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陸中軍你還真是臭不要臉……
鎮裏那個唯一的衛生院晚上有人值班,一個五十多歲的撲克臉老頭,穿件疑似幾個月沒洗的大褂,一邊搓着花生米衣一邊嘬着小酒,邊上放個收音機。見了陸中軍,呶了呶嘴讓他坐下,手也不洗,油乎乎的拿了個體溫計湊到水龍頭沖了沖就讓他張嘴。
“醫生,不是該酒精消毒的嗎?”安娜有點看不下去,插了一句。
“又沒拿小孩塞肛-門的!水沖沖一樣幹淨!”
老頭有點不高興。
那邊陸中軍已經接了過來要放嘴裏。
“你放腋下量吧,比放嘴裏準,還幹淨!”安娜小聲提醒。
陸中軍一笑,照她的話解開衣扣照做。
老頭斜睨了眼安娜。
安娜裝沒看見,扭頭朝外面。
過了一會兒,體溫量出來了,39度5。老頭包了幾包退燒藥讓陸中軍吃,說明後天還不好的話再來。
陸中軍笑着道了聲謝:“老王,謝啦!走了!”
“陸隊長,這你對象啊?管你挺嚴啊!”
安娜已經走到門口了,冷不丁聽到後頭那個老頭和陸中軍說話,頓時滿臉黑線。
“沒的事!喝你的小酒去吧!”
陸中軍的聲音聽起來居然還挺愉快,自己倒了杯水,仰脖子吞了包藥,拿了剩下的出來了。
安娜郁悶。沒想到這倆居然認識的。早知道這樣,就算那老頭把插肛門的給陸中軍放嘴裏她也絕不開口,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她什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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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走了兩步,陸中軍似乎覺察到了她的情緒,稍稍靠過來問了聲。
安娜決定無視那個特适合搞接頭地下情報工作的老頭,搖了搖頭:“趕緊回去吧!”
39度5挺高燒了。安娜記得自己去年發燒39度,整個人就昏昏沉沉有氣沒力的,過了一個禮拜才痊愈。也不知道這個陸中軍是什麽構造的,居然這麽頂了兩天,今天還空腹跑去吹了一晚上的冷風。
……
林務局食堂邊的那幢宿舍樓總共五層,每層十幾個房間。上次安娜過來時,遠遠看到走廊上曬滿亂七八糟的衣服和棉被,人進進出出的。這會兒就零星幾個窗戶透出點燈光,其餘地方黑漆漆的,整幢樓幾乎都空了。
陸中軍住二樓最裏頭那間。整個二樓沒一個窗戶亮燈,連上去的樓梯燈也是壞的。陸中軍說剛前幾天爆了,還沒來得及換。
安娜幾乎是摸着跟他爬上了二樓,行到他房間門口。
他房門也沒鎖,蹦在前頭的閃電一頂,門就開了。
其實剛才爬樓梯時,安娜就有點後悔了。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腦抽,一開始居然同意跟他去他宿舍。
但是人都已經站這裏了,這會兒也不好反悔。見陸中軍拉亮了電燈,只得跟他進去。
閃電已經趴在門後,兩只眼睛睜的滾圓地看着安娜和陸中軍。
安娜站在門口掃了眼房間。
房間半個教室大小,角落一張鐵床,邊上床頭櫃,一個簡陋衣櫃、一個爐子,外加一套洗漱用具,就是全部東西了。
對了,還沒窗簾,就這麽光禿禿一面窗戶對着外頭。但是房間整理的十分幹淨,一床軍用鋪蓋也折疊的整整齊齊——話說,被子要是再弄出點棱角,安娜差點會以為自己進了個軍訓寝室。
剛才她原本已經做好了踏進單身狗窩的準備,沒想到裏頭卻整齊幹淨到了這樣的地步,連洗漱架上的剃須刀、香皂、牙杯和牙刷也擺的整整齊齊,那個角度,一絲不茍。相比之下,自己的卧室倒真邋遢了。不禁看了他一眼。轉念一想,自己老爸對個人要求也挺高,估計他們長期職業習慣形成的。
“随便坐。”
陸中軍招呼她一聲,就從外頭走廊上搬進來個煤油爐,點着了火。
他點火時,安娜到桌子邊随手掀開一個鍋蓋,居然真看到裏頭囤了至少有二十個饅頭,估計都是他趁食堂關門前買的。拿手指戳了戳,果然硬邦邦像石頭。邊上有筒開了封的挂面。這就是全部東西了,連油鹽也找不着。就這筒面,陸中軍還說是隔壁那人昨天走了,怕放屋裏被老鼠咬,把剩下的給了他。正好可以燒鍋水煮面吃。
“這怎麽煮啊?”
“水煮啊!”陸中軍笑,“你煮多少我吃多少,絕不浪費。”
安娜翻他個白眼。
這還真中了吃方便面沒調料包的詛咒了。也只能這樣。等水燒開,丢下了面。
安娜繼承了老媽的美貌,也繼承了她廚房殺手的天賦。別的不行,對于但煮方便面還是挺有信心的。沒想到這挂面像要和她作對,先是感覺水放少了,趕緊又加水,等加了水再燒開,揭開鍋蓋就成了滿滿一鍋的胖蟲子——白白胖胖的蟲子,筷子一捋就斷。
對面陸中軍一直看着她煮,啥也沒說。等揭開鍋,肩膀抽了抽,悶笑起來。
“你什麽意思啊?”
