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沒錯，也沒病”

果盤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被精心切塊的西瓜被踩出了汁水，葡萄咕嚕咕嚕的滾的一地都是。

但此刻，這個房間裏無一人再去關注這些小事。

他們都在惶恐、痛心和憤怒着。

方嘉譽在聽到陶瓷打碎的聲音後第一時間的把尹丞藏在了自己的身後，他飛快的轉過身看着房門，随後一股涼意瞬間從他的腳底升起直到頭頂。

“媽。”他無意識的喊了一聲。

彭慧面無血色卻又滿眼赤紅的看着他，她連嘴唇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你別喊我！”她高聲喊着，尖銳的聲音刺痛着兩個孩子的神經，“你剛才，剛才在做什麽？”

彭慧無視掉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草莓被踩爛，炸開了鮮紅的汁水。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方嘉譽，表情猙獰，眼神瘋狂，似是被他們兩個剛才的舉措刺激的失去了理智。

“你們剛才，在做什麽？”彭慧又問了一遍，不敢相信她剛才所看到的一切。

方嘉譽看着母親這副模樣心裏有些發怵，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殊不知他的舉動更加激怒了彭慧，她快步走上前，迅速的拉近了和方嘉譽之間的距離。

她尖叫着，“說話！”

方嘉譽終歸是個孩子，看到母親此刻瘋狂的樣子生出了寒意和恐懼，“在…在接吻。”

“我和他在接吻！”說完這句話，方嘉譽心裏突然出現一陣詭異的快感，他看着母親臉上的震驚、和漸漸明顯的難過，心裏非但沒有愧疚，反倒是多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彭慧一臉震驚的看着方嘉譽，她顫抖着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尹丞在看到方嘉譽母親那一刻，腦子裏一片空白，随後便是懼怕，還有歉意。

他被方嘉譽擋在身後看不清楚彭慧的表情，但此刻劍拔弩張的氛圍讓他不敢探出頭來，只敢安靜的躲在方嘉譽的身後，手腳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冰涼。

“啪”

方嘉譽被扇的歪了頭，臉上很快就浮現一片紅色，手指印記更是格外的清晰。

尹丞被這一巴掌驚醒，他從方嘉譽的身後走出來，“阿姨！”

“你給我閉嘴！”彭慧轉過頭來看着他，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厭惡與憎恨，“我沒有在跟你講話！請你離開這裏！”

話音入耳，可尹丞卻沒有動作，他咬着牙站在方嘉譽的身邊，不肯離開。

“阿姨…我和方嘉譽是相……”

“住口！”彭慧打斷了他的話，“我讓你滾出去！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她擡手指着大門的方向，“我們方家的事情還容不得你一個外人插手，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父母、鬧到學校去！”

“媽媽！你不要這樣！”方嘉譽擋住尹丞，站在彭慧的面前。

尹丞聽到她的話臉色一白，牙齒打着顫，随後迅速地說：“阿姨，喜歡方嘉譽是我一個人的事，您不要連累他！”

彭慧冷笑一聲，尖銳地諷刺着：“你親我兒子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自己會連累他？”

“你再不離開我就讓你的父母、同學們都知道你的真面目！讓他們知道……”

這些話不斷的重擊在尹丞的心上，到了最後他再也沒勇氣聽完彭慧的話，蒼白着臉跑出了房間。

不知道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等到尹丞停下腳步的時候，喉嚨裏已經不斷地泛着血腥味，兩條腿也不斷地顫抖着。

這時候的尹丞漸漸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有多嚴重，他顫抖着手拿出電話，在聽到母親聲音的那一刻就再也穩不住，淚水落了下來。

尹丞一邊告訴自己不要哭，他應該冷靜，可恐懼害怕又占據着自己的大腦，淚水止不住的落下，電話那邊的母親也漸漸着急。

“媽媽…方嘉譽和我的事情被，被發現了。”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無助的拿着電話，“我，我該怎麽辦，我…我要怎麽做。”

“方嘉譽的父母…肯定會，會打他。”尹丞顫抖着，越想越慌張，“媽…媽媽…我，我該怎麽辦…”

他不斷的重複着這些話，呼吸聲聽起來也是格外的粗重，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尹文卓和謝琦钰才匆匆趕到，謝琦钰在看到尹丞的那一刻也止不住的紅了眼睛，一旁的尹文卓拍了拍她，“穩住，我們不能慌。”

謝琦钰收了收眼眶的濕意，走上前抱住了尹丞，“丞丞，媽媽來了，不怕不怕。”

尹丞抱着謝琦钰，眼淚就從未斷過，哭到最後眼皮紅腫，嗓子沙啞的不像話。

他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卻不曾想嗓子一陣刺痛。

尹文卓從一旁遞給他一個水杯，“我們先回家，然後再商量該怎麽解決這件事情。”

