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太平山馮家的燈
宋倞庭打開兩個行李箱, 全是珠寶。
她剛才還以為老男人就出差一天,怎麽那麽講究,行李箱還要帶兩個。
這下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成套的藍寶石, 和粉鑽首飾,還有高定的白鑽項鏈。
她知道很多女人愛珠寶, 買珠寶和買菜似的。但是宋倞庭這樣, 她就覺得很離譜。
一個老男人,怎麽這麽能撒錢呢。
怎麽會這麽舍得花錢。
她看了很久, 問:“你是不是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了?怎麽突然這樣花錢?”
宋倞庭:“你要是不喜歡的話, 那我下次不找你幫忙了, 正好留着。”
馮映汐見他這樣陰陽怪氣,就明白, 他還是那個老男人。
但珠寶貴歸貴,她也沒特別的愛好收集這些, 平白無故收他的東西她心虛。
就随口說:“你先收着吧, 我也沒有合适的地方收着。你這麽大的衣帽間, 放裏面比較合适。還有,許明達出去避風頭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來找我麻煩, 這件事情他們自己心虛, 那我也不擔心了,再者那天賭場的事,誰都講不清楚,那我明天和陳媽就先回去了。”
宋倞庭看她一眼,也不阻止。
“我明天繼續出差。”
馮映汐悠悠說;“你出差就出差,不用和我講……”
宋倞庭和她說的意思,還是想去拜訪馮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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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顯然馮映汐沒懂。
第二天, 馮映汐趁他不在家,和陳媽整理好行李就回去了。
陳媽路上還在感慨:“小宋的房子是真的好。”
馮映汐好聲好氣哄她:“你等我賺錢了,我一定給你買一座一模一樣的。”
主要是她需要先打聽打聽,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只能先找。
她見陳媽心情不好,就帶她去兜風,過了油尖旺,陳媽就嘆氣:“要不,去伏龍街坐坐。”
自從知道妹妹要移民,她就有點傷心,雖然彼此不上門做客,但陳媽隔三差五帶着炖湯去看外甥。這段時間她明顯心情不好。
陳三妹在看店,傅爺難得也在,穿了身對襟開的盤扣衫,坐在裏面喝茶。絲毫看不出來,他曾是青幫的話事人。
傅爺見她們來,起身出來迎客,看起來他也很樂意這門親戚。
和馮志雄攀親戚有些遠,畢竟馮志雄那一輩的老牌富豪,曾叱咤香港多少年。他這個人命運厚待,爛泥出身,靠着自己拼命有了財富地位,但刀刃上的錢財,說沒就沒。
老婆孩子都沒了,就因為走私販私,一念善意,救了一個偷渡客,結果命懸一線被偷渡客救了。
峰回路轉,有了如今的安穩生活。
陳三妹是個勤快的人,有韌性能吃苦,心性堅定,要不然她不會從內地逃到這裏來,也不會冒死,大膽救了瀕死的傅爺。
她比陳媽胖一點,姐妹兩看起來很像,圓臉寬庭,這樣的面相據說晚年有福。
陳媽難免有些難過,和陳三妹說:“阿江新年的時候就要過去讀書了,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
陳三妹其實也舍不得離開,她漂泊半生,才尋到一個親人,但是傅爺更傾向于移民,他打殺半輩子,只想晚年太平。
馮映汐看了眼門外坐在躺椅上聊天的姐妹兩,傅爺問:“我聽說伏龍地産在汕尾港買了地?”
馮映汐見他還有興趣,就說:“還在競拍中,要是能買下,後續投資也是跟着政府的政策走。”
談起生意,她很謹慎。
傅爺也知道,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手裏的東西處理得幹幹淨淨,伏龍商貿抵押出去,也已經賣了,伏龍地産也不是他的公司。
九龍寨的那幫人眼裏,他如今徹底落魄了,是靠着陳三妹的魚店養着他。
也不乏有上門來奚落他的人,找麻煩的倒是沒有。畢竟他當年坐過那把交椅,也是唯一一個全身而退的話事人。
馮映汐見陳媽擦眼睛,遲疑了片刻,就說:“其實,傅爺也不一定非要去國外,若是為了晚年太平,可以去內地。碼頭過港不過一眨眼,站在這頭就能望見那頭,而且那邊和這邊可不一樣。想回來一眨眼的功夫。”
傅爺确實沒想過去內地,被馮映汐提醒的有些怔怔,看了眼門外的陳三妹,很久才說:“也不是不可以。”
馮映汐見他其實也不是那麽想去國外,就笑起來說:“俗話說故土難離,鄉音難改。阿江是孩子,自然是出去闖蕩一番,像陳媽這個年紀,隔三差五都要去出去逛一逛,她正計劃等新年的時候要去海上觀音廟去拜佛。然後去蘇州聽評彈。”
傅爺:“我考慮考慮,若是想去,就讓三妹和她一起回去逛一逛。”
馮映汐本來沒想起來,但看陳三妹和傅爺不像是想離家的樣子。
馮映汐就問:“我和您打聽個人。”
傅爺:“你說。”
“我只知道人稱龔先生。好像是住在新加坡”
傅爺想了很久才問:“是不是祖籍滇南?”
