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接近

現在天氣轉熱,李梅姑姑小賣部關的都很晚。這天晚上十一點多了,電視節目快完,人才三三兩兩地散。

李梅姑姑打烊完畢,關了院門,進屋後忽然聽到有人拍門,便出來開門。

“誰啊?”

門打開。

“怎麽是你啊陸隊長?”

陸中軍雖然已經調走了,但李梅姑姑還是習慣用原來的稱呼叫他。這麽晚了,見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這裏,看着好像好是剛風塵仆仆趕到的樣子,不禁一愣。

陸中軍看了眼她身後屋子方向。

“姑姑,李梅回來了嗎?”

“李梅?”李梅姑姑搖頭,“沒有啊。她沒有跟你說嗎?”

陸中軍心跳驀地加快。“說什麽?”

李梅姑姑遲疑了下。

看陸中軍現在的樣子,她心裏有點摸不準安娜到底有沒有跟他說過不是自己侄女的事。她要沒說,自己這邊也不好貿然開口,便說道:“她前些天走了,去了上海。你不知道嗎?”

陸中軍心跳繼續加快,聲音也緊結了起來。

“去上海幹什麽?”

“……具體我也不大清楚……”

李梅姑姑含含糊糊地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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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中軍遲疑了一下。

“姑姑,她是不是不是你侄女?她名字叫安娜?”

“原來你知道了啊,我就說嘛!”李梅姑姑松了口氣,笑道,“既然知道了,我也就好說話了。是啊,她其實不是我侄女,一開始是來尋親的……”

在陸中軍的引導下,很快,李梅姑姑就把安娜當初怎麽尋親不遇,在火車站遇到李梅,随後冒充李梅跟自己回家的經過給說了一遍。

“她說現在要再去找親戚了,我留都留不住。”

陸中軍手心已經沁出了汗。

“她有說具體地址嗎?”

“沒說。”李梅姑姑搖頭,“她走的時候把奶站托給了我女婿大宋,東西也全帶走了,看樣子短期內是不會回來了。我說陸隊長,你們不是談着嗎,這麽重要的事你咋不知道啊……還跑到我這裏來找?說真的我真挺喜歡這姑娘的,又漂亮又能幹心地還好,我是真把她當自己侄女一樣看……”

李梅姑姑還在那裏和陸中軍不停說着話,陸中軍卻完全沒留意她到底在說什麽了,整個人已經完全僵住,心裏湧出一種不祥的預兆。

他當然不相信她那天跟自己說的什麽來自三十年後之類的話。但是她冒充了李梅,她的真名應該就是安娜,這一點是千真萬确的!

他想起去年他在派出所裏第一次見到她時,當時一開始,她自己報的名字,也是安娜。

那時候他就覺得她有點不對。

他并沒深究下去,也不大在意,随後甚至還迷上了她,墜入了情網。

這個女人,和自己好了,一起睡了覺,他也正準備把兩人的事告訴自己父親然後準備結婚,但是突然之間,一切全變了個樣!

她為什麽要冒充李梅?她到底什麽來歷?

但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和她吵了一架,她就翻臉丢下他走了,什麽都沒留!

上海那麽大,她會去什麽地方尋親?他要怎樣才能找到她?

回想那天兩人吵架時她說的話,看樣子,她似乎真的是要丢下自己一走了之了!

“她有跟你說為什麽要冒充你侄女李梅嗎?”

陸中軍壓住從心底裏湧出的那種被欺騙又被突然抛棄了的極度憤怒和焦慮感,沉聲問李梅姑姑。

“她有提過一句,好像是說戶口有點什麽問題吧,正好當時你們要查她,她就冒充了我侄女。”

李梅姑姑終于覺察到了陸中軍神情不對。

“哎我說陸隊長,你們到底怎麽了?你臉色看着怎麽不大好啊……”

陸中軍轉身突然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濃重夜色裏。

……

爸媽小光還有奶奶都不在,安娜在這裏也沒事,反正不想離開,索性亂逛。憑着記憶去看了自己上過幾年學的小學,去小時候爸媽帶她玩過的小公園,一坐就是半天。到處逛。第二天,路過高平路一家外頭挂有“九州面料服裝廠”的工廠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這家小服裝面料廠,就是安娜老爸轉業後幹的第一份事業。廠子現在生産工作服,袖套、被面這些東西。安娜老爸有能力,腦子活,門路也有,接手這個瀕臨倒閉的小廠子後,經過艱苦創業,這才有了後來的成功。

現在這家面料服裝廠現在還屬于街道集體經營性質。門口破破爛爛,坐着個看門人,裏頭院裏停了十幾輛自行車。

這個看門人安娜有印象,記得姓張,好像是個早年退伍複原的老偵察兵,打過援朝仗,一條腿有點殘,走路跛。安娜老爸接手這個廠子後,一直安排他繼續在廠子裏工作。老張對工作很負責,有一次值夜班,廠子裏進來兩個小偷,被他發現,大發神威,打跑一個,另個被他當場抓住。對安娜也很好,安娜記得他經常給自己買那種花花綠綠的糖豆吃。後來

安娜走到大門口朝裏頭張望了下。老張見人來了,看了她一眼。

車間裏有十來個女工正在上工。一邊踩着縫紉機咔嗒咔嗒地做着袖套,一邊大聲嘻嘻哈哈地說着笑,另頭的廠長辦公室裏門窗緊閉,看不到一個人。

“張大爺,您最近腿還疼不?”

反正沒事,安娜就和老張說起了話。

“老毛病,犯了就喝幾口老白幹壓壓……”

老張應了聲,忽然想了起來,“嗳我說姑娘,你誰,怎麽知道我腿疼?”

