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周六

是夜。

停電的屋子裏黑漆漆，大片的區域停電以至窗外都沒有半點光透進來，唯有幾人手機上冒出的光輕輕包出小團光明，将她們籠罩在內。

江靜影正對着自家一米八的大床陷入沉思——

滿腦子都是晚上睡着之後，左邊揮來一只手搭在腰上、右邊擡起一條腿架過來的畫面，這兩人的睡姿她就算不親自領會也心裏有數，莫說是一張能睡四五人的大床，就算是把這個房間的地面都做成床，這兩人也能從對角線的角落翻到門口。

或許睡夢中還能達成隔着她手拉手的成就。

她輕輕擡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身為房子的主人，當機立斷地開口：“三個人睡可能會有些擠，這樣——你們倆睡床，我去睡沙發。”

魏沉、魏璧：“……”

“那怎麽行！”兩人異口同聲道。

魏沉還抱着自己從家裏拿來的小枕頭，雖然心中很想同江靜影睡一張床，但也知道江靜影和那位大姐姐是親戚，自己怎麽看怎麽是借宿的，鸠占鵲巢不合适——

“姐姐，你們兩個睡床就好了，我、我去沙發上睡吧。”

魏璧聽了在心頭鼓掌。

但她知道江靜影不會同意的。

她也想和江靜影一起睡床，甚至因為不願對方去睡沙發，在思考要不三個人一塊兒擠擠？

可這個念頭馬上又被她掐滅了。

原因無它——

一旦變成三個人都在床上睡，毫無疑問江靜影會變成睡在中間的那一個，也就等于間接達成了讓自己的對象和別人同床共枕的成就。

必須不可以！

“要不……”魏璧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想跟江靜影客套一下的樣子。

江靜影哪裏不知她所想，視線清淩淩在兩人的面上掃過，不容置疑地下了結論：“好了，就這樣。”

魏沉有點兒不好意思，有種為了自己的小心思如今還要鬧得江靜影去睡沙發的內疚，于是趕忙把枕頭放在一邊，往她身邊湊去：

“姐姐，那我幫你拿被子吧。”

旁邊的魏璧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發現魏沉先一步将江靜影從櫃子裏抱出的薄被接過，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情敵究竟多麽卑鄙！

她居然主動做家務！

這不就是在反襯自己懶嗎！

魏璧三步并作兩步，以不容置疑的力道從小孩兒手中将被子搶到自己手裏，指間卡着手機的照明，快步往室外走去。

魏沉手頭一空，擡眸看向她的背影。

為什麽總覺得靜影姐姐的這位親戚……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的樣子？

她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去看江靜影，而接收到她目光的人只覺有些好笑。

魏沉和魏璧同時出現在她跟前的時候，她總恍然覺得看見了十多歲的魏沉璧和二十多歲的、經歷了社會打磨的魏沉璧一同出現的畫面。

魏沉并不是一個自卑的人，只是她的心思在成年人的世界裏顯得那樣不值一提，所以總是一副擔心失去她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就想為她做許多的事情，那是發自內心的熱情，甘之如饴，又令她感動不已。

若不是這意識世界裏的小孩兒性格稍有差異，江靜影也無法看得這樣清楚。

至于魏璧，或許是因為經歷得更多，所以內心日益強大，甚至因為圓融的處事本領，讓她能夠輕易看透旁人的心思，以至于明明是個成年人，卻比小孩子還要會撒嬌，不自覺的就能讓人順着她的心意去走。

沒法比較哪個階段的她更好——

因為都是同一個人。

江靜影擡手拍了拍魏沉的肩膀，魏沉得了她的安撫，心慢慢地定了下來。

……

十一點三十四分。

江靜影和魏璧依次洗漱完，她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下，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尋不到睡意。

她有些擔心這兩人獨處一室，萬一覺着長夜漫漫，忽然聊心……

那她就會在睡夢中達成“三殺”成就。

屋內的兩人同樣失眠——

魏沉掖了掖自己的被角，生怕冒犯了魏璧似的，主動往床沿邊挪了挪，魏璧則是本來就對小孩兒抱有敵意，本能地就在最邊上睡下，于是明明是一米八寬度的大床，硬生生給兩人各自睡出了擁擠感。

魏璧屏住呼吸，在等魏沉睡着，這樣自己就可以偷偷溜出去找江靜影了。

不巧的是，魏沉和她想的一樣。

于是兩人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想要聽見對方的吸氣頻率是否變得平緩，只偶爾保持一個姿勢睡久了，總會忍不住地翻身、或是動動手腳。