安娜原本還想露一手的。就算沒調料,好歹也要出來一鍋正常面,沒想到這不知道啥破面,膨脹體積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正有點郁悶,見陸中軍還露出這副表情,頓時惱羞成怒。
“嫌棄算了,我給倒掉,我走了!”
“別啊!”陸中軍趕緊一臉正色攔住了她,“我就喜歡吃糊面!”說着拿來個飯盒。
“你也餓了吧?我給你撈一點?”
“不用。我不餓。”
安娜晚飯也沒吃,就在車上吃了半包身邊帶着的餅幹,其實到了這會兒也有點餓了。但是看着這鍋東西,實在沒胃口。
“那我不客氣了。”
陸中軍送一點放到了閃電跟前的碗裏,“嘗嘗,好吃。”
閃電湊近聞了聞,冷漠臉地趴回了地上。
“嘴還挺刁的?”陸中軍敲了敲它腦袋,回來撈上面,低頭吃了起來。
安娜在邊上看了一會兒,見他吃的挺歡,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吃嗎?”忍不住問了一句。
“好吃呀,”陸中軍一本正經的,“你也吃一點吧,這麽好吃的東西,不吃太可惜了。”
安娜終于還是拿了雙筷子,撈了點,吃了一口。
男人果然都是謊話精。
安娜放下了筷子。
“怎麽不吃啊?”陸中軍停下來,擡頭看她。
“難吃。”安娜如實發表感觀。
“那就吃一口看我一眼啊!老祖宗說了,秀色可餐。”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不帶改色,說完了還沖她呲牙一笑,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安娜瞠目。
這貨長的是挺好看的,但這麽自戀,安娜還是有點招架不住。
“陸中軍你還真是臭不要臉啊!”
“說錯了,我改正。應該是我吃一口面,看你一眼才對。”
安娜從小到大聽過各種誇她漂亮的稱贊方式,包括哪些追求她的人。原本早就沒感覺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聽他迂回誇她漂亮,心裏居然還挺受用的。
“臭流氓!”她繃着臉,不知不覺就冒出了這會兒特有的這個詞語,“你們所長上月整頓流氓活動抓了那麽多人,當時怎麽沒把你一塊兒給抓了呀!我看你就是個禍害,平時裝的還人模狗樣的!”
陸中軍哈哈大笑。門後的閃電原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他笑聲,突然驚醒,從地上擡起頭看過來,高高豎起兩只耳朵。
安娜不理睬他了,站起來走到他床邊,視線落到擺在床頭櫃上的那個相框,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後頭陸中軍吃完了面,自己簡單收拾了下,說道:“我吃飽了。”
安娜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慢慢直起身,指着照片問:“陸中軍,這上頭的都是你同學?”
陸中軍唔了聲。“也一起共事。左邊那個是我後來的副隊,姓魏。犧牲了。”
安娜看了一眼。
照片裏他左邊的那個飛行員一手叉腰,另條胳膊搭他肩上,兩人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安娜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基站裏他跟老丁說自己從前犯的“錯誤”,心裏微微一動。
“……那天你跟老丁說你崩了個俘虜腦袋,當時就是他犧牲了?”
“嗯。”
陸中軍似乎不大想提這事,“不早了,我該送你回去了!”說完拿了他那頂棉帽再次扣她頭上,等她穿好外套,提起她的東西領着她走了出去。閃電立刻也跟了出來。
驟然從有電燈的房間出來,視線更是不好。走到黑漆漆的樓梯口,安娜摸着下去時,腳被在邊上擠來擠去的閃電絆了下,打了個趔趄,被陸中軍一把托住,接着改握住了她的手。
“我扶你。”
安娜聽到他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任由他這樣牽着自己走完了樓梯。
他的手心還帶着沒有褪下的異常熾熱體溫。但在這樣的冬夜,包覆住她的手時,竟讓她意外的産生了一種很熨貼的舒适感。走完樓梯,他便松開了她手,遞給她一雙自己的皮手套,讓他戴起來。
安娜默默戴了上去。
他的手套很大,她戴起來還留了許多空間,但挺暖,一戴上,就完全感覺不到外面的冰冷空氣。
已經快十一點。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整個紅石井已經漆黑一片,只剩主路上亮着的幾盞昏黃路燈。
一路踩着咯吱咯吱的積雪,陸中軍一直送安娜到了李梅姑姑家門口。
“進去吧。”陸中軍低聲道,“晚上謝謝你了。”
安娜停住腳步,回過頭。
“你回去了早點睡覺,記得多喝水,按時吃藥,不要抽煙了。要是明天體溫還下不去,一定再過去看。別死頂着。”
“嗯。我聽你的。”他應道。
夜色模糊了他的臉容,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異常的溫柔。
安娜忽然間似乎捕捉到了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暧昧意味,微微有點不自在,沒再開口了,拿過他手上自己的包,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就拍門喊李梅姑姑。
陳春雷寒假回家,這個點兒還在刻苦學習,聽到外頭拍門聲,辨出是安娜,急忙出來開門。李梅姑姑也剛躺下去沒一會兒,聽到動靜披着棉襖出來,見安娜回來了,十分高興,急忙叫她進來,問着路上情況。
“怎麽這麽晚才到啊!今晚咋不住你姐家,明天白天回來也成啊!下這麽大雪,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亂跑。你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
李梅姑姑一邊提起她的東西,一邊埋怨。
“沒事兒,車上有同路的人呢……”
安娜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下意識地回過頭,身後空蕩蕩的,剛才的一人一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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