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定計

面對楊氏的質疑，林玉婵并不慌張，不緊不慢地說道，“正常情況下，的确是如此！”

“正常情況下？”楊氏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那你說，什麽才是非正常情況呢？”

林玉婵的目光看向桌子上，正飄着袅袅輕煙的黃銅香爐，“日前在桂院的時候，女兒曾經聽環兒說起來過，吳氏這幾日夜裏難以安眠，所以點了助眠的香料。女兒大膽猜測，既然有助眠的香料，那麽是不是也應該有有其他的類型？”

“比如？”楊氏這一次是真的驚訝了。

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就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細節上面，就能夠推斷出來這麽多東西，并且還能夠加以利用。楊氏突然有一種預感，自己這一次，恐怕真的有可能會被林玉婵說服！

證據就是她聽到林玉婵方才的這番話，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慶幸！慶幸她在和林玉婵說話的時候事先清過場，讓所有人都退下了。而第二個反應就是順着林玉婵的思路往下走，去思考林玉婵計劃的可行性，以及有沒有漏洞！

“比如讓人難以入眠的？讓人脾氣暴躁的？讓人沒有精神的？”林玉婵笑了笑，說道，“其實依着女兒的意思，香料什麽的，畢竟容易留下證據，其實是下策，若是能夠做到，最好還是從食物下手，這吃到肚子裏面的東西，總不能再吐出來，您說是不是？只要把尾巴掃幹淨，保證讓人百口莫辯！”

林玉婵第一世的時候，作為一個學習化學的大學生，也曾經心血來潮，研究過一段時間，為什麽有些食物不能一起食用，放在一起的時候，究竟是起了什麽樣的化學反應？前世在後宮裏面，也曾經深入了解過這方面的知識。

光是現在，林玉婵的腦子裏面就裝着上百種禁忌的食物搭配，對于這方面的了解，不說是十分透徹，但是也絕對不是略知一二的水平。

不過，林玉婵就是知道得再怎麽清楚，也不能夠直接說出來，不然她根本沒有辦法解釋！所以只能拐彎抹角地提醒楊氏。

楊氏這一次沒有發表意見，只是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你繼續說！”

林玉婵見狀忍不住心中一喜。她知道，這是楊氏思考事情時候的小習慣！

所以林玉婵馬上就趁熱打鐵，“人在睡眠不足，心浮氣躁，以及精神不濟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犯錯誤，到時候只要有人稍微有人引導一下，相信夫人為了自己的女兒，會很樂意将所有的的事情都扛下來的。”

“萬一要是夫人将尾巴都掃幹淨了呢？”楊氏問道。

“這個是需要時間的，只要時刻派人盯着，女兒不信什麽證據也找不到！”林玉婵道，“而且夫人精神不濟，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再者說了，就像是您剛開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打算參與進去這件事情是一樣的，夫人一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應該不會防備您，您完全可以出奇制勝！”

“就算是夫人将事情扛下來又怎麽樣？只要長信侯府屹立不倒，夫人的地位根本就無可動搖！”楊氏說到這裏，狠狠地擰了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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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才是最讓楊氏頭疼的地方，如果不是有長信侯府在後面撐腰，就盧氏那個樣子，她早就把人鬥倒了！可是有什麽辦法？人家就是有那個出身！就是有那個資本！楊氏再得寵，影響力也僅限于定國公府的後院，手還遠遠伸不到朝堂上。真要有那個本事，她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不料對于楊氏的擔心，林玉婵卻是勾唇一笑，雖然這個表情放在她那張滿是嬰兒肥的臉上有些好笑，不過這一會兒，楊氏和林玉婵的關注重點，都不在這裏，自然也就沒有人在意了。

林玉婵擡起頭，看着楊氏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姨娘，您還記得方才哥哥說的話嗎？”

“你的意思是……？！”楊氏大吃一驚。發現自己真的是小看了這個女兒，竟然會想得這麽遠，而且剛剛聽到的消息，馬上就可以利用上了。

“不錯！”林玉婵仿佛沒有注意到楊氏的表情變化似的，徑自點了點頭。只是如果有人能夠去觀察一下林玉婵的手指，就會發現，她的雙手都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終究，對于楊氏的态度，林玉婵還是很在意的。

