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一世界

錢母在後面喊着吃飯談論邱芳的事,其他人跟着攔,沒攔住,錢謹裕蹬着自行車一溜煙的功夫出了村子。

鄭桃兒自顧自的給丈夫縫襯衫,垂下眼眸抿着唇瓣,唇瓣隐隐往嘴裏吸。農忙時節,小姑子不在家掙點工分,婆家竟大公無私讓她到大舅家幫忙掙工分,裏面沒貓膩,誰信!有心的人想到小姑子到了找對象的年紀,動動腦子就明白小姑子到大舅家相看對象的呗。

婆家可沒和她說小姑子到大舅家幹嘛,丈夫回來發脾氣和她沒幹系。

沒把老三攔下來,錢母一直嘆氣。一家子幹了半天農活,早就饑腸辘辘,她帶着兩個兒媳婦盛飯端菜,看到鍋裏的飯菜,她狠狠‘唾’一口氣,從菜廚頂上拿肉渣,分量明顯對不上。

錢母來回在院子裏罵罵咧咧,錢家父子心情更差,老三氣還沒消,終究和他們生分了。

錢謹裕根據記憶騎着自行車到陸家村,估摸着有十二點三十多,多半人家已經吃好飯,在房間裏躺着睡午覺,為下午上工養體力。

他不得不管錢邱芳的事,哪個村民見了未婚先孕的姑娘都要戳脊梁骨,一人臭了,沾親帶故的人也不會香。

原主想要添一份助力,倒是把積蓄拿出來給她買了一套像樣的行頭,兩人沒出意外訂了婚。之後陸大舅經常接錢邱芳到家裏住,在陸大舅家住少則一個星期,多則半個月,半年後錢邱芳懷孕,這檔口陸傳軍家來退婚,定親的錢也不問錢家要,一個星期後陸傳軍娶一位女知青。

錢家人想找陸傳軍說理,清白的姑娘被污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嫁人。陸大舅家極力撮合錢邱芳和陸傳軍,想讓村支書給兒子安排好點的職位,錢家人鬧開了,他們在陸家村的日子就難熬了,不知道和錢家達成什麽協議,這件事不了了之,沒過多久,也是陸大舅媽家搭線,錢邱芳嫁給突然病逝的年輕小夥。

冥婚—錢邱芳肚子裏的孩子給死人做兒子。

好處全是陸大舅家,妄想讓他出錢又出力,還要上交一部分財産給錢家父母,他錢謹裕腦門上寫着‘冤大頭’三字嗎?

一個年輕的姑娘低着頭走在前面,一個倒三角眼、顴骨凸起、紫厚的嘴唇、寬嘴巴,脫了鞋身高頂多一米六九點九,走起路來颠簸颠簸,伸出麥黃色厚掌…

“錢邱芳!!!”

熟悉的聲音,冷的吓人。

“三…三哥!”錢邱芳哆嗦着往後退幾步,手腳無處安放,眼睛虛空亂飄。想到兩人的事已經過了明面,大舅媽讓她出來和陸傳軍培養感情,長輩都允許了,她沒啥好心虛。

她目光堅定地看着三哥,對上三哥淡漠的眼神,心虛地瞥向陸傳軍。她偷偷看過三哥問朋友借的,裏面有一段描述古代世家公子:媚而不俗的桃花眼,棱角分明的五官,薄涼的唇畔,修長的身材,書墨熏陶出來難以言說的氣質…陸傳軍的長相和三哥各有千秋,像極了裏描述的公子。

陸傳軍很快鎮定,用眼神安撫錢邱芳,打招呼道:“錢三哥…”

“麻煩你告訴大舅媽一聲,爸媽讓我接邱芳回家,等會我要回縣裏,就不去那裏坐了。”錢謹裕打斷他的談話,示意錢邱芳坐在後車座上。

“三哥,來的時候爸媽讓我住到秋收結束,你別騙我。”錢邱芳用腳踢着小草,賴在離陸傳軍一尺遠的地方不肯走。他倆的事還沒定下來,她走了,陸傳軍和其他女知青好上怎麽辦。

聽大舅媽說陸傳軍向村裏一個女知青示好,偷偷幫女知青幹活,分配給女知青輕活,女知青想要回城裏沒有接受他示好。她來後,陸傳軍沒向女知青示好,開始和她走的近,陸傳軍爸媽對她特別滿意,感謝她掰正了兒子的性子,親切地拉着她喊閨女。

大舅媽說看到不錯的小夥子,一定不能退縮,把小夥子握在手裏,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錢謹裕面部表情柔和輕聲道:“你嫂子快生了,回家幫你嫂子做飯,到時候三哥給你做一套新衣服?”

錢邱芳揪着衣服下擺,瞅着衣服上的補丁,三哥開的條件太誘惑人,她從小到大沒穿過新衣服,全是撿三哥的破衣服穿。她掐着手心讓自己清醒,千萬不能因為衣服放棄幸福。

她果斷搖頭,“爸媽讓我幫大舅幹活,我不回去,”眼珠子轉了一圈,急忙開口,“秋收過後我回家幫三嫂做飯,到時候你再給我做新衣服。”

錢謹裕耐着性子又問幾遍,得到的還是這幾話。不能成為他事業上的助力,還想扒他的錢,錢邱芳—你找抽。

該說的話她都說了,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對象,又得到一套新衣服。她開心地甩着麻花辮回大舅媽…

“三哥,哎呦,你咋打人…”

對上錢謹裕似笑非笑的眼神,陸傳軍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被他看透,幹巴巴道:“不興打女人!”

錢邱芳面朝大地,漂亮的麻花辮子亂成雞窩,連連哀嚎,想要引來村民批判三哥。她忘了村民們都在家裏睡覺,只有兩個心懷不軌的人,大中午到河邊散步。

疏松筋骨,心情格外舒暢。

錢謹裕柔聲問道:“回家嗎?”他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小河,踮起腳尖,作勢把人踹進河裏。

“回~我回還不成!”錢邱芳捂着臉一拐一拐坐到後車座,‘哇哇…’大哭,好丢人,好凄慘,陸傳軍鐵定不跟她好,自行車緩緩往前移動,她不敢回頭看陸傳軍神色。

倆人路過一座新墳,錢謹裕眼中溢滿笑容,用哄小朋友的口吻道:“如果讓我知道你私下裏和陸傳軍見面,把你捆在這座新墳上,陪死人過夜怎麽樣?”他背對着太陽用柔和的聲線說鬼怪的故事,撿着最恐怖的故事娓娓道來。

“啊啊啊啊~~”錢邱芳死死摟着三哥,顧不上恨三哥,眼睛不敢亂瞄,這條路上有好多老墳,“三哥,”她聲線不穩,斷斷續續哽咽道,“我怎麽感覺有東西跟着我們!”

背後衣服濕了。

錢謹裕握緊車頭,想象着小姑娘眼淚鼻涕摸自己一身,一時難以接受。必須狠下心腸,他不在,錢家人定會把她送回陸大舅家,必須讓她怕了,不敢去陸大舅家。有他陪在身邊,說幾段鬼故事就把她吓成這樣,和死人結婚,一個人在陰冷的房間守七天死人的身體,還和死人同床一晚,膽不吓破?

作者有話要說:錢謹裕:暖笑地拿着繩子

錢邱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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