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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琢的生物鐘很準時,就算半夜被遲梁骁折騰過,他還是會自然醒。沒辦法,骁骁六點鐘左右就會醒,五個月大的小孩只知道吃奶,要是餓着了,別提會哭得多慘烈。
但當裴琢睜開眼,他一看床頭的鬧鐘,卻發現已經是七點一刻,遲梁骁也不在身邊。
這太反常了,他呆滞地靜坐兩秒,倏得從床上蹦起來,跑到門前,推開,門正對的餐廳裏,坐在兒童椅上的骁骁沖他“咯咯咯”地笑。
裴琢虛驚一場,後背都出汗了,整個人倚着牆壁,骁骁再一次大張着雙手求抱抱,他才走過去坐到邊上。
他看到桌上有早餐,很豐盛,中西式的都有,吐司烤過,旁邊放着三種果醬,小米南瓜粥和溏心蛋都是熱乎乎的。
這些食物兩個人肯定吃不完,但遲梁骁還在廚房裏忙活,又端了碗煮成面糊糊的陽春面出來。
“太多了,”裴琢拿着筷子都不知道該吃什麽,問,“你幾點起的啊?”
“六點吧。遲梁骁還系着圍裙呢,坐在裴琢對面,“我聽到骁骁哭,他餓了,我想讓你多睡會兒,就把你昨天放冰箱裏的奶熱了一遍喂他,他就不鬧了,是吧兒子。”
吃飽喝足的骁骁笑嘻嘻的,特別乖巧。
“面糊糊你最愛吃的,昨天的魚湯剩了不少,我就用來煮面,有營養又容易消化。”遲梁骁說着,給裴琢盛了一小碗面,面湯居多。除了讀書,遲梁骁靈得很,幹哪一行都上手特快,入伍前給一個流動宴席的廚師打下手,那師傅沒怎麽教遲梁骁,但遲梁骁看一遍他做菜,自己就會了,味道不輸給老師傅。
但裴琢食欲不佳,本來胃口就不大,現在吃得更少。不過他全部都嘗了一遍,全都說“好吃”,不讓遲梁骁感到挫敗,不辜負他的心意。
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小區就在學校附近,這是套精裝房,拎包入住,是遲梁骁外派任務期間立功後的額外“獎勵”,遲梁骁當初選這個位置,就是為了方便裴琢上下班。
如果沒有孩子,裴琢确實可以步行去學校,但他們需要先把骁骁送到遲媽媽那兒。遲梁骁開車,裴琢抱着孩子坐在後座,期間骁骁又餓了,裴琢看了眼前面的遲梁骁,解開襯衫扣子給骁骁又喂了兩口。
車內籠着淡淡的奶茶香,遲梁骁撓了撓貼着遮蔽器的後頸,沒回頭。他停在一個小區門口,他媽媽已經等在那兒了,從裴琢手裏接過骁骁,“乖孫兒”“乖孫兒”地喚,吸引骁骁的注意力,防止他等會兒看不到裴琢會哭。遲梁骁也下車逗兒子,血緣真是種奇妙的羁絆,他從來沒好好陪過骁骁,骁骁從不在他面前哭鬧。
時間還早,裴琢坐回副駕,并沒有催遲梁骁。遲梁骁就和他媽站在小區門前,看上去像是在哄懷裏的小孩,其實是遲媽媽在單方面笑盈盈地罵遲梁骁“阿無卵”。遲梁骁勾着兒子的小手,他媽罵一句,他就“诶”一聲,問兒子聽到了嗎,聽到了就不能學老爸這麽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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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骁當然聽不懂,就是笑,主動握住遲梁骁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叫他“爸爸”。
“你們什麽時候去民政局辦手續?”遲媽媽催促,遲梁骁卻一臉茫然,遲媽媽看他這反應,也始料未及。
“我們領過證啊,還能辦什麽手續?”遲梁骁又憨批上頭,以為他媽動了讓他離婚的心思,都想把兒子奪回來了,遲媽媽踩了遲梁骁一腳,讓他冷靜。
“你想哪兒去了,你幹嘛,要跑路?跟誰跑?司令官的小女兒?”遲媽媽又踩了遲梁骁一腳,瞪着眼,“行啊遲梁骁,膽兒肥了啊你……”
遲梁骁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遲媽媽又眉飛色舞的,裴琢在車裏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麽,但看他們母子倆的神色動作,沒忍住笑,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媽你別看那些評論區的拉郎配,我和林棠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我和林司令官也說得明明白白,謝他擡愛、錯愛。”要不是怕裴琢看見覺得奇怪,遲梁骁又該伸手指發誓了。遲媽媽對兒子也知根知底,知道他不是這種人,氣也消了,和他說正事,問:“手續的事情,小琢沒和你提過嗎?”
