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初見

見淩雪珺向自己望了過來，顧骞的唇角慢慢勾起一個淺淺的笑意。他轉眼看向淩欽，問道：“這位姑娘便是你跟我提過的三姑娘？”

“是啊，她便是我家三妹雪珺。”淩欽笑着點了點頭，“我以前跟你說過，雪珺的文才出衆，在豐陽的時候，連不少男子也比不過她。”

“沒想到令妹還不僅文才出衆，還有一手好廚藝。”顧骞看着淩雪珺，一臉微笑。

見顧骞這樣望着自己，淩雪珺心尖一顫，前世與他的糾纏又慢慢湧在心頭。她趕緊低下頭，将自己的情緒掩飾了起來。

“對了，雪珺還擅棋呢，有空你們可以對弈一回。”淩欽開了話匣子便收不住，“你可別瞧不起雪珺，她可是拜在我們豐陽壽恩……”

見淩欽要說出慈元大師的名號，淩雪珺怕顧骞發現自己便是上回與他對弈之人，忙打斷淩欽，說道：“四哥，顧公子是外男，我與他私下對弈不太合禮吧？”

聞言，顧骞擡頭瞅了淩雪珺一眼，卻沒說話。

淩欽聽了淩雪珺的話，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雪珺此言倒也有理。”

見話被自己岔開了，淩雪珺心頭松了一口氣，又說道：“四哥，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

淩欽笑道：“行，那你先回去吧。”

淩雪珺又對着顧骞行了一禮，然後擡腳便想向門外走去。

“淩姑娘且慢！”顧骞突然出聲叫道。

淩雪珺身子一僵，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心頭卻打起了小鼓。顧骞這時候叫住自己，不會認出自己了吧？想到這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望着顧骞，努力微笑着，問道：“顧公子，可是還有事？”

顧骞頓了頓，開口問道：“淩姑娘，請恕在下冒昧，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聽了顧骞的話，淩雪珺一怔。難道顧骞真的認出自己？不可能啊，當時自己戴了帷帽，還故意變了聲音，他又對自己不熟悉，照理應該認不出來才對。想到這裏，她心裏定了定，對着顧骞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記得之前與顧公子有見過面。”

顧骞沉吟了片刻，直接問道：“那請問，淩姑娘可曾去過靈覺寺？”

“沒有。”淩雪珺趕忙否認道。

“沒有？”顧骞望着淩雪珺的眼睛閃了閃，又說道，“這麽說，淩姑娘今日是與在下初次相見？”

“雪珺與公子，自然是，初次相見。”說這話時，淩雪珺語氣突然有些艱澀。

她和他，怎麽可能是初見？前世，她愛他入骨，甚至不惜自己的名聲也要嫁給他。在吳翎死之前，他對她也算是以禮相待，那段時光也曾甜蜜過，甚至，她和他之間，還有過一個孩子。可是，到最後一切都沒有了，一切都随着吳翎的死歸于塵埃。一想到那個被吳翎害死的孩子，想到顧骞冷着臉罵自己蛇蠍毒婦，淩雪珺心口便是一陣絞痛，前世的恨意一下湧了上來，面上的笑容也勉強起來。

“既然是初見，那淩姑娘為何知道我姓顧。”顧骞定定地看着淩雪珺，總覺得這個姑娘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幾分冷，“我記得阿欽并沒向三姑娘說起我的姓氏。”

淩雪珺愣了愣，這才記起，自己進來後，淩欽只叫過他“六郎”，确實沒有向自己介紹過他的姓氏。她按下心頭的痛楚，望着顧骞，眉尖輕輕一揚，笑了起來，說道：“這都是我猜的啊！我之前便聽二姐說起過，有位顧六郎經常來府中，見到二姐也不知避諱。方才我進來，顧公子你見到我進來不僅不退避，反而一直盯着我看，又聽四哥稱你為六郎，我想着應該便是二姐說過的那顧六公子。”說到這裏，她呵呵笑出聲來，“沒想到我一猜便中，你果然便是顧六公子。”

聞言，顧骞一怔，頓覺額上有些汗意。這淩雪珺明擺着在說自己是不請自來，且舉止失當。

淩欽聽這二人說話，一時有些雲裏霧裏。先前看淩雪珺見到顧骞一臉呆怔的模樣，以為她被他的相貌所迷惑，沒想到她不僅主動拒絕了與顧骞對弈，而且一開口與顧骞說話，便對他夾槍帶棍，完全不像為顧骞心動，反倒像是有些厭惡他。如果她心儀顧骞，怎麽會如此與他說話？

轉過臉，看見顧骞面上微紅，神情尴尬，他心頭一嘆。這顧骞活了十七八年，怕是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刻薄相待過吧？想到這裏，他忙上前解圍，板下臉，對着淩雪珺輕聲說道：“雪珺，不得對六郎無禮。”

聞言，淩雪珺咬了咬唇，看了淩欽一眼，沒有再說話。

淩欽又繼續數落道：“六郎與我和大哥是好友，最近他常來府中，是因為我們倆今年都要參加秋闱，故而常在一起談詩論書。而且，他與你和玉柔相見之時，都有我或大哥在場，哪來失禮之說？雪珺，如今你這般與六郎說話，倒有失主家之風。”

