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他媽禽獸不如,不是個東西!

回來路上,陸中軍一語不發,但一直走在離安娜幾步遠的邊上,腳步慢了許多。安娜手裏緊緊攥着那包裝了姨媽巾的袋子,時不時偷偷看一眼邊上的他,跟個委屈小媳婦似的。終于回到市府招待所,陸中軍送安娜到了她房間門口。

“陸中軍,晚上的事你不會有責任吧?要不我還是去公安局替你作證吧?”

安娜終于還是忍不住,見他似乎掉頭要走了,趕緊說了一句。

剛才他下手确實狠,她看着都心驚肉跳。那個小平頭看起來好像挺有後臺,萬一使陰報複,安娜擔心他要背處分。

“不是你的事!進去睡你覺去!”

陸中軍硬邦邦地甩回一句,掉頭就走。

他轉身時,安娜正好看到他右手手背指節處破了皮,有血沿着他手背皮膚滲了出來。應該是剛才打人時蹭破的。

“哎,你手破了!你等等,我管服務員要點紅藥水給你擦擦——”

“你省點事吧!死不了!”

陸中軍甩了甩手背上的血珠子,掉頭走了。

安娜望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的背影,壓下心裏湧出的委屈之情,無精打采地拿出鑰匙開了門,進去換好惹出今晚一大堆是非的姨媽巾後,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的呆,終于忍不住去又跑了出去,找到汪副縣長的房號敲了敲門。

汪副縣長還沒睡,正在屋裏看着工作文件,出來見是安娜,問她有事,安娜便把剛才自己出去買東西遭遇流氓陸中軍正好路過救了自己的事說了一遍。

“汪副縣長,那個身上攜帶了槍-支的男的說自己爸是市法院的,我怕他們會不會為難陸隊長啊?”

汪副縣長有點驚訝,又問了些細節,知道那倆人已經被警察帶走,安慰道:“這沒問題呀,別擔心。法院的也不能胡來!李梅老師,你都還好吧?這可太險了,幸好小軍路過那裏了。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需要什麽,跟我說就是,別自己一個人跑出去。”

“汪副縣長,你不知道,我是怕那人找理由報複……陸隊長他打人打的……有點重……”

安娜吞吞吐吐地描述了下當時的情景。汪副縣長聽到他把人倆胳膊卸了下來,還拿槍托砸對方腦袋,臉色凝重了起來,咳了一聲,搖了搖頭:“這小子,下手也夠狠的……”頓了頓,說道:“我知道了。你先放心回去休息吧,明天好好把法國人送走。我去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估計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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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副縣長,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去作證的地方,盡管叫我,”安娜說道,“畢竟,我是當事人,陸隊長是為了幫我。”

“行。你先回去休息。”

安娜滿腹心事地回了房間。上床後根本睡不着覺,躺下去沒一會兒,小腹又隐隐作痛起來,比以前更難受,像有什麽針在麻麻地刺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受不了了,最後又爬起來,去向樓層服務員借了個熱水袋,回屋泡了熱水捂肚子,也沒什麽用,就這樣抱着肚子蜷在床上,一直折騰到了淩晨兩三點,最後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又被外頭走廊上別的房間的客人來回走動的響聲給驚醒,也睡不着覺了。爬起來照了照鏡子,見鏡子裏的自己兩眼浮腫,眼睛下面泛出兩個黑眼圈,顏色要再深點,就跟熊貓差不多了。

安娜去吃早餐,遇到了汪副縣長。急忙打聽昨晚後來的消息。汪副縣長笑道:“沒事兒。我給市長反映了下情況,市長非常重視,指示公安嚴肅處理,那小子的爸是市法院副手,知道兒子惹事,昨晚趕了過去要公安嚴懲,說那槍是自己配發的,什麽時候被兒子偷出去也不知道,說絕不包庇。他老婆還說要過來要找你賠禮道歉什麽的。”

安娜一聽,終于松了口氣,說道:“算了,不需要。”

“對了李梅老師,我還要在市裏留兩天有事。看你精神不大好,這兩天是太累了吧?今天送走客人後,我讓小軍先送你回去吧,你回去了好好休息下。”

