當了家,你在府裏不是更難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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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芷萱紅着眼拼命搖頭,道:“不會,大嫂不是這樣的人,娘我求你,救救大嫂,若是這罪名坐實,大嫂會死得!”

蔡姨娘冷起臉道:“若是要保她,便只有我站出來承認是我做了手腳,你以為那時,娘還活得了嗎?“她悲戚地阖上雙目,道:”娘和她之間,你自己選一個吧!”

蕭芷萱目光中露出絕望之色,痛苦地埋下頭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二日清晨,駱淵拍了拍身上的露水,撩袍踏出家門,正準備去翰林院應卯,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沖了過來。

待他看清那人,忍不住驚呼道:“三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蕭芷萱的衣服上全是污泥,鬓發散亂,眼睛已經哭腫,對着他戚聲道:“駱先生,你一定要救救大嫂!”

駱淵心中咯噔一聲,立即轉過身平靜道:“侯府中的家事,和駱某毫無關系。我早就不是侯府的先生了,三小姐又何須來找我。這裏風寒露重,小心傷了身子,三小姐還是趕快回去吧。”

蕭芷萱不斷搖頭,道:“駱先生,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也知道你和大嫂絕不可能有半點茍且之事!但是現在形勢危急,只有你能救她了,求你一定要幫她啊!”說完她走到駱淵身邊,小聲将蕭渡如何中毒,元夕如何被誣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卻故意略去了真兇,只說有奸人在背後動作,希望他給元夕想個主意脫困。

駱淵聽得手心生出汗來,卻又狐疑地看着她道:“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三小姐你是怎麽出來得。”

蕭芷萱愣了愣,知道他始終不相信自己,臉立即漲得通紅道:“府裏的所又地形我都再熟悉不過,我今日……是從一個狗洞中爬出來得!”她到底是侯府小姐,說起這種丢人的事,便羞得滿面通紅,已經不敢擡頭去看他。

駱淵思忖良久,又長嘆一聲,道:“蕭夫人的遭遇,駱某實在同情,也明白三小姐是救嫂心切,但是駱某确實是愛某能做,三小姐還是請回吧。”說完徑直越過她,準備朝前走去。

蕭芷萱急了起來,竟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說到底,駱先生還是不信我,是吧!我蕭芷萱發誓,此次只為救大嫂而來,若有便半點別的心思,便罰我明日口舌生瘡,腸穿肚爛而死。”

駱淵回頭望着她尚餘稚氣的小臉上流露出的果決神色,目光漸轉複雜,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是真心想救你大嫂嗎?”

蕭芷萱連忙點了點頭,懇切道:“請駱先生一定幫我。”

駱淵收回目光,慢慢道:“那你就替我給夫人帶一句話,無論順境逆境,只要回想初心,就不至于被困住。我以前曾教過她一句詩:‘姚黃性似天人潔,糞壤埋根氣不平。’若是她能參透了這道理,自能在迷霧中找出光明之路。”

蕭芷萱愣愣地皺起眉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就在她怔忪間,駱淵突然加重語氣,道:“三小姐你可記清楚了,我再說一遍,要記得一字不差地轉告夫人。”

蕭芷萱回過神來,好像終于明白了一些,連忙激動地點頭仔細記下。陽光自雲層中慢慢探出,将兩人在門前的身影慢慢拉長。

“姚黃性似天人潔,糞壤埋根氣不平。”元夕在心中默念一遍,又望向坐在她前方一身狼狽,卻因激動而雙目泛光的蕭芷萱,也覺得十分困惑。

蕭芷萱生怕她不信自己,連忙又是賭咒又是發誓,急得幾乎快要哭出來,道:“駱先生當時真的說得是這句,還讓我好好記下,說你只要好好參透,一定能明白。大嫂你一定要信我!”

元夕見她急成這幅模樣,也明白她這次确實是出自真心,心中生出些感動來。何況這句詩,确實是小夫子曾經教過她得,她依稀記得好像是寫牡丹的。

她的目光緩緩移向窗外,突然驚醒過來,憶起蕭渡曾經說過,“等到明年春天,你窗外會開出一片黃色的牡丹。”“若是我不在了,就讓這花替我來陪你。”

姚黃、牡丹、糞壤……難道是說這黃色的牡丹下,埋了什麽東西嗎?元夕猛地攥緊雙手,心中狂跳起來。可是,小夫子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又為何要通過蕭芷萱告訴她?

她心中激蕩難平,卻又疑慮叢生,一時間下不了決定。這時,蕭芷萱見她神色不對,忙問道:“大嫂,你可是想起什麽了?”

元夕回頭看着她,猶豫一番,終是勉強笑道:“還沒有,可能還需要翻些書來看看,再想想。今天你辛苦了,快回房去換身衣服歇息下,若是有了眉目,我讓安荷去通知你。”

蕭芷萱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十分狼狽,方才因為是急着想來為元夕帶話,此刻便點了點頭,握住她的手說了許多寬慰的話,才不舍地離開。

元夕自窗前見她背影走遠,連忙叫來李嬷嬷和安荷,道:“快去院中那株侯爺親手種得‘嬌黃’下挖一挖,看有沒有埋着什麽東西。”

她轉念一想,又叫住她們道:“等一等,等到晚上,晚上沒有人了再去,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發現了。”

夜深人靜時,院中銀杏樹下出現兩道身影,她們拿着一把小鏟小心地翻着土,盡力不去觸到花根,幸好只翻了不久,便挖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兩人臉上露出驚喜表情,連忙用手小心把那物扒出,仔細看來,竟是一個刻着蛇紋的扳指,在月華的照耀下淡淡泛起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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