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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剛過完沒多久，原本計劃在海南玩一個月的老馬提前回京，一回來就住院了。

過年前夕王昱童聽她媽說了這事馬上給馬悠然打電話過去問她怎麽樣了。

“是肝癌。”

馬悠然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還是很冷靜的，倒是王昱童聽得頭皮發麻。

“肝癌……”“嗯，以前讓他少喝酒不聽，喝到肝硬化了也不知道注意，這下完兒蛋了吧。”

馬悠然的淡定都是強裝出來的，沒兩句話就暴露了真情緒，破口大罵，“都是報應！誰讓他在外面包二奶！還和二奶去度假！呵呵，現在癌症了知道回來找家人了，二奶早就跑沒影了！還得我和我媽伺候！活該！”

王昱童知道馬悠然看着挺兇猛，愛憎分明的，說到底還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要是她真那麽恨老馬也不會還去醫院照顧他。

怕馬悠然忙得沒時間吃飯，王昱童一下班就買了些飯菜帶到醫院去。

在醫院看見馬悠然的時候她正站在走廊上和醫生說着什麽，手裏拿了一疊繳費單。

王昱童把飯菜交給她，抽了繳費單去交了錢，回來的時候她還在追着醫生問這問那。

醫生走了，馬悠然把飯拿到病房裏給她媽吃。

“我媽一整天沒吃了，我都怕她能暈這兒。”

帶上門出來的時候馬悠然也憔悴得夠嗆，王昱童從來沒聽她說話這麽小聲過。

“暈了我扛。”

王昱童屈了屈小細胳膊。

馬悠然想笑，嘴一動卻哭了。

王昱童怕她爸媽聽到她哭聲，将人帶到走廊裏去。

“肝癌三期，醫生跟我說了也就一年半載的事。

我沒敢跟我媽說。”

馬悠然拿紙巾擦眼淚。

“這時候你得挺住了，有什麽事一定和我說，随便使喚我千萬別見外。”

馬悠然抱住王昱童，整個人都挂在她身上哭了很久。

兩人站在醫院外聊天，馬悠然不時看向吸煙區。

“得了，你想抽就抽吧，我陪着你。”

王昱童知道馬悠然早在大學時就開始抽煙了，但她不抽馬悠然也沒好意思在她面對點煙，不想她吸二手煙。

都這時候了想釋放壓力就釋放吧，王昱童也不介意。

馬悠然一根煙接一根煙，平靜了點後陳旭匆匆忙忙回來了，過來跟馬悠然說護工找好了然後就上樓去。

“你知道嗎？這回咱們老陳表現得真不錯。

本來醫院床位緊張想住進來不容易，還是老陳托關系給安排的。

之前那護工不行，根本不上心，老陳又跑了一天換了個老實肯幹的來。

廠裏的事我得顧，醫院這頭又缺不了人，老陳車接車送一句怨言都沒有，完全是老馬家準女婿的樣子了。

我跟老陳談了一次，說我這兩年也沒結婚的打算。

我知道他家裏催得緊，如果他想馬上結婚的話我沒法答應他，接受不了的話不如早點分開，免得彼此耽誤。”

“你也挺狠心。”

“我說得不對嗎？我不想騙他，我也想等到三十再結婚，我還沒做好進入家庭生活的準備。

都他媽的怪老馬，還有Mark，給我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不過你猜人老陳怎麽說。”

“嗯？”“他說尊重我的想法，讓我別考慮這麽多專心照顧家裏的事。

他爸媽那邊他會想辦法解決讓我別管了。

結婚的事可以不提，但絕對不會分手。”

“行啊，老陳這思想覺悟也夠高了。

你這回是找到個靠譜的了。”

馬悠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一聲嘆息。

……忙完新年最後一波，整個公司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安安心心迎接農歷新年。

突然不加班王昱童倒有些不适應，上周末陪爸媽去看望了老馬，老馬雖然氣色不好但精神還算不錯，跟馬悠然鬥嘴也很利索。

這周末的計劃除了陪仇秀珍去辦年貨之外，她還在猶豫要不要約Nicole去看馬達加斯加2。

Nicole正和財務對賬的時候，銷售部經理突然跑來找她，說是晚上要一塊兒吃飯搞搞團建。

聽說晚上要和其他部門一塊兒聚餐，王昱童還覺得奇怪。

Nicole一向不怎麽愛湊熱鬧，這回竟然會同意，王昱童給她送文件的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嘴。

“這不年底了麽，我們這些當頭的都得請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吃個飯。

他們銷售部經理的意思是跟我搭個夥，省錢不是。”

“你不是那麽摳門兒的人啊。”