遲梁骁搖頭。
遲媽媽不再看兒子,額頭抵着孫子的,眼睛都紅了:“侬個阿無卵,什麽時候出任務不好,偏偏挑小琢懷孕的時候。他這個年紀本來就辛苦,又沒alpha的信息素安撫,你失蹤了不到一個月,他就住進特護病房了,産後差點落病根,醫生說他接下來幾個月都難有發情期。”
遲梁骁還真不知道,呆呆地看着他媽:“他原來沒發情期啊。”
遲媽媽聽兒子這語氣,還失魂落魄上了,氣又踩了他一腳:“你是不是在部隊跟那些臭哄哄的直男a呆太久了,滿腦子只剩下發情期,你怎麽不問問小琢為了讓骁骁出生的時候健康點,用了多少藥?我天天在那兒哭,說咱們不受這個罪了,他反過來勸我,說孩子在肚子多待那麽一天,那都是不一樣的。有一個藥……”遲媽媽也說不出名字,只記得是進口的,“……特別難批,領取要求也很苛刻,只給未婚的omega用,他沒辦法,就讓你之前的領導開了份特殊證明,我再拿着證明去民政局,給你們辦離婚。你那證明稀奇古怪的,沒說你到底是死是活,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說只能辦拟離婚,如果雙方在半年內沒能一起再來一趟,那才算真的離婚。”
遲媽媽皺了皺眉,記不太清了:“或者反過來,半年內沒去,就沒任何影響,你們的結婚證不會作廢。怎麽,這事兒小琢沒和你提嗎?”
“提、提了。”遲梁骁看了看表,“啊,媽,我得送配琢上班了,我們下次聊,下次聊。”
他匆忙地揮了一下手,就往車停的方向跑。裴琢隔着一扇窗,看着他朝自己跑過來,突然就想到早間的晨光灑在餐桌上的場景,遲梁骁做的早餐色香味俱全,他真應該再往胃裏強塞一點。
“你們都聊了什麽?”裴琢問,笑着,“你媽為什麽一直踩你的腳啊。”
“啊,沒什麽,”遲梁骁聲音都有點抖,緩了會兒,把心一橫,不再拐彎抹角,“我媽問我怎麽還不和你結婚。”
“不是都結過了嗎。”裴琢還是笑。遲梁骁看他笑,覺得事情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繼續道:“但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啊。”
“婚禮是兩個人的事,怎麽就欠不欠了,”裴琢臉上的笑慢慢淡卻,垂着眼,很輕巧地說:“我也不想辦。”
遲梁骁看着前方,假裝專心開車,假裝不驚愕:“為什麽啊。”
“孩子都有了,以後有的是需要用錢的地方。”
遲梁骁還想争取:“辦婚禮,剛好可以收份子錢。”
“那我父母肯定不會來。”裴琢說的是實話,他父母愛面子,十年就跟鄰裏親朋誇下海口,說等到裴琢結婚那天,大家只要高高興興來吃酒,開開心心提着禮盒回家就行,不收任何人一分錢一份禮。
裴家不能和那些大富大貴的大家族比,但在家鄉那個三線城市,也稱得上財大氣粗,這筆錢确實拿得出。但若只靠裴琢和遲梁骁的工資,想辦場入得了裴媽媽眼的婚禮,他們真得賣套房。
“但婚禮,”遲梁骁舔了舔唇,沒放棄,“人一輩子就辦一次婚禮啊,這是個儀式,不能沒有。”
“算了吧。”
“可是——”
“遲梁骁,”裴琢臉上毫無笑意,又恢複了那種最平常的淡漠,“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沒辦婚禮,你就虧欠我了,所以現在想補償?”
遲梁骁想說“是”,可又覺得“不是”。
“那你就別自作主張。”裴琢看向窗外,“我不需要。”
不需要這種目的的婚禮,也不需要你愧疚。
汽車駛進c大,停在教學樓前,剛好八點一刻。裴琢跟遲梁骁說了聲“謝謝”,下車後往前走,步子越來越緩,最後停下,回頭。遲梁骁還是原來的姿勢,快一米九的大個子駝着背,像頭野獸陷入囹圄,肉眼可見的沮喪。
裴琢做不到裝沒看見,重新坐回副駕,手掌落在遲梁骁肩膀上的動作并不幹脆,但觸碰到了,就沒縮回來。
“怎麽了?”遲梁骁遲遲不擡頭,裴琢就往他那邊傾,看到了他那雙失落的眼。
“怎麽……”不知怎的,裴琢并沒有多擔心,反而覺得遲梁骁這模樣挺可愛,像逗骁骁一樣捏他的臉。
“你在想什麽?”裴琢摟上alpha的後頸,在貼着遮蔽器的地方輕揉,耐心地問,“告訴我,好不好?”
“我對不起你,我、我不應該接那個任務,不應該在你懷孕的時候,不陪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扛。”遲梁骁說着,鼻頭都紅了,裴琢捏了一下,哭笑不得:“你現在都是少校了,怎麽還哭鼻子。”
他的眼神還是黯了黯,但還是笑,細語溫柔又不容置疑道:“你做了件很偉大的事情,你不應該自責。”
他又在alpha鼻頭刮了一下,他也經常對骁骁這樣。
“好了,我要去上課了。”他看了看時間,離鈴響只有幾分鐘了,他的手停在車把手上,猶豫了幾秒,還是說出了口。
“你要來聽我上課嗎?”
“我能來聽你上課嗎?”
裴琢扭頭,方才異口同聲的遲梁骁和他一樣錯愕。
晨光不再熹微,明晃晃地撞進車內,竄得他們都暖洋洋的。
“好啊。”裴琢答應,簡簡單單兩個字,他說出來,眼眶莫名地發酸。
他側臉,在遲梁骁看不見的地方眨了兩下,然後下車。陽光暈染omega的輪廓,他說話時回眸,那雙眉眼和初見時如出一轍地潋滟含笑。
“不跟上嗎?”他問遲梁骁,“你快遲到了,遲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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