安娜一笑。

“來幹什麽啊?我見你朝裏頭張望。”老張見她不應,也不以為意,以為她是來找工作的。

“想來問工?過幾天再來吧。算你運氣好,這幾天有人正在和街道談着要接手承包廠子的事。要是定了,肯定要招人。到時候你再過來問問。”老張熱心地介紹。

安娜老爸有時在家和安娜喝着小酒,也會跟她說起自己當年創業的舊事。所以這事安娜也知道。這個小廠子确實先是被一個姓曾的人給承包了,但沒多久,因為判斷失誤壓下了一大筆貨面臨周轉困難,不得不再次轉手,這才由轉業回家的安娜老爸接手了過去。

“是嗎?那我過些天再來看看。”

安娜笑着和老張告了聲別,轉身離開。

……

半個月後,安娜終于等到了自己老媽。

蕭瑜帶着小光從父親那裏回來了。

那天她穿了條淺藍色的的确良裙子,腳上是雙同色的中跟涼鞋,烏黑卷發上別了個十分漂亮的紫色塑料蝴蝶結扣,一手提着旅行包,另手牽着蹦蹦跳跳的小光,從安娜的邊上走過。

風一吹,裙裾飄灑搖擺,別致的就像是一副年代美人畫。

“蕭老師,北京回來了?”

巷子裏出來鄰居宋三嬸,看見蕭瑜回來,露出驚喜表情。

“是啊三嬸,剛回來。我在那邊買了些東西,就是太重了拿不動,國強給我寄過來。過些天收到我就給你拿過去。”

蕭瑜笑應。

“那怎麽好意思啊,你好容易去看趟國強還記着這些幹什麽……”

“沒事,我家國強說了,誰都可以少,就你三嬸的不能少!”

宋三嬸樂的不行,哈哈地笑,和小光逗趣了幾句,問他有沒有在天-安門拍照留念,站了一陣兒,這才走了。

等宋三嬸走了,安娜情不自禁跟了上去,躲在巷子口探出個頭偷看。見老媽低頭往包裏摸鑰匙,摸了半晌也摸不出來。

小光似乎留意到了巷子口偷看的安娜,回過頭看了一眼。

安娜怕被老媽發現自己盯梢,趕緊縮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蕭瑜好像還是沒找着鑰匙。

“媽媽,我要喝水。”

小光仰着頭說。

蕭瑜傻了眼。

出門前,不想帶那麽重的鑰匙串,她把別的鑰匙留在了家裏,就帶了把大門的。

她記得出門前把鑰匙放在了包的內袋裏。但現在卻找不着了。

丈夫送她回來,送到火車站時,怕她丢了東西,特意還幫她确認過一遍。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那把鑰匙還在。

現在卻沒了。

她仔細回想了下,終于想了起來,在火車上的時候,小光想吃燒雞,她身邊零錢不夠,就從放鑰匙的那個內袋裏拿錢。

安國強叮囑她錢不要落人眼,她就特意轉過身朝椅背方向掏錢。

要麽就是那會兒怎麽不小心把鑰匙給帶出來,可能掉到了座位夾縫裏,自己也沒覺察。

這下糟了,小光奶奶回了老家也不在。

“小光,媽媽不小心好像把鑰匙……弄丢了……”

蕭瑜有點尴尬地對小光說道。

“那怎麽辦啊,爸爸也不在,奶奶也不在……”小光一下也着急了,去推了推門,門紋絲不動。

“媽媽想想辦法,要不我找個開鎖的來,你先去三嬸家坐會兒……”

……

安娜有時候有點丢三落四的小毛病,自己一個人去了國外生活,吃過幾次苦頭,這才慢慢有意識地糾正了過來。

但是她那個美人媽,這方面比她更厲害。反正有全能老爸寵着,她好像也就不思悔改。

安娜看不下去了,渾身熱血湧動,立刻跑了過去,說道:“蕭老師,你向鄰居借張梯子搭牆上,我幫你翻牆進去開門!”

蕭瑜一愣,終于認出了她。

“是你啊?我記得你……”

“是啊,是我!”

老爸不在,她就自覺擔當起了英雄角色。忍住心裏的激動,現在只想救自己老媽于困境之中,“你趕緊去借吧!”

“……你真能行嗎?”

蕭瑜看着面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孩,一時有點錯愕。

“你叫我安娜就行!我能行的!你快去借梯子!”

安娜催促她。

江南的院牆也比北方的要來的秀氣。不是很高,兩米多一點。牆頭也沒鑲嵌玻璃什麽的。

蕭瑜被突然冒出來的自來熟的安娜逼得只好去敲隔壁鄰居的門。

這會兒鄰居家大人不在,只有個小孩。搬了張竹梯出來,架到院子牆頭,安娜就往上爬。

“安娜姑娘,你真行?要不你還是下來吧,我叫別人來幫忙。”

蕭瑜仰頭幫她扶着梯子,實在有點不放心。

“我行的,你放心!”

好不容易遇到這樣能拉近關系的好機會,就算真摔下來,安娜也樂意。這輩子她還沒這麽手腳敏捷過,迅速爬上了牆頭,慢慢跨坐到了牆頭上,穩住身體後,讓蕭瑜把梯子擡高,自己慢慢将梯子抽上來,然後放到了內牆那頭。

“你小心!小心!”

蕭瑜十分緊張,在下面不住喊着,心裏有點後悔剛才自己怎麽沒攔住她。

安娜已經爬了下去,落地後,打開了門鎖,沖蕭瑜和小光一笑。

“安娜姐姐你真厲害!”

小光興奮地跳了起來,目光裏滿滿的崇拜之色。

蕭瑜見她平安落地,也是松了口氣,十分感激,急忙向安娜道謝,讓安娜進來坐。

安娜忍住興奮,出來搶着幫她提了行李,厚着臉皮就跟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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