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此番一別已經年(一)小修

那坐在馬上的長發姑娘脆生生地應了。

淩小紀傻了眼,不是強盜頭子?

“你、你,把他們收服了?”

如果自己變成了壓寨夫人,能算得是把他們收服了麽?蘇淮年歪着腦袋想了想,應該、可以這麽算吧……

這邊三個人劍拔弩張分分鐘能上前幹架的樣子,那頭那本該被劫持了的姑娘卻坐在馬上思考起了人生。

胖子擡頭瞄了一眼,見未來娘子并非是認識這幾人的形容,立刻感覺自己老大的威嚴被踩到了腳底。

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可丢!他大喝一聲,“你們是什麽人!”

“蘇姑娘,我們方才路過孫大娘家,她請我們來救你。”蕭諾好心回答。

蘇淮年及時回神,兩眼放光道:“大俠救命!”

她還想着怎麽脫身呢。

胖子從未受過這般冷遇,眼見兩邊是個馬上要聊人生談理想的趨勢,沖冠一怒大吼了一聲,“何方毛賊,想來跟老子搶娘子!給我上!”

淩小紀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忽聽後方清清冷冷的一聲“救人。”他即刻入戲,劍指前方,義憤填膺道:“你們這夥強盜,打家劫舍不說,還強搶民女,看小爺我今日怎麽教訓你們!”

那夥強盜被他的氣勢震了一震,一人忽然哀嚎一聲,是蕭諾踩了他的頭頂直奔蘇淮年而去。

聲東擊西啊!卑鄙如斯!

胖子立馬抽出馬上挂着的大刀,迎着蕭諾的劍一格,火星迸濺之間,他碩大的身子生生倒退了兩步,周身的肥肉虛弱地抖了兩抖。

他略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蘇淮年,見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窘狀,于是放心地大喊一聲,“小娘子,且看你夫君的厲害!給我殺!”

“喂喂,明明是我先出聲的啊!”淩小紀不滿地沖蕭諾嚷嚷,見對方沒有理他的打算,轉而攻擊近前的幾個山賊,噗噗幾聲破空之音響起,是幾枚小石子極精準地飛了進來。他配合極佳,将劍舞得風聲水起,劍尖所及之處,山賊紛紛倒地。

山風輕柔,晚霞似錦。寧靜的山間小路一片狼藉。

蕭諾将劍架在胖子脖子上,腳一沉,胖子跪着的身子又矮了半寸,連連擺手喊着壯士饒命。

蘇淮年看呆了,後知後覺地喊了一聲“好!”此聲突兀,衆人皆側目,她笑吟吟地下了馬,走到淩小紀身旁,“這位壯士,你的劍舞得真好看!”方才那一片劍光華麗得,簡直看花了她的眼呀!淩小紀昂然挺胸,面帶自信。蕭諾嗤了一聲,她是知道內情的,這淩小紀不過繡花枕頭,裝得好看罷了。

蘇淮年幾步走到蕭諾面前,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崇拜地看着她,“你真厲害!”她一張素臉豔若桃花,眼裏光華大盛,像是盛着閃爍的星。蕭諾與她對視了一會,不自在地移開了眼。

心裏有根弦驟然緊了一瞬,她再看向蘇淮年,神色漸漸複雜。

“少爺,這些人怎麽處置?”

蘇淮年轉身,這才發現還有個人。方才這二位壯士出手迅捷,那位似乎是沒什麽動靜?她同情地看了他片刻,附在蕭諾耳畔體貼地關懷道,“公子,這是你們的朋友嗎?他是不是……額,有些文弱?”

不巧,淩煜耳力過人,一句話每個字眼清清楚楚順着山風吹入他耳中,他微微皺了皺眉。

蘇淮年見他神色不大好看,啧啧兩聲,“似乎脾氣也不大好?”

淩煜黑了臉。

這夥山賊荼毒百姓已久,最終由蕭諾快馬加鞭去報了官。待官府來人帶走一衆匪徒,四人牽着馬帶着食物回到村裏時已是夜色深重。

孫大娘家裏還亮着燈,小勇望眼欲穿地守在門口,見四人一同回來,沖上前拉住蘇淮年的衣角不住打轉。孫大娘也迎出來,一掃滿臉擔憂,把人迎進去,樂呵呵地做飯去了。淩煜不動聲色地看着蘇淮年将那柄小小的弩機遞給小勇,順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這弩機精巧地很,不知來自何處?”

小勇獻寶似的嚷嚷,“這是我蘇姐姐自己做的!”

“蘇姑娘竟有這等才能!”淩小紀迫不及待拿了過來把玩,還不忘呈上給他家少爺看,滿臉興致地看着蘇淮年,“蘇姑娘是什麽人,可方便說?”

這幾人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人。蘇淮年回憶着爺爺交代過的話,起身款款一拜,“方才多謝各位救命之恩,小女子蘇淮年,是個手工匠人。”

果然是。

淩煜把玩着手上精致的□□,垂下眼簾,将沉沉眸色掩映其中。

“不知幾位是?”

淩小紀抱拳,正式介紹道:“我是淩小紀,這位是我家少爺——”

“李玉”清朗的聲音響起,淩小紀錯愕地看了眼自家少爺,心領神會一笑,“這位是蕭諾。”蘇淮年見蕭諾格外親切,此刻甜甜一笑,神色裏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孫大娘的手藝很好,挑食如淩小紀都足足吃了三大碗飯。

自從見識了這獨一無二的□□後,淩小紀對蘇淮年簡直充滿了好奇。“聽孫大娘說姑娘也是路過此地,孤身一人,是要往何處去?”