Nicole狡猾一笑：“他們銷售部的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萬一小玲又喝多了，也有人幫我們扛她上樓，省事。”

王昱童笑：“真雞賊。”

就要出門的時候Nicole特意囑咐：“你晚上不許喝酒。”

王昱童丢下一句：“我才不随便跟不熟的人喝酒。”

下了班，兩個部門的人分別前往公司旁一家川菜館。

小玲對于聚餐一向有着高度的熱情，落座到上菜嘴沒閑着，銷售部經理也愛逗她，一來一往還沒開飯兩人就口渴得喝了一大紮啤酒。

兩個部門的人雖然不熟，倒也沒尴尬。

十多個人圍一圈吃飯，随意聊着工作的事偶爾也八卦。

菜上了一半，銷售部經理暗中拿胳膊肘怼了怼Nicole，使了個眼色叫她出去聊會兒。

Nicole莫名其妙地跟了出去，兩人站在走廊上談了一會兒工作上的事，Nicole聽出他話裏有話不直說還在兜圈子，都是職業養成的臭毛病。

“到底今天拉我們來幹嘛？說吧。”

銷售部經理嘻嘻笑：“你們部門新來的小姑娘叫王昱童是吧？有對象了嗎？”原來這鴻門宴是沖着王昱童來的。

“你想幹嘛？我可提醒你一句，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

銷售部經理大大地“嗨”了一聲，嘴都歪了：“你想哪兒去了，我能幹嘛我敢幹嘛啊。

是我們部門的小姚看上她了。

這小姑娘是不錯啊，感覺性格不錯也特能持家，成天帶着小藥箱是不是？幹活兒也利索。

小姚臉皮薄，求了我三天三夜托我來牽牽紅線。”

Nicole似笑非笑：“喲，你這銷售部經理不光抓業績還保媒呢，真夠操心的啊你。”

“我和你說，我們小姚确實不錯，真不是自賣自誇。

人可是我們部門今年的業績第一，特別能吃苦還耐勞。

過完年我準備給他提組長，将來一個月賺個12、3k的肯定沒問題。

人家老家也不遠就在保定，去年剛在通縣買了房，兩室一廳九十多平光裝修就花了十多萬，今年還準備買車。

你們小王聽說是福建人吧？将來和小姚一結婚就是在北京有房有車的人了，她家肯定樂意。

小姚父母都在保定也不要她伺候，有了孩子父母離得近帶着方便。

倆人又在一個單位，知根知底的這不挺好？“Nicole樂了：”八字還沒一撇呢這都計劃到結婚生子了，想得夠遠的你。

王昱童還真不缺你們小姚的車房，人家父母都在北京，家裏兩套房子一套在昌平一套就在咱們公司邊上。”

“咱們公司邊兒上？那挺值錢啊……嗯……你就幫幫忙跟小王說說呗，咱們小姚真是挺不錯，一米八大高個211重點畢業，會疼人又專一長這麽大就談過一回戀愛，還是處男呢。”

“打住吧你，我可幹不來拉媒牽纖的活兒，有本事自己追呗。”

說完Nicole掉頭就走，銷售經理在後面叫了她半天。

一回來就看見小姚湊在王昱童邊上說話呢，問她平時都喜歡看什麽電影看什麽書，周末上哪兒玩去。

王昱童說周末都回爸媽那兒陪陪他們。

Nicole走回來的時候王昱童馬上發現了她，正要對她笑忽然收到對面傳來的一記冷眼。

王昱童：“？？”Nicole握着手機都沒見她低頭打字，就這樣還發了一條短信給王昱童，上面只有一個字：撤。

王昱童收了短信擡頭看Nicole還跟小玲有說有笑好像完全沒事發生。

雖然沒頭沒腦，但聽經理的準沒錯。

正想着找什麽借口走比較自然，突然聽見隔壁桌“啪”地一聲，盤子碎了。

一對男女像是發生了口角，男的腦袋上青筋往外爆，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開凳子，動靜很大。

女的眼睛裏全是眼淚，低着頭吓得一哆嗦，不敢說話。

王昱童眼尖地發現女的手上紅了一塊，像是被煙頭燙的。

男人指着她大罵□□賤貨，罵得特別難聽，讓她交待到底昨晚幹什麽去了。

女人邊哭邊說真回她媽那兒了，不信可以打電話問她媽。

“你媽還不是早就和你串通好了？當我白癡？！當初和我結婚不就是為了我的錢嗎！”女人還在搖頭否認，男人上去幾巴掌扇在她臉上，拎着頭發扯起來要帶她走。

店裏吃飯的顧客全都往同一個方向看過來，還有兩個人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來坐下了，大概覺得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不好插手。