“是,他泡的茶是滇紅茶。”
傅爺看她一眼,問:“你怎麽會想起問他。”
“想和他打聽個人。”
傅爺笑起來,“打聽誰?”
“金牙仔。”
傅爺的笑臉立刻收起來了,無聲地看着她。
馮映汐也知道打聽金牙仔确實有些過,傅爺問:“你怎麽會突然打聽金牙仔?”
“替一個朋友打聽。”
“那龔先生呢?”
“是我自己想打聽。”
傅爺只說:“我不一定能有消息給你,金牙仔已經失蹤十幾年了。當年的命案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你最好別碰。關于龔先生,我只能講我知道的。龔先生是在東南亞起家,早年我在新加坡見過他一面,那時候他的海運生意已經很大了。有風聲說他家裏遭過大難,他一家人死絕,只剩了他一個。沒什麽可打聽的,很多走投無路的人,不過都是苦命人。”
馮映汐暗暗記着。
問:“怎麽會突然沒了?他家裏都有什麽人?怎麽沒的?”
“我也是聽說的,他家裏是滇南大族,他是家裏的最小,庶出的姐妹兄弟很多,都死在內地了。至于有沒有逃出來的,我就不清楚了。”
馮映汐聽得嘆息,那就是說很可能他是一個人逃出來的,然後帶着家財發家。
“我知道了。”
傅爺也說:“龔先生這個人,你爸爸應該比較熟悉。”
馮映汐總不好說,她打聽過了方文榮,不好再和爸爸繼續打聽別人,還都是賭場的人。要不然爸爸以為她是不是要做疊馬仔。
馮映汐握着茶杯說:“我爸爸身體不太好,不能總打擾他。”
傅爺看她一眼,這小女仔膽氣很不錯,手腕也夠。單看她能回寰幾次買到中環大廈,過程中的威脅也好,利誘也罷,但最後達到目的了。
馮志雄的女兒,那是出身就比別人高不知多少。雖然馮映汐是私生女。
馮映汐這邊和陳媽走親戚,宋倞庭上午進了譚公道療養院。
除了門外的保镖,其他人都不在。馮志雄坐在床上見人進來,宋倞庭第一眼看到馮志雄,就知道他已經在用藥續命了。
宋倞庭很坦然,開門見山:“我和Asa在交往,商量了很久,今天來拜訪您。”
馮志雄看着他久久不說話。
“你坐。”
兩個小時候後,宋倞庭離開譚公道療養醫院,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馮映汐回了家就開始工作,周思廉已經去內地出差去了。
結果第二天晚上,婉珍姑媽給她打電話問:“汐汐,你來一趟。”
婉珍見了她就開始哭,馮映汐心裏大概預感到了,問:“我爸爸怎麽樣了?”
婉珍搖頭。
馮映汐進去,大哥和二哥還有大姐已經在房間裏了。
她進去後,馮志雄已經沒有意識了。
馮先生在昨晚午飯後突然昏迷,緊急搶救後,在淩晨三點十分醒來,然後他見了他的私人律師,和他的特助。
并在早上的六點鐘再次昏迷,醫生再次搶救,并注了孤兒藥但并沒有任何效果。
她進去站在床尾看着這個老人,甚至有種陌生感,這種感覺很撕裂,她明明才二十三歲,而她爸爸已經七十幾歲要去世了。
他就像一個巨人,她生來他已經這麽強大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倒下了,就很突然。他的腳甚至還是溫熱的。
而此時,已經确認腦死亡。只等待家屬和遺體告別。
曾叱咤港城半個世紀的馮生,悄然而去。
馮志雄出事的第一時間,助理通知了馮正銘。
馮正銘在淩晨五點鐘達到這裏,并協助醫生參與了六點鐘的搶救。
醫生宣布搶救無效後,馮正銘立刻讓助理通知家裏所有人。
因為馮志雄早已經立遺囑,所以身後事,一切按照馮志雄的遺囑吩咐。
大太随後到達,她從國外趕回來,進了門見她的孩子們都在,這次不像上一次。她紅着眼叫了聲:“老馮。”
可是那個向來巧言善辯的馮生,再也不會應聲了。
馮生再也不會和她講,阿清,我知道你做事情最有章法,但也最擔心你孤獨……
他一生追求愛情、財富、權力,他一生風流……
她十九歲嫁給他,當年的馮生舞步翩翩,英俊倜傥……
馮映汐伸手擦了眼淚,出門去了。問門外獨自哭泣的婉珍姑媽:“陳媽總說孤獨,等爸爸的事情過後,你搬來和陳媽作伴吧。”
婉珍姑媽伏在她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這時二太領着兩個女兒匆匆趕來,馮惠欣一臉驚慌,馮惠妍一臉茫然,沒有馮惠穎。
三太早已經到了,馮三竟然還在外面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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