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于淳安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鐘,身邊早沒了樊以律的蹤影。

她伸了下腰,活動了一下腿,然後輕輕地嘆出口氣。撐着身子洗了個澡之後,下樓去找樊以律。

房子很大,她并不是很清楚每間屋子都是幹什麽用的,只能按照直覺去尋覓。其實她大可以喊他,但她實在叫不出他的名字。叫什麽好呢?樊先生?樊以律?還是以律?

哪個都不合适,幹脆不開口的好。

找了一圈後,終于在書房找到樊以律。于淳安輕輕敲門,裏頭的人讓她進來。

她照做,打開門後見樊以律正坐在寫字臺上打電話。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他招招手,她走了過去。

“那行,先這麽定。回見。”他挂了手機,見她離自己一步遠,眉頭微揚。

“睡醒了?”他問。

于淳安‘嗯’了一聲,輕輕地開口道:“我得回家了。”

樊以律點頭,從桌上起來,說:“我送你。”

于淳安搖頭,“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樊以律揚眉,細細地看她。在确定她挺正常之後,點頭答應她自己離開。老實說他既意外又慶幸。還好她臉上沒帶着那種幸福女人的嬌羞,不然他才真要覺得頭大。

于淳安随後回了家,于鳳華跟王嬌嬌正在吃晚飯。

見她回來,兩人動作一停,相互看了看什麽也沒說。

于淳安也懶得說什麽,她渾身不舒服,心裏又有事,洗了個手後就回屋了。趟進那張會吱吱作響的單人床裏,她才稍微覺得真實。

人果然是被欲望驅使的動物,她以為女人會好些,但現在看來也未必。理智回到腦子之後,難免會回想整個過程。倒不是後悔,只是終究不是正常情況下進行的男女之事,對她這種沒經驗的人來說必須要有個适應的過程。

很多事不經歷,根本不知道那過程到底能有多親密。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明明可以那麽不分你我,可一旦結束之後,分分鐘就能立刻變成陌生人。

原來她以為自己沒這種本事,電影裏演得那種前一秒纏綿,下一秒槍戰的情景,她以前常覺得荒謬。現在經過實驗之後,倒覺得也真是未必。

至少她沒辦法在下床之後還對着樊以律做些親近的舉動,不僅如此,她甚至根本喊不出他的全名。他是個陌生人,陌生到連稱呼姓名都嫌親近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堕落了,但心裏卻不覺得難受。或許本來就是個冷清的人,正好适合這種生活吧。

……

周一下午,于淳安去了董彥浩的律師事務所。

原本掙紮了很久的話,根本沒派上用場。董彥浩告知她,費用的事樊以律已經解決了,讓她什麽都不用操心。接着他岔過這個話題,開始對王國斌的案子進行詳細地說明。

于淳安聽得并不仔細,她腦子裏還想着錢的事兒。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那種現實感,那種近乎于出賣自己的感覺,像一股氣,生生得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也不要命,就是讓你不舒服。預期跟實際發生之間,果然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出了律所後,于淳安稍微好了一些。只是站在路邊,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去哪兒。家裏似乎沒人歡迎她,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實在不願意細想。何必折磨自己呢?

愣了一會兒之後,她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給樊以律,上頭沒多寫什麽,只有‘謝謝’兩字。

進了地鐵,于淳安沒走回家的路線,而是直接去了郭哲的火鍋店。她沒有什麽朋友,只有郭哲跟辛慧。辛慧最近忙着婚禮的事,她不好意思浪費她的時間。

‘麻辣鍋’這會兒正準備營業,郭哲見她來了之後交代了幾句就領着她進了後頭的小辦公室。

“我正準備找你呢。”他說。

“找我幹嘛?”

“王國斌的事兒傳開了。你太不夠意思了,有事兒也不打個電話給我。”郭哲瞪她一眼。

于淳安笑笑,說:“反正都解決了。”

“什麽情況?”

“三言兩語說不清,看法院怎麽判呗。”

“你媽呢?”

“我媽?她能怎麽樣?在家呆着,不過倒是不哭了。”

“唉……”

于淳安笑了,“你嘆什麽氣?”

郭哲無奈地看着她,說:“替你累。”

于淳安笑睨了他一眼,提議道:“喝酒吃燒烤去?”

郭哲瞪她,卻還是帶着她去了燒烤店。

兩人剛一入座,郭哲的手機響了,裏頭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喊着:郭哲你到哪兒去了?

于淳安笑,心想這家夥交女朋友了?

郭哲嗯嗯啊啊的說了幾句之後,把電話挂了。一擡頭見于淳安正笑眯眯地瞅着自己,無奈地嘆氣。

“女朋友?”她問。

“八字沒一撇呢。”

“是差你那一撇,還是人家姑娘那一撇啊?”

郭哲瞪她,岔開話題,“看看想吃什麽。”

于淳安樂了,能叫他不好意思回答問題,多半是真喜歡人家吧。真是替他高興,同時又有些煩躁。怎麽感覺全世界都在戀愛似的。辛慧要結婚,這家夥竟然也有了女朋友。

剛點好肉串,換成于淳安的電手機響了。

她拿出來看了看,臉色微變,瞄了眼郭哲後,起來去旁邊接聽。

“喂。”

“你在哪兒?”

“我家附近。”

“一塊兒吃飯吧。”

“……”

“怎麽?”

“改天吧。”

那頭沉默,過了一會兒後淡淡地說了句ok。

“那,再見。”

“嗯。”

挂了電話,于淳安扭頭,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她旁邊的郭哲給吓了一跳。

“有病啊!想吓死我!”

郭哲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于淳安。他‘啧啧’兩聲,“不得了啊,于淳安!有男人了?”

于淳安瞪他,鎮定地說:“朋友。”

郭哲呵呵兩聲,一副‘你打死我也不信’的模樣。

于淳安裝沒看見,回到座位上後,等着烤串上桌。

郭哲一直安靜地看着她,于淳安知道他在看自己,可她不知道怎麽開口解釋,索性跟他一樣,裝聾作啞誰不會。

有些事,在面對我們熟悉和在乎的人時,是永遠也張不開嘴的。

于淳安永遠不會告訴郭哲,她跟樊以律之間到底怎麽回事,就像她永遠不會跟他借錢一樣,就是做不到。他是她生命中唯一一個親近又平等的依靠,單純的精神依靠。看到他,就想起青春歲月,雖然不怎麽美好,但也比不上現在滄桑。

“哪天帶過來我幫你參謀一下。”半天之後,郭哲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于淳安笑說:“八字沒一撇呢。”

郭哲瞪她,“不管有沒有一撇,都得讓我看看才行。”

于淳安打岔:“那你那一撇,也得讓我見見才行。”

郭哲‘啧’了一聲,一副嫌她不懂事的模樣。

于淳安笑了,倒了杯酒給他,示意他趕緊閉嘴喝了吧。

郭哲無奈,看着她嫣然的模樣,心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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