幾乎所有人都盯着看卻沒人上前幫忙。

店員倒是第一時間趕過來了，但壓根插不上話，還差點兒被男人踢開的凳子砸中。

小姚指着那方向“哎”了一聲，想要說什麽的時候王昱童幾乎跳了起來，沖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将她拽了回來。

“需要報警嗎？”王昱童很冷靜地問被打的女人。

女人愣住了，沒回答。

男人聽到了，大罵道：“你他媽的誰啊？！跟這兒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王昱童沒理她，只對女人說話：“你別怕，我們這裏這麽多人他不敢打你。”

說着拿出手機就要按110。

“活得不耐煩了？放手！別逼我動手告訴你！”王昱童不放，近距離下她看見挨打的女人不僅手臂上有煙頭燙傷的痕跡，脖子上也一圈青紫，明顯是被掐的。

男人眼看她撥通了報警電話，立即上來搶她手機。

Nicole沖了過來一把将他推開，擋在王昱童身前，順手拿起鄰座的碗就要砸過去。

男人怒極了要再揍人，銷售部的小夥子們一擁而上直接把他按住。

男人急了眼一腳踹過來，被抓住，一群人壓着他揍。

被家暴的女人看自己老公被打得無法還手，哭喊着“別打我老公”作勢要往人群裏沖，王昱童怕拳腳無眼傷着她将她拉回來，誰知她轉頭推了王昱童一把，聲嘶力竭地喊：“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們憑什麽打我老公！你算什麽東西！你知道我們家的事兒嗎？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王昱童愣住，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女人掙脫王昱童的手上前攔架，銷售部的小夥子們看被打的人都過來救人了，也就停了手。

兩人罵罵咧咧地帶着傷走了，一圈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這兩人我認識。”

一直沒動手的小姚說，“那男的老打他媳婦兒，打完就沒事一樣過日子。

別人說都沒用。

嗨，随他們去吧。”

……這頓飯到最後也沒吃成，警察來了之後問了下情況，看人不在就走了。

Nicole開車送王昱童回家，一路上王昱童都沒說話，Nicole知道她還在想剛才的事，想要開導開導她：“我知道你特難忍這種事，而且就算報了警也沒什麽用。

大多的家暴受害者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沒辦法。”

王昱童想起以前馬悠然廠裏那個老吳和他那位被拐賣的媳婦，和今天這位家暴受害者如出一轍。

她們并不會因為他人的幫助而感激，甚至還會憎恨施以善意的人。

不可避免地她也想到了祁因，當時她一番好意不想她的聰慧被艱苦的生活埋沒，但結局依舊不如意。

不知道自己的好意最終能換來什麽，此時此刻她完完全全地困惑了。

把所有的疑惑都傾訴給Nicole，王昱童問：“所以我真的不該多管閑事嗎？這些真的是‘閑事’？我這麽做真的錯了？”Nicole望着她，這張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疑惑和失望。

“善意從來都不該被譴責，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麽非黑即白。

你只要記得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你做的絕對沒有錯。”

Nicole的話給了她莫大的安慰，一時間她堵塞許久的心終于找到了一絲明亮的出口，緩了半天，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我還要真心囑咐你一句。”

Nicole說，“ 以後有這種事別往前沖，幾條命都給你吓沒了。

這不還有我嗎？“王昱童特別感動：”經理你真好。”

Nicole笑了：“小兔崽子，我當然好了。”

氣氛緩和不少，王昱童摸着肚子說：“經理我餓，菜上了我都還沒吃幾口。”

“餓了是吧，今晚去我家，我給你露一手。”

“你還會做飯？不會是泡面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Nicole家，她在廚房忙活半天，還真端上來兩碗泡面。

王昱童差點笑死：“這就是你說的露一手？”“怎麽？不是給你窩了個完美的荷包蛋嗎？”“是是是，特完美！”雖然是泡面，但Nicole煮的不軟不硬火候恰好，一看就是多年煮泡面達人，王昱童端着碗吃得特別香。

Nicole坐在一旁看着她，覺得好笑又可愛，突然冒出一句話：“其實家裏養個寵物也挺好。”

王昱童吞下面，疑惑道：“養貓還是養狗？”Nicole撐着下巴看她：“你覺得你像貓還是像狗？”王昱童被她看得臉上發燙，急忙低頭喝湯。

吃完面已經快十點半了，Nicole問她：“你今晚還回去嗎？”王昱童有點緊張：“我……今晚回去嗎？”“你問誰呢？”“這麽兇幹嘛……”“我兇嗎？你覺得我該改改說話方式？”王昱童緊張地搓腿：“沒有沒有，你這樣就挺好，我特習慣。”

Nicole摸摸她腦袋：“習慣就好，那就別回去了，明天早上還能給我做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