顧骞見被淩欽一頓數落，淩雪珺面色泛紅，眼中微微閃着漣漪。他想着小姑娘家面皮薄，怕淩欽再說下去，她說不定便當場哭出聲來了，于是，顧骞趕緊說道：“阿欽，你可別對三姑娘說這麽重的話。”

淩欽見顧骞此時面色已然如常，便對着他笑了笑，說道：“舍妹出言不遜，冒犯了六郎，還請你勿見怪。”

顧骞對着淩欽淺笑道：“阿欽哪裏話？三姑娘年歲還小，我不會往心裏去的。”

“不小了。”淩欽沖着顧骞無奈地笑了笑，“都及笄了，也要說親了。”

聽到這話，顧骞一呆，說道：“二姑娘不是還未說親嗎？三姑娘怕是要晚些吧？”

“我母親的意思是雪珺與玉柔可一道說親，玉柔年長，到時先定親出嫁便是。”淩欽笑道。

顧骞瞥了淩雪珺一眼，見她低頭不語，便也就不再說話了。

“雪珺，你跟六郎賠個不是吧。”淩欽對着淩雪珺說道。

淩雪珺一聽，猛然擡起頭來，怔怔地望着淩欽，一臉委屈和不情願。

“無需賠禮。”顧骞見淩雪珺一臉不甘願，怕因此惹了她煩就不好了，忙對着淩欽說道，“阿欽，你可別再為難三姑娘，呆會兒我多吃幾塊三姑娘做的那綠豆蓮子糕便是了。”

“這怎麽行？”淩欽搖頭說道。

“我說行便行。”顧骞一臉微笑。

見顧骞一臉溫潤的笑容，似乎真不在意的模樣。淩欽原本也不想為難淩雪珺，便順水推舟應了下來，不再提此事。

淩雪珺見狀，也不想久留，忙對着淩欽說道：“四哥，我先回去了。”

淩欽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先回去吧。”

“三姑娘慢去。”顧骞在一旁微笑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顧骞主動與自己說話，淩雪珺也不好冷面相對，便對着他行了一禮，說道：“顧公子，雪珺不懂事，請你別見怪。你與四哥慢慢說話，我這便回去了。”

“三姑娘，再會！”顧骞面上笑容深深。

再會？誰想與你再會？不過，淩雪珺心頭雖然這般想，面上卻是一臉溫婉地笑容：“那我走了！”說罷，她趕緊轉過身，快步出了門去。

見淩雪珺離開，淩欽便叫顧骞繼續先前說的詩書，卻看見顧骞兩眼緊緊盯着淩雪珺離開的方向，神情怔忡。

淩欽見狀，愣了愣。今日雪珺與顧骞見面的情形，倒真是有點意思。平日顧骞與京中貴女見面時，都是貴女見到他時，神情舉止失常，而顧骞總是一派雲淡風清的模樣。這一回，怎麽像反過來了，雪珺似乎不怎麽想搭理顧骞，反倒像是顧骞有些坐立不安。

之前見顧骞對玉柔比對其他女子熱情一些，他還以為顧骞對玉柔有意，沒想到在雪珺出現之後，顧骞竟然會如此反常。難道，他見雪珺比玉柔長得好看，又移情雪珺了？

就在淩欽心思千轉百回之時，顧骞已回過神來，說道：“阿欽，我們繼續吧。”

“好。”淩欽忙點頭，“先前我們說到哪裏了？”

“方才已經說過解蔽篇，下面該說正名篇了。”顧骞說道。

“哦哦。”淩欽走到蒲席邊坐了下來，“那你接着聽，看我說得對不對。”

“這時什麽時辰了？怎麽我腹中有些饑餓之感？”顧骞突然自言自語道。

“對了，雪珺不是送了綠豆蓮子糕來嗎？”淩欽忙笑道，“我們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好。”顧骞微笑着點了點頭。

淩欽打開食盒，将糕點拿出來。這綠豆蓮子糕，淩雪珺做得極其精致，外面一圈是綠色的綠豆糕，裏面是白色的蓮子糕，做成蓮花的模樣，嵌在其中，十分精美。淩欽忍不住拈了一塊，放在嘴中，輕輕一咬，甜糯适中，入口既化，很是美味。

“雪珺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淩欽點頭贊道，又對着顧骞說道，“六郎，你快嘗嘗啊！”

“那我嘗嘗三姑娘的手藝。”顧骞笑了笑，也拿了一塊糕吃了起來。

“六郎，如何？”淩欽問道。

“美味可口。”顧骞微笑道。

“那是自然，雪珺做事，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說到這裏，淩欽啧啧兩聲，又說道，“以後誰娶了雪珺，可真是有福氣啊。”

聞言，顧骞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埋頭吃糕，不再說話。

顧骞的表情，淩欽都看在眼中，愈發覺得他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 解蔽和正名都是荀子所作，信手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