不過，楊氏也并沒有讓林玉婵失望，雖然有些吃驚于自己女兒的早慧。可是這個世界上的天才多了去了，前朝還有一位半歲能言，三歲能詩呢？相比較起來，林玉婵只是在某些事情上面敏感了一些，楊氏表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

其實楊氏自己并沒有發現，她現在在面對林玉婵的時候，态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改變，雖然沒有将林玉婵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可也不是完全将她當成小孩子來看待了。

林玉婵對于楊氏的變化，可以說是喜聞樂見。只有楊氏重視她了，才能夠聽得進去她的意見，她的目的才能夠實現！說來說去，還是林玉婵的年紀太小了。

林玉婵在心裏面暗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女兒雖然對于外面的事情了解甚少，可是也曾經聽父親閑談之時說過，朝堂上面風雲變幻，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再加上哥哥方才所說，女兒便大膽假設一下，今次的火，會燒到長信侯府的身上。這豈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假設？”楊氏輕輕地挑了挑眉，“也就是說，你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在賭嗎？”

“沒錯！女兒是在賭。”林玉婵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可是姨娘，您不覺得眼前這個機會，值得您去賭一次嗎？！剛開始的時候，您只需要收集證據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直接出面與夫人作對，即便是這個計劃失敗，您也沒有任何的損失，只是花費一些時間和精力而已。可一旦要是成功了——”

楊氏眉頭緊蹙，快速地在心中計算着得失，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得愈發急促了。

“也罷！姨娘就陪你瘋一次。”半晌，楊氏才舒展了眉頭，看上去似乎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可是卻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不過，以姨娘我一人之力，就算是抓住了大娘的把柄，讓夫人将事情扛下來，怕是也難以撼動她的地位啊！畢竟我們并不知道長信侯府何時會出事……”

林玉婵聞言勾唇一笑，“姨娘說笑了，您怎麽回事一個人呢？這定國公府的後院裏面，不都是您的盟友嗎？”

楊氏深深地看了林玉婵一眼，徐徐吐出一口氣，“你說的不錯！”

楊氏發現，自己的這個女兒今天真的是給了自己太多的驚訝！

且不說林玉婵對于細節的觀察，但是她能夠随時提取對自己有用的信息，并且能夠看清楚周圍環境的本質，就足夠讓楊氏感到驚喜了。有了這幾樣本事，除非以後林玉婵的腦子被門夾到了，否則她是不用擔心這個女兒日後的前程了。

楊氏相信，無論是在什麽樣的環境當中，林玉婵都能夠生活得很好！

對于林玉婵小小年紀，就能夠想到如此大膽的計劃，雖然操作得過程當中很有可能會失控，畢竟有很大一部分的決定權是在別人手中，而且還是在一個自己無法影響得到的人的手中，可是至少林玉婵敢想，敢說，敢争取！

對比一下把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的林玉婷，生下來就是一個藥罐子的林玉娴，整天掐尖好強、無事生非的林玉娟，楊氏頓時覺得自己能夠有林玉婵琢磨一個聰慧機敏的女兒，簡直不能更加幸福了！

至于有沒有覺得林玉婵小小年紀就野心勃勃，心思深沉，工于心計？

楊氏完全沒有這個感覺！

在楊氏看來，有野心未必是一件壞事！能夠能夠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那麽野心不但不會帶來災難和毀滅，反而會成為一個人積極向上的動力。

楊氏自己就是如此，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去讨好辛老夫人？！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去籠絡林成茂？！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去與盧氏相争？！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去搶奪盧氏手中的權利？！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将吳氏和胡氏收在麾下？！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從小就這樣教育林玉婵？！如果她沒有野心的話，何必要同意林玉婵方才所說的計劃？！

說到底，楊氏本來就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作為一個有野心的人，楊氏當然不會去指責其他有野心的人了。

不過楊氏雖然有野心，也有一定的手段，可是卻不會讓野心支配了自己的行動，因為她還有一樣更加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自知之明！她所算計、争取的，都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從來不會去妄想那些不可能屬于自己的，這才是楊氏這麽多年來在定國公府的後院游刃有餘的根源！

楊氏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林玉婵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麽“生活得很好”！林玉婵要的，是生活得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女主的目标從來就很明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