安娜一愣,眼前浮現出昨晚陸中軍對着自己時的那張冷漠臉,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

安娜陪着市長辦公室的張秘書等人将法國代表團送到了機場,和皮耶魯等告別,回來到達市府招待所門口時,看到市長那輛車停在那裏,市長正站在路邊和陸中軍在說話,邊上是汪副縣長。市長臉上帶笑,最後還拍了拍他肩膀,看着好像在鼓勵的樣子。看到安娜和張秘書回來了,朝她招了招手。

安娜走了過去。

“林市長!汪副縣長!”

娜到了近前,跟幾個領導打招呼,最後看向陸中軍,頓了頓,“陸……隊長。”

陸中軍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冷淡地點了點頭,算回應。

張秘書急忙向林市長彙報送走客人的情況。

林市長點了點頭,對着安娜說道:“小李,這兩天辛苦你了,等下小陸同志會送你回去。昨晚出了那種事,令人發指。我已經指示下去以此為典型嚴加懲罰,以整頓越來越擡頭的少數幹部家庭子女帶頭違法亂紀的不良風氣!希望你不要因此心灰意冷,要時刻準備着再次發揮作用,為我市的經濟文化建設做出更多貢獻!”

安娜急忙點頭。市長又鼓勵了她幾句,最後和汪副縣長林秘書幾個人上了車走了,剩下她和陸中軍倆個人大眼瞪着小眼。

“陸……”

“可以走了嗎?”陸中軍問。

安娜只好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點了點頭。

“你去收拾東西下來吧,我在這裏等你。”

安娜轉身默默進去,收拾了自己簡單的随身物品出來,跟着他到了火車站坐上了火車,一路無話地回到了羅平縣。陸中軍前天送安娜開出來的那輛車還停在縣府裏,兩人先過去縣府。陸中軍去開車時,安娜站在大院路邊等着。正等着,忽然看到高偉夾着只公文包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安娜不大想和他打招呼,趕緊側過身想避開他,但高偉眼尖,已經看到安娜,臉上露出驚喜表情,立刻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李梅,這麽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安娜只好轉回來,朝他點了點頭:“是啊,有點事,正要走,您忙着啊,我走了……”說完朝大門走去。

高偉迅速看了下四周,見邊上沒人,擡腳追了上去。

“李梅,我有話和你說。”

安娜只好再次停下腳步。

“是這樣的……”

高偉走到安娜面前,遲疑了下,“上回你那麽表态了,我本來也算了,又不是找不着樂意的人兒。但你堂姐找我,說希望我能再考慮考慮。我考慮了下,決定還是再給咱們之間一個機會,希望你也能慎重考慮。你現在不還是工程處小學代課的嗎?縣一中現在正好有個音樂老師位置空缺出來,是正式的,你要是有興趣,我能幫你活動活動調過去……”

他正說着話,身後甬道開出來一輛車,嘎吱一下停在十幾步外的邊上,汽車喇叭滴滴了兩聲,聽着有點突兀尖銳。

安娜扭臉,見是陸中軍開出來車了,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冷淡地看着這邊。

“高同志,謝謝你了,但真的不用你費心了!我堂姐怎麽跟你說的我不知道,但我的事我自己說了算。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我要搭陸隊長的車回去,再見!”安娜說完,撇下他趕緊上了陸中軍的車。

高偉尴尬,扭臉見開車的是陸中軍,定了定神兒,臉上迅速恢複了鎮定的神色,走過去笑着和他招呼:“陸隊長,這麽巧你也在啊?我來縣府辦點事兒,剛正遇到了李梅。這兩天把我忙的喲,抽煙吧?”說着要往外摸香煙。

陸中軍擺了擺手,似笑非笑地和他點了點頭。

“我還有事,走了!”說着一踩油門,大門口的警衛急忙打開供小車進出的鐵門,車子便開了出去。

路上他就沒說一句話。車裏氣氛詭異的難受。安娜起先也裝作看車窗外風景,後來實在受不了,看着他專注開車一動不動的後腦勺,帶了點讨好語氣地問:“陸中軍,你一個人去年底在哪兒過年的啊?過的怎麽樣?”