如此半小時之後，魏沉聽見了來電的聲音，也聽見了魏璧不知第幾次調整睡姿的動靜，小心地問了問：

“江姐姐，你還沒睡嗎？”

魏璧：“……”

靠，這小屁孩也沒睡！

她心道失策，剛想不做回應假寐，卻聽見了另一側的窸窣聲響，她睜眼看去，發覺魏沉起身了，不由一問：“你要去洗手間？”

魏沉有些心虛，漫應道：“啊……嗯，對。”

說着她就想朝外邊走。

魏璧無聲勾了勾唇角，提醒道：“主卧有洗手間，你忘了嗎？洗浴一體的。”

魏沉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心底冒出遺憾來，只能讷讷地順着魏璧的意思朝着屋內另一側走去。

然而魏璧也在這時起身。

魏沉聽見動靜，趕忙謙讓：“姐姐你也是要上洗手間嗎？要不我去外邊——”

魏璧笑吟吟地回答她：“不，我出去倒水喝。”

魏沉：“……”

她剛才怎麽沒想到這個借口呢！

眼睜睜看着對方堂而皇之出門，魏沉心中冒出咕嚕嚕的酸意來，但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是江靜影的親戚，又不是跟她一樣抱有不同心思，她也就歇了一同跟出去的打算。

魏璧心中得意，出門的同時不忘關門，暗道：小樣兒，跟我鬥。

方才察覺到小孩兒要出門偷偷去看江靜影，她有一剎那生出了攤牌的沖動，想要直接亮出自己的正牌身份，力求一擊讓對方潰敗——

可轉念想了想，這樣讓小孩兒以為她是江靜影的親戚也不錯，她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被懷疑，甚至可以有充足的時間準備究竟怎麽給江靜影的父母留下好印象。

沙發邊。

江靜影僅僅只是閉着眼睛，察覺到上方有氣息落下，倏然睜眼看去，只見魏璧已經俯身親了下來，她一驚之下偏了偏腦袋，只由着那吻落在唇角。

“你……”她用氣音提醒道。

現在小區恢複了電力，外頭有光透入客廳，視野恢複朦胧。

魏璧擡起手，掌心覆上她輕壓着被面的手背，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沖她笑嘻嘻地發出一聲：“噓。”

江靜影：“……”

魏璧用下颌抵了抵她的肩頭，小聲問了一句：“記得下周六是什麽日子嗎？”

江靜影略一回想，就憶了起來——

7月10日。

她們高考完在一起的日子。

也是後來魏沉璧想和她領證的日子，只是對方臨時被公司安排了事情，最終不得不遺憾改了時間。

魏璧察覺到她點頭的動作，滿意地用臉貼着她的臉，輕輕地挨了挨，才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去領證吧。”

江靜影呼吸頓了頓。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魏璧說領證，上一次……也是這樣。

有什麽念頭在她心中閃現，以至于她恍然一刻，聽見自己略有些喑啞地應道：

“……好。”

魏璧心滿意足地擡手抱了她一會兒，直到被江靜影催促回屋休息，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不忘叮囑：“記得蓋好被子，別感冒了。”

江靜影應了，注視着她的身影回屋，而後才慢慢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着了。

一直到下半夜。

江靜影忽而察覺到被子被人拉扯了一下，她猝然驚醒，卻瞧見在沙發旁邊站着的魏沉。

江靜影：“……！”

她差點吓一跳，鼻音有些濃重地開口問：“你沒睡？”

魏沉神情裏帶着歉意，小聲道：“我、我出來倒水喝，看見姐姐踢被子，所以幫忙拉了一下，是不是吵醒你了？抱歉。”

江靜影長長呼出一口氣，回道：“沒事，回去睡吧。”

她正想閉上眼睛，卻發覺魏沉還沒動，于是重又睜開，眼裏帶着疑惑，濃濃的困倦漫上來，仿佛無聲催促對方有事就說。

“姐姐，我下周就放假了，正好也過生日，可不可以約你出去玩啊？”

江靜影困倦不已，懶懶地應她：“嗯。”

魏沉眼底冒出狂喜，小心地半蹲下來，同她約定時間：“那、那下周六我們一塊兒出去，我有很重要的話想跟你說，可以嗎？”

江靜影聽都聽不清，只想把她趕緊打發回去睡覺，點頭動作如小雞啄米。

直到魏沉滿意離開，她攏了攏被子，翻身的剎那，腦海裏無意回放對方的話：

生日……下周六……一塊兒出去……

嗯？？？

等等！

魏沉璧本人的生日不是十一月份嗎！怎麽這魏沉變成了下周六生日？！

重點是！

她剛才是不是才答應了魏璧要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