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周一晚上,樊以律到海瑞來接于淳安下班。
他照例把車停在地下車庫,她沒過多久就背着包從電梯裏出來。他按了下中控鎖,一擡頭卻看見她身邊突然多了個男人。
于淳安看着眼前這個攔住自己去路的中年男人,眉頭皺起,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淳安!我是你爸啊!”何海東摘掉帽子,神色激動地看着于淳安。
于淳安愣住,怔怔地看着這個自稱是她爸的男人。何海東抛棄她們母女的時候她六歲,模糊印象中那個高大俊朗的男人,怎麽也跟眼前這個胡子拉碴,渾身散發臭氣的幹瘦老男人聯系不起來。
“你認錯人了。”她冷冷地說完,準備繞道走。
“哎!”何海東伸手一攔,急切地說:“我是你爸啊!怎麽會認錯人!你忘了小時候我經常背着你在街口買糖豆吃!”
“你認錯--”
“怎麽了?”樊以律走了過來,站到于淳安前頭。
“沒什麽,認錯人了。”
“沒!我沒認錯!你就是我閨女啊!”何海東上前預備拉拽于淳安,卻被樊以律一只手制止了腳步。
樊以律扭頭問于淳安,“不認識?”
“不認識。”
樊以律點頭,拉着于淳安往車子走去。
何海東跟在後頭着急地大喊:“我是你爸啊!你怎麽能不認我呢?!淳安!淳安--”
樊以律皺着眉回頭,冷着臉瞟了何海東一眼。
何海東立刻噤聲,他認得這男的,這可是他的主要目标,所以立刻陪着小心道:“你是我女兒的男朋友吧!我真是她爸啊!我有證明!”
樊以律當聽不見,打開車門把于淳安送進車座後,走回駕駛室。
何海東站在車邊又是沖車裏的于淳安揮手,又是大叫:“我是爸爸啊!淳安!你忘了小時候爸爸對你多好?!”
車子緩緩開動,何海東不死心得一路小跑跟在後頭,還時不時拍打兩下車屁股。
樊以律加速駛出停車場,從後視鏡裏頭看見那個自稱是于淳安父親的男人頹然地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氣。
車上,于淳安秀眉緊蹙,心裏不斷翻騰,回想着剛才的那一幕跟那個自稱是她爸的男人。
父親這個詞,對她沒什麽意義。在經歷過無數次渴望和失落之後,很難不學會麻木。雖然童年的很多事記不得了,但這些她永遠都不會忘。
一開始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她會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藏進被窩裏偷偷流淚。爸爸每次會喊:都是你們娘倆害得我!我早晚離開這個破地方!媽媽則會回擊:我才是眼瞎跟了你!我現在就走!孩子歸你!他們每次都會對她的歸屬問題吵得不可開交,你推我,我推你。吵來吵去,最後卻總是會回到多麽後悔當初遇見彼此。
在那樣的年紀,沒有什麽比被遺棄更恐怖的事情了。她那時候最大的願望,甚至是希望他們能這麽吵一輩子。那樣至少她還有一個家。
可是到後來吵架變成家常便飯,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她心裏的擔憂慢慢減少。反正每次也都只是吵吵,看他們也并沒有真得不要她的意思,所以之後她就開始往外跑。樓下的那片小花園,要比家裏有意思多了。
原以為會這麽一直過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們不再吵了。
不管社會多麽開放,任那些婚姻專家把單親家庭說得多天花亂墜,離婚對一個小孩子造成的影響,也真的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懂。無需多言,跟不懂的人說不通。
沒有人必須要愛你,即使是生養你的人。這是于淳安學到的第一課。
“怎麽了?”樊以律的聲音傳進耳朵。
于淳安回神,搖了搖頭,對他扯出一抹笑。原本之前還擔心見到他會跟那天似的有些不自在,但這會兒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那個人是你爸?”樊以律淡淡地問着,語氣卻沒有多少疑問。這年頭不會有亂認女兒的戲碼,剛才那個男人的眉眼,跟她也有幾分相似。
于淳安垂眼,緩緩地說:“是不是都不重要。”
樊以律揚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于淳安看向窗外,不想跟他談論這些。
“想吃點兒什麽?”樊以律換了話題。
“……你拿主意吧。”
“好。”
樊以律把車開回家,叫了中式外賣。其實他今天把她接過來的主要原因是想補償她一下。他挺喜歡現在的相處模式,不想要因為自己的一點小情緒而影響兩人之間的關系。
不過剛才這麽一鬧,想必她的注意力也早已經轉移了。
“多吃點兒,我怎麽覺得你瘦了?”樊以律替于淳安夾了塊兒肉。
“有嗎?”她摸摸自己的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樊以律也伸手掐掐她的臉蛋。
于淳安對上他帶笑的眼,看了一會兒後,低頭吃飯。
“你想說什麽?”樊以律低笑出聲。瞧她剛剛一副見鬼的模樣,好像他不能摸她似的。
于淳安搖搖頭,杏眼明亮,卷長的睫毛忽閃着。
樊以律喜歡她這個樣子,低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于淳安有些疑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難道男人跟女人一樣,也這麽善變,忽冷忽熱的?
樊以律注意到她的小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好好吃飯。吃完飯考試!”他裝出嚴厲的樣子,眼裏卻挂着笑。
“考什麽?”她呆呆的。
“考你這段時間對投資理財的認識。”
“……哦。”
“錯一題扣一千塊。”
“啊?”
“九十分以下另有嚴懲。”
“什麽嚴懲?”
“不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要是都對了呢?”
“會有獎勵。”
“什麽獎勵?”
“大禮包一份。”
夜裏,當于淳安累癱在床上的時候,樊以律所謂的大禮包獎勵另她氣憤。看着他一臉滿足地模樣,她氣喘籲籲地說:“你好奇怪。”
“怎麽奇怪?”
“我摸不準你在想什麽。”
樊以律親她的動作一頓,随即低聲在她耳朵邊說:“別胡思亂想。”
于淳安側頭瞪他一眼,即使無心,卻紅唇媚眼,風情萬種。
樊以律忍不住壓過去吻她,感覺底下的身子立刻顫抖起來。他唇角上揚,發覺自己挺喜歡她這副敏感的小模樣。
“不做了。”她嬌喘着推他,實在沒力氣了。
樊以律低頭親了她一下,摸摸她微蹙的眉頭,試着抹平。
“不做,睡吧。”他摟着她側躺着。
于淳安閉上眼,嘆氣,接着慢慢入睡。
樊以律摟着她的腰,舒服地閉上眼睛。就是要把她累到沒力氣,才不會想東想西。不然今天晚上她絕對會失眠。即使面上表現得再平靜,那畢竟也是她父親。
血緣這東西沒道理,這點他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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