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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吓唬我?哎,已經不是當年身無分文到我這兒來搖尾乞憐的時候了。”
張婕晃動着酒杯,一把辛酸淚憶當年,聲音還不小,“說起來,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了?我放假回日光城一共才幾天啊,幾乎每次都會遇到你,你說咱們倆怎麽就這麽有緣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哦,裝傻是吧,那咱們就從頭到尾好好算算這帳。
你當年想要繼續上學,卻拿不出一分錢來,差點餓死,是誰算好了時間地點可憐巴巴地候着我,希望我多看你一眼,能給你一點施舍,讓你可以繼續你的學業。
這樣一來你還是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和王昱童肩并肩,走在同一個世界裏的,對吧。”
張婕很有興致地想要琢磨祁因表情的變化,事實上這麽多年來,祁因一直都是以這種冰冷又蔑視的臉看向她。
祁因沒說話,張婕不介意繼續演獨角戲。
“我很想知道,你收了我的錢時連一句謝謝都不說,是因為什麽。
那個姓宋的給你錢時你倒是很感激,而我呢?你當我是什麽?姓宋的死後另一個提款機?為了能和王昱童他日重逢的一個踏腳石?”
祁因突然笑了。
“你笑我賤是嗎?我知道,我就是很賤,誰讓我喜歡上你這種人。
不過你也不是沒給過我回饋,為了讓我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你身上,你不也沒少動腦筋嗎?可惜最後我也被榨幹了,你還是沒逃過辍學的命運,我在你身上花的那些錢也算石沉大海,不然現在我該怎麽抽自己大嘴巴?現在倒是看到我就躲,一副嫌棄的樣子,把我當臭蟲?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你早就和你那倒黴的媽一起餓死在日光城了。”
祁因的笑意味不明,張婕覺得還是嘲笑。
她極少看她笑,記憶中這個笑容就出現過兩次。
上一次見到祁因笑,她還在上初中,被她媽媽帶去衛生所看病時,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祁因并且喜歡上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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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過去當這個笑容再出現時,張婕幾乎都忘記了,這個人笑起來是有特別好看的梨渦的。
“你不都抱過我了嗎?”祁因很輕松地把張婕兜兜轉轉沒有真正說出口的事說了出來,笑容中帶着明顯的疲憊,“還想怎樣呢?”
張婕定定地看着祁因的臉,胸口仿佛被尖銳的利爪狠狠抓了一把,讓她整個人跳了起來将手裏的酒瓶砸到地上,砸了個粉碎。
這一下驚動了店裏的其他顧客,直接把服務員給招來了。
“小姐……冷靜一點可以嗎?有什麽事請你們到外面解決。”
酒瓶在祁因腳邊碎了一地,噴濺出的啤酒沾濕了她的褲子。
這麽多年來張婕在心裏來來回回地回味着那幾年和祁因的碰面,所有的細節她都記得一清二楚,每每回憶時她都問自己——你是不是被祁因利用了?這個女人是不是在下一個又一個的圈套套走她的憐憫,套走她的錢。
無數個睡不着的夜裏張婕鄙夷自己,為什麽要将祁因想得那麽惡毒那麽有心機,她是她整個青春最漂亮的一朵花,應當純潔無暇。
可每當她正視內心的猜疑,确鑿自己并不是個傻瓜之後,那個沒有拒絕的擁抱成為讓她痛哭的最致命一擊。
第二天她就要回去上學了,大雨之夜,祁因站在她家樓下的小賣部門口躲雨。
雨太大,将她半個人都淋濕了。
張婕撐着傘來下,讓祁因到傘裏。
她來了。
兩個人挨在一起。
“明天我走了。”
祁因沒說話。
張婕把八百塊錢塞到她口袋裏,她沒拿出來,沒說任何話。
雨水從她的臉龐上往下滾,順着漂亮的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滴。
祁因冷得縮成一團,粉白色的唇緊緊抿在一起,目光落在別處。
和張婕同在一傘下似乎是件特別煎熬的事。
可是張婕覺得她太漂亮了,病态中帶着倔強的不甘,卻又為了某種她們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強迫自己必須在這裏。
張婕覺得從那一晚開始,自己的心态就被祁因徹底扭曲了。
看着祁因被生活壓得喘不上氣,痛苦又無助的模樣,非常快樂。
張婕直接把她抱住了。
祁因本能地要躲開,張婕手臂用力将她圈回來,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不動了。
祁因像只放棄抵抗的絕望小鹿,折服在她的雙臂之間,可這種屈服又挺直着腰杆,繼續扮演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
張婕相信她們倆在不言語之間在某方面達成了共識,更相信如果她堅持繼續一些事,她會得逞,祁因已經沉默着敞開了大門,默許她到來,甚至主宰一切。
她有想過在那夜得到一切,可是最後她沒有這樣做。
她覺得惡心。
放開祁因的時候,回憶剛才的擁抱沒有了任何的快感。
她不知道祁因經過多少掙紮,如今又在想什麽。
