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晴雯有大造化

平兒說道：“老太太雖說疼愛林姑娘，但是對太太的作為卻沒有阻止，想來是因為府裏入不敷出，林姑娘就是再好，也是外親，自是要幫着府裏。再說老太太滿心以為寶玉以後會和林姑娘成親，既然林姑娘早晚是府裏的寶二奶奶，那些東西只當是嫁妝早些用了也沒什麽。”

鳳姐長長嘆口氣，“你說的是，老太太這是一心以為林妹妹會嫁給寶玉呢，叫我說可不一定。不說十年，就是五年後，老太太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有權勢都不一定。更何況太太喜歡的是寶姑娘，林姑娘只怕是沒戲了。”

平兒也點頭稱是。鳳姐摩挲着手裏的荷包，這荷包用的是上等的宮紗鍛，還是上個月宮裏的賈元春賜下來的，統共只有兩匹，一匹給了二太太，還剩一匹老太太留着，沒想到竟是給了林姑娘。鳳姐突然做起來，緊緊盯着平兒說道：“你說，那個晴雯到底是什麽人？你和她可熟悉？”

平兒答道：“晴雯從一進來就伺候在老太太身邊。只是都做些針線上的活計，一直跟着老太太身邊的繡娘身邊。這兩年也只是和鴛鴦住在一處，平日做些荷包香囊和披風，老太太很喜歡她的手藝。要說有什麽出衆的，但真沒有什麽了。況且晴雯很懶，一年到頭都不怎麽出門，挺得小丫頭喜歡，卻只不過給些外面的點心罷了。哦，還有就是晴雯手頭很是寬泛，凡是請人幫了忙的，就是再小的一件事也會有謝禮，經常是一把大錢，所以下人房那邊的小丫頭最是喜歡給晴雯傳個話或是捎個點心。”

鳳姐問道：“傳話？傳什麽話？給誰傳話？”平兒遞給鳳姐一杯茶，挨着鳳姐的腿邊坐下，“晴雯是外面雇來的丫頭，還是在金陵老家雇的。當時只有個哥哥陪在身邊，家裏也沒了人，所以雇人的賴嬷嬷就給晴雯的哥哥安排了個差事，帶着兄妹兩來了京城。晴雯平日和誰都不太親近，只和這個哥哥來往密些。卻也都是在兩人輪休的時候送些自己做的衣服或是托她哥哥在外邊買些上好的胭脂、繡線或是點心。最是好笑的是，這兄妹兩就是傳句話也不見面，只托了內院的小丫鬟幫着傳話、遞東西。這些二太太一早就知道，檢查了幾次沒什麽不好的，就放任不管了。左右府裏這麽做人，私底下傳遞什麽東西的多的是，太太也看不過來。再說晴雯做事光明磊落的，太太倒是很喜歡她。”

鳳姐點點頭，“你說的是，這個晴雯我沒見過幾面，就是領月錢的時候也是鴛鴦幫着領的，是個安分的。”說着又躺了回去，平兒安安靜靜的給捏着腿，一時間滿室靜谧。

突然，鳳姐坐了起來，一把抓住平兒的手，“不對！不對！那個晴雯不是那麽簡單。你可注意了她今兒穿的衣裳還有首飾？”

平兒低頭想了想，面上一驚，“奶奶，那晴雯穿的是府裏也沒有的布料，我摸了摸只覺得觸手柔軟、細密，卻沒有一般的綢緞的流沙質感。但是我肯定不是棉布，棉布不會有流光。再說奶奶可注意了晴雯身上的柳葉是什麽繡的？那樣鮮亮的繡線，就是府裏也很是少見。”

鳳姐點頭，“你可仔細看了晴雯頭上的那個碧青色的軟玉簪，那準頭可真真是少見。但要說最少見的，卻是她帶的那個錢袋子似的吊墜，上面那些彩色的寶石，我們府裏可有？”

這樣一說，兩個人相互看看，平兒面上一亮，緊緊拉住鳳姐的手：“奶奶，你是說晴雯私底下有什麽來錢的手段？”

鳳姐無語的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你個榆木腦袋，真是不開竅。晴雯一個丫鬟哪來的來錢手段？跟何況她還不出門？想來是她的那個哥哥有了什麽機遇或者他們有親戚相幫。無論是哪一個，我們都不能小看晴雯。你看看人家晴雯那一身兒的打扮，看着清清爽爽，沒什麽花紅柳綠或者金玉滿頭，卻有着一種天然的氣質。那通身的氣派可不是個小丫鬟會有的，就是宮裏的賈女史當年也比不上。更何況晴雯還會打扮，那衣裙上的樣式你可見過？最重要的是，晴雯很是有規矩，不，不是規矩，是禮數。你看她從進門到離開統共給我行了幾次禮，哪一個都是姿勢标準、氣質優雅，行起禮來像是一幅畫，行雲流水般賞心悅目，這可不是府裏的丫鬟會的禮儀。所以，我看這個晴雯是個有來歷的，以後我們敬着些就是。左右之前也沒有得罪過，以後也好好待着就是。吩咐下去，以後林姑娘屋裏的事最先辦理，我們也結個善緣，給我的大姐積些福。”

平兒自是答應，卻道出心裏的疑惑，“奶奶為什麽這麽忌憚晴雯？那些禮儀也許是晴雯私底下偷偷看二姑娘她們學的呢？”

鳳姐嗤笑一聲，“你也不看看二姑娘幾個是個什麽樣？再說晴雯給我行的禮可是我當年陪着爺爺進宮，和那些個宮女行的禮一模一樣。就憑這點，我就知道晴雯再過一年多出去，絕對會有大造化。”

平兒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在不多問一句，出門傳話去了。鳳姐卻倚着大靠枕，默默地發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