方嘉譽站在樓上，透過窗戶望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心裏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慌張，反倒是輕松了些許，想要做某些事情的念頭也更加堅定。

他轉過身看着彭慧，表情平靜許多，“母親。”

彭慧剛給方輝打完電話，“等你爸回來我們再說這個問題，我等會兒就去給你們班主任請假。”

方嘉譽聽了她的話一愣，“為什麽？”

“為什麽？”彭慧譏諷地說：“我當然要讓你離他遠一點，他把你帶壞了，我沒去找他麻煩都算好了。”

“帶壞……”方嘉譽喃喃道，“在您的眼裏，這種事情就是壞事了嗎？”

彭慧大聲反問着：“難道不是嗎？你知道你和他做的事情叫什麽嗎？你知道這是什麽性質嗎！”

“我知道。”方嘉譽說，他閉上眼睛不敢看母親的表情，“我喜歡尹丞，所以我和他接吻了。”

他頓了頓，随後又睜開眼睛看着彭慧，一字一句地說：“我沒錯。”

“我只是同性戀而已。”

“啪”

巴掌聲響透房間，方嘉譽原本就紅腫的臉上又多了幾個手印。

太疼了…方嘉譽想，疼的他想落淚。

“你知道個屁！”彭慧像個瘋子一樣高聲否定着方嘉譽的話，“你不是同性戀！你只是被尹丞誘導了，所以才會，才會鬼使神差的和他親在一起！”

“你是我的兒子，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惡心的人！”

聽到了這句話方嘉譽心裏倒是沒有起什麽波折，反而有了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順帶着還有一種情感被他徹底放下。

那是他對母親最後的癡心妄想。

大概是這段日子在尹丞家裏待的時間久了習慣了尹丞母親的溫柔和體貼，又抑制不住地對着彭慧生出了一些期盼。

想到這裏，方嘉譽笑了一聲。

笑自己的天真，也笑自己的悲哀。

“你還笑！”彭慧看到兒子不僅不知錯反倒是笑出聲，心裏更加憤怒。

她點了點方嘉譽，“你長大了，有本事了，媽媽說了話你也不聽了。”

“那你就在屋子裏給我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了！”說完這話彭慧就拿走方嘉譽平日用的手機，然後轉身離開，反鎖了房間門。

方嘉譽蹲在地上。

十八歲的少年不斷想着，我又有什麽錯呢？

我只是一個同性戀，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而已。

他想，錯的怎麽會是他。

…

方嘉譽是被父母開門的聲音吵醒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

如果不是方輝憤怒的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方嘉譽都沒有發覺自己的腿已經麻木了。

他擡頭看着眼睛赤紅的父親，又看了看方輝身後的母親，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受到了一陣劇痛。

皮帶打在身上的滋味可不比之前彭慧那兩巴掌，皮革抽打在肉身上透過衣服留下了一條又一條的紅色痕跡，有些地方甚至還滲着血，看起來格外的滲人。

數幾下的抽打，方嘉譽被痛的渾身泛着冷汗，他緊緊的咬着牙，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開口服軟認錯。

“你知道錯了嗎！”方輝怒吼着，手上還拿着已經有些裂開的皮帶。

方嘉譽遲鈍的擡了擡頭，他不知道方輝打了多久，也聽不清楚方輝說了什麽話。

方輝又揮動了一下皮帶，抽打的聲音再次響在房屋內，“我問你話！你知道錯了嗎！”

“嘉譽…”彭慧紅着眼睛，顫抖着嘴唇，“你認錯吧，你認錯吧…”

方嘉譽聽到母親的話慢慢轉動着眼睛，似乎是在仔細辨認彭慧說了些什麽，許久之後，他搖了搖頭。

“我沒錯。”

“我沒有錯。”他說。

方輝聽了這句話怒氣沖天，“沒錯是吧？你還是不知道自己錯了。”

方嘉譽輕聲“嗯”了一下。

“那老子今天就把你打到認錯！你知不知道同性戀是病！是不好的事情！”方輝目眦盡裂，随後又高高舉起皮帶用力地打在了方嘉譽的身上。

傷害還在繼續，方嘉譽痛到站不穩，痛到腦子刺痛，痛到落淚，到了最後失去尊嚴的在地上掙紮着想要躲開方輝的皮帶。

在暈過去之前，方嘉譽想，我沒錯，也沒病，我怎麽會有病。

身後的彭慧見到這副場景不忍心的偏過頭，她強忍着眼淚，一臉痛心，卻始終沒有上前阻止方輝的動作，甚至沒有說一句勸解的話。

在她和方輝看來，喜歡一個同性的人就是錯，同性戀就是病。

他們必須要讓方嘉譽走回正道，必須要治好方嘉譽的“病”。

作者有話說：

寫完這一章我自己的心情都變差了，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