她只能确定一件事。
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人在為了錢讓她抱的這個雨夜死了,愛情死了。
盛開在她青春之中唯一的那朵花,爛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大雨将祁因淋了個通透,沒再把傘遞過去。
祁因低下頭,将手插在口袋裏,确定了錢還在,轉身離開。
之後張婕去北京打工,兩年之內換了好幾份工作都不如意,一個月就賺可憐的兩千塊錢,和另外三個不認識的人合租一居室,她睡陽臺。
她還是有從朋友那邊打聽祁因近況的,知道她一直在自己做衣服,跟着翟阿姨工作,可惜裁縫店也倒了,她回家接着照顧她媽。
張婕知道自己對祁因已經是無能為力,偶然的機會她從朋友的朋友那邊聽到了王昱童的近況,王昱童過得很滋潤,考了個重點大學家裏買了房,身邊的朋友都很有錢。
王昱童應該要将祁因拉起來,張婕想,王昱童必須要擔負起這個責任,她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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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昱童拉祁因一把,祁因或許這輩子還能有點希望,不然她真的要死在日光城了。
即便我已經不喜歡她了。
張婕告訴自己,就算我已經真的不喜歡她了,可好歹相識一場,她還是想這個人能好的。
所以她硬要阿流和小禾帶着她來聚會,找到了王昱童。
成功了,王昱童真的被她煽動回去把祁因接來了,張婕達到了最初的目的,可是為什麽她看見這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心境居然又回到高中時代,仿佛又成了那個在學校操場看見她們打打鬧鬧就心中嫉妒到不行的傻子?人有多矛盾,張婕覺得以自己的智商或許想不出個因果,她只知道她想要祁因能好過點,但當她真的和別人一起好過了,她就難受了。
無事生非,她攔下祁因,在她面前細數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只是想要故技重施,想激怒祁因,讓她更多的關注放在自己身上。
甚至不惜将她自己都不願多想的那個擁抱提了起來。
可是祁因不在乎,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她都已經到王昱童身邊了,她還能在乎什麽?張婕點了點頭:“行,臉皮真是夠厚的。
你臉皮厚,我不相信王昱童臉皮也能這麽厚。
如果讓她知道你曾經為了錢和我在一起,你覺得她還會喜歡你嗎?咱們要試試看嗎?“張婕真的大步往前邁就要出去找王昱童,祁因站起來拽着她,兩人僵持着扭在一起,往衛生間的方向去。
服務員有點害怕她們會打起來,提高聲音勸阻了半天,最後張婕跟着她走到裏面去了。
張婕以為祁因還想冷嘲熱諷,沒想到到了衛生間門口,祁因依舊是疲憊的臉,但一開口就讓她微微吃了一驚。
“我的确為了活下來,為了心裏最後的一絲殘念做了很多不要臉的事。
我承認我曾經利用了你。”
祁因的語調非常平和,就像在說上輩子的事,“很感謝你找到小童,讓她回到我身邊,即使這和我原本想的不一樣。
我是在沖動的時候、真的活不下去的時候想過來北京找小童,但那都是一時的想法,我是什麽樣的情況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害了小童。”
“又在說好聽話?不能害她?你是推開了她一次,為什麽這次就沒再推開了?嗯?”“因為我喜歡她,她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她就算什麽都不說只是站在那裏就足夠讓我心動。
她為了我回來計劃好了一切,讓我跟她走……我拒絕不了她我沒有這個能力,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不跟她走。
我獨自一人扛了這麽久,我認輸了好嗎?我贏不了這個世界,這就是我的命我承認可以嗎?為什麽偏偏是我?為什麽老天要選中我擁有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母?我特別想問,可是我能問誰?沒人能回答我。
我服軟了,我只想要和小童在一起,想要被她拉着往希望的方向走一次,不行嗎?即使我窮我土我學不進東西,我已經一無是處,她還是會抱着我,說我是她的寶貝……“祁因擦掉眼淚,緩了口氣,用張婕從未聽過,哀求的口吻道,”所以求你了,放過我好嗎?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機會。
我不能沒有小童。”
……王昱童和馬悠然出來找祁因時,見她在幫忙店員收拾地上的酒瓶渣。
“怎麽回事?”王昱童拿過掃把問她。
“沒什麽,我不小心把酒摔地上了。”
祁因笑道。
馬悠然下意識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喜力。
“我來吧……嗝。”
王昱童哭過眼睛酸酸的,打了個酒嗝,難受。
“你還是歇着吧。”
祁因說,“你們聊完了嗎?聊完了一塊兒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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