“過的挺好。”陸中軍說完就沒了下文。

安娜一頓。

“這兩天市裏你都住哪兒呀,起先都沒看到你。汪副縣長還挺關心你的,你們以前就認識啊?”

陸中軍沒有吭聲。

“對了,昨晚怎麽那麽巧,正好你就在邊上經過?幸好遇到了你,要不然……”

“你有完沒完?”陸中軍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哪裏來的那麽多話叨叨個不停?煩不煩?”

安娜一愣,牙齒死死咬住唇,盯着他後腦勺,眼睛控制不住地漸漸熱了起來。

“你幹嘛這種态度對我?我哪裏得罪了你,你跟我說就是,我向你賠禮道歉也行啊!昨晚你是救了我,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怎麽知道會出那樣的事?你這是什麽态度?你什麽人呀!”

陸中軍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安娜。

安娜眼圈已經紅了。

“停車!”

“你幹嘛?”陸中軍扭頭問。

“我下去!不坐你車了!”

“行了……”

“我叫你停車!你給我停車!”

“我怎麽着你了,才說一句你就哭?”陸中軍語氣立刻軟了下來,“不知道的還當我欺負你了。”

“你這是說我一句嗎?你就是在欺負我!”安娜極力忍着就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嚷道,“我本來就不舒服了,你還這麽欺負我!”

“我沒呀——”

“你不停車是吧?”

安娜繃着臉擡手去開車門。

陸中軍趕緊把車停在路邊。安娜已經打開車門。陸中軍迅速下車,在她一腳踩到地上時,伸出胳膊架在車門旁,把她堵在了座位上。

“你哪兒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你管!你給我走開!”

“別!”陸中軍死死抵住她,“領導要我送你回家。不是我吓你,我跟你說,你要是下去了,這半道的很難再搭上車。”

“不用你管!反正我自己回去!”安娜忍了好久的一包眼淚噗倏一下掉了下來。

陸中軍看着她掉金豆的樣子,有點手足無措。

“好了好了,全是我不對!你別哭了!全是我不好!我是欺負你了!我他媽禽獸不如,不是個東西!你坐回去吧,我保證不再那樣對你了。你別哭了啊……”

他和剛才的拽樣天差地別,語氣帶了點讨好的味道,低三下四地哄着安娜。

他越這樣,安娜就覺感到委屈,眼淚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得這麽嬌氣了。

“別哭了,我給你擦……”

陸中軍伸手過來要擦她眼淚,被安娜啪的一巴掌拍開了,自己掏出塊手帕,低頭擦眼睛。

陸中軍那只手僵在半空,有點讪讪地縮了回去,人依舊那樣抵在車門口看着她。

“你剛才問我什麽來着?過年是吧?三十晚上我一個人過的,就泡了點饅頭吃了,早早就睡了。還有前兩天,我住招待所邊上。昨晚……”

他遲疑了下。

“昨晚我本來是想去找汪副縣長的,看到你從裏頭出來,我心想你剛來市裏,萬一不認識路走丢了不好,所以就跟了上去……”

安娜擦完眼淚,眼睛還紅紅的,扭過臉不去看他。

陸中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側臉。“你剛問的幾個問題我都回答了,你不下去了是吧?不下去的話我們能不能走了啊?”

安娜不吭聲。

陸中軍慢慢直起身體。

“剛縣府裏那個高偉跟你又說什麽了啊?”關車門前,陸中軍仿似無意般地說了一句,“你倆還挺有緣分的啊,到哪兒都能碰上。”

“關他什麽事?什麽緣分!”安娜冷冷說道,“你幹嘛老把我和他扯一塊兒?我跟他沒半點關系!”

陸中軍一怔,迅速瞥了她一眼,見她視線依舊看着對面車窗外頭,神色也冷若冰霜的,但心情卻意外地突然輕快了起來。

“行!那我們走了。你坐好,千萬別再亂動。”

陸中軍關上車門走到前頭上了駕駛位,重新發動車朝前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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