“去上京尋人。”

淩小紀欣喜了,“我們也是要回上京!不如……”殘存的理智讓他及時打住,讨好地看着自家少爺。

尋人麽。淩煜淡淡擡眼,“蘇姑娘要尋的是何人,不知李某是否認識,可為姑娘打聽一二。”

蘇淮年手放在膝上,下意識地隔着牛皮囊摸了摸其中的木盒,轉頭看向淩小紀,笑得溫婉大方,“我要找的人,說起來,和淩大哥同姓呢。”

“是嗎是嗎,叫什麽?”

“淩煜。”

空氣停滞了片刻,淩小紀下意識地去看淩煜,被他眼風一掃,抖了一下回頭笑得無比牽強“這個人……我倒是不曾聽說過。”

淩煜聲音淡淡的,“我似乎知道有這麽個人。”蘇淮年剛剛失落下去的臉轉瞬明亮起來,“真的嗎?”

淩小紀和蕭諾不自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偏過頭去,目光在空中交彙了一瞬。

本人就在此,能不知道嗎……

淩煜緩緩摩挲着茶杯,“不知姑娘找那人有何事?”

蘇淮年露出了糾結的神情。

淩煜抱歉道:“是我唐突了,我們此番正是要回上京,姑娘不若與我們一道。”

淩小紀二人再次對視一眼,默默喝了口茶。

月朗星稀,舉目所及之處一片黑暗。

一個鴉青色的人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片刻之後,面色如常地放走了手中的鴿子。

“蕭諾,綿如人士,其父蕭如山……”

身世清白,動機純良。他轉身回屋,留下一地清冷的月光。

第二日一早。

“大娘,真的夠了啦。”蘇淮年拿着被塞得滿滿的包袱,笑得無奈。

“不多不多,你們趕路怪辛苦的,拿着路上吃。”

“那大娘保重!小勇保重!”

“蘇姑娘春天的時候得了空再來,老身做桃花酥給你吃!各位小兄弟,你們也是!”

衆人笑着應了,牽了馬走到大道上,淩小紀瞄了一眼淩煜,笑得十分猥瑣:“只有三匹馬……蘇姑娘你與我家少爺共乘一騎吧。”

淩煜背着手眺望遠處,不說是,也不拒絕。

蘇淮年猶疑地看了他一眼,繞到蕭諾身旁,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阿諾,我跟你一起好不好呀?”

“好。”

淩煜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馬鞭一揚絕塵而去。

昨日誤以為蕭諾是個男人時還有些矜持,待得知她是個女人後毫無顧忌地就黏上了。

他突然十分懷念家裏那個練功用的靶子——十分需要找個人來打上幾拳。

察覺到少爺冷冷飄過來的目光,淩小紀不自覺縮了縮腦袋,哀怨地看了眼已經坐在蕭諾身前的蘇淮年。

蘇淮年無辜地與他對望一眼,看向淩煜的眼光裏多了些畏懼,這個人,不但是脾氣差,而且是非常差!

天色已晚,四人行至一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好在一處楓葉湖邊下了馬預備露營。

蘇淮年從包袱裏拿出孫大娘做的糕點發了一圈,淩煜只淡淡掃了一眼,不曾伸手來接。

她讪讪地,求救般看了一眼淩小紀,在他替淩煜接過後坐回蕭諾身邊咬耳朵,“阿諾,你們這個朋友真的脾氣很不好。”

淩煜只做不知,閉目不知在想些什麽。

淩小紀吃着糕點,突然福至心靈,起身拉了蕭諾就走,“我們去撿些柴火來生火。”

蘇淮年立刻跟着起身,“我來幫忙呀!”

“不用不用,蘇姑娘坐着歇會吧。”

秋風飒爽,到了傍晚便有些涼。遠處一輪落日緩緩沉入地平線,湖水潋滟,火紅的楓葉與天邊的晚霞交相重疊于湖面上,漾起一片紅色的波紋。

林間靜悄悄的,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蘇淮年小心翼翼地,輕輕地,“喂,怪人。”

淩煜默了片刻,轉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默不作聲等着下文。

蘇淮年卻不說話了,只默默地将腳邊排成行的小石子一一丢入水面,他轉回臉閉了眼,耳邊又響起那小小的柔軟的聲音,“淩煜,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淮年等了片刻,沒等到他的聲音,轉過頭去看,他輕抿着唇,漸暗的天光下他的臉上似有波紋閃動,光線從光潔的前額延續向挺拔的鼻梁,下方薄唇輕抿,一對睫毛密而纖長。

“看夠了沒。”那輕抿的唇線驟然開合,蘇淮年心裏突了一下,轉過臉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擺弄碎石子,小小聲地嘟囔,“耳朵也不大好,壞脾氣的怪人。”

淩煜“……”,算了,忍忍好了。

坐了片刻,天色已漸漸昏暗,蘇淮年起身四下張望,“他們怎麽還不回來呀,該不是遇到什麽野獸了?”

淩煜閉目養神,“他們身手不差。”

“哦。”

不遠處一棵大樹後,蕭諾看着急得抓耳撓腮的淩小紀,不解道:“所以我們究竟為何要躲在這裏?”

淩小紀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蕭諾,“那蘇姑娘口口聲聲要找我家少爺,少爺又化名李玉隐瞞身份,其中緣由你難道不好奇嗎?”

蕭諾茫茫然搖頭。

淩小紀不甘心,“你真的不好奇嗎?完全不好奇嗎?”

蕭諾繼續搖頭,淩小紀一拍前額,心如死灰地抱着柴火走向湖邊。

有個志同道合的人,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看的人真的真的很少,我也會更下去的!請叫我!敬